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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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个呢?”沈韶光指指终南山别墅的房契。

林晏抿抿嘴:“夏日的时候,买了博你开心的。”

沈韶光是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

“是我思虑不周全……”林晏轻声道。

林晏到底带着世家子的习惯,又有点文人的洒脱,对买田宅没什么执念,有闲钱了,宁可买宝马买名剑、买古琴买孤本,与那些斗鸡走狗买绝色婢子的比,虽然品位上略高那么一点点,其实都是不过日子的。

对沈韶光的爱买田宅,林晏原本没往深处想,就像有人爱收集宝刀一样,她可能就是爱买宅子呢?直到看她买了同坊的凶宅,林晏才想到,她这般,或许是因为没有家了……又所以格外爱买崇贤坊的宅子。

至于醋,自然也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心疼。

林晏柔声哄她:“等过年发了年俸,就去渭水边儿买几间屋,或许不会很大,但也够我们偶尔去钓鱼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给把工资卡房产证交给媳妇的林少尹鼓掌。

第89章 林晏温居礼

冬至日是大节气,仅次于新年元正,有“亚岁”之称,许多礼仪一如元正,皇帝要去南郊圜丘祭天,要举行大朝会接受百官和使节朝贺,要举行大宴,民间也各致礼贺。

如今出宫时日长了,认得人多了,买卖做得大了,再不能如去年一般,几个人吃顿饺子就算过节了——当然饺子还是要吃的。沈韶光提前打点出礼物来——长公主处和邵家的,几个大供货商的,还有交往比较密切的左邻右舍,当然林府也要送。

送什么?也不过是茶酒糕点之类,另外加上沈记自己腌的野味和腊肉。各家送节礼过来的,大致也是这种东西——大路货再加上一点自己的特色,比如米粮铺子就加几样御米,水产铺子则加几只甲鱼、两篓极大的螃蟹。

福慧长公主则不同,她回给沈韶光一匣子脂粉,都是内造的东西,白玉盒子盛的面脂,碧镂牙筒装的口脂,宝钿盒子装的青黛和香粉——唐代版高奢化妆品礼盒。

匣内又有一笺。

“……点朱唇,匀粉面,顾盼怡然明镜前,何必檀郎观……”

“何必檀郎观……”沈韶光笑起来,到底是长公主,自己打扮给自己看的大女人先驱。

邵家的回礼则添了常绸苏纱并两匹缭绫,想来是从南边运粮顺便带回来的,丝绸的颜色都很亮眼,适合年轻女子,邵家人做事里外透着体贴。

林家的回礼最典雅贵重,但要说特色嘛……沈韶光估摸着这是管家备办的东西。

沈韶光还真猜到了,周管家收到沈记送的节礼,当晚林晏回来,便把礼单呈送了上去。

周管家笑问:“阿郎看,该怎么还礼?”自家阿郎的心思,周管家岂有不知道的,但两人未定亲,不好正经按亲家回礼;沈家没有大人,不好按官面阶品回;当普通商家更不行……

“你备一份上等礼回过去就是。”林晏道。

周管家叉手称是,退了出去。

冬至节礼倒没什么,林晏在想送她什么温居。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冬至节就到了。过节酒肆冷清,沈韶光与邵杰商量着,干脆给几家店都放三天大假,让大家松快松快,趁着这工夫,自己正好搬家。

沈韶光搬家很简单,干活的人多,新宅旧宅在同坊,关键,就那点东西,搁后世都不用请搬家公司的,直接两辆出租车就拉走了。

酒肆后院留给了管事陈兴,一应家具也留给了他,他有家眷,住起来方便。未婚的小伙计们——崇贤坊酒肆配备的,新买了还在“实习”的,都跟着搬去新宅,好几个偏院呢,添点人气儿。

家里这么些人,总要有个管事的,自己不在时,能拿主意。这人非于三公主莫属——三公主脾气是臭了些,但做事很靠谱,其实他本来也担着这个差事呢,现在不过是“正名”而已。

前两天,沈韶光还请邵杰帮着买了几个膀大腰圆的护院,再算上伙计们,还有我们可以拿剁排骨大刀砍人的于三公主,来他十个八个贼人也不怕。

邵杰又另送了她几个仆妇婢子,“洒扫庭除,都要人。再说,你出门总要带两个婢女,才是贵女的体统。”

沈韶光让他给逗乐了,“我如今不体统吗?”

