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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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韶光喜欢胡服,今年冬天做的几套冬衣就都是胡服款式。今天这一套是琥珀色的,领子上镶了杂色狐毛。皮肤稍黑稍黄些的人若穿这个颜色,必然面如汤药,但沈韶光面白,把只是普通雍州锦的料子竟穿出了几许贵重。

为了配合衣服,沈韶光梳了个简单利落的回鹘锥髻,顺便描了个硬气的剑眉。看着自家平肩细腰大长腿、穿窄袖紧身宽腰带胡服的小娘子,阿圆先赞道:“真好看!”

沈韶光知道,在阿圆那里,自己是无一不好的,故而对她的彩虹屁有点免疫。

“比林少尹还好看!”阿圆为了增加可信性,采用了对比修辞法。

“……”沈韶光扭头,教给她,“这叫帅,比林少尹还帅!”

阿圆点头,自此词汇库又扩大了一点。但接着便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脸色沮丧起来——便是在以胖为美的本朝,阿圆也超标了。

阿圆的运动量是足够了,问题还在于吃上。自跟了沈韶光,就跟气儿吹得似的,眼看眼地圆了起来。

沈韶光有点愧疚:“要不,你从今往后只吃七成饱?”

阿圆刚想点头,又想起刚才去前面闻到的羊肉汤香气,抿抿嘴,问沈韶光:“要不,我午饭再开始?”

沈韶光一脸的无可奈何,“行,行吧。”

到了前面,索饼刚刚好,热气腾腾的,一股子鲜香的羊肉味。

不急吃面,沈韶光先用勺喝一口汤,嗯,羊肉末炝锅,加了足够量的胡椒粉,香!

面也不错,宽面条,很劲道,沈韶光自谓做不出这个样儿来,别的不说,力气就不够。

沈韶光很是赞了两句,于三只淡淡的,但看到一锅索饼都被吃光了,便是平时吃饭少的沈韶光也吃了一大碗,另外两个货更是捧着肚子,于三到底露出自得的笑容。

早晨吃的着实有些多了,沈韶光站在门口,看看外面没脚面的雪,到底息了出去散步的心。

于三道:“今日卖鱼的曲大郎恐怕来不了了,不知道卖肉和卖菜的能不能送来。好在这两日天阴,屯了一些菜肉,米粮柴炭也足够。”

自生意越发忙起来,沈韶光便不自家去买菜了,只挑着两个老成厚道的菜贩肉商让他们送来,豆腐坊也每日送一板豆腐过来。

“无妨,有什么做什么,偶尔缺货也不要紧,这叫饥饿营销……”沈韶光吃饱了没事,今日这样的大雪必然影响生意,故而越发散漫地胡扯起来。

阿圆摸摸肚子,实在找不到“饥饿”的感觉。

于三预料得不差,卖鱼的确实没来,卖肉卖菜的却来了。肉不过是猪肉、羊肉,平时泛善可陈,只有葱、蒜、菘菜、萝卜、芋头的菜贩今天却带来了惊喜——一小篓新鲜山楂果子。

“这可是稀罕物!”沈韶光先笑了。

山楂秋天时街上时有售卖的,但本朝人对这个似乎很一般,买的人并不多,沈韶光偶尔买些回来做山楂糕,感觉上似乎大多的山楂果都进了药饮铺子。

“这是京郊窖藏这些菘菜、萝卜的窖子主人放的,原是他家娘子害喜,最爱这个,怕冬天吃不着便收在窖里一些,我看见红艳艳的可喜,便强买了这多半篓。”

“山楂活血化瘀,有喜的娘子们不适合多吃,你回去了,跟这窖子主人说——”

菜贩赶忙替那窖子主人道谢,没想到这位小娘子接着问:“他那儿还有多少?你再帮我多买些可使得?”

菜贩突然有点怀疑,沈小娘子刚才所说,不会是为了要人家的果子吧?

