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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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慈只觉这大千世界,真是有趣,虽然不是个个修士都值得结交,但宗门内出类拔萃的修士,果然都是各有丘壑。她道,“不错,师姐此番找我,可是欧阳真人有意改换门庭?”

迟芃芃摇头道,“是我自己来的——其实,这次万蝶谷的差事,也是我想来,央恩师为我争取,恩师待我实在很好,我这辈子永远不会背离恩师。”

她等于也是否定了自己暗中向阮慈靠拢的可能,阮慈心想,“你又何必给自己设限?谢姐姐对我那般好,我也只是答应了要把剑还她,再深的情谊,也值不得这么深的依附。”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迟芃芃道,“我来找你,只是因为明日我们要进黄首山了,还是把话说开为好,免得到山里,你担心我要杀你,我也担心你要杀我,出门在外,说不上毫无芥蒂,但也毕竟是同门弟子,还是要互相照看为好。”

她这话不无道理,阮慈心中对迟芃芃自然有所提防,两人如今谈了几句,她也放下心来,点头道,“师姐说得对,门内口角不必放在心上,如今正好你在明,我在暗,互相遮护。刚才李师兄暗示我,同行中也许有魔宗卧底,迟师姐可要小心了。”

“这是自然。”迟芃芃冷冷一笑,收起阵盘,拔出腰间玉匕,随手将一根树枝削砍下来,“若有人来打我的主意,便叫他犹如此树!”

阮慈却是暗暗皱眉,道,“师姐和我相谈不欢,何必拿树出气?人家长得这般高也不容易。”

迟芃芃道,“你倒是有情,灵兔也就罢了,连一株树都这么爱惜,如此惺惺作态的么?”

两人争执几句,终究是不欢而散,众人都不敢作声,第二日按时往黄首山中出发,却是无形间隐隐分做了两派,孟令月、李平彦与阮慈在一处,余下人都隐隐以迟芃芃为尊。

第67章 接连折损

朝霞迎白日,丹气临旸谷。黄首山中森森密林之中,隐约可见朝阳投下丝缕日光,林间顿时蒸腾起丝丝绿气,一草一木更是翠色欲滴,草丛中不知什么小兽蹿过,惹得林中沙沙作响,林间十几道身影迅速掠过,有人像是偏头望了一眼,很快就被止住,“诸位别分心了,在林间不要随意出手,免得扰乱了灵气。”

修士筑基之后,对气势场的观察便成为一种无时无刻的本能,并不需要特意开启眼识,除非灵气动荡,否则身周一切都尽在把握之中。有些险地看着鸟语花香,却是人迹罕至,便是因为该处灵气狂乱非常,修士落入其中,便如同眼盲耳聋一般,极是难受。这黄首山的灵气便是天然有些不稳,是以山中并无门派驻留,只有一些山民,但平时也在深山居住,等闲不见人烟。

“朝阳初升,大家歇息两个时辰再走。”李平彦在前方遥遥传音,众人都往他处汇聚而去,只见那处有一株大树,树干足有百余人合抱,李平彦在其中一根树桠上站着,“都上到此处来,这里绿玉瘴格外浓,诸位要仔细,避瘴丸药力一过,便要加服,所持符咒也要好生检查一番。”

看来在上清门往东南这一带,绿玉瘴是主要瘴气,这瘴气贴着地面生长,因此晨间瘴气最足的两个时辰,众修士都不敢在地面停留,也在进山之前各自备足了避瘴之物,阮慈向孟令月学了避瘴符,早画了数百张,她对这类符咒很是上心,大概也是因为从小学不会《清静避尘经》的一丝遗恨。

众人在山中行走,并不会十数人摩肩接踵走在一处,山中道路狭窄,有时只是一条模糊的痕迹,两边全长满了草木,众人自然是先后而行,李平彦走在前头,阮慈和孟令月遁速都是颇快,跟在后头不远处。迟芃芃不愿和他们一起,落在队伍腰部,前后都被小宗修士围住,过了一会,也陆续到了,孟令月口中念念有词,点着人数,突然神色一动,叫道,“不对,少了一人,我等原是十六人,怎么只有十五个?”

众人忙互相辨认,大家都是修士,神思便给,记性也好,孟令月话刚说完就记起来了,“是风沙宗的吴师兄!他怎么没有跟上?”