邵杰一脸为难。

沈韶光笑道:“不用说了!”

阿圆对几个新婢子,颇不以为然,活像新生二胎家庭的老大。

沈韶光赶忙哄她:“你与旁人不一样。”

阿圆眯眼笑起来,神态上颇有几分似诡计得逞的沈韶光。人啊,求的不就是这个心头的“不一样”吗?

因之前已经好好儿地打扫过,没用半天工夫,新家就差不多收拾安插妥当了。至于更细致的,墙角小桌上最好摆一盆水仙,右面墙上可以挂个长轴风景图,榻边应该加个屏风之类,那些要有空了慢慢地加,慢慢地堆,然后家就有了自己的味道。

中午,一家子不分主人奴仆管事跑堂,一起在新宅吃大偃月馄饨——也即后代的饺子。

馅儿还是沈韶光这主人亲自调的,肥嫩的羊肉,加姜末、盐、糖、清酱汁、黄酒、芝麻香油,朝着一个方向搅拌,一边搅拌一边加花椒姜水,所谓羊肉饺子水打的馅儿,这样打出来的馅子才鲜嫩多汁,一咬流油。

新奴仆们多有没见过沈韶光做饭的,此时吃着这样鲜香的羊肉大葱馄饨,才知道小娘子做饭也是一把好手。其实沈韶光调馅儿包饺子时也有些恍惚,好像已经很久没进厨房了。

既放了假,沈韶光也不拘着这帮半大小子们,让他们玩去,只不能落单,不能惹事,闭坊之前必须回来。

伙计们欢呼——小娘子才发了过节钱,且要出去逛一逛。

阿圆跟婢子们各自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在一起打叶子牌。沈韶光哑然失笑,原本还怕她不合群呢——就像小朋友打架,家长还惦记着,转眼小朋友已经玩到一块儿去了。

婢子们也拉沈韶光一起打,沈韶光摇头,“赢你们太多,怕你们哭。”

婢子们都笑,阿圆却知道,这是真的,小娘子顶会打牌,过年的时候把于三郎的脸都赢臭了。

沈韶光端着山楂饮子站在正堂门口,掀开厚毡帘子看天,似是自言自语,似是对堂内几个婢子道,“看来这是‘湿冬干年’啊。”

“小娘子说什么?”阿圆问。

“我说啊,要下雪了。”外面天灰灰的,晨间明明还有太阳呢。

这个点儿,宫中大宴应该还没完吧?不知林少尹喝多了没有。

林晏回来的时候,果真下起了雪霰子,落在地上沙沙的。他坐在车里,倚在车壁上,面颊眼睛都有些红,有人说京官可以不识字,但不能不会喝酒,果然……

林晏拿指腹揉揉眉心,阿荠说这两日搬家,不知道搬好了没有。这阵子实在忙,都没空去见一见她,不过好赖休冬至假了……

经过坊内街角拐弯处,林晏撩开车帘,如今已经是沈宅的门口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又有奴仆出入,看来是已经搬好了。阿荠还真是麻利。林晏想起头一回见她的样子,背着包袱,梳个锥髻,浑身都透着股子干净利索劲儿,正笑嘻嘻地“蒙骗”几个衙差。

自己问她,她是怎么说的?“因病弱出宫。”看似乖巧的笑里带着点狡黠得意甚至挑衅,似是在说,“你还能把我塞回皇宫去不成?”

林晏在车里无声地笑了。

回到家里,林晏洗漱过,换了衣服,先去看祖母,陪着说了两句话,然后便告退,说吃饭的时候再过来。

江太夫人笑道:“你便是不回来吃饭也没什么,我自家还能多吃些。”

林晏垂着眼微笑,给祖母行了礼出来。

林晏也没上马,牵着走去沈宅。

门上奴仆一个接过马来,一个带他进去。

沈韶光站在廊下迎他,觑着眼看,“喝了不少,脸都红了。”

“推辞不过。”林晏微笑道,又看看她穿的胡式夹衫子,“你没穿外氅,快进去吧。”

有客人至,婢子们已经把牌局收了,又端上茶饮来。

暖暖地喝了茶,沈韶光问林晏大朝会的事,林晏也问沈韶光搬家的事。

“收拾得很快,我只当你还要再过两天呢。”