于三“嗤”地笑了,提着一筐菘菜萝卜回厨房。

菜贩赶忙赔笑:“这个包在小老儿身上。”

被怀疑孕妇嘴里夺食儿的沈韶光买了这果子,嘴里哼着小调倒在温水盆里洗干净,这果子真不错,当时放进窖里时应该是挑过的,一个个又大又饱满,还没有虫子窟窿。

“小娘子是要做山楂糕吃吗?”阿圆笑呵呵地问。小娘子说过,山楂糕助消化,想来是看大家朝食吃多了,要做点这个助一助。

“山楂糕有什么好吃?”沈韶光一副拜了官授了印的得意,“给你们做冰糖葫芦尝尝。”

听名字就是好吃的小食,阿圆期待起来。

沈韶光让他们自去忙切菜切肉和面准备午餐,自己却偷得浮生半日闲地拿刀儿剔核、塞豆沙馅儿、穿竹签子地做起了冰糖葫芦。

糖葫芦儿大约在每个八九十年代出生的孩子心目中都占据着一席之地。在那个零食还不五花八门,零花钱也不足够多的年代,夏天的雪糕,冬天的糖葫芦堪称零食界的两大杠把子。

天寒地冻的时候,有人骑着自行车,后面绑着草把子,“糖墩儿——”

那草把子上插满了一串串“糖墩儿”,有纯山楂的、有夹豆沙的、有山药的、山药豆的、橘子苹果的,都裹着亮晶晶的透明糖皮儿,旁边还挂着糖刺儿。

关于这东西的名字,离着不很远的京城就叫“冰糖葫芦儿”,另一个同学则说她家乡管这个叫“糖球儿”,不管叫什么,大家提起来都一嘴的口水。

冰糖葫芦好不好吃,关键在熬糖的火候上,小火慢熬,等拿筷子挑一下,能拔丝了,就是差不多了,如果不放心,挑一点放在凉水中冷却一下,一咬,嘎嘣脆,那就正好。

如果火候欠了,则粘牙;如果过了,那更要命,发苦。

有做拔丝山药的底子,沈韶光熬糖工夫不差。试一试,糖好了,拿糖葫芦在锅里滚一下,摔在旁边抹了油的大平底盘子上,漂亮的糖刺儿就出来了,阿圆过来帮忙插在简单绑就的草把子上。

不一会儿小草把子就插满了,足有二三十串。

红艳艳,冰亮亮,好看得很。莫说阿圆和阿昌,便是于三也扭过头来看。

沈韶光吩咐阿圆:“先拿到屋檐下凉一凉,避着些风雪,等这糖凉了才好吃呢。”

阿圆如得了圣旨一般,捧着草把子就出去了。

过了一小会儿,店里老板娘和伙计们便都吃上了这冰糖葫芦儿,就连于三都忍不住来了一串儿,小娘子在这些花俏吃食上着实有天赋。

沈韶光举着糖葫芦儿,站在门前边吃边赏景儿,雪色茫茫,白墙黛瓦,行人车马,还有两个举着伞的小娘子,多像一副古画卷,或者传奇故事。

谁想那车马刚过去,却又停了下来,从车里走出一个熟人,林少尹。

今天没上朝?沈韶光算一算,哦,休沐的日子。这样的天气还出门了?

林晏晨间去探国子监四门博士苏贞的病,老先生病来得急且重,下午去恐怕招人忌讳,若挪到下个休沐又怕等不到了,故而不顾风雪出了门。

适才回来,似有所感地撩开帘子,恰看见一身利落胡服,盘潇洒胡髻,却滑稽地举着串红果子的沈小娘子。

这样的雨雪天气,又刚从愁云惨淡的病人床榻前离开,突然看见这悠然安乐甚至有些活泼的场景,林晏皱了一路的眉头终于松开,嘴角也微微翘起,这沈小娘子啊,是真会找乐子……

“林郎君——这是出门赏雪去了?果真雅人啊。”沈韶光笑着打招呼。

“不及沈小娘子。”林晏微笑着回一句,目光转过她手里的糖葫芦儿。

“……”这是反讽,还是玩笑,还是反讽式的玩笑?沈韶光看着林晏的后脑勺,没想到那般正经的林少尹竟然还会这样说话……

“我们午餐还没出来,不过可以现给郎君下点馎饦。”沈韶光把还没吃完的半串儿糖葫芦先放一边,来招呼这位不大好伺候的客人。

林晏有些沉吟。

“要不也来根糖葫芦吃着,慢慢想?”此一问纯是使促狭,报他刚才那句“不及”之仇。

林晏抬头看沈韶光。

沈韶光回以客气殷勤的笑。

“好。”

