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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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话时神采飞扬,满面得色,二师兄摇头道,“唉,你总是这般任性,若被你小叔叔知道了,回门要受罚的。”

话虽如此,却也没有拦着徐少微的意思,徐少微嬉笑一声,化作一道流光,随太史宜投向北方。二师兄微微摇了摇头,余下四五个修士道,“师兄,我们如何行止?”

二师兄道,“你们便随意去些地方,看了有什么合眼缘的孩子,收来了也好,若没有,也就罢了,我们上清门还犯不着到南株洲来抢什么修道种子。”

众人都笑道,“知道了。”

说着,各自投向远处,大师兄左右一看,合身落入坛身内部,自有几名管事走去,老掌柜看了,暗暗也是点头,“上清门在南株洲自然也有自己的势力,像他们这样的擎天巨柱,再寻常不过。陈均作为上清门这一代的二师兄,也要过问过问生意。”

他之前心里默算,燕山和上清门没人出来,总觉得就还不算齐全,此时上清门的人出来了,便知道盛宗至此全都出来了,大约再过个半日,茂宗才敢现身。不由叹道,“光是盛宗,便来了这许多,茂宗那还了得?南株洲的山河,怕是要被篦过一遍,哪怕有一丝异常,都逃不过这许多修士的眼目呢。”

“他们各投四方,寻找剑使,想来都是卜算后的结果,只是东华剑镇定气运,卜算结果只怕也是异常模糊,就不知,这剑使到底藏身何处,又会被哪家宗门得到,只怕一个不巧,便会闹得血流成河,引来极大的事端……”

他捻着胡须,沉吟了半晌,这才吩咐身边伙计,道,“小慈,你去把猫喂了,再把账捧来我算算,多事之秋,生意上的事,更要慎重了。”

身做货郎打扮的小慈本来眨巴着眼,好奇地听着掌柜的喃喃自语,此时轻巧地应了一声,转身噔噔噔跑下楼,喂猫去了。

第20章 太白剑宗

“徐少微居然来了。”

王盼盼蜷在正气商行的账房里睡大觉,却完全没错过上清门现身的那场好戏,甚至比阮慈看得更加清楚,阮慈在众人眼中是个炼气期的小伙计,连天眼都开不了的,只看清楚了太史宜两次出手,要不是老掌柜的喃喃自语,她连越公子也到了都不知道。

“这个徐少微就是个混世魔王,有她在保管什么事都办不成,上清门把她遣过来,却只派了陈均压阵,看来和我想得一样,并不怎么愿意掺和到这个摊子里来。”

王盼盼一边舔手,一边老气横秋地点评着上清门的局势,阮慈剁了刚送到的鲜鱼鲜虾,又加了几丝灵草,拌成一碗猫饭送到账房里,王盼盼叫阮慈手里捧着碗,埋头大吃大喝了一顿,又要阮慈把它抱起来顺毛,阮慈抱着猫在高高的门槛上坐了,一边顺毛一边和它嘀嘀咕咕地说小话,旁人瞧着倒都觉得好玩可爱,三年过去,阮慈只又长高了一点儿,有了点少年的样子,但看着却还是满脸稚气,要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王盼盼说这是因为她的身体经过东华剑淬炼之后,不再是凡人体魄,所以长得要慢。

“我听老掌柜的说,那陈均是上清门这一代的二师兄——掌柜还说,太史宜修为奇高,就算在元婴期修士中也是高手,比徐少微足足高了一个大境界,可以轻易将她格毙掌下,不过太史宜说,徐少微是主母最喜欢的师妹,所以不便伤她。两人这才没有打起来,不然的话,陈均是一定要出手的,中央洲两个大门派,要在坛城上空打起来的话,光是交手余波都能让这里空间碎裂,寸草不生,整个坛城毁于一旦。”

“太史宜的确是魔主很看重的手下,燕山十八令主,他持的是法藏令,此令虽非燕山第一令,但却是魔主昔年执掌的第一部 天魔令。”王盼盼哼了一声,“徐少微打是打不过他的,但要说太史宜能随意杀了她,那就是瞧不起人了。她身上有替命金铃,这是徐家老祖赐下的灵宝,太史宜轻易杀不了她——而且也未必就一定要杀她,嘴上说得凶而已,徐少微一向仰慕谢燕还,谁知道这次跟他过去,是想做什么呢?她对陈均说是为了监视太史宜,不让他杀了你,那也许只是说说而已。若是见了你,把你捆起来交给太史宜,又干脆让太史宜把你杀了,那也全由得她,陈均松松垮垮的,一看就不想多管。”

老掌柜的喜欢学舌说书,阮慈自己看不清楚,但从他那里也将坛口的事情都听得分明,闻言点头道,“别的高手都是各有方位落去,想来都是卜算过的,只有上清门,未曾卜算,随意找了方位,陈均又说‘上清门不必和南株洲争抢修道种子’,看起来他们并不是真想收我入门,只是凑凑热闹而已。”

“可不就是如此?你瞧玄魄门,来了越公子,燕山也来了太史宜,其余各盛宗来的不是年老耆宿,就是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上清门只来了年轻一代的二师兄,还带了和谢燕还关系最好的徐少微,掌门一系完全避嫌,便是你原本想拜入山门,此刻也要掂量掂量了。”

王盼盼伸了个懒腰,冷笑道,“像上清门这样的上古高门,繁衍至今,门内也是派系重重,人事复杂得很。有些人想收东华剑入门,但有些人却是未必,甚至也许还想让东华剑种全数夭折,让谢燕还的罪孽更深重一分,他好达成自己的目的呢。”

阮慈从玄魄门手里脱身之后,又用了半年的时间,将东华剑炼化得大小如意,王盼盼便带她往坛城过来,随意迷惑了一支商队,让老掌柜养了一只猫,又收留了一个小伙计。她在街面上混了两年,早已不是最开始那对修仙界一无所知的小女孩,深知仙门各派之间的斗争只有比凡间更加激烈,更加诡计多端。也更是明白了东华剑的份量——这两年间,南株洲大门小派都是动作频频,阮慈旁听客人聊天,也听说了不少逸事,各派如今对宋国乃至周边各国的梳理,也是又频又密,现在中央洲陆的门派来了,盛宗修士也许不用做这些苦活,但等茂宗修士们出来了,这几国恐怕是又要过一遍筛子了。

之前王盼盼让她拜入上清门,阮慈不置可否,这两年来倒是渐渐知道确实该拜入盛宗——她在坛城混了两年,和伙计们关系不错,众人也多是炼气还体的修为,彼此自然打听功法。可两年来,不仅阮慈,便是她认识的伙计,除了从掌柜手里恩蒙惠赐,得到几本不错的功法传授之外,不论是买卖交易还是野路子,根本没有遇到过什么合适的功法,便是连质量中平的都没有,能找到的都是粗劣不堪的大路货。