迟芃芃道,“吴师兄遁速本就不如我等,恐怕一会就到了。”

孟令月面有忧色,但并不提回头寻找,阮慈见地面绿气蒸腾,越发繁茂,不禁也是暗自皱眉,说道,“恐怕要等一会了。”

此时已进入绿玉瘴繁盛时辰,地面不宜飞掠,当然半空中也是不易行走的,山中不知藏了多少妖兽,说不准就藏在树上,吴师兄若是在树梢栖身,等瘴气消褪后再追赶这一行人,只怕还要花费不少时间。迟芃芃道,“这也等,那也等,多少时日都浪费在等人上了。此时刚入山不久,吴师兄寻不到我们,反身回去也是便宜,你今日等他一次,难道日后还次次等他?”

她这话也不无道理,身边诸修士都道,“还是勿做这无益的等候,若是平日,等他也没什么,但黄首山乃是险地,自有一番规矩。”

阮慈道,“我和吴师兄总也没说过两句话,他都跟在迟师姐身后,既然迟师姐这般说,我还有什么二话?”

她和迟芃芃两人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众人都隐隐有些尴尬,却不便牵扯其中。李平彦道,“吴师兄好像已经来了。”

众人在山中,神识感应范围要比山外小些,李平彦话音落下又过了一会,众人方才先后感应到林中一处熟悉的灵力脉动往此处奔来,不由都是诧异望向李平彦,迟芃芃身边一位叫孟知玄的修士笑道,“李师兄修为果然高深,这神识怕是远远超出我等,便是连迟师姐都有所不如。”

李平彦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迟芃芃坦然道,“不错,我不如李师兄。”

金波宗是依附上清门的茂宗,但李平彦对迟芃芃却是不冷不热,反而和倪慈过从甚密,孟知玄这样一说,迟芃芃心胸要狭窄一些,两人便要留下一段心结。阮慈看了孟知玄一眼,心中想道,“这是山里,这个人怎么这样不智,若得罪的是我,一剑当头砍下去,看你嘴还贱不贱。”

她回过神来,又不禁暗自皱眉,觉得自己被剑中戾气影响,也有些草菅人命的味道。孟知玄挑拨李平彦和迟芃芃固然可厌,但也没到该死的地步。

孟令月瞪了孟知玄一眼,却未曾出言斥责,他们二人都是平海宗弟子,阮慈估摸着说不准还是一族的亲戚,不过她无心细问,只是皱眉道,“吴师兄要小心些了,绿玉瘴已起,他既然已经在我们感应之内,不如上树休息一番,等毒瘴褪去再赶过来,一盏茶功夫还是能等的。”

正说着,只见那丝丝缕缕的绿气之间,掠来一位修士,正是风沙宗吴师兄,他面皮绷得甚紧,见到众人方才喜笑颜开,一边挥手招呼,一边加速飞来,绿气萦萦如绕,勾上手腕,吴师兄身上白光闪烁,正是避瘴符咒正在起效,只是白光闪烁渐弱,而绿气仍在不断加强,阮慈喊道,“吴师兄,你再激发一张避瘴符啊!”

这吴师兄也不知是持咒还是持符,怕是见到他们,一时心喜,也忘了符咒力道将尽,被阮慈提醒了才低头一望,见那绿气已是快将白光吞噬殆尽,忙翻手取出一张符咒,念念有词,那符咒白光一闪,正要往他身上附去,吴师兄面色突然一变,只见那符咒白光亮了一瞬,却又黯淡下去,显然是符咒运转出错,却是一张坏符。

此时吴师兄距离众人还有百余丈远,地面青光大盛,绿玉瘴已到了最旺盛的时辰,众人都不敢下树接应,李平彦从腰间飞起一符,射向吴师兄,喊道,“吴师兄快接符!”

吴师兄也刚翻出自己腰间一大叠符咒,眼看自己身上符力将尽,他慌得将法力渡入整叠符咒,白光刚一亮起,见李平彦飞符到了,又忙散去法力,迎着符箓飞去。只是身形才动,身周白光一闪,完全破灭,身周绿气骤然大盛,将他裹住。

吴师兄面上顿现恐惧,向众人伸出手来,似在求救,但绿气在他肌肤上一落,便化作青绿色蚊蚋般大小的细虫,将他团团围住,啃噬了起来,不多时便是将血肉啃光,在吴师兄惨呼声中,一只手已化作白骨,而他衣袍下方快速隆起,却是那绿气钻入衣中,不一会便将他啃噬了个干净,只有一副白骨架子落在地面。