“……”沈韶光顿一下,点点头,笑道,“郎君稍候。”

然后就是屋内五人各自吃糖葫芦儿的诡异时间。

于三三口两口吃完,领着还想再摸一根的阿昌回了厨房间,阿圆又抽了一根,也去了厨房,沈韶光到底是老板娘,比他们掌得住,在柜台后,接着吃她那半串儿糖葫芦儿。

倒是林少尹,毕竟是经科考、站朝堂的大官,吃得又自然,又优雅,似无半点儿尴尬。

打破这诡异气氛的是两个小娘子,从那青绸伞上看,便是沈韶光刚才在外面看见那两位。

第35章 雪天的远客

两个小娘子,看打扮便知是主仆,不只这女郎长得眉眼如画,便是小婢也清清秀秀的。只是两人形容着实狼狈,那女郎裹着翠羽氅裘,原本不知有多鲜亮好看,如今下缘已经脏污不堪,婢子没穿外罩的避雪之物,绵绫裙子湿到了小腿,露出的鞋子头儿像是从泥水里捞出来的。

“天气冷,女郎来炉边烤一烤吧。” 把自己弄得这般模样,想来不是出门赏雪的……沈韶光最不爱问人苦衷,便直接招呼人烤火。

那女郎对沈韶光感激一笑,道声谢。婢子很活泼,也道了谢,然后便忙着收拾她家女郎。两人说话莺声呖呖的,好听得很,不似长安音这般方正。

“小娘子把这氅衣脱了吧,屋里暖和,穿着不方便。”婢子说着便帮忙解氅衣的系带。

看一眼那边坐着吃糖葫芦的林晏,女郎面色微微发红,轻轻拍开婢子的手,只来到炉边伸出手来。

婢子有些愕然,后知后觉地也看一眼林晏,然后便知道,自家小娘子是见有年轻郎君在,不好意思露出更狼狈的裙子鞋子来。

婢子只好掏出帕子给女郎揩手,又朝阿圆借了布巾子擦女郎大氅上的泥水。

阿圆笑问:“这氅衣这么华贵漂亮,是什么鸟的羽毛做的?”又道,“你自己还湿着呢,且先去烤一烤。”

那女郎也招呼婢子烤火。

沈韶光去端了两杯红枣枸杞饮子来,“女郎喝一口饮子,暖一暖。”

那女郎再次道谢,捧了杯子,坐在炉边小口喝起来。婢子感激地对沈韶光一福,也接过杯子。

阿圆被沈韶光惯出了有什么说什么的毛病,“小娘子怎么这般天气出来?听两位口音,不似长安人啊。”

那女郎俏脸一红,看看沈韶光,又瞥一眼那边的林晏,“我们不是本乡人,是来探亲的,路上车又坏了……”

“你们是探什么亲啊?住在这坊里的吗?”