沈韶光笑道:“我是看见锅里有肉,不吃睡不着觉的脾气,早搬早安生。”

林晏笑起来。

沈韶光看他因为喝了酒,似乎染了两分风流的眉眼,心下叹气,这么好吃的肉,已经看了这么久了,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吃着……

林晏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似的短剑来,“这个送你。”

沈韶光微瞪眼睛,然后笑了。

“不是鱼肠之类的名剑,但还算锋利,我从一个胡商手里得的,你留着防身用。”

沈韶光先看那剑鞘,并没有镶金嵌玉,甚至有些旧,鞘皮软而韧,看这花纹,鳄皮的?拔出短剑比量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有股寒气。

沈韶光看林晏,林晏对她微笑。

虽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打眼看也知道这件兵器不俗。再想想那躺在梳妆匣里不知道拿它怎么办的屋契,沈韶光无奈地笑道,“郎君送我这个做什么?我又不会武艺。”

“有备无患。”

林晏想了想,又道:“我还听说,放在枕下,可以解梦魇。”

沈韶光:“……”这是什么理由!

“还有一匹马,我已经让人牵到你厩里,或骑或拉车,总比你平日用的骡轻快稳当些。”

沈韶光突然想起曾听人说过的,送人礼物,要么送对方喜欢的,要么送自己心爱的,前者代表了观察力,后者代表着送礼者的心意——终南山的别业是前者,名马宝剑是后者,唉,我们林少尹啊……

过了片刻,沈韶光故作轻松地笑道:“都说‘红粉赠佳人,宝剑赠英雄。’你这又是送马,又是送剑的,莫不是喝醉了,错把我当成了英雄?”

“我的阿荠本来就是英雄,”林晏微红的眼尾上挑,嘴角翘起,轻声道,“佳人里面的英雄。”

看着他这半面的桃花色,沈韶光咽口唾沫,挑眉笑道:“那——郎君就是英雄里的佳人?”

林晏皱起眉头。

沈韶光噗嗤笑了。

林晏瞪她一眼,也笑了。

“其实啊,你送什么都不如——”沈韶光目光在他脸上身上扫了一圈,咳嗽一声,低下头喝口山楂饮子。

林晏这回是真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了,半晌,到底笑了,“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沈韶光:我觉得我喜欢的比你喜欢的要靠谱儿!

林晏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圈,若有所指地笑道:真的?

沈韶光:……我说的是物品,物品!你思想能不能纯粹点?

刚才还被暗示应该“以身相许”的林晏:……

第90章 酒后的真言

晨间,沈韶光拢着被子坐在床上,掀开床帷看窗子,白亮亮的,透着一股子寒气,这雪是下大了?

门外廊上隐隐的声音:“小娘子醒了吗?今日厨间做的鸡汤小馄饨,已经包好了,若小娘子起来了,便下了送过来。”

阿圆:“再等会儿吧,小娘子还睡着呢。”

沈韶光在屋里扬声儿:“起来了。”

阿圆撩开毡帘子,带着一身寒气进来,明奴也跟在她身后。

阿圆刚帮沈韶光把半掩的床帷勾好,枕屏收起,明奴便蹿到了沈韶光被子上。沈韶光嫌弃:“哎,哎,你身上脏不脏啊往我被子上打滚儿?”

明奴用脑袋蹭蹭沈韶光,又舔舔她的手,仰过身子,露出肚皮。

沈韶光无奈,你不是一只傲娇高冷的猫吗?怎么猫设崩塌以后,就破罐破摔了呢?又一边摸它的头脸,抓它的下巴,一边想,要是跟你名字有关联的某人也这么会撒娇,我早就缴械投降了。

沈韶光干脆把脸埋在它的肚皮上,吸一口气,嗯,没什么泥水气,干干爽爽的,看来还没来得及去雪地里打滚。

“它乖滑着呢,只在廊下坐着赏了会子景儿,然后就回了堂屋,跳上榻,在小娘子常用的桂布隐囊上趴着。”

沈韶光笑起来,可以想象,一只猫坐在屋门口廊下,平静地严肃地看着白茫茫的雪,思考着它的猫生。

越想越可乐,沈韶光举起明奴,与它脸对脸:“麦格教授,是你吗?我们长安的雪景儿怎么样?”

