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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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凝也笑道;“段公子此言差矣,红凝是只剩诚意。”

“难得,这世上有诚意的不多,我若再推脱反倒落了不是,”段斐饮尽酒,随手将玉杯递给身旁女子,笑问,“你们说,要她谢什么好?”

女子是风月场上混的,应对自然在行,转了转眼珠,掩口取笑:“她自称身无长物,段郎要别的岂不吃亏,既有诚意,何不叫她以身相许?”

“有理,”段斐赞许地点头,转而看红凝,“你可愿以身相许?”

对方分明是在戏弄,红凝却听得一呆,随即自嘲:“红凝当真是只剩个人了,公子一定要报答,就只好以身相许。”

话说得轻率,若是别人难免嫌弃看轻,段斐却一本正经:“也好,这么美的姑娘该用心打扮,戴戴花儿唱唱曲儿,捉妖这等事还是让给那些老和尚老道士吧,都说千年修仙,千年神仙何等寂寞,怎及人间好。”

红凝淡淡打断他:“不过略懂点法术而已,怎敢奢望修仙。”

段斐屈指敲敲额头:“你这么说,倒叫我想起一句话。”

红凝露出询问之色。

段斐接过女子重新斟好的酒,喝一口:“只羡鸳鸯不羡仙,美人儿说是不是?”

红凝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段斐看了她半日,搁了酒杯,抬手让捶腿的女子离开,缓缓坐直,这姿势原本会令人显得严肃些,可在他做来,整个人看上去反而更潇洒亲切,尤其是那陡然间变得明亮的眼神,依稀竟带着一丝期盼:“美人儿好象没有去处?”

红凝不语,这样的眼力,的确不是寻常纨绔子弟能有的。

段斐起身离开竹榻,缓步踱到她面前。

红凝这才发现他其实很高,几乎比她高了个头,那身段,那风采,绝对当得起“玉树临风”四字,纵然站在人堆里,也能一眼就认出来,让所有面对他的人先自觉矮了三分,不敢仰视,其实还有一半缘故是那隐约流露出来的魄力,能将生意做到这地步,自然就没人敢轻视。

他俯下脸,逼近。

红凝没有后退,也仰脸望着他。

“特别的美人儿,”段斐轻轻捏她的下巴,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之色,“那就留下来以身相许,如何?”

红凝几乎没有犹豫:“好。”

仿佛早已料到她会答应,段斐自然而然揽着她到榻上坐下,向旁边二女笑道:“园子里今后更热闹了,新得美人儿,怎能不多喝几杯,快倒酒!”

二女忙倒酒奉上。

接过酒,段斐却没有立即喝,反将酒杯送至红凝唇边:“美人儿先陪你的段郎喝一杯。”

红凝看看那酒,不慌不忙:“段公子真要我喝这杯酒?”

段斐问得直接:“想要什么?”

红凝抬手指着旁边两名女子:“把她们送走。”

二女倒没发怒,都看着段斐撒娇:“段郎!”

段斐大笑。

红凝心里又是一阵紧,那笑声仿佛多年前就听过,不太沉也不太浮,七分愉悦,三分洒脱,春风得意,开怀至极。

“新来的美人儿会吃醋,只好先送你们回去了,”段斐含笑哄二人,然后提高声音,“秋水绿绮,还不快送两位姑娘。”

两名丫鬟应声而入。

想不到她来真的,先前提“以身相许”的那位已笑不出来了,二女都毫不掩饰地怒视红凝两眼,这才起身。

其实整个甘州城谁不知道段斐的风流名声,做出这种事毫不稀奇,二女本是他从外面接回来的,早就清楚他的脾性,爱新鲜,处处留情,因此虽然灰心失望,倒也没有见怪,只不过女人们顶多暗地较劲,还从没有当面示威赶人走的,红凝此举伤了她们颜面,自然可恨。

段斐冲二女举杯:“先回去,过几日我再……”

红凝打断他:“他不会再来找你们。”

这回连段斐也听得呆了下,二女再也忍不住,其中说“以身相许”的那位轻笑一声,婉言:“妹妹这话未免说得太早。”

红凝悠然:“我不过说说,答不答应,还不是要看段公子。”

二女看段斐。

“答应,当然答应,”许是看错了,落寞的眼睛里似有光芒闪过,段斐忍了笑,“想不到美人儿这么厉害,那今后你们自己珍重,不必等我了。”

他说得随意,二女自然也不会放心上,冷笑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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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风流郎答应不去偷腥,只是因为不满他的轻佻与戏弄而故意提的条件,原以为被嘲笑两句自不量力就罢了,谁知他这么轻易答应下来,虽然未必当真,但说送走就送走,整个过程从提起到结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红凝犹未回神,酒已送到唇边,一时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段斐也不逼她,眉眼中尽是笑意:“如今只我们两个,美人儿还不满意?”