但这却还不算完,筑基修士,肉身之中还有内景天地,吴师兄已无力再持咒,净身咒一旦放开,内景天地所化虚影便在头顶呈现,那绿气更裹到了六层道基之上,化作小虫将道基吃尽,又钻入玉池之中痛饮灵液,不过是一时半刻,便将吴师兄由内而外全都吃得透了,这才嗡地一声,又散为绿气,在林地上飘渺舞动,偶尔也随风上到树杈上方,不过还好,只是一丝一缕,修士符力护体,倒也不至于触之立毙。

阮慈在南株洲就曾听闻过毒瘴厉害,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修士被毒瘴吞噬,而且片刻之前,还是同行旅伴。不由悚然色变,迟芃芃也惊呼出声,李平彦面沉似水,孟令月倒是没什么感触,对阮慈道,“别看了……吴师兄太托大了。绿玉瘴岂是可以小看的?不过若是我们落入瘴中,也不至于像他这样。他没修成无漏金身,肌肤上有生人气息,绿玉瘴一遇到人气,立刻便化为小虫。”

她伸出一只手,散去手上符力,探手到枝桠下方,在绿气之中穿来绕去,绿气氤氲周折,却依旧只是气体,孟令月道,“你看,修得无漏金身,在绿玉瘴中虽然也不可久待,但也不至于那般危险。”

莲师妹叹道,“他也太不自量力了,未修成无漏身,怎敢擅闯黄首山,还这般不小心,画了坏符,最后枉送了性命。”

按中央洲陆的风气,吴师兄之死全因他思虑不周,也不值得难过太久,不过刚进黄首山便折损一人,终究扫兴,众人情绪都低落下来,在树梢调息了两个时辰,待绿玉瘴完全退去,李平彦跃到林中,先收回自己符箓,又将吴师兄尸骨遗物收入一个乾坤囊,道,“可有他的亲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孟知玄道,“他是恩宗修士,所交朋友都留在金波坊市,打量着人多一些,乘大舟过去,只有他跟了我们这一队。”

这便是想要攀附高门修士,却不自量力,也未打听清楚黄首山的情形,白白送了性命,迟芃芃叹道,“罢了,我为他收着好了,等我从万蝶谷回来,再叫门人把他送回家去。”

以迟芃芃身份,自然无人猜疑她的动机,孟知玄道,“迟师姐真是有担当。”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看李平彦,李平彦和迟芃芃都没有则声,只当没有听到,阮慈眉头微皱,觉得这人阴阳怪气的惹人讨厌,孟令月道,“我们走罢,林中飞遁速度有限,耽搁不得。”

众人再度动身,此番比之前更小心了数倍,过了数个时辰,李平彦突地止住遁势,传音给众人道,“诸位,前方有蛇道!”

大概是有绿玉瘴的缘故,这一带生态和绿玉明堂很像,靠近地面是蛇虫鼠蚁为多,而林间树梢则有许多鸟类妖兽。不过绿玉明堂地面积满厚厚竹叶,黄首山地面还是能看到泥土,相对要安全些,神识掠过,很容易发现妖蛇前进留下的痕迹。

“蛇道圆窄,同时有两条蛇道相并,这是鸳鸯金环蛇吧。此蛇一向出双入对,雌雄之中有奇妙感应,蛇胆可以入药。李师兄,我等人多势众,何不……”

虽说迟芃芃身边拥趸最多,但初次出门,这种事也没个主意。众人还是不自觉以李平彦为主,孟知玄、莲师妹和李平彦不怎么对付,此时却也十分配合,李平彦道,“慈师妹、迟师姐,你们怎么说?我看着蛇身大小,此二蛇大约是筑基后期修为,倒也不是完全无法应付,鸳鸯金环蛇有剧毒,但体型不大,速度也不甚快,我们人这样多,的确可以应付。”

迟芃芃道,“李师兄安排便是了。”

她神色轻松,显然有保命手段。在座众人也都是摩拳擦掌,虽然多数都在筑基前期,但毕竟是天之骄子,越小境界杀敌乃是家常便饭。李平彦也不客气,当下便遣了自己一个师弟去窥伺妖蛇踪迹,将它引到此处,孟令月取出阵盘,令众人在林中各处设下,各守阵眼,迟芃芃带孟知玄守阴门,阮慈三人则守阳门。其余众人在阵中埋伏,都是敛起气息,阮慈放出神念,十几个人里,隐约只能发现七八个。