千俢万修,功法第一,就比如说阮慈,她炼体学的是王盼盼给的一套拳法,后来偶尔也练练在刘寅内景天地看到的那路身法,两套功法都是上品,所以她才修炼了几个月,便可以和万熊门已筑基的王师兄一样,在空中停留一盏茶功夫,如大鸟一般滑翔。王盼盼带着阮慈一路从陈国到坛城,也让她试着狩猎异兽,阮慈可以轻松击毙炼气巅峰的妖兽,就是在筑基期妖兽面前也有周旋余地,只是她不爱荤腥,不喜见血,而且以貌取兽,遇到长相可爱的妖兽就不愿出手,只愿意击杀一些丑陋可憎的妖物。

未筑基已有如此修为,若是她和王师兄对打,即使跨越了一个大境界,胜负仍是不好说的。这除了她身体经受过剑意淬炼之外,也有功法的原因。王师兄修炼的功法,稀松平常,人体内的潜能发挥不了一成二成,只是盲目追求境界,他和张师兄对筑基时所谓‘无漏金身’津津乐道,仿佛是很值得追求的境界,实则这对盛宗、茂宗弟子来说,是最自然的要求。无漏金身便是周身经脉贯通混元,一口灵气入体,搬运周天之后,可以完完整整地再呼出来,不会经由经脉散逸体外,阮慈受过剑气炼体之后,甚至无需筑基,早就达到了这个境界。她虽然在炼体境界,但根基深厚,功法上乘,对潜能的挖掘比王师兄更好,王师兄空有境界,但不如阮慈能抗能打,在不动用灵华玉璧的情况下,都未必能打得过她。

尝过了好功法的甜头,自然不愿拜入低门,更何况阮慈要走器修路子,这样的杂修功法更难寻觅,寻她的宗门虽多,但她只能在中央洲宗门中择一而入。原本王盼盼是看好了上清门,“上清门的剑种便是谢燕还,谢燕还叛门不过也就三千多年光景,她走后门内还乱了一阵子,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也来不及寻到别的剑种,你那一剑杀的人里,应该没有上清门的。若是你入了门,应当不会有什么位高权重的大修士对你虎视眈眈,随时随地要揪住你的错处,为他那惨死的剑种弟子报仇。”

既然已是师徒,便要承继因果,当日云巅那一剑,确实是阮慈之手挥出,人算不算她杀的,这就要看怎么想了。不过阮慈和王盼盼看得倒是一般——杀徒之仇记在她身上总比记在谢燕还身上好些。谢燕还如果真能从天外回来,以她那时的修为,要向她寻仇犹如痴人说梦。

“再者,叛门者死,谢燕还既然从上清门叛离,那便是上清门的大仇家,他们自然倾力培养你,至少你不用担心被随手杀了,又或是和养猪一样养起来,等着下一代剑种的成长。”

这几年来,王盼盼对她也算是尽心尽力,阮慈挑三拣四,这个不想杀,那个不想杀,这个不爱吃,那个也不爱吃,虽然多次被王盼盼骂得狗血淋头,但骂完了王盼盼终究还是顺着她,只是有一点不太好,王盼盼不爱说谢燕还的事,这几年下来,甚至没有告诉过阮慈谢燕还到底是男是女。阮慈虽然非常好奇谢燕还为什么叛出上清门,魔主又是怎么引诱她的,但还是没有多问,而是叹道,“若是真能拜入上清门,自然是好的,只怕这一次上清门来的弟子,个个都是徐少微那样的人。”

徐少微和谢燕还关系极好,谢燕还叛门而出,她身上还带着谢燕还给的护身法宝,虽然借口是要在太史宜面前护身,但怎么看都不值得信任,王盼盼道,“不错,上清门内也不是人人都能拜的,这一次收徒,掌门一系一个人没来,身后背景唯独提得上的就是陈均和徐少微,你拜入上清门,一定是陈均照看你,可他要是照看不周,又或者被太史宜缠上,自顾不暇呢?把你托给徐少微,那可就有说法了。”

阮慈和她谈得烦躁起来,怒道,“干脆走出去随便拜个师父算了,反正我也不能修道,随便给我个器修功法,爱怎么修就怎么修,不给我拉倒。”

她站起身就想走,王盼盼忙道,“你慢点儿——这么做于你确实无所谓,反正哪个门派都会精心待你,可为了争抢你一定会死很多人的,修道人也罢了,凡人有什么过错呢?你自己被关了七百年,没破阵以前,连雨都不知道是什么,甚至连自己被关着都不知道,你明白这是什么滋味。”

她不愧自小看着阮慈长大,这句话说到了阮慈心底,她想道,“不错,这样争来抢去,最后我一定也会落在中央洲的宗门手里,他们在这里打架,伤的都是南株洲的百姓。南株洲诸宗那么起劲地找我,也许就是想在中央洲天舟压境之前把我找到,尽快地送走,免得纷争在南株洲上爆发,南株洲吃最多的亏,却只能得到最少的好处。”

“老掌柜的也说,越公子此来一定带了血线金虫,血线金虫要寄宿在凡人体内,凡人根本无法抵挡,只有筑基修士,修得‘无漏金身’,方能避免侵袭。若是他和人争斗起来,又或是为了寻我,放出金虫把一国内所有凡人都侵袭了,那……”

想到那样的景象,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握住胸前玉璧,怔怔地想道,“老掌柜的说,如果越公子不能如愿,南株洲恐怕要生灵涂炭,这话真是再不假的,三年前,秀奴和丽奴已经现身,在陈国肯定有许多宿主,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们也不至于到坛城落脚,三年时间,他们的虫群该扩张到什么地步呢?”

王盼盼本意是带她在市井间潜藏三年,但因为血线金虫的缘故,才改为藏身坛城,这里都是修行人,虽然修得无漏金身的不是多数,但终究有许多办法来辨别虫迹,要比凡间好得多了。

虽然都说女子心软,但阮慈的心早被那千万次的剑意穿心给磨得硬了,那些高来高去的修道人,死上多少个她半点都没有所谓,只是还有些怜惜南株洲的平民百姓,又记挂着不知逃往何处的阮容和阮谦:“我若悄悄地拜了中央洲的盛宗,动静将会降到最小,南株洲也就能太平一些,容姐、谦哥资质非常,若有缘法,能拜入南株洲盛宗,那是最好,不然的话,拜个茂宗、平宗,也还不错。他们现下修为低微,若是南株洲又乱了起来,可不知要多经历几番的波折。”

她在坛城两载,多亏了老掌柜的爱讲古,已知道不少修仙界的典故,其实陈均说得并没有错,上清门犯不着来南株洲抢修道种子,上古盛宗多数都有自己的洞天世界,有些洞天灵气极盛,在其中繁衍的凡人个个根基厚实,他们这些盛宗,要好根基的弟子实在再容易不过,就算根基不厚,也有许多灵丹妙药能补全根底,几乎是任其择选,再没有收不了的弟子。

但越是这样的门派,收徒反而越是稀少,没有一定之规,全靠虚无缥缈的缘法。便是来南株洲寻找东华剑,那也不是一个个筛了过去,见了就收的,就比如忘忧寺的僧人,他们收徒便是全靠缘法,一年也收不了几个。如云空门一样,派遣弟子到各地收徒,用青云梯那样的幻境去考验弟子资质的,固然也是一种办法,但好像和中央洲的盛宗比较,就有些穷酸气了。