“阿圆,里边的肉圆子够时辰了吧?”沈韶光赶忙阻止她接着探问。

“哎呦!小娘子不说,我差点忘了。”热衷吃瓜的阿圆赶忙放下好奇,跑回厨房去。

待她进去,沈韶光轻声致歉,“小婢不懂规矩,女郎不要介意。”

女郎微微一笑:“不碍的……”又下意识地看一眼那边风姿卓然的身影,抿抿嘴,想说什么又有些踌躇的样子。

林晏吃完了糖葫芦,正在研究菜单。这样的天气,吃个火锅,倒确实不错。祖母一向爱沈记的东西,只是还没吃过这里的火锅子,莫如点了拿回家去……

女郎到底开口:“不知小娘子可知道这坊里住着一位姓桓的郎君?那是——我的表兄。”

沈韶光搜索一下知道的食客姓氏,还真没听说谁姓桓。“表兄”……在这个时代含义之暧昧,堪比后代的“同学”,况且这女郎又只带个婢子远路而来,不能不让人多想啊。

沈韶光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若是私奔的,这女郎有公验吗?算不算浮逃人口?那边坐着的可是长安常务副市长,按唐律,这种无籍人口都得遣送回去……若是被官府遣返,于一个女郎来说,可不只是丢人的事。

“店主人——”

沈韶光应声,走到林晏这边,笑问:“郎君要点什么?”

“要一个清汤的,一个奶汤的锅子,羊肉、鱼、并各种肉圆都要一份,菜蔬豆腐也要,放在提盒里,我带回去。”

哎呦,这位单一食种动物也开始欣赏融合的魅力了?沈韶光在心里得意一笑,声音轻快地回答:“好嘞!儿让人随郎君同去,帮着倒汤、点锅子。”

似是知道被沈韶光在心里揶揄了,林晏静静地看她一眼,然后才道:“好。”

沈韶光眯眼,露出真切的假笑。

火锅的东西后厨都备得差不多了,阿圆和阿昌利利索索地收拾了两个大提盒,并拎着两壶奶汤清汤出来。

林晏对沈韶光点下头,便往外走,阿圆和阿昌在后面跟着,蹭他的车。

临出酒肆,林晏又回头看沈韶光,“不知可否带两支这种糖葫芦?”

“……郎君请随意自取。”

林晏点头,果真拔了两支。

林少尹一走,酒肆里的气氛松下来。

女郎的婢子笑问:“这郎君好威仪,莫不是个皇亲国戚吧?”

沈韶光失笑,可见,京城扔块瓦片砸着三个系黄带子的这事,古今各地大家都很门儿清啊,但是这回真的猜错了:“皇亲国戚怎么会这样的天气跑到我这小酒肆来?”

女郎笑嗔着婢子,“在外面也胡说。”

沈韶光又跟那女郎道歉,并不知道谁个是姓桓的。

女郎脸上的神色黯淡下来,婢子也担忧地看自家主人。

沈韶光是个实际的人,看这两个弱女子,到底多事问了一嘴:“两位可找到住处了?若肯定就在这坊里,就这么大的个地方,总能找到的。”

女郎听到后一句,先被安慰到了,然后再想头一句,“还不曾找到下处,适才进了坊门,看见酒肆的幌子还有小娘子站在门口,便冒昧进来了。”

沈韶光皱皱眉,“这坊里并没有客栈。西市附近倒有,但客栈最多的在城东的崇仁坊。”

那婢子道:“可我们是来寻人的,住远了恐怕不方便。”

沈韶光琢磨了一下,到底介绍:“本坊有个尼庵,叫光明庵,你们可以去问问。”

女郎脸上绽开笑容,真真的“色如春晓之花”,“真是多谢店主人了。”

崇贤坊找到了,住处也有了,女郎松快下来,闻着厨房传出的香味,觉出饥饿来。

主仆二人点了玉尖面和青菜豆腐汤。那婢子不吃饭,先伺候主人。

女郎推她,“你也一起吃吧。吃了,我们先去找那光明庵住下。”

那婢子便在下首坐了,也陪着吃。

快到正午,店里渐渐来了客人,见到里面坐着两个美貌女子,不由得好奇打量,迥异于适才走的目不斜视那位。

女郎主仆被看得很不自在,吃完了玉尖面,又喝了两口汤,便结账,问明了道路,再次谢过沈韶光,便出门走进风雪中去。

阿昌和阿圆不在,客人拉住临时客串伙计的于三,“那漂亮女郎是谁家的?”

于三一脸不可置信,“客人来了多少回了?不认得我家主人?”