弄假成真,红凝看着酒杯迟疑。

段斐将酒杯送回桌上,没有生气:“既不愿意,想走便走吧。”

红凝取过酒杯饮干。

段斐意外:“果真要跟着我?”

红凝将酒杯放回去,淡淡道:“段公子问了两遍,是怀疑我的诚意么?”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段斐往那只杯子里重新斟满酒,也端起来喝了口,格外透出几分暧昧:“这可关系到你的终身,我有什么好?”

红凝垂眸浅笑:“段公子年轻有为,且有千万身家,要什么有什么,哪个女人不满意的。”

段斐斜倚着锦垫,笑赞:“说的好,我还缺什么。”深邃的眼睛里,隐约有一丝失望之色掠过,他叹息:“我不介意多养个人,只是她们虽被你赶走了,但除了她们还有别人,你未必留得住我,最好想清楚些,将来莫要后悔。”

“将来”二字听得心头一阵空虚,红凝暗暗自嘲,断然道:“我已经无处可去,有个栖身之地就好,怎敢奢望留住段公子。”

单身女子想寻个归宿,答得合情合理,段斐看了她半日,伸手摸摸她的脸,没再调笑,声音柔和了些:“至少你今晚留住我了,天底下的东西有一大半我都能取来,美人儿想要什么礼物?”

红凝摇头:“你的便是我的,何必非要取到面前,且放着,将来要的时候再取吧。”

段斐愣了半晌,挑眉:“好大的口气,坦白得很,你就不怕我听了不喜欢?”未等回答,他忽然拥着她翻身倒下。

身上陡然增加了重量,红凝本能地吃惊想要反抗,反应过来立即停住,移开视线:“你现在……”

段斐毫不意外,示意她看窗外:“天色不早,该歇息了。”

红凝镇定:“榻上太凉。”

是欲拒还迎,还是真正的紧张,段斐久经风月场,怎会看不出来:“头一次?”

红凝沉默。

经验丰富的男人,对付一个生涩女孩子绰绰有余,段斐自然不放在心上,笑了笑,俯下脸在她耳畔,柔声:“不怕,一次就好了。”

轻轻的吻没有直接落在唇上,却是在额头,居然能感受到一丝疼惜,纵然不很期待,却也绝不至于太令人反感,一个真正的风流男人才知道怎么让女孩子放下戒心。

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红凝闭上眼。

既然不知道做什么,那就顺其自然,实际上她并没有奢望过什么“一心人”,这时代凡人的生活不都这样?嫁人生子,终了一生,这样也不错,只不过那个人不该是杨缜,看着他的脸,就会因为想起另一个人而心生内疚,段斐就不存在这些问题。

额间发际,细细的吻逐渐往下,甚至还俏皮地在她鼻尖一点,最后才落到唇上,两个陌生人,肌肤之亲向来是最直接的拉近距离的办法,此刻他已不再像先前那般小心,如同熟悉的情侣,多了几分热情,手指轻轻拔下她的发簪,把玩她的秀发。

耳畔一热,红凝忍不住颤抖。

手缓缓往下,熟练地解开她的衣带,褪去那身青衣。

温柔的唇印上锁骨,勾起酥酥麻麻的感觉,红凝如触电般睁开眼。

几乎同时,段斐从她身上起来:“忘了你大病初愈,先好好歇息几日再说。”

红凝意外,虽不知道他为何改变主意,却也没来由松了口气。

欣赏过她的表情变化,段斐随手扯过那件青衣裳丢到地下,然后从架上取过一件自己的衣裳递给她:“这些就不要再穿了,我不喜欢女道士,美人儿就该打扮得婀娜多姿乖巧可人,过两日我带你进城做衣裳,再买几件好看的首饰,用几盒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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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宫,锦绣坐在案前,双眉紧锁,杏仙垂首跪在地上。

锦绣责备:“前些时候白菊竟一株未放,他们并未接到花信,在花朝宫多年,你也不是头一次执掌花事,小梅信得过所以将此事托付与你,谁知你这般大意,现下若不主动请罪受罚,今后叫他们如何服你?”