这一次,其余宗门一定是都用青云梯这样的办法,不但可以考量资质,而且爬过青云梯的人,内心的隐秘在主持者跟前是一览无遗的。如果阮容、阮谦去爬了青云梯,身世也瞒不过主事者,不过他们并不知道阮慈和东华剑的关系,甚至可能现在都不知道东华剑是什么,是以妨害不大。阮慈只盼着他们能拜入盛宗门下,这样就算身份揭穿,对凌霄门这样的茂宗,也能有自保之力。

至于她自己,不能感应道韵,就是没有灵根,若不亮剑,任何一个宗门都不会收她,阮慈没想过隐藏身份,不过要她走到陈均身边直接拿出东华剑,求他收入门中,似也有些不妥。中央洲天舟才刚刚靠岸,开三年、停三年、回三年,她还有许多时间可以考量此事。横竖她不能感应道韵,这件事别人并不知道,坛城内梳理了好几次外来人口,凡是少年都在注意之列,但次次都放过了阮慈,只随意问过姓名和店铺便将她放了,都当她是求仙问道来的世俗高手,甚至还有不少伙计好心告诉阮慈,她不能修真,求到功法也是无用,倒不如多寻访一些延年益寿的宝药,也不枉在这坛城遇合一场。

只要不被越公子逮到,进退全在阮慈手中,拜师是件大事,她觉得还是再看一看为好,不过阮慈是不敢出坛城的,谁知道越公子的血线金虫这几年来在外面繁衍了多少。连日里店铺都不出,只帮着老掌柜忙生意。

这日下了值,和她一同当班的伙计约她去闲逛,“如今天舟里的人都出来了,店铺中都进了新货,我们帮着东家打探一番行市,运气若好,还能遇到仙宗收徒,你虽不能修行,但资质这么好,才十六岁便修得这一身的好武功,生得也好看,没准仙尊一高兴,收你回门内当个捧盏力士,不也到底入了仙门,强似在坛城中苦熬?”

坛城中的商行,泰半都是仙宗外门开设,伙计都是雇佣来的,不是修为稀松平常的散修弟子,便是和修士沾亲带故的凡人,换了一批又是一批,要说上进,上得几层才是仙宗,若说好处,在仙门中自然更多,不说别的,仙门灵气馥郁,常人也能延年益寿。这伙计让她去仙宗做力士,说的倒不是酸话,而是实实在在为她打算,阮慈亦是好奇这收徒究竟是怎么收的,便笑道,“入仙门不敢想,热闹是要看的,我年纪小,没有见识,城中来了许多仙人,唯恐冲撞,这阵子不敢出去,今日就劳烦李大伯带挈我瞧瞧热闹。”

李大伯今年都五十多岁了,阮慈叫他一声大伯是应该的,不过他有修行在身,虽然只是炼气前期,却也比常人看着要年青许多,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为人素来热心,阮慈话又说得好听,喜得他笑道,“说什么带挈,我们这辈子也就这个样子了,倒是你,说不准还有大好的前程。中央洲的大门大派不敢去想,我看你剑法耍得不错,每常还用店里的宝剑耍几个剑势——我给你指条路,天舟来了,南株洲所有门派都要来坛城做生意,庄国的太白剑宗也要来。”

他不无夸耀地道,“这可是最有望在千年内攀上盛宗门槛的茂宗!原本也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够妄想的,但太白剑宗的规矩说来很怪,只问剑,不问其他,和剑有关,什么弟子都收,你剑法舞得好,若能求他们收入门下,做个剑奴,又或是托了老掌柜的,进门做个炼剑童子,也自有你的好处。”

“掌柜的和太白剑宗有交情么?”

两人边走边谈,正走到门边,李大伯眉飞色舞地道,“怎么没有?我们做的不正是炼材生意?太白剑宗每百年都要来一次挑宝材的,上回过来的鲁仙师,和老掌柜的相交莫逆……”

刚说到这里,忽地止住话头,挤出笑来迎上去,拍了一下脸颊,“我这张嘴,真是说谁谁到——鲁仙师快请,刚才和小兄弟谈得入神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叫您见笑、见笑了。”

“也不是什么坏话,又有何妨。”那鲁仙师脾气倒是不错,长了个酒糟鼻,笑口常开的样子,就犹如凡间常见的铁匠,他身后带了两名弟子,一男一女,卖相都颇不错,站在门口正要进来,倒是不巧听到了李伙计的话。

鲁仙师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叫阮慈过来,“小丫头,这伙计说你剑耍得好,倒也是缘法——你可有佩剑?耍一套给我看看?”

以阮慈伙计的身份,她势必要对这样的机会大喜过望,阮慈也是做戏做到足,先摸了摸喉咙,有些不自在的样子,鲁仙师呵呵笑道,“哟,我这嘴!多大年纪了,还没个把门的。”

他修为至少在筑基后期,虽然看似有些肥胖,但阮慈能感觉得到周身气息收敛,没有一丝释放在外,‘无漏金身’肯定是修得的,也许还要比筑基更高,但不论如何,这般修为对凡人武者都是难以触碰的大人物了,阮慈听王盼盼说,修士都能望气,一眼看出她是女儿身倒也正常。她脸红了一下,“小慈也只是为了行走方便,做男装打扮,让仙师见笑了,我这就去取剑。”

她步履匆匆,奔向店后,鲁仙师身后的俊美少年低声道,“师叔,她一介凡人,又不能感应道韵……”

鲁仙师笑道,“闲着也是闲着,长元,你别那样着急,这回要在坛城待上三年,不寻些乐子,怎么消磨时间?”

阮慈猜这鲁仙师是话说到一半,才看出来她不能感应道韵,所以顿了一顿,也是意之所动,这才没有改掉主意。修行中人很看重缘法二字,不是什么事都要先衡量利弊的。

对她来说,太白剑宗自不是什么好去处,但和修士多接触一番也好,阮慈绕过屋角,偶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俊美非凡的少年弟子仍是望着自己,目光灼灼,像是要把她的背烧出两个洞来。

第21章 招为剑仆

阮慈得剑已经三年多了,前半年是最受苦的,剑意穿身,观想图被撕碎了多少次,就好像是死了多少次,现在回头看,阮慈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但观想图成形之后,日子便好过多了,东华剑长短变化都如她的意,轻重也极合手,只是怎么都拔不出来,王盼盼说大概是她没有修得法力在身,这局该怎么破,得等她拜入师门后,由那些盛宗高手仔细参详。

虽拔不出剑,但她却不由留意上了各路剑法,在坛城,所有凡间武学都是大路货,到手极易,阮慈也不觉得有什么珍稀的,什么剑法她都是一看就会,一练便得了,这些凡人的东西,坛城诸人也不留意,她学得再快也都当是个乐子,商行众人待她不错,见她开始拿的是木剑,几个伙计和炼器师一商议,从铸法器的下脚料中随意为她打了一柄剑,还说,待她出了坛城,这柄剑够她护身用了,甚至可以作为凡间武学世家的传家宝剑。

阮慈自然是不愿拜进太白剑宗的,但也不便拂了李伙计的好意,寻思了一番,提剑出来,抱拳道,“近日习练了一套贯日剑法,剑谱在此,请仙师指教。”