客人翻个白眼儿,合算着,在你眼里,就你家主人是漂亮女郎?

于三反应过来,哦,刚才那两个。问题是于三一直在厨下忙,知道来了两位女客,并没看到样子。

“那却不知道。”于三没什么表情地摇摇头,走回厨房去。

沈韶光拎了壶来给这客人的锅子里加汤,又利利索索地点着炭,然后笑道,“客人慢用。”

客人看这沈记的女店主,说漂亮,确实也漂亮,但跟刚才那女郎的娇婉之美不一样,这位沈小娘子一身窄袖紧身胡服,眉眼飞扬,神气得很,但——也未免太神气了些。

话又说回来,那些小摊儿一摆十几年,有几个开了酒肆?这位若是个郎君,兴许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商贾也不一定。

这样的小娘子——我一个娶了妻的,问来做什么?

阿圆和阿昌回来,跺跺脚上的雪,进了厨房。

沈韶光让他们先去换鞋,阿圆笑道:“谁个跟那两个小娘子似的水里捞的?她们那鞋只顾好看,这雪地里还得穿革靴。”

沈韶光看看阿圆跟阿昌的黑猪皮靴子,再看看自己“只顾好看”的绒面鞋,好吧,你说得对。

阿圆与沈韶光汇报:“哎呦,那林府真大!也好看!有一道走廊,那棂子上雕的各种花卉,有桃花,有牡丹,有梅花,有兰草,还有好些我不认得的,都不重样。”

沈韶光眯着眼想一想,是有这么一道走廊,上面刻了百卉图,说是百卉,其实也不只是花,还有松、柳等树,算在一起比百种还要多。

“自己”小时候学数数儿,不只一遍地数过那些花草树木,但每次数出来的数儿都不一样,父亲只在一旁笑,让再次数来,母亲也是看好戏的样子,倒是阿兄很有阿兄的样子,要手把手带着数。偏“自己”还犯犟,非要自己数……

“那太夫人很是慈和,只说这样大雪天我们还给送去,让人多给了好些赏钱。”

沈韶光从回忆中醒过神儿来,微笑道:“正好留着过几日冬至节出去逛的时候买好吃的。”

阿圆笑道:“外面的东西也就吃个热闹,可比不了我们自己的。”

阿昌连忙插嘴,“还真是!还真是!”

刚才那点惆怅烟消云散,沈韶光笑着自得地凑一句:“把你们嘴巴都养刁了,这可如何是好?”

于三赶紧端了菜出去,厨房里简直没法待。

剩下三人皆笑。

阿圆接着八卦:“那林郎君别看在外面冷冷淡淡的,对那太夫人倒很好。一笑——”阿圆歪着头,想怎么形容,到底词汇量不够大,会用的修辞手法也有点少,想了半晌,竟没想出来。

沈韶光想象林少尹眉眼柔和下来、对人微笑的样子,在心里替阿圆补上,那一笑——便似和风拂过、春山新碧。

第36章 冬至节客人

大雪下了三天,整个皇都一片白色。第四日,太阳终于从东方升起,像大盆白面里唯一的鸡蛋黄儿。

沈韶光看看打比喻的阿圆,又看看太阳,“确实像。”

“还是不熟的。”阿圆捂着冻得凉凉的脸,吸吸鼻子,补充道。熟的万不能这么冷!

清早的小北风中,沈韶光带着于三、阿昌、阿圆正在门口扫雪。下雪不冷化雪冷,幸好刚才吃了热乎乎的羊肉汤饼,不然要被冻死了。

沈韶光也吸下鼻子,一说话便喷出一团白雾,“对,肯定是生的。”

阿昌在旁边呲着牙乐。

于三只管拿着扫帚沙沙沙。

沈韶光再叹一句:“还真是不辜负冬至这样的日子啊。”