当时只顾与北瑶天女商量事情,竟将任务忘得干净,杏仙撇撇嘴,低声:“杏杏知错。”

锦绣略加思索,道:“禁足一年,在水月镜里思过。”

杏仙立即抬脸,似不能相信。

水月镜是花朝宫的极境,一旦进去,就不能再利用法术与外界互通音信,除非有花神之令,外人更不得擅入,杏仙这样的性子,要她独自在里面住一年,梅仙也觉得这处罚过于重了,说情:“杏杏并非有意延误,何况花朝会当前,演练歌舞还需她……”

锦绣道:“这些事暂且移交给别人。”说完神色缓和了些:“水月镜里清静,正适宜修行之用,这一年能在里面潜心修行,提升法力,参悟心得,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

杏仙急道:“可……”

锦绣打断她:“担心天女?她若有事找你,我自会派人传话。”

俏脸立即涨红,杏仙再也不好说什么,望着他半晌,见并没有宽恕的意思,顿时眼圈一红,低头跑出去了。

梅仙担心:“杏杏对神尊大人很是敬慕,这样会不会太重了。”

锦绣示意她取过花册:“身为司花使,须时刻记得自己的责任,她性子本就浮躁,若再纵容下去,将来如何办事?须知你如今已是百花之主,她是你的部下,情面固然要有,但若一味碍着这些,出错不予责罚,必失威信,将来花朝宫人人如此,你又如何号令?稍后我叫人送她进去,过几天你再带几粒丹药送去给她,不必说我的意思。”

梅仙答应着,眼角余光忽然瞟见他的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惊呼:“这是……神尊大人!”

锦绣将长袖拉下了些:“先下去吧,有事再来报我。”

梅仙犹自发呆,那样的伤痕她曾经见过一次,只不过是在千年前,没受过天刑的都不知道那是怎样的附骨之痛,那次他整整三个月不能躺下休息,夜夜在亭子里静坐,白天照常理事,云淡风轻的不露半点破绽,外人不知道内情,花朝宫上下都在奇怪为什么突然会少了只小妖,至今还有人以为小花妖是被送走了。

除了天刑,还有什么能伤到他?

传言是真的!他又受了天刑!

可这次是为谁,因为天女的面?梅仙移开视线,低声:“晋升在即,神尊大人该保重。”垂首退下。

宝剑赠美人

先前在重州时,只当重州城已是当朝最繁华的城市,想不到这甘州城竟丝毫不逊色,不只风物特别,男女的衣着口音也很有特色,与别处大不相同,红凝身为外地人,非但不觉得陌生,反而有种亲切感。

走在街上,看身旁一派热闹景象,那种如梦境般的不真实的感觉又浮上来了。想不久前自己还在重州与杨缜逛街,如今转眼就到了什么甘州,身旁的人也变成甘州风流公子,这其中变化实在太快,遇雨,被救,生病,答应段斐……一切真的是恍然如梦。

“美人儿在想什么?”段斐揽住她的腰,端详,“虽然美,脸色却太苍白了些。”说完也不顾旁人的眼光,揽着她就往旁边店里走:“去买点胭脂,这里的胭脂水粉很有名。”

红凝没有拒绝,随他进了店。

甘州谁不知道这个金主?二人刚进门,掌柜就堆了满脸笑,立即吩咐伙计将最新最好的货摆出来让二人挑选,自己则亲手端上最好的茶。

十来盒胭脂一字排开。

段斐往旁边椅子上坐下,笑看她:“美人儿喜欢哪样便取哪样。”

红凝本性不好这些,看了两眼:“随便吧。”

这回连掌柜也意外了,这些胭脂都不是寻常女人用得起的,往常他不知带了多少美人光顾,不是欣喜若狂爽快应下,便是挑三拣四有意撒娇,却从没得到过这答案,顿时也没了主意,心道叫你随便挑你还故作矜持,于是试探性地问段斐:“段公子看……”

段斐不甚在意:“都买回去吧。”

话音未落,红凝已随手取了盒:“那就这盒。”

掌柜的笑僵在脸上,姓段的没娶老婆吧,只是个外头的女人,还不趁机得点好处,用得着替他省么,这么好的炫耀机会白白丢过,傻了吧!转念一想他似乎又明白了什么,露出恍然之色,暗暗佩服,还真比别的姑娘高明,懂得放长线钓大鱼。