这《贯日剑法》在凡间颇有名气,以凡人武者的眼界,选择这套剑法已极用心,不过其实阮慈下值后大多时间还是要习练观想图,逐渐加深和东华剑的联系。这套剑法,只翻看了几次秘籍而已,还没有练过,她此时提剑舞将出来,就算十分认真,也难免还有些疏漏。李伙计大声叫好,鲁仙师捻须微笑,他身后一男一女两名弟子却都不以为然,女弟子道,“师叔,山下人的剑法都是这样的么。”

阮慈剑势未完,闻声收了剑,有一丝窘迫,鲁仙师笑道,“罢了,你小小年纪,有心上进,也是不易,这块乌金拿去吧,让掌柜的给你打一柄剑。将来离开坛城,也有个傍身之物。”

这便是婉拒了,不过给了一块乌金,行事也算大方,鲁仙师不愧是仙宗在外行走贸易的人物,处处都透着妥帖。阮慈抱拳谢过,老掌柜也迎了出来,鲁仙师自然和他上楼去谈生意。李伙计和阮慈也不好就走,都留在店里帮衬着。

“哎,你过来。”

便是仙人,也一样要算账、要讲价钱,那两个弟子在楼上气闷了,各自出来走动,女弟子热心地叫阮慈过来,指点她道,“你刚才练的那套剑法不对,我看出了十三个纰漏,你可要听?若听,我便一一说出来。”

她脸儿圆圆,很是可爱,刚才说话村了阮慈也不觉得歉疚,这会儿教她也只是兴之所至,阮慈不料自己刚才演还演出续集来了,只得过来抱了抱拳,笑道,“请仙子教诲。”

这两个弟子应当都要在筑基期内——若是炼气期的修士,阮慈自然生出感应,这感应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真要说的话……是一种对方不是对手的感觉,或者更有甚者,是一种可以击杀的感觉。

她本性其实并不嗜杀,甚至常被王盼盼骂软弱,看到稍微可爱些的妖兽就下不了手,所以阮慈对这感应也有些别扭,只是籍此确定两个弟子至少都是筑基期,想来鲁仙师既然是茂宗长老,金丹期修为也是有的。不过他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这两个弟子却都是一脸的青涩,男弟子长元还好些,冷面不言,站在回廊上,抱手看着天井出神。女弟子双成却是被称一句‘仙子’都脸红起来,摇手道,“别叫仙子了,那都是叫师姐们的,嗯……你便叫我双成前辈罢。”

她背着手,努力做出老气横秋的样子,阮慈心中暗笑,宋国国势动荡,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九岁、十岁就要出来做工,高门大户的贵女也自有心事,童稚之趣,几乎不存,哪和这双成一样,修到筑基期,至少几十岁了,还和十几岁似的。

她抱拳说了声,“双成前辈”,双成很是得意,负手老气横秋地道,“你练剑多久了?十年?十二年?瞧得出来,基本功是很扎实的,马步没有少扎吧?只是你终究是少了几分心思,只知道练剑招有什么用?剑是要使的,招数之间的过度圆转都没有了,你那是在跳剑舞呢,把一个个招式亮出来就罢了?”

说到剑,她的青涩全没了,神采飞扬,犹如谈到自己最欢喜的事物一般,随手取下板壁上张挂的一柄剑,笑道,“你来和我对打,别怕,我一丝法力不出,你瞧你能刺中我么?”

阮慈练剑已久,伙计们都是知道的,不过买卖人和气,非是好勇斗狠之徒,她自个儿耍几式花拳绣腿,也没人和她对拆,阮慈闻言不禁踌躇不前,双成急道,“你别怕呀,我真不伤你——你别瞧我小,我都已经筑基了!”

阮慈道,“刀剑无眼……”

“无妨,”那长元不知何时从二楼回廊翻身而下,如同踩在台阶上一般,自空中一步一步慢慢走下,他本就生得异常俊美,此时御气而行,意态更是潇洒,走到一半,便负手踏虚而立,沉声道,“有我看着,不会有事,你只管出手便是了。”

他们两人刚才都看不上贯日剑法,双成率直,说出了口,长元却是隐隐有些不屑,阮慈也总觉得他看自己神色不对,若不是东华剑种可以彼此感应,她很确定长元并非剑种,简直要以为长元看穿了她的身份。她对长元比对双成更忌惮了一些,闻言不便再推托,“是,双成前辈,得罪了。”

说着,对双成行了一礼,拔剑出鞘,摆出起手架势,绕着双成踱步,寻找可乘之机,双成满面微笑,更是背过身去,显示自己毫无防备,阮慈皱了皱眉,抿住下唇又绕了一会儿,似是犹豫不决,不知该从哪里进攻。

天井周围站了好几个伙计围观,此时都有些不耐,欲要催促,却被长元摆手止住,他刚才还对阮慈演练的贯日剑法很不耐烦,现在却一反常态,双目灼然,盯着阮慈不放,轻声道,“她在蓄势,别催。”

阮慈却也顾不上在意看客的想法,她拔剑之前想得好好的,这场斗剑自然是要以双成获胜告终,她说的剑招融合的纰漏,其实倒也没错,阮慈只看了一遍剑谱,能得个‘剑式精熟’的评语,其实已应喜出望外了,剑招要融合至少也得练上三遍吧。这一遍只需照猫画虎,再来一遍,听双成指点一番,便可收科,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拔剑出鞘之后,却有一股暴戾冲动的情绪涌上脑海,就像是……就像是在山林间提剑杀妖之前一样,对双成动了杀机。

双成是筑基期的修士,她一剑当然是刺不死的,但要说无法杀她,却也未必,玉璧就挂在颈间,里头蕴藏的剑意只需要引露一丝,附在剑尖送进双成体内,她便是那日越公子化身的下场。但阮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人?她连可爱一些的妖兽都舍不得杀,双成天真浪漫,和她无冤无仇,怎么就想要杀她了?

她也知道这念头不对,也还能压制下去,但受此情绪激昂,也很难韬光隐晦,心绪起伏,周身气势也随之涨落不定,不止是长元,过得片刻,伙计们也都渐渐感应到了,不免面露惊容,细声道,“凡间武者,也有这样的气势?”

双成身在局中,虽然依旧背对阮慈,未曾转身,但笑容却渐渐失色,她虽说‘不动用一丝法力’,但筑基期的灵识却没有封起,只觉得身后小慈的气势时强时弱,犹如一头猛兽环伺在侧,两人气机逐渐锁定,此消彼长、此长彼消,若是她不能乘己方气势最薄弱的时间点发动袭击,待阮慈的气势涨到最高,那一剑,将不是凡人双成所能抵挡得了的!