转眼已经是一年里黑夜最长、白日最短的冬至节。本朝,冬至是大节气,仅次于新年元正,朝廷官员要放七天大假,便是官奴婢也放三天假。

冬至当日,宫中要举行大朝会和百官大宴,有的年头皇帝还要去南郊圜丘祭天,晚间宫中还有家宴,对皇帝来说,端的是繁忙劳累的一天。

后妃们就省事多了,得宠的,只管琢磨晚间家宴时的衣裳首饰,不得宠的则吃了“御赐”的羊肉汤饼后,就与宫婢一块画九九消寒图打发工夫。

宫女们倒更开心一些,穿前两几赐下的节日新衣,喝比平时放肉多的汤饼——只是有些凉了,要在小炉子上热过才入得口,不然飘着一层白腻腻的羊油。

这几个月,朝食都是于三做,今天晨间却是沈韶光动的手,做的便是这宫中羊肉汤饼。

做起来简单得很,头一晚便把羊肉切小块,炖得烂烂的;早晨起来,温水和面,揪面片,另起清水锅煮熟,盛在碗里;把滚滚的羊肉连汤带肉浇于其上,便成了。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趁热吃,不失为一碗好面。

这样的羊肉汤饼,与前两天于三做的羊肉末炝锅索饼比,香得似乎悠长一点,但缺些“炸劲儿”,若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小娘子的手实在巧,揪出来的馎饦片儿有韭菜叶似的,有带极细密小褶花瓣形状的,有金鱼样的,有蝴蝶形状的,四碗汤饼,每碗都不一样。

阿圆看看沈韶光,知道小娘子纵着自己,便先挑了那花儿的,沈韶光挑了金鱼的,于三拿了韭菜叶儿的,阿昌笑嘻嘻地端了那碗蝴蝶的。

怕他们吃不饱,沈韶光还用原来的饼铛子摊了几张鸡蛋煎饼,只是没有捻头裹。

这会子出来一冻,又一活动,那点吃食消化殆尽。

沈韶光笑着跟阿圆、于三等道:“午间咱们煮大偃月馄饨吃。”

沈韶光说的大偃月馄饨便是饺子。这个时候饺子还没得名,算是馄饨的一个分支,而且大多数也是连汤带水地吃。

前世的时候,所有的节日都是吃食节,而对北方人,吃食节中又有一半是饺子节,冬天的节日尤其如此。过年连着吃好几天的饺子,虽然各种馅儿的岔开吃,还是吃得倒尽胃口。

那时候就想,等我自己有了小家,这几天一定吃米饭、火锅、披萨、烤肉,哪怕泡面,也不吃饺子了。

谁想,来到这异时空,自己真当了大家长,也是饺子派。

阿圆却不似前世的沈韶光叛逆,欢欣鼓舞地道“好”,又说上次小娘子包的虾仁豕肉大馄饨真香。

沈韶光拍板:“那今日便还是虾仁豕肉馅儿的。”

阿圆手底下扫雪的速度都加快了几分。

像今天这种大日子,各家都吃团圆饭,喝团圆酒,没几个来酒肆的,故而给客人的食材,只约略备了一点,沈韶光便安心领着阿圆三人过节。

沈韶光洗了几枚铜钱放在一边,又有一块白豆腐。

阿圆纳罕地看她,便是于三也不知道小娘子又要做什么。

就像所有的家长教给孩子那样,沈韶光一边把钱混着馅儿裹在饺子里,一边跟阿圆三人道:“谁吃到了钱,明年便有大财运。”

于三“嗤”地一声笑,阿圆和阿昌则是真笑了。

阿圆笑道:“真好,真好,我饭量大吃得多,肯定能吃到这带钱的。”

沈韶光点头,概率学学得不错。

“我吃到了,便给小娘子。小娘子有大财运,我便也有财运了。”

让这孩子说得心里暖和和的,沈韶光笑起来。

阿昌也笑道:“我若吃到,也给小娘子。”

沈韶光笑眯眯地看于三。

于三一边捏饺子褶,一边没什么表情地道:“他们都咬了一口了,小娘子不嫌腌臜?”