她在炼气期中没有受到什么磨难,可以说战力是同阶无敌,但今番筑基外游,却不敢如此自信,毕竟阮慈筑基第一层都没有踏实,而同行众人哪个没有三层五层的修行?此时心中也是微寒,暗道,“你刚才还想一剑杀了孟知玄,殊不知孟知玄藏踪匿迹之后,你并不能发觉他的行踪,他便是打不过你,想要逃走也是不难。”

正是暗想自己若要追杀孟知玄,该如何和他博弈,耳中李平彦传声道,“慈师妹,你要小心些,刚才我收敛吴师兄尸身时查看过了,吴师兄做了四百多张避瘴符,但却全都被人暗中抹去了一处笔画,他不是运气不好,而是早就被挑出来,要让他在这几日死在绿玉瘴中。”

阮慈面上神色不动,暗自传音道,“李师兄,你疑心是谁?”

李平彦尚未回答,只听得远处一声惨呼,他神色丕变,叫道,“不好,箫师弟出事了!”

正要赶去查看,孟令月将他一把拉住,阮慈也是极力收敛气息,伏在阵盘之上,传音道,“李师兄,蛇来了!”

果然,远处山中金光闪过,只听得草丛悉悉索索,不多时,两条大蛇已飞快从草丛中游进林间,这两条蛇都有数人高,五彩斑斓,蛇头有四条圆环,刚一进阵,便察觉不对,但此蛇性凶,非但不转身逃跑,反而盘旋而立,张口厉啸,将头顶金环化虚为实,激射出来,在林间四处滚动,试探周身环境,一场大战,已是一触即发!

第68章 魔宗阴影

“师妹小心,这金环所过之处,散发一种无形无色的毒气,能够玷污灵力,而且此妖皮肉甚是坚牢,毒液可以污损法器。不宜胡乱出手,我们还是把它诱进阵内,慢慢消磨它的法力。”

黄首山毕竟在金波、平海附近,这些修士对鸳鸯金环蛇的习性都很是熟悉,孟令月现身出来,匆匆道,“我去诱敌,师兄为我执掌阵盘!”

她遁法的确出色,只见金环犁过林间,一点青光似乎是不堪金环逼迫,现身出来往空地逃去,二蛇口中发出厉啸,身形猛地一蹿,速度竟是快得有一丝模糊,只是一个晃眼便在青光背后出现,张嘴猛地一咬,咬在青光之上,那青光闪烁不定,依旧往前飞去,过得刹那,一个少女跌落出来,用最后的力气往前扑去,却是气息摇晃,一副强弩之末的样子。

双蛇见猎心喜,沙沙前行,向着那踉跄少女扑去,体型较小些的雄蛇却似乎突然发觉什么不对似的,嘶嘶做声,将尾巴向雌蛇卷去,要阻止它前行,但此时林间四周白光直闪,浓雾渐起,混着绿玉瘴,将林木遮掩。气势场中,此方天地已被缩小到林间这小小空地,四周危机四伏,双蛇向四方探出蛇信,却都未寻到生路,却也还并未惊慌烦躁,尾巴绞在一起,立刻盘成蛇阵,颈部仅剩的两枚金环显化出来,在头顶散发毫光,护住七寸,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阵外,青光一闪,孟令月身形再现,却是笑盈盈的毫无损伤,阮慈冲她拱了拱手,赞道,“师姐这幻术实在厉害。”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孟令月微微一笑,摆手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还请师妹出手,将林间那金环杀灭,也可坏去此蛇的修行。”

阮慈欣然领命,拔出寒霜剑,神念锁定了那几枚金环,身随剑走,一道剑光在林间穿梭,将那十数枚金环串走了一半。

她有东华剑护体,筑基妖蛇的毒气还玷污不了她,不过金环十分坚牢,阮慈运足法力,将寒霜剑一抖,剑意激发,金环这才碎成片片。不远处迟芃芃却也飞掠过来,抬起手拍了拍手掌,她手腕上笼了十几个镯子,此时叮咚相叩,传出悦耳曲调,余下那一半金环本在林间飞来飞去,此时却宛若受到吸引,纷纷往她飞来,迟芃芃举起右手,晃了几晃,她手上镯子发出嗡嗡之声,金环也随之振动起来,不多时便迸裂成数段,落在草间,失去灵性。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两个盛宗弟子虽然让孟令月和李平彦主持大局,但随意显示出的实力,亦配得上众人给予的尊重。若说阮慈还是简单的身法快捷,法力充沛,迟芃芃的手段却更是玄妙非凡,众人都不由大声喝彩,迟芃芃望了阮慈一眼,轻哼一声,回到阵旁,道,“妖蛇失去金环,已是凶性大发,我等是将它活活困死,还是入阵斩杀,省些时间?”