阿圆是不知麦格教授是谁,只劝她:“小娘子别光玩猫了,被窝都豁腾凉了。”

沈韶光三下两下穿好衣服,穿鞋下床,另有婢子提来冷热水给她兑在杯子脸盆里,沈韶光洗漱过,婢子又递给她一碗姜水。

小口小口喝着温热的姜水,沈韶光暖和起来。

婢子要给她梳头,沈韶光摆手,“你们忙你们的去。”自己随手把头发挽个最省事的胡式椎髻,拿根丝绳绑了完事儿。

婢子们提了鸡汤馄饨来,几个人一起吃饭。沈韶光到底不是什么真正的世家贵女,没有世家规矩,故而很能做到主仆同一,从前四人小酒肆时如此,如今购了大宅,一堆奴仆婢子,也是如此——只是人太多了,不好都聚齐了吃饭了。

一看这馅儿就知道是于三公主调的,猪肉里面放了点虾米末和肉冻子,特别鲜!如今于三公主做灌汤,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沈韶光颇有些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师父式感慨。

放假了,天又不好,能干什么?沈韶光领着婢子们画消寒图。

因是打发工夫,这图做得精细无比,婢子们都帮忙,就连明奴都添了一爪子。

图还没画完,门上来报,福慧长公主至。

沈韶光赶忙出迎。

“我想着,这样的大雪,必须要找个雅人共赏,就想起你来了。”福慧长公主笑道。

沈韶光点头:“我适才也想长公主呢,想着这样的雪天,适合一起行个风雅事,比如吃个锅子什么的。”

长公主哈哈大笑:“你莫要戳穿我!你如何知道我是想吃你的锅子了?”

沈韶光笑道:“这大约就是——聪明的脑袋总是相似的?”

长公主哪里听过这种俚俗的话,乐不可支。

沈韶光举着伞,福慧长公主挽着她另一只手,两人转过前庭、中堂直接进了后宅。

沈韶光与长公主说段子,“说到脑袋,我又想起一句话来。有句胡谚说‘两个脑袋总比一个脑袋好’。一位胡人小娘子在后面添了半句——在枕上。”①

福慧长公主笑得拍沈韶光的胳膊,一边笑一边说道:“我道中人!我道中人啊!恨不得相逢。”

沈韶光却不笑,“关键,这是她写在课业本子上的,她的夫子是个胡僧……”

长公主越发笑起来。

来到廊下,沈韶光收了伞,递给阿圆,另有婢子挑开帘子,两人进了厅堂,分宾主坐下。婢子捧上红枣枸杞姜糖饮子,并些干果糕点。

长公主喝口饮子,打量一眼这厅堂,“你这般灵巧的人,却喜欢这样拙朴的摆设,也是奇怪。”

沈韶光皱皱眉,笑道:“或许是为了把这几分机灵藏起来?显得拙笨朴直。”

长公主笑道:“又作这样怪语!”

沈韶光与她掰扯道理:“笨了才可人疼。”

情感导师福慧长公主道:“否,否,这全看那人在不在意你。若在意,你再乖滑,在他眼里也是又弱又小又可怜,若不在意,便是真笨,恐怕也被怀疑居心叵测。”②

沈韶光无言以对,长公主说的何其精辟!

福慧长公主颇有些落寞,“我就是明明不大机灵,却总被怀疑居心叵测的那一个,何其不幸哉……”

沈韶光正想怎么安慰她,福慧长公主已经笑道:“好在我也不在意了。”

福慧长公主转了话题,笑问沈韶光,“我来时,你在家做什么呢?”

沈韶光笑道:“应应景儿,与婢子们一起画消寒图。”

沈韶光让人取了来,长公主便跟她一起画,一边画,一边聊天儿。能聊什么?不过是聊一聊吃食,说一说京中风尚,想到什么,便扯什么,与后世女朋友们之间聊天儿也没多大差别。

做完了图,便午时了。奴仆摆上食案,端来两个奶汤锅子,并各种肉片鱼丸菜蔬豆腐之类,并一坛子黄酒。

沈韶光笑道:“这坛子酒据说是十几年窖藏的老酒,我不擅饮,长公主尝尝。”

福慧长公主确实是擅饮的,笑道:“我帮你鉴一鉴。”