沈韶光微笑:“不嫌,大馄饨他们吃,我只要钱。”

于三:“……”

挤兑完于三,沈韶光神清气爽,接着给阿圆他们科普:“再单包几个纯是豆腐的,谁吃了走福运。”为了防止阿圆再说给自己的话,连忙补充,“我的福运够多了,你们多吃点,把福运补一补。”

阿圆和阿昌都点头。

于三已经无话可说,只盼着赶紧包完,离这仨货远点儿。

午间果然没多少食客,只几个读书人模样的,估计是今科士子,当然也可能是之前落第、留在京里找机会的。

给他们点着火锅,烫上酒,沈韶光等便回厨房吃自家的“大偃月馄饨” 。

这个时候,饺子还没承载着太多的“乡情”,但作为一个穿越客,沈韶以千年后的人情味儿,端了几碗饺子给那几个羁旅在外的异乡士子送去。

“这是小店赠送的应节吃食。晷运推移,日南长至,几位郎君尊体万福。①”沈韶光笑着说吉祥话儿。

几位士子都笑着道谢。其中一个长相格外俊朗飘逸的着意看了沈韶光两眼,沈韶光挑下眉,微笑着再次对他们点下头,便回了厨房间。

另一个士子看着那俊朗的低声笑道:“桓七英俊,这小娘子貌美,倒也相衬,只是七郎世家子,家世上却不般配。”

桓七看朋友一眼,“莫胡说。这是柳三郎看中的小娘子,且曾遣了官媒来要以妻礼聘之。”

众人都颇惊诧,又都扭头看厨房间,可惜佳人被门挡住了。

“我等不住在这坊里,竟是第一次听说。那柳录事也是正经科考及第的士子,做着京兆的官,为何要找一个这样的市井商家女?”

另一个嗤笑:“色令智昏呗。没想到看着那般腼腆正经的柳录事竟然会为色昏头。”

再另一个则追问:“那婚姻可成了?”

桓七摇头:“不成。柳三也不曾与我细说缘由,只说小娘子以身份不匹,推拒了。”

其余三人又摇头叹息起来:“倒也是个知进退、懂礼仪的小娘子。”

“你看她说话行事,文雅得很,倒似贵女一般,想来也是念过书的,市井中见此佳媛确是难得了。柳三想来也是看中这个。”

“也或者看中这厨艺呢?不单有艳福,还有口福。”另一个吃口饺子,笑道,“还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大馄饨。”

那个说柳丰色令智昏的却又摇头反驳:“到底不相匹配。”想了想,“若是纳做妾,倒是合适。”又看桓七:“你看呢,七郎?”

桓七饮口酒,笑道:“‘人各有偶,色类须同。’娶妻还是门当户对的好。”

“没想到七郎这样风流样貌,却是依礼而行的……”

……

几个人以旁人的“风流事”下酒,欢欢快快地吃了火锅和饺子,酒饱饭足,结了账,走出店去。

那几个人是压低声音说话的,沈韶光并不知道其中便有个姓桓的,故而下午那雪天里来的女郎主仆再来时,只能再次遗憾地对他们摇头。三天前不知道,哪能现在就知道了呢?

那女郎垂下螓首,轻轻叹一口气。

沈韶光见不得美人伤心,给出主意:“要不小娘子手写几张启事贴在这坊里?总比这样干碰强。”

女郎眼睛一亮,“小娘子所言甚是。”又问沈韶光坊里可有笔墨店。

“从前坊东边倒是有一家笔墨店,卖得好松烟墨。只是东主家不知有什么事,从立了冬,便不曾开门。大笔墨店得去东市找。”沈韶光笑道,“我这里倒是有笔墨,小娘子若不嫌弃,尽可以用。”

沈韶光用的不是什么好笔好墨,日常凑合使着而已。这女郎看着是个富家女,但这时候恐怕也愿意从权。

那女郎果然笑着道谢,“那就谢过小娘子了。”

沈韶光亲去柜上拿笔墨,又让阿圆去后宅取自己日常写字的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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