她手指轻颤,尽力忍住没有伸向腰间,不觉竟有了几分忌惮,只觉得小慈的气势不断高涨,即将到来的一剑似也将不可阻挡,虽然明知荒谬,但双成的确毛骨悚然,仿佛性命都受到威胁——

她蓦地转过身,侧身让过小慈刺出的一剑,剑尖擦着双成鼻尖而过,‘叮’地一声钉到柱子上,小慈眼神幽深,望了双成一眼,抽身而退,抱拳道,“这《贯日剑法》没有演习熟练,刚才拆招,受前辈气机牵引压制,不觉用出了年少时在武林厮混的杀人剑,还请前辈见谅。”

双方比武,打到兴头上,收不住手也是正常,阮慈所说的气机牵引,看似玄之又玄,但在场众人却都有分明的感觉,当下都道,“仙子好手段,一眼不出,竟能让小慈连贯日剑法都用不出来。”

这是在给双成留个下台阶,也是生意人照顾客人的体面,究竟是谁在气机牵引中败下阵来,双方自然心中有数,双成咬了咬唇,面色不太好看,大声道,“不必如此,刚才是我输了。你的杀人剑很厉害——你杀过很多人么?”

阮慈所说的‘杀人剑’当然只是随口瞎诌的,这一剑平平刺出,没有任何招数可言,她只用来杀过一头妖猪。

“前辈也许自幼生长在剑宗,这些年山下的世界不太平,”她眨了眨眼,“我见过许多死人,如果我不狠一些,也早就死了。”

全是实话,双成自然看得出来,她扶着腰间剑柄,有些失神,“果然好剑法只能在生死间磨练么……”

又走上前去,拉着阮慈,“来来,说得仔细些,你第一次用出这杀人剑是在什么时候?你的身手是怎么来的?是家学渊源么……”

小慈看着十四五岁的样子,却还没有喉结,其实众人已是有数,刚才鲁仙师叫破她女子身份,双成此时和她亲热没有任何顾虑,拉着她往店后去了,长元站在空中,望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回身去找鲁仙师。鲁仙师笑道,“你回来了?双成去哪了,可别让她乱跑,这一阵外人太多,坛城乱得很。”

“她和刚才那小伙计很投契,一道去演练剑法了。”长元低眸道,“师叔……”

他看了老掌柜一眼,“我想收个剑奴,请您示下。”

鲁仙师诧异地道,“是谁?”

他仔细地看着长元,“难道便是刚才那个小慈?可她剑法粗劣,剑心也是不纯,你方才不也看她不上么……长元,你一向心无旁骛,除剑之外别无他物,怎么今日,却对一个凡人女子动了浮念?”

长元挑眉,想了一会才明白鲁仙师的意思,摇头道,“师叔是说那个……并非如此,但此人我一见便觉得亲切,仿佛她身上有什么我需要的东西。”

修士最重感应,鲁仙师不禁犹豫起来,“若是你在我这里收了美婢,我怕你师父要找我麻烦呢。”

长元似是根本不屑辩解,其实双成和小慈投契,他让双成出面也是一样,或者反而比他自己来说更好,但长元全没想到这些,便是想到了也不在意,只继续说着自己的念头,“再者,她的杀人剑也很有意思,虽然无招无式,但却迫得双成败了一招。她虽是凡人,跟着我去,前程也比在这儿要好些。”

说着,他便看向老掌柜,言下之意昭然若揭,是要老掌柜看在多年的交情份上,把小慈送给他。

第22章 太白剑丸

“小慈在我这里是签的五年契,也就只有两年多了,到时她投到何人门下,全看自己,小道友既然和长辈出来历练,想来行踪也不止于坛城一地,要带个凡人行走,终究有所不便,不如便等上两年,若是长元你还想收她做个门人,小慈难道还真会拒绝这天大的机缘。”

鲁仙师终究还是担心长元为美色所惑,老掌柜也是老于世故,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滴水不漏,鲁仙师也道,“不错,我们也就在这坛城打个尖,三四个月内必走的,凡人携带不便,倒不好安置。你若真有心收个门人,写信回去问过你老师,两年内也可得回信了,他要许了,我还能有什么多的话,他若不许,你强买了个门人回来,也是害了她。”

阮慈到手的一番机缘又成了空,只剩下一个虚无缥缈的两年之约,众伙计都为她打抱不平,道,“一个小孩子,有什么美色可言?鲁仙师只是怕事。”

“也由不得他不小心,他不过是个外门长老,桓长元是太白剑宗这一代资质最好,最被寄予厚望的弟子,太白剑宗是否能从茂宗转为盛宗,他是关窍人物。桓长元师尊修为远胜鲁长老,性子又最是古怪孤僻,鲁长老带这两个小祖宗出门,自然要处处仔细,他这也是为了你好,否则,桓长元自作主张把你带了回去,剑尊嫌他分心,一剑把你杀了,你上何处去申冤?”

老掌柜这番话说出来,众人才知道桓长元身份非凡,不由也因自己见到了未来的大人物与有荣焉,更恭维老掌柜和鲁仙师攀上交情,将来商行生意自然更上一层楼,不过仍是觉得鲁仙师过分小心,但凡修士,都有许多办法改善自己的容貌,俊男美女可谓数不胜数。阮慈一个十四五岁的黄毛丫头,平时还做了小子打扮,要说桓长元看上了她的美色,简直就是笑话。

“既然长元道友认定了你和他有缘,那么两年后总能投入仙门,你不要着急了,且跟在我身边再多学些经济之道,将来少不得为长元道友打理俗务,你我二人还有再见的时候。”

桓长元认为小慈和他有缘,倒真未必是男女缘法,很可能是他有一桩机缘落在阮慈身上,所以见到了便生出感应,这在修士中也很常见,他如今刚刚筑基,还依附师尊居住,将来自己出来开府,也会收纳门人,为他打理外务。阮慈不能修道,又得了他的青眼,最好的结果是做桓长元的外室,不过桓长元师长管束严厉,那么做个门下管事也是不错的结果,宰相门人七品官,茂宗核心弟子的门人,便是凡人,在恩宗、平宗乃至散修面前,也颇有几分体面。

天舟才靠岸不久,阮慈便得了这一番机缘,众伙计心思都浮动起来,有了闲空全都往外跑,老掌柜也不禁着他们。阮慈没这个闲空,她要陪客——鲁长老来坛城不止和老掌柜一家谈生意,他把桓长元带在身边看得很紧,董双成却不耐烦听生意经,常来找阮慈陪伴,想从她手上学到杀人剑。

“杀人剑又不是剑法,是杀人法,剑也好,刀也好,只是生死之间杀伤敌人的手段。”阮慈被她缠得无奈,说书能力得到极大进步,瞎话张口就来,“双成前辈要学的恰恰是无法学到的东西,生死之间刻不容缓的恐怖,怎么是学得来的?”