沈韶光煮酒,又捡了几颗先前上的糖渍梅扔在里面。温好后,亲自斟给福慧长公主。

“香醇得很,确是十数年的佳酿。” 福慧长公主点头,又笑道,“你这梅子加得也好,淡淡的酸梅甜味,格外爽口。我从前只喝过泡的青梅酒,不晓得还有这种喝法儿。”

沈韶光笑道:“若是夏天,用冰镇过,想来更好喝。”

福慧长公主笑道:“等夏至的时候我再来喝这冰镇的。”

两人吃着锅子,喝着酒,接着闲扯。

“听说,南边人酿酒,在女儿出生时把酒埋入地下,到女儿出阁时挖出飨客,故称女儿酒,又曰女儿红。每年南边总供一些,我尝着,还不如你这个香醇呢。”长公主道。

沈韶光笑道:“我还听说,若是小儿郎,那酒便称状元红。”③

长公主笑道,“叫个‘进士酒’或许更实际些,哪有那么些状元?”

长公主见到的进士多,便以为这个容易,沈韶光与她科普,“考个进士也不易,坊间有‘五十少进士’的说法,多少人考一辈子也考不中。”

“如此说来,林晏裴斐等年纪轻轻中了进士的,还是惊才绝艳的人物了?”

沈韶光客观地道:“绝艳不绝艳不知道,至少是有些真本事的。”

两人到底又把话题扯到了郎君们上头。

福慧长公主对沈韶光的怂颇感无奈,“我与你说,男子是顶没耐心的,你莫要想着他等你一辈子。你不嫁与他,他总会娶妻生子的。以你的性子,想必就相忘于江湖了。连睡都不曾睡过,多亏啊……”

沈韶光点头,想想多年以后,与林晏再相逢,自己带着一堆仆从婢子,林晏或许伴着他的夫人,两人遥遥地行个礼,便各自行各自的路。夫人或许会问,“那娘子是谁?”林晏或许会说,“那是沈记的女主,沈记的锅子顶好吃。”想到这些,沈韶光这心肝脾肺肾都疼起来。

福慧长公主摇头,“出息!”但想想自己,似乎也不是多有出息的样子,罢了,阿大不说阿二,“不说他们,饮酒,饮酒!”

两人举杯,都把杯中酒干了,又再倒上。

这加了糖渍梅的醇酿颇为适口,两人喝着喝着就有点多了。沈韶光到底顾虑到面对的是长公主,故而留着几分清明,福慧长公主却是真喝多了,以致她走时,都有些晃了。

沈韶光劝她,“时候还不晚,长公主若不嫌弃,在我这里躺一躺再走。”

福慧长公主摆手,“改日再来寻你,今日真是痛快!”

婢子们扶着她,沈韶光在身后相送。看她上了车,两人又隔着车窗说了几句话,目送她的车走了,沈韶光才回来。

阿圆扶着她,“小娘子走路都走不直了。”

沈韶光回头看看脚印,还好。

婢子们收拾残羹冷炙,沈韶光看着温过剩下的半壶酒,“这个给我留下。”

阿圆惊讶地问:“小娘子还喝?”

沈韶光盘膝坐在榻上,皱眉想了想,“没喝透。”

没喝透……明明都醉了!但就像沈韶光总不忍心让阿圆戒甜戒肉一样,阿圆看她那样儿,到底把酒留了下来,“就喝这些,喝完就去睡觉?”

沈韶光听她嘱咐孩子似的语气,笑了,“知道,啰嗦。”

阿圆又问她要不要酒菜,沈韶光摇头,指指案上的果脯子。

林晏来时,便看见沈韶光一腿伸直,一腿弯着,半倚在两个隐囊上,吃个酸梅,拿壶喝一口酒。

沈韶光乜斜着眼看他,笑着打招呼:“林郎君,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有宴?”

“我在坊外遇到了长公主。”

沈韶光点头,歪着头看他,“你今日似没喝多。”

“嗯,你喝多了。”

沈韶光眯眼笑,“与长公主聊得投契,就喝得多了点儿。”

林晏抿嘴:“既然知道喝多了,为何还要再喝?”