果然,众人在阵外观看,可见双蛇在金环被斩之后明显烦躁起来,雌蛇更凶,性情也更暴躁,此时已四处吐信扑击,冲击气势场中设下的处处封锁。阵盘亦是不断传来轻震,不过阵盘上镶嵌的灵玉颜色仍是鲜亮,可见灵力仍足。李平彦道,“且不急于一时,让这小阵再消磨他们的法力,三个时辰后,此阵法力运转,将会现出生门,到那时我们再进阵斗它。”

此法的确最是稳妥,众人都无异议,毕竟修士斗法,往往耗时十分长久。能在一日内将这两蛇杀了,已算快捷。而且此时入阵相斗仍是有些冒险,能够无伤击杀双蛇自然是好。

众人各安其位,调息相候,双蛇不停撞击大阵,但他们不懂阵法变化,这般硬撞,只能消耗阵盘上的灵玉,不过为众人带来二十几块灵玉的损耗,这样的买卖对修士来说,自然划算,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来招惹这对鸳鸯金环蛇,早就远远避开了。

三个时辰后,阵法果然运转到某一低落点,众修士都争先恐后进去和那双蛇激战,按修为高低排列,一旦不敌,李平彦便激发阵盘将他们送出,阮慈和迟芃芃、孟令月之前已出手过了,便不再出手。那双蛇虽然凶狠,但修为多在头顶金环上,先失了大量金环,便只能凭借躯体硬扛伤害,这十多个修士,便是水磨工夫也把它们磨死了。最终莲师妹斩落一蛇,一名叫金逢春的金波宗弟子杀了雌蛇,众人这才撤去阵法,将双蛇肢解,因此次大家都有处里,便不分胜负,平分斩获。至于之前消耗的灵玉,也有众人补上。

如此计量一番,除却几枚灵玉,众人都是所获甚丰,但金波宗众弟子却并不开心,李平彦更是着急,刚分完战利品,便沉声道,“双蛇巢穴应该就在附近,若有意搜寻,李某并不阻拦,但我等却要去寻箫师弟,须得先行一步,届时我们以灵光为信,互相寻找。”

金波宗箫师弟刚才去窥伺妖蛇,也不知是出了什么纰漏,发出一声惨呼便没了音信,这几个时辰都没回来,在这险地之中,恐怕是凶多吉少。李平彦显然很是挂念,但刚才围杀妖蛇,却十分沉得住气,一句都不曾提起,硬是等到把战利品分完了,这才集结众弟子要一起离去。行事也是大有章法,孟令月道,“箫师弟我也十分熟稔,他遁法颇佳,比我只差少许,这对妖蛇杀不了他,李郎,我和你一起去。”

她关心之下,不自觉又叫起了李郎,而非李师兄,李平彦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平海宗在此的师姐,留下来看着师弟师妹吧,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着便带着金波宗众人匆匆离去,阮慈回头看了迟芃芃一眼,道,“李师兄,我和你一起。”

她跃到李平彦身边,李平彦有些诧异,但拱了拱手并未推辞。“先谢过慈师妹。”

一群人匆匆离去,林间顿时安静下来,迟芃芃笑了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这个李师兄,真是好厉害。”

孟知玄酸溜溜地道,“不错,金波宗众道友,有这么个大师兄,我是羡慕的很。”

他这话是明指孟令月没有承担起平海宗师姐的责任,孟令月看了他一眼,神色却依旧宁静,淡然道,“此处血腥气重,恐怕会引来别的妖兽,我们人力分散,不好接战。两人一组分成小队搜寻妖蛇巢穴,半个时辰后若没有找到,便得走了,箫师弟刚才离去的方向,不是我们要走的路,离去时点亮灵光,为李师兄他们指明方向。”

虽然平海宗有几个大胆的弟子,已是将对孟令月的不满表露了出来。但其实一群人在险地,并非人人都能拿主意,迟芃芃第一次出来历练,不肯做主,最后大家还是听孟令月的话,搜寻起了妖蛇巢穴。迟芃芃不要她身边那些奉承修士,指明要和孟令月一队,众人还当她是想继续讽刺孟令月,又或者是觉得孟令月找到妖蛇巢穴的可能最大,倒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两人并肩走在一处,离得旁人远了,迟芃芃将双手一举,金镯相叩,发出嗡地一声,声音甚是清越,她这才传声问道,“刚才那吴师兄的死,是否另有玄机?”