“唉,但我就是想要学到呀。”双成也是无奈,吹了一下鬓发,嘟嘴道,“你的剑法也练了许多给我瞧了,没有我比不上的,我输你只输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比剑招你输给我,真要打,我一定再输给你。”

其实,两人修为不同,如果阮慈不动用玉璧和东华剑,生死相搏一定是董双成活下来,董双成所说的比试,都是她将自己的修为压低到炼气期,双方再来比较,她也不怕承认自己输给凡人,更没什么门户之见,虽然两人身份判若云泥,但依旧和阮慈平辈论交,“我也刚筑基没几年,师父说,凡间高手和炼气期修士其实相差无几,若是几年前相见,便是我不压制修为,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她不怕输,只怕两次比试之间没有改变,双成拉着阮慈的手,在街上一蹦一跳地走着,一边计量道,“其实生死一线的事,我也经历过的,我们太白剑宗的弟子,拜师哪个不是在生死间走了一遭?但终究和生死斗战不太一样,宗内同门较量,也没有非生即死的味道,将来等我到那十大绝地中走上一遭,若是侥幸未死,练成一身胆量,再来和你的杀人剑比一比。”

她脸儿圆圆,手儿肉肉,瞧着就像是十二三岁的幼女,和阮慈这样的少女比都要显小,谈笑间却将生死看得这般清淡,阮慈心下暗自诧异,笑道,“十大绝地是什么?再说,前辈也别老想着和我比了,等你下次来坛城,没准我寿限已到,早就化成一抔黄土啦。”她现在最怕董双成又要和她比剑,上次勉强克制住了自己,可不想又来一次。

“十大绝地是南株洲的十处洞天遗址,全是洞天修士的内景天地所化,说是绝地,其实是因为那里头自成天地,时不时还有无法解释的诡异天候,而且又没有各家宗门的势力在,一旦进去,除非自己走出来,否则不能和外界传讯。那里头是没有规矩的,”董双成道,“很多盛宗弟子从来不去这样的地方,他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谁敢轻易杀了他们?在里头可就不一样了,死在绝地里,老师亲友都不知道是谁杀的。”

阮慈心想,董双成若是进去了,说不定也不能活着出来,不过鲁长老一定不会让她去的。

刚这样想,董双成便说道,“我们太白剑宗就不一样了,太白剑宗的弟子若是想要长长久久地做内门弟子,结丹之前都要去一次十大绝地,待上一个月,再带一件东西出来。所以我们门人不算太多——我拜师之前认识的好朋友,到现在十个里也剩不下一个,有好些在拜师时便死了。”

她语气平平淡淡,阮慈听了却有几分悚然,“听前辈这么一说,好像剑宗要比十大绝地更可怕。”

“想要求得仙缘,哪能没有代价呢?”董双成幽然道,但很快又笑了起来,“可惜不能告诉你拜师都经过了几重考验,这种事是不能外传的,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办法——要我看,若不是我们拜师第一关就是考察能不能感应道韵,你倒是一定可以过关,做我们的师妹,不用和现在一样,只能做长元师兄的门人。”

阮慈不置可否,道,“我现在只是个伙计,前辈还请慎言。”

她不曾正面答应过桓长元,不过人人都不觉得她会拒绝,董双成挽着她的胳膊,笑道,“可惜了,长元师兄说你身上藏了他的机缘,那我倒不便出面了,不然的话,他不能收,我收了你做我的门人岂不是正好?我也一样,一见到你就心生亲近,偏偏被长元师兄先说出口,我要是收你,他以为我要抢他的机缘,那我这小命可就真的不保了。”

阮慈笑道,“小人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前辈的喜爱?再说,你们是同门师兄妹,何至于此呢?”

董双成伸了伸舌头,说了声,“仙门里的事,你不懂的。”说着,便要阮慈带她去酒楼吃喝,又问坛城有什么特产。

阮慈虽然还以前辈称呼董双成,但其实心里对她颇是喜欢,董双成要比她大了许多,修行二十多年筑基,今年四十多岁了,只瞧着如幼女一般,不过她拜师之后,从未下得山门,照她所说,在山上一心修炼,往往成年累月的闭关,于世事毫无所知,入得坛城来,什么都没有见过,比阮慈刚出宋城还没有见识,在街面上逛了几天,买了不少坛城特产,都是些哄人的小玩意儿,有小机关人、各色凡间钟表,还有些好玩多于好用的小灵器。阮慈带她进了酒楼,董双成看了什么都想点,阮慈止住了她,向伙计道,“小哥,拿本菜谱来,不然我怕我们小姐付不出账来。”

双成嗔道,“我都说了,昨日是一时疏忽,忘记带百宝囊出来,今日肯定是带足了灵钱的。”

话虽如此,但剑宗对弟子的管教显然甚是严厉,平日里月奉有限,双成看了菜谱,脸色微变,强撑着翻了几页,借着菜谱遮掩给阮慈打眼色,阮慈忍笑悄声道,“是不是带错了百宝囊?要不……回客栈去取?”

她声音虽小,但在座客人多数都有修行在身,怎么听不明白?邻座几个修士脸上都浮出笑意,也有几人瞧不过眼,讥刺道,“上酒楼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姑娘不懂事,你这做下人的也不知道劝着,成何体统。”

双成脸上挂不住,拍桌怒道,“喂!你说谁呢!”

“说的不就是你?”一个少年坐在桌前,动也不动,望着桌上盘盏,冷笑道,“我瞧见很久了,怎么也是名门弟子,和个凡人小厮拉拉扯扯,看着就不舒服。”

说着,伸手一拍桌子,一道乌光自桌上飞出,直奔阮慈面门,眨眼便到了面前,其势快若奔马,阮慈竟来不及反应,董双成并指如剑,发出一道剑意,将乌光击落在地,众人定睛看时,却是一粒灵豆。

“你是谁,为什么对我朋友出手?”双成涨红了脸,拔出宝剑,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暗地里却对阮慈使了个眼色,背在背后的手摆了摆,阮慈知道她的意思——那少年修为精深,双成怕是看出来自己不是对手,也有让她回去搬救兵的意思。

她迟疑了一下,不禁摸了摸胸口,还是退了几步,只是心中大不开心,森然望了那少年一眼,将他样貌记在心里,转身没入人群之中。

那少年眼尾也不看阮慈,伸手轻轻挥了挥,和他同桌而坐的两个道人一声不吭,起身便走,双成大怒道,“你敢!她是我太白剑宗的门人,我倒要看看你是哪家的弟子,敢动我们太白剑宗的人!”

她抬出太白剑宗之名,店内顿时一阵轰动,客人俱都起身走避,刚才还徘徊在侧的店家也不敢上前相劝,只打了急信,让伙计前去坛城道宫告急。那少年望着桌上的酒杯,冷冷道,“董双成,你不守妇道,我今日便要代我哥哥好好教训教训你。”

那两个道士脚步甚速,已是出了店门,双成本要追上,但才一起身,脸上便是一凛,那少年依旧坐着不动,但左手不知何时,已按到了腰间佩剑上,将宝剑一点点启了出来,森森杀机,已将双成锁定。

双成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没有任何情绪,‘锵’地一声,还剑入鞘,并指掐诀,注视着那少年,沉声道,“太白董双成,道友请指教。”

随她说话,一枚明珠自发间珠钗落下,化为剑丸,在她身前旋转不休,店东面色大变,叫道,“太白剑丸,诸位快躲!”

话犹未已,乌光再亮,剑丸化作明月,分毫不让迎了上去,只见店中一阵骚动,客人奔走躲避,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屋顶被冲出了两个大洞,两道身影自屋内升起,剑光纵横间,向着城郊而去。路上不少行人都停下脚步,惊诧道,“城中不是不许相斗的么?”

“如今来了这许多大能,道宫又如何能管得住?”