沈韶光一时想不起刚才糊弄阿圆的话来,只得皱起眉头,再编一个,“反正已经醉了,也不差这一点吧?”沈韶光看看手里的酒壶,灵机一动,“不喝,可惜了的。”

林晏被她气笑,原来是爱惜东西!这是什么借口。

看她似还要喝,林晏过去取过酒壶,“你不能再喝酒了,让婢子们伺候你洗漱过,好好睡一觉,明日少不得要头疼。”

沈韶光摇头,拍拍榻,示意他坐,“你陪我说会话儿。”

林晏便坐下来陪她。她穿着件半旧的枣红胡式夹衫,椎髻上只系了根丝带,已经有些松了,鬓边散落了些头发下来,两颊擦了胭脂一般,傻乎乎的。林晏心肠软下来,“以后莫要跟长公主这般喝酒了,你又不常喝,醉了多难受。”

沈韶光不接话茬儿,只笑嘻嘻地看他,然后拉过他的手玩儿。

沈韶光把自己的手跟林晏的手比量比量,又交叉握住,林晏也配合地握住,然后沈韶光又觑着眼看他手指上有几个“簸箕”几个“斗”。

“你三个斗,应该跟我一样经商,开当铺。”沈韶光鉴定完毕。

林晏没听过这样的无稽之谈,只笑。

沈韶光放下他的手,悻悻地道:“可惜,你到底不是开当铺的。”

沈韶光坐直了,看着林晏,半晌道:“我不这样绊着你了,到底没结果的事,你自娶妻生子去吧。”

林晏看她,“这是怎么了?”

“我们不是一条路上跑的车,各走各的,都能各自安好着,硬往一块凑,保不齐就磕碰坏了。我前阵子总想着能多走一段是一段……”沈韶光抿抿嘴,垂下头,“是我的错。还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

林晏扶起她的脸,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本来听她又说起这个有些无奈,此时却心疼得厉害,真是个傻子,该想多的时候不想,不该想的瞎想。本来看她这样兴兴头头地鼓捣各种吃食尽心尽力地开酒肆,意趣满满的样子,有些不忍心打断,况且,两人这样相处着,虽然不能……也挺好的,林晏愿意慢慢磨着。如今看来,真不能这样纵着她了,成天看着乐淘淘的,心里却压得很,不然断不至于这样哭。

林晏把她轻轻拥入怀里,“我们得一辈子相濡以沫呢,你不是老惦记着吗?”

沈韶光哪记得自己的歪解,只是觉得悲伤,干脆哭了起来,蹭了林晏一衣襟的眼泪鼻涕。

林晏轻轻地拍她的背,过了一会儿,没什么声音了,轻轻扭过她的脸,原来是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应大家的要求,终于抱上了。

————

①梗是张爱玲的朋友炎樱的语录。

②亦舒名言改的。

③晋人稽含《南方草木状》:“女儿酒为旧时富家生女、嫁女必备之物。”但状元红的说法似乎是后代才有的。

第91章 少尹的表白

沈韶光揉揉有些疼的眉心儿,盯着枕屏上的湖光山色愣神儿,昨日陪着福慧长公主喝酒喝多了,后来又梅子就酒多风雅了一会儿,然后——林少尹来了,然后呢?

这是沈韶光头一回体验喝断片,她绞尽脑汁地想,那段时间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似乎就在眼前,但就是想不起来,就好像小说网站服务器抽了,自己追更的小说明明已经显示更新,却怎么刷新都是小圈圈转转转,好不容易出了字,还是“服务器追文去了”——简直恨不得摔手机好吗?

根据剧情推测,这或许是一段感情戏,更或者有什么少儿不宜之处——人喝了酒自制力差,我到底有没有轻薄林少尹?怎么轻薄的?是搂一搂,还是亲了面颊,还是……他当时又做何反应?

昨日与长公主喝酒时,一度想着放手。歌里不是说因为爱所以放手吗?爱不爱的……沈韶光盯着帐子顶,苦笑一下,只觉得心里丝丝地疼。

沈韶光又想,若这时候我对人家做了什么,就越发纠缠不清了——也或者,越发显得渣?

幽幽地叹口气,沈韶光拿枕头捂在头上,算了,算了,多想无益……

“小娘子,你醒了?”

阿圆撩开床帷,拉开屏风,看沈韶光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娘子,你头疼得厉害?”

沈韶光放下枕头,尬笑一声,想了想,“阿圆,昨日我喝多了,林少尹来了?”

“是啊。”

“我与他说什么了?”

“你说有话与林郎君说,我们便去了偏房。”

沈韶光:“……”

阿圆看沈韶光的样子:“小娘子自家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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