孟令月并不隐瞒,仔细说了,迟芃芃面色沉下,低声道,“恐怕是魔宗手段。”

孟令月道,“我也是这样想,箫师弟恐怕也是遭了邪法。”

至于是什么魔宗,为了什么要对付他们,两人却是根本不谈,魔宗弟子要捕杀正道弟子,那还需要借口么?便是正道弟子之间,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也不知凡几,这一行修士之所以能和和气气,精诚合作,只是因为大家都在上清门遮蔽之下,此处又非洞天之中,逃不脱门内感应,所以还能相互信任。若是到了那些洞天小世界里,双方是什么关系还难说得很。

“魔宗修士手段邪门,接连杀人,可能是某种邪法的预备。”迟芃芃问孟令月,“你可曾和魔宗修士交手过?”

孟令月摇摇头,神色却依旧宁静,她道,“我们都没有过,但凡事总有第一次的。”

迟芃芃笑了一声,又问,“你那孟师弟,又是怎么回事,他平时是这性子么?”

她双眼杀机隐现,显然对孟知玄早起了疑心,说不准只得孟令月一句话,便要先下手为强。孟令月听她这么问,却也一点不吃惊,道,“他从前不是这般,我还纳闷,怎么这次出来似乎换了个人,李师兄应该也有感觉,只是没有拆穿——魔宗弟子行事一向诡秘,我怕他只是抛出来令我等分神的棋子,真正的主使者还潜伏在我们身边。”

孟知玄几番挑衅,她丝毫没有动气,原来是早已知道他怕有不对,在心底已将他当做死人。迟芃芃道,“你、李平彦和那倪师妹应当都是安全的,魔宗弟子肯定是潜伏在我身边那几个。魔门弟子,最善玩弄人心,我和倪师妹便给了他们一个把柄。”

她话说到这里,孟令月已经尽知,微笑道,“师姐好手段,我等自当配合。”

虽然两人都有手段遮蔽感官,又是传音相谈,但仍不敢说得过细,双方已有默契,便继续探询妖蛇巢穴,却并无所获,被莲师妹和孟知玄寻到了,巢穴中有些法器,想来是妖蛇猎杀进山修士所得,不过多被毒液污秽,众人拿来随意分了,时间已至,便继续赶路,又给李平彦等人发了讯号。过得半日,双方重新会合,金波宗弟子情绪都不甚高昂,那箫师弟果然已是遇害了,而且因为赶去不及,尸身被山中妖兽嚼吃了大半,金波宗只能给他收敛尸骨,连乾坤囊都没寻到。

若箫师弟留下尸首,还能勘验死因,或者引起众人警觉,但他尸骨无存,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是被妖蛇杀死,便是金波宗弟子,虽然伤心,但半日后也多平复过来,检点所得,依旧喜悦,便是孟知玄也因得了几件法器,眉眼大为缓和,不再处处对孟令月冷嘲热讽。反而迟芃芃似是因为没寻到妖蛇巢穴心情不佳,见阮慈和李平彦谈笑,便道,“倪师妹,你也检点些,我等盛宗弟子,婚事都由师门做主,你别太着急,也照顾一番孟师妹颜面。”

她这话不但是讥笑阮慈,而且还挑拨了阮慈和孟令月关系,甚至隐隐还羞辱孟令月出身不高,将情思乱许,不知比孟知玄的话语要刻薄了几倍。李平彦有些尴尬,正要说话,阮慈却抢先道,“师姐何必如此,我和李师兄清清白白,方才随他去找箫师弟,并非是担心李师兄安危,只是因为李师兄、孟师姐一去,我怕迟师姐身边容不下我。”

二女矛盾,至此已是昭然若揭,孟令月面色发白,往阮慈、李平彦方向走了几步,离得迟芃芃更远,以实际行动做出选择,李平彦看看身旁师弟、师妹,叹了口气,道,“你们过去吧。”