人群中,阮慈略带担忧地看了空中一眼,又回头一瞥身后,加快脚步,钻进小巷之中,冲屋檐上正打盹的一只小猫叫道,“喂,是盼盼吗,有人跟着我么?快帮我看看。”

那小猫打了个哈欠,转身跳下屋檐,躲到屋中去了,阮慈眉头皱紧,捏住胸口玉壁,有一丝迟疑,那少年身边的几个随从,修为应当也在她之上,阮慈不动用灵华玉璧,并没有把握杀了他们,但灵华玉璧是越公子赠的护身法宝,动用起来多有不便,阮慈也很难把握威能,而且她终究没有亲手杀过人,心下难免有些忐忑。

她这几年经过许多险境,但还是第一次只因几句口角便险遇杀身之祸,心中也是有气,思前想后,终究还是稳妥为上,向小巷深处奔去,不忘提醒一路几个小摊,道,“有凶人在追我,你们快躲。”

坛城这阵子来了许多人,争端口角要比以往更多,小摊贩都很有经验,闻言立刻卷起包袱免得货物受损,或是缩到路边,或是翻墙逃走。唯有巷尾摆着棋摊的老翁没有动弹,而是笑道,“小货郎,不用着慌,你向我搭话便是缘法,不坐下来下局棋吗?”

阮慈和这老翁虽未说过话,但彼此也是面熟,她平日为掌柜跑腿,每常经过这条小巷子,都能见到老翁在这里摆摊,这老翁不过是炼气期的修为,连她也能轻松拿下,她眉头一皱,一边跑一边喊道,“老丈别闹了,那帮人很厉害的。”

跑到巷尾,转过墙角,她蓦地一怔——刚才分明右拐,此时却又从巷头转了过来,回头望去,只见巷头巷尾都是一片白色雾气,别说追兵了,连刚才那几个小贩,都不知去了哪里。

那老丈笑眯眯地冲她招招手,道,“小货郎,来坐来坐,我在这里下了三年的棋,你总也不和我搭话,今日总算有缘,还是手谈一局罢。”

第23章 天命棋盘

事已至此,不下也是不行,阮慈心想这大概便是所谓收徒的机缘了,她把心一横,在老丈对面坐了下来,“老人家,我不会下棋。”

南株洲流行的棋戏便有十几种,那老丈平日里摆的是坛城一带喜玩的斗兽棋,这斗兽棋在凡人国度也可算做异宝了,行棋时,棋子化为异兽,在棋盘上咬扯厮杀,很是有趣,胜负算不定,要看掷出的骰子点数大小,还有棋子本身的品格。因棋具多少也要些灵钱,那些商行伙计、散修小贩,自己买不起,下了值便在棋摊上耍,阮慈平日里往来经过,棋摊总是热热闹闹,不过她对棋戏没什么兴趣,总是匆匆而过,闲下来不是观想剑意图,便是琢磨剑法,三年来竟没有在棋摊上光顾过一次。

那老丈笑道,“我晓得,你勤勉得很,一心只是修炼——棋很简单的,你想下什么,我教你。”

他从怀里取出一套又一套棋具,变戏法一般的,什么珠棋、象棋、围棋,由阮慈来挑,阮慈道,“我不爱斗兽棋那样的,厮杀太过了,看着不舒服。”

老丈便把斗兽棋和类似的棋具都拿走,阮慈道,“这个黑白子的棋是什么?瞧着最简洁。”

“这是围棋,小货郎从小未曾见过吗?”

阮慈摇了摇头,“我长在宋国,那里的人哪有闲空做这些,我们得了空就是诵经持戒,很无聊的。”

“是吗。”老丈笑着说,“那小货郎也要多见识些天下的游乐之物,只知修炼,不知玩乐,人生有什么趣呢?”

“人生必定是要有趣的吗?”

老丈摆开了围棋盘,“若无趣,人为什么活着呢?”

在阮慈而言,活着似乎从不有趣,但也并不痛苦,她在宋国便是顺着宋国的规矩,在阮家的安排下活着,走出宋国,先有谢燕还,后又王盼盼,都在安排她,她只能顺其自然,如今又冒出一个在坛城摆摊三年的老丈,三年前她还在陈国呢,人家已经在坛城等她了。

不知为何,和这老丈坐在一处,虽是初识,却也觉得亲切,阮慈不禁放下心防,说出心底话,“我为什么活着我不知道,我却知道你们为什么想要我活着。”

她的话多少有些刺耳,老丈听了却不生气,反而被逗笑了,“小货郎似是不太喜欢我们这些人。”

“有哪个喜欢自己被人安排呢?”阮慈拿起黑子,说道,“别个安排我的命运,也还罢了,老丈倒好,刚一见面,连喜欢什么,有趣无趣,都要安排。”

她平日里脾气甚好,不论在阮家,还是后来和王盼盼在一处,都很少有和人吵嘴的时候,在这棋摊旁边,却似是露出了深藏心底的另一面,说的话让人很不好接。老丈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多嘴多嘴,是小老儿多嘴了。”

他这般好说话,阮慈倒又过意不去了,道,“你也只是说说,我也只是说说,又何必当真呢?”

“小货郎说得却是实情,你我二人萍水相逢,小货郎肯和我下一盘棋,已是给足了小老儿面子,小老儿是有些倚老卖老了。”

老丈将棋盘规矩告诉阮慈,阮慈拿着棋子默思了一回,说道,“下着瞧瞧罢,这规矩瞧着简单,但纵横十九道,变化想来是最多的,只能边下边学,一盘不够。”

“那几盘才够?”

阮慈嗔道,“下了才知道,你这老丈,闲话怎地这么多。”

老丈脾气好,笑笑也不在意,边下边教,阮慈从未下过围棋,什么打劫、提子,全都不懂,第一盘老丈让她九个子,依旧大胜,阮慈道,“再下一盘。”

第二盘她逐渐品出滋味了,这一盘老丈只胜了她三十多子,阮慈道,“你赢我的劫法,是有现成棋谱的罢,这棋打劫一定是有许多成规在的。”

老丈道,“有谱的,你看么?”

阮慈拿过十几本棋谱,翻着都看了,不过几盏茶的功夫,想想说道,“再下一盘。”

第三盘老丈便只是险胜了半子,阮慈道,“好啦,不必再下了,第一次也只能下到这里了,这半子之差,得要好几日苦工才能跨过去。”

那老丈笑道,“我还让了你九子呢——”

“那就更不能急于一时了。”阮慈笑着收拾棋盘,“双成还等着我回去报信呢,老丈,这棋,来日多的是机会下,不是吗?”

老翁定睛看了她一会,拊掌道,“小货郎,可有人说过,你很聪明?”

阮慈失笑道,“没有,倒有许多人嫌我资质不够呢。”

她耐心地将黑白棋子分开,一片一片收拾好了,各自放到坛中,奇怪的是,棋盘拾掇了一片还有一片,似乎总也收拾不完,阮慈索性把棋子全推了,往后一靠,“不收了,您老自己忙吧。”

“还有点小脾气。”老丈被逗乐了,他也随和,阮慈让他自己收,他便真的一颗颗丢起了棋子,阮慈跷着二郎腿,看了一会,见他收得慢,又软了心肠,上前和他一起收。

“小货郎可知道吗,曾是上清门大师姐,万年来中央洲陆最聪明的弟子,如今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谢燕还,她也跟我学过下棋。”

白棋如玉,黑棋如墨,一枚枚被丢入草编棋盒之中,老丈闲闲谈起,犹如说起年少时的逸闻,“她也学了围棋,你猜,她是为什么而选?”