段斐果然顺着她:“美人儿看上哪盒就哪盒。”

眼见下人付过帐,将那盒胭脂收起,红凝也知道方才的举动不合身份,暗自后悔,随口解释:“我不爱擦胭脂,买那么多也是白丢了……”忽然停住,苦笑,果然是节俭成习惯了,装也装不像。

段斐笑着附和:“美人儿说得对。”

看不出他究竟怎么想的,红凝索性闭嘴不再多说,跟着他走出门,先后又买了些金银首饰和布料,当然她已留心许多,充分显示眼光品位,挑选时全无顾忌,一圈下来,四名随从手里都抱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和布料。

路过自家的银庄,段斐忽然想起些要事,带着随从进去找掌柜,红凝对这些不感兴趣,便推说看杂耍,独自在街上闲逛。

前面围着许多人,挤进去一看,却是位三十来岁的落魄书生在卖剑。

“这不是寻常的剑,乃是柄千年古剑,驱鬼避邪,安家镇宅,是祖上做官时传下来的,”按照程序,书生先将剑吹嘘了番,然后作出愁苦之色,“可惜如今家境败落,衣食无着落,只得为它另觅良主,谁出得起价,我便将这家传宝剑卖与他了。”

剑横搁在地上,隐隐泛着青光,无甚特别,剑鞘更是木头做的,有点破旧,看上去实在不入眼,因此众人都将信将疑,议论纷纷,却无人开口问价。

红凝是内行人,发现那股强烈的煞气,便知是柄古剑没错,于是走上前:“怎么卖?”

摆了这么久无人问津,那书生正在着急,闻言大喜:“果然姑娘是识货人,既这样,姑娘就估摸着出个价吧,合适的话我便卖了。”

明知他是外行,红凝却不好昧着良心骗他,想身上此刻只带了二十两银子,便问:“二十两银子,如何?”

想不到这柄祖传破剑能值二十两,书生大喜,也不问有没有出价更高的,立即双手将剑奉上:“二十两说定,此剑就是姑娘的了。”

花二十两银子买柄破剑,周围众人有惋惜的有摇头的也有赞她识货的,红凝不在意,取了银子递与书生,接过那剑把玩。

剑身冰寒,杀气逼人。

正如一个改行的武师,看到好武器也会心痒,无意买得一柄好剑,明知今后不用降妖除鬼,红凝还是很喜欢,正要转身走,忽听得旁边响起一个声音:“慢着。”

那是名盛装女子,雪面柳眉,打扮十分惹眼,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和几名家丁。原本准备散去的人群立即又聚拢来,谁不知道这位远近闻名的大美人,正是苏知府的千金苏小姐。

红凝却不认识她,皱眉:“有事?”

苏小姐也不答话,只拿眼睛看身旁的丫鬟,丫鬟会意,上前丢了两锭银子给那书生:“这剑我们小姐买了,二十五两银子。”

看看手上银子,书生呆了片刻,马上陪笑看红凝:“这……苏小姐出的价比姑娘高,姑娘看……”

红凝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了我的银子,还要变卦不成?”

书生自知理亏,一时无言。

丫鬟上前道:“这剑我们小姐要买了送给老爷的,姑娘不如做个人情,让了吧。”

对方话说得委婉,表情却很是傲气,红凝更加反感,淡淡道:“剑是我买的,你们老爷是天王老子不成,还能抢我的东西?”

丫鬟沉了脸要说话,却被苏小姐止住:“既然这位姑娘已经买下了,我们就出三十两,请姑娘转卖吧。”

那书生一听钱要落别人手上,大急,上前扯红凝:“我不卖了!”

已经决定与过去作别,红凝原不是非要这剑不可,只不过当时是看他急需用钱的样子,所以有心买下,如今听苏小姐这么说,正打算松口,谁知他反倒主动来拉扯,一时激起了性子,挑眉退开两步:“卖出的东西又拿回去,天底下有这道理么。”

书生涨红脸指着她,转向人群:“这是我的家传宝剑,她却只肯给二十两,分明是欺我不识想坑骗我的银子么!”

众人有说他不是的,有说他上当的。

听他说得不像话,红凝怒上心头:“坑骗你又如何,是你亲手将剑送到我手上,我可有抢你的?”

见她要走,旁边丫鬟忙伸手拉住,有意放慢语速:“姑娘不如行个方便,让给我们小姐吧。”

有好心人也含蓄地劝:“既是苏知府家的小姐看上,姑娘就让了吧。”

这片刻工夫,书生已过来拦住她:“你……怎的不讲理,众位街坊快些看,这丫头出不起钱,就想骗我的宝剑!”

明知交易已经做成,真想要剑,完全可以私下找自己商量,如今知府小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价,分明就是有恃无恐,要逼自己让出剑来,红凝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却听得人群里一个声音传来:“说谁出不起钱?”

五个人走出来,当先是名年轻公子,绣着金边的白袍,最上等的面料,最精致的做工,似乎只适合穿在这个人身上,加上俊美的形容,鬓发如墨,眉眼含笑,天生的风流倜傥之相,他就那么随意往人群中一站,已是道亮眼的风景。

很快有人认出他,低声传开,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姑娘打扮素净得很,哪点像他的人,难怪先前没认出来,如今可有好戏看了。

苏小姐也看着他发呆。

他却不看旁人,揽过红凝的腰,柔声责备:“美人儿要买剑,怎的不说明白些,叫他到银号取钱便是。”

红凝一笑。

苏小姐回神,柔声招呼:“段公子。”

段斐这才看到她,惊讶:“原来苏小姐也在。”

红凝特意强调:“苏小姐也想买剑。”

“是么,我看看,”段斐从她手中取过剑,拔出来看了看,赞道,“果然好剑!”又将剑送回鞘中,重新揽住她:“美人儿好眼力,我们出一百两够不够?”

红凝会意,浅笑:“罢了,这么贵,还是让给苏小姐吧。”

他主动把价抬这么高,苏小姐大家身份,怎好意思当面压价,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真要花这么多银子买剑也太不合算,知道惹错了人,那张俏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所幸她也不是没见过场面,很快就镇定了,嫣然一笑:“确实贵了些,既然有段公子在,我怎好夺人所爱?”

段斐道了声“多谢”,就有下人上来付钱给书生。

红凝本是鄙视那书生,又怪苏小姐无礼,见他有意给自己挣脸面,便顺水推舟领了这番好意,如今真花这么多银子买剑,也看不下去:“算了,一柄破剑而已。”

“那又如何,你喜欢,”段斐含笑低头,鼻子贴上她的脸,“我的美人儿不爱红妆爱武装,难得遇上心爱之物,还想着给我省银子。”

二人情状甚是亲密,外人看来也就那回事,有羡慕的有惋惜的,都在意料中,这位风流公子什么荒唐事没干过,不差这一件。

倒是苏小姐看得脸红,低声别过,带丫鬟离去。

红凝看看那背影,似笑非笑:“真正的美人儿走了。”

段斐大笑:“可惜,果然可惜。”笑声忽然压低,他低头,双眸深处隐约有光华沉淀,带着几分戏谑:“可惜别人家的比不上我的,我的美人儿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喜欢钱。”

红凝及时侧脸躲过他的吻,转身就走。

“不过多看两眼,又吃醋了。”段斐一脸无奈跟上。

身形僵了僵,红凝走得更快。

背后果然响起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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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件衣裳,五颜六色,轻薄柔软如羽毛。

榻上,段斐斜依锦垫,手执夜光杯,津津有味看了许久,忽然眼睛一亮,伸手将她拉入怀:“这件好。”

红衣如火,苍白的脸也被衬得有了颜色。

段斐饮尽酒,随手将夜光杯搁到桌上,低头称赞:“美人儿天生就该穿这件衣裳。”

红凝噙着笑,不露痕迹地侧了脸想要避开那酒味,谁知淡淡的酒气喷在脸上,混杂着他身上的味道,竟也不觉得反感。

“来戴镯子,”段斐取过旁边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古朴的玉镯,他拿起一只轻轻戴在她手上,再拉着那手端详片刻,皱眉,“要配你的手,这等货色还差了些。”

红凝微笑:“上哪儿找比这更好的。”

段斐真的想起来:“解州店里有对好的,明日我叫人去取。”

红凝摇头,忍不住道:“那是苏知府的小姐。”

“我知道是知府家的小姐,”段斐并没放在心上,拿起她的手亲了口,“怎么,还在吃醋?”