阮慈原以为谢燕还会选斗兽棋,毕竟那好像更适合她的性子,不过回心一想,斗兽棋在南株洲流行,未必在中央洲陆也有。“我想,谢姐姐大概是围棋的棋盘格子最多,变化也最多罢。”

“不错,正是因此。”老丈笑道,“小货郎很是聪明,当时她对我说,她要学就要学最难的棋。就如同她要学最难的剑法,修最高的功法,追求那最完满的境界,谢燕还什么都要当第一,也的确什么都是第一——你再猜,她下到你这个地步,又用了几盘呢?”

阮慈想了一想,“两盘?”

老丈摇摇头,“她用了六盘。”

足足比阮慈慢了一半,看来,谢燕还也并非处处都是第一。

阮慈却觉得这只是细枝末节,不过随意一笑,将棋子丢进棋盒,“不过都是玩的,算那么清楚干嘛。”

“你们的性子是真的大不一样,当时,谢燕还缠着我下了半年棋,直到可以和我分先,这才心满意足,收手他顾,小货郎却浅尝辄止,不以为意。”老丈捻须笑道,“以棋见人,有趣,有趣。”

他拿起一枚黑子,丢进棋盒,棋盘中只余一枚白子,阮慈伸手捻起,低头却寻不见棋盒,抬头再看去,棋盘也不见踪影,眼前白雾升腾,她似是落入崇山峻岭之中,脚下是纵横黑线如沟,头顶是经纬棋格如星,老者声气,在云间回荡,“还有,小货郎,你说这围棋只是玩物,也对,也不对,万物皆是玩物,小物也有大道。就比如此刻——你身处两军交战之中,手执这最关键的一枚棋,往前,则玉石俱焚,劫成无量。”

随着他的话声,眼前云雾渐次消散,只见棋盘上星辰点点,俨然是一座座大天,黑白之气纠缠不下,棋盘上烽烟四起,那黑棋龙缠中盘,白棋鹤舞腹地,双方都有劫材无数,只需白子一落,便是绵延星宇的无量大劫。

“往后,则棋差一着,憾负半子。”

烟云再展,那一座座大天中的烽烟似都映入眼帘,千万人的悲欢离合,全在一眼之中,这一子往后,止了干戈,虽然憾负半子,但却可让这半壁江山安宁下来,休养生息,再图下一局。

阮慈执子独立,茫然四顾,立于虚空之中,她俯视棋盘,沉吟良久,头顶老翁问道,“小货郎,你往何处下呢?”

你往何处下呢?

小货郎捻子俯首,仿佛巨人垂望,手中白子仿似是威力无穷的宇宙灵宝,她乃是纵横捭阖的金仙道祖,这一子就如同东华一剑,一子探出,可点破宇宙,将这龙吟虎啸的大千格局彻底改变。

那千万大天生灵,无数入道修士,全都仰视着她,等待她的决定,宇宙命运,唯阮慈一人可决!

良久,她计量已定,白子脱手而出,飞向棋盘,却未落在经纬线上,直击棋盘一角,其中巨力,顿时将棋盘敲裂,棋子齐齐颤动,大天接连破灭,轰然一声,宇宙破碎,云雾倒飞,阮慈又站到青石小巷之中,眼前棋摊已然不见,老翁也不知去往何处,只有那枚白子还捏在指间。

她皱眉四顾,上下左右前后都看了个遍,不见老丈,也不见追兵,“说了来日方长的嘛……也说了啊,只是玩的,这么认真干嘛。”

阮慈抛了抛棋子,耸耸肩往商行走去,嘀嘀咕咕地埋怨。“说都说不听的吗……”

耳边似是又传来了老丈的笑声,这一次多了一丝尴尬,“小货郎,你的脾气是要比谢燕还更大——棋子可莫丢了,来日还给老夫,三日后,到宁山塘来。”

他似是也怕不说上这么一句,阮慈就要丢掉棋子,但阮慈又还不至于如此任性,老丈给她留了一枚棋子,想来必定是有用的,便不说,她也不会丢弃。闻言更是好好用神意看了一番,只见棋子粲然,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便将其收入囊中,加快脚步跑回正气商行,众人却已听说了太白剑宗的弟子和人打斗了起来,老掌柜道,“以城中消息传递的速度,鲁仙师应该已经知道了此事,不过你我还是要去看看。”

他携着阮慈,驾起如蝶翅般的法器往城门飞去,城墙上已聚起不少修士远远眺望,鲁仙师和桓长元便在其中,阮慈担心董双成,过去行了礼,不顾礼仪,低声道,“鲁长老,我看双成仙子的意思,似乎自忖实力不如对方……”

“确实不如,双成刚筑基不久,楚家那位已是筑基中期了。”鲁仙师平日里笑口常开,半点没有剑修的傲气,此时神情却是淡淡,“不过双成既然和他动起手来,那么生死便在她自己的剑上。”

阮慈急道,“但她——她若跌下去的话,会、会——”

鲁仙师道,“她若真跌死了,太白剑宗自然有人会来讨回场子。”

桓长元双手抱胸,双目灼灼地望着城外,沉声道,“师叔,双成若败了,我来战他。”

鲁仙师不置可否,阮慈却是满脸说不出的表情,只觉得太白剑宗的人行事果然并非常人所能理解,她见董双成和那少年相斗正酣,一枚剑丸在空中来无影去无踪,和那少年使的一柄乌剑斗得旗鼓相当,她虽然剑招精妙,但无奈法力确实不如对面,其实已处于下风,若非那少年似乎不想立刻杀了她,只怕早落败了——她不肯认输,那少年也不好收手,剑势此消彼长,那必杀的一招,已随两人斗剑之势,渐渐地酝酿了出来。

阮慈看着发急,把心一横,大声叫道,“喂,你这傻子,没长眼睛么?什么不守妇道,我和双成姐姐好,是因为我也是女的!”

说着,推推老掌柜,将幞头一扯,长发飘扬,冲出城头,去救董双成。

那少年在店中说的话,并未避人,阮慈冲出店外,也还听到了几句,知道他要替哥哥教训不守妇道的董双成,城头诸人哪还有没听说的?此时见阮慈亮出女儿身份,俱都不禁失笑,那少年也吃了一惊,正好老掌柜的冲了过来,打乱两人剑势,他借机回过宝剑,往后飞开,望着阮慈愕然道,“你——你——”

阮慈也知道他大概是董双成的姻亲,只是不知为什么双成不认得他而已,她冷笑道,“公子什么都好,只是眼神差了些。”

说着,伸手将双成搀上蝶翼,双成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在坛城外相斗,必须虚空而立,还要驾驭剑丸,她法力已快枯竭,不顾说话,立刻盘膝而坐,手持灵玉,开始吸收其中的灵气。

斗剑已毕,鲁仙师和桓长元也自城头飞出,鲁仙师拱手道,“楚公子,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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