本欲商量正事,他却嬉皮笑脸有意戏弄,红凝哭笑不得,索性别过脸。

“在担心我?”段斐大笑,摸摸她的脸,“有我在,美人儿只管天天试你的新衣裳,不要想太多,想太多就容易老了,变成老婆子我就不要你。”

做生意,许多时候都要指靠官府,红凝原本是担心惹恼苏知府会招来麻烦,此刻听他的口气似乎不甚在意,想必是自有把握应付了,于是不再多说,暗暗疑惑—— 一个把生意做到这地步举止又特别的人,绝不会默默无闻,可惜往常对这些生意方面的事没多大兴趣,否则应该会听说过他的名字和事迹吧。

湿热感从耳垂处传来,如触电般,身体一阵颤抖。

衣裳已滑到肩下,红凝下意识抓住那手。

“走神了,在想什么?”段斐若无其事抬起脸,仿佛什么都没做过。

红凝松开手,垂眸:“没有。”

段斐压低声音:“天色不早。”

红凝不语。

段斐道:“我该回房歇息了?”

红凝沉默片刻,忍不住唇角一弯:“这里是段公子府上,所有东西包括我都是段公子的,段公子想走便走想留便留,何必问我。”

段斐看着她半晌:“因为舍不得。”

红凝微露询问之色。

“舍不得,就是舍不得,”段斐笑着推开她,“难得遇上特别的美人儿,我喜欢她主动些,或者哪天她会自己过来找我。”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她会把她的心交给我。”

红凝愣。

“你真的是想找个归宿?我看,就算找到了你也未必会安心,”他站起身朝门外走,袍袖飘扬,“你只是累了,不想再走,所以要找个地方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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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有顾虑吧,真的只是累了?长久地维持着一个姿势,手有些麻,红凝缓缓从榻上起身坐直,沉默,或许是因为他看得太清楚,一语道破她的弱点,又或许是因为他明明知道却无半点责怪之意,心竟隐隐酸痛。

一双手轻轻替她拉起衣衫。

红凝抬眼。

锦绣看着她,凤目中神色复杂,依稀竟有笑意:“人间每过一世都不会再记得前世,转过十世,你已不记得他了。”

红凝心中一动:“我前世和他有关系?”

锦绣没有正面回答:“不论有无关系,前世已过,情债还尽,你们的缘份早已了断。”

怪不得会有那么强烈的熟悉感,时常还会梦见他,或许在前世自己和他真的很亲密,可如今却落得对面不相识的地步,红凝抑制住心中那丝惆怅:“你既然知道今生与前世有区别,那更该明白,我也不再是前世那个小妖。”

有时候看得最清楚的人反而更执著,锦绣沉默。

红凝淡淡道:“世上缘份本来就是生了又灭,灭了又生,了断也可以再续。”

锦绣道:“他喜欢的不是你。”

红凝忍怒,笑起来:“中天王太自信了,他会不会喜欢我,现在说似乎为时过早。”

锦绣看了她半晌:“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他自有他的缘分。”

“缘分只会是自己争取的,”红凝没去细想话中意思,起身要走,“他了解我,愿意等我,我也很愿意和他继续发展下去,凡人和凡人结合好象不违反什么天意。”

锦绣扣住她的手腕:“不要任性。”

察觉到他的怒气,红凝莞尔:“中天王当我是跟你赌气?那就错了,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他……”忽然停住,倒抽一口冷气,震惊。

怒意逐渐退去,锦绣看看那些伤痕:“不妨。”正宗神族后裔,拥有高贵的血统、扭转乾坤的法力和举足轻重的地位,只要她愿意,他就能给她别人想要的一切,可惟独她想要的,除了这件事别的都不能答应。

他以为自己在担心?红凝自觉好笑,恢复平静:“想不到神仙也会受伤。”

锦绣放开她,缓缓缩回手:“天界有正神邪仙,天将镇守中天,受伤更免不了。”

红凝了然:“中天王守护天庭果然尽心得很。”

话中讽刺之意明显,锦绣没有理会:“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不想见你师父?”

“想见,可成天对着你们这些神仙,我就不想了,”红凝看着他,“我宁愿做个凡人,你不是说可以送我回去么,那现在就送我走吧。”

回去,就意味着她会彻底忘记这里的一切,从此与前世再无瓜葛,她当真毫不迟疑说出了这话。

锦绣沉默片刻,道:“过些时候吧。”

红凝微嗤:“还想让我修仙,不死心?”

对上那双满含嘲讽的眼睛,锦绣没什么意外:“现下还不能送你回去,近日我或许没空,过些时候再来看你。”转身消失。

就算答应,目前也未必有这能力,刚受过天刑,勉强作法助她穿越轮回,恐怕会很险,何况还有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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