上清门毕竟是两宗上门,李平彦和孟令月在门中备受栽培,可以有不奉承迟芃芃的底气,其余人却未必如此。只好或是迅捷或是迟疑地站了过去,从此这一行人分做两派,阮慈和迟芃芃互不搭理,凡事都靠金波、平海二宗的弟子和李平彦、孟令月私下传话。

关系已是如此僵冷,却仍不分开,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众人又走了半个月,期间合力围杀了三头妖兽,虽然也伤损了几人性命,但均有不小斩获,毕竟修士人多势众,又懂得阵法、符法,便是修为较他们高些,但妖兽终究还是要沦为战利品。这其中阮慈和迟芃芃彼此斗气,互别苗头,都展现出惊人战力,但队内气氛却更是紧绷。再加上此时已接近黄首山深处,环境更是险恶,虽然所获甚丰,但众人都是愁眉紧锁,只觉得心头十分压抑,甚至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

第69章 变生肘腋

“张师弟!”

随着一声悲呼,众人脸色都难看起来,迟芃芃皱眉道,“张师弟也太要强了,他的避瘴符不够了,很该早些告诉我们,大战中谁能把符送给他?”

“哎,也怪他学艺不精,避瘴符不够了,又有何要紧?只要能及时持定避瘴咒,也出不了大事,他在搏杀中怕是把这两件事都忘得精光了。”

这张师弟乃是金波宗弟子,不过和李平彦关系并不如何亲近,自有同脉师兄照拂,他师兄胡修士将张师弟遗物收好,遗体用灵光化去,语调中犹存悲痛,黯然道,“我等从小在门中修行,便是修为再高,没有出来历练过,又哪里知道这小小疏忽,也会引来杀身之祸?”

“各位还是检查一下避瘴符吧,再走七日,大概便可到翼云渡口了,那处会有坊市贩卖符咒,我等各留足七日用量即可,若有多余,可以互通有无一番。”

队内刚折损一个人手,至此伤亡已经过半,众人都是神色凝重,李平彦借机开口安排。迟芃芃一派修士此时倒已不再有派别之见,都拿出符咒逐张检查,确认避瘴符完好无损,这也是那枉死的吴师兄带来的教训。迟芃芃道,“我还多出三十张避瘴符,有不够的,来我这里讨就是了。”

这避瘴咒,只要学会了便可时时持定,对于修得无漏金身的修士来说,避瘴咒便是有时失效,也没什么大事,分出一部分心力再持便好了。不过这对修士神念有一定要求,在征战中毕竟不好分心,众修士还是更喜欢用避瘴符。便是学会避瘴咒,也多有买下许多符箓的,但符箓有时也会因为修士运使不够精心折损时限,那张师弟便是如此,大概是平时使用符箓十分粗心,避瘴符早早用罄,在一场猎杀双首妖蛇的战斗中,避瘴咒也失去效用,他没有注意,落到地上,受到绿玉瘴影响,不知不觉,瘴气吸入太多,在体内化作蚊虫,啃噬出来,众人想要设法相救,又哪里有办法?杀了妖蛇过来,已是回天乏术,只能等绿玉瘴散去之后,再过来给他收敛尸身。

修士虽然见惯生死,但死在一处小小疏忽之下,还是令人十分惋惜,莲师妹皱眉道,“我等自负一时英才,在门中也历练不少,没想到这才刚走出家门,便在这山中折损了许多人手。”

“这处和绿玉明堂无法相比,已是真正险地,莲师妹你只看到我们死了这许多人,你不知道,那些平宗、恩宗弟子,在筑基期根本不敢涉足一步。”李平彦摇头催众人上路,“还是快些赶到翼云北望吧,越走越深,蛇虫越来越多,连筑基后期的双首妖蛇都来了,大家都收敛气息,彼此隔得远些,若是遇到结丹期妖兽,我等气息杂糅一处,很容易引起对方警觉。”

虽说这黄首山是筑基期修士往来之所,但并没人能保证其中不会出现金丹期妖兽,众人围杀鸳鸯金环蛇之时,还是踌躇满志,觉得黄首山也不过如此,不比绿玉明堂凶险几分,但在这山中行走近一个月后,均已深知其中厉害。胡师兄道,“我只带了一百枚避瘴符,还余二十枚,各位先向迟师姐换取,余下的我全包了,便以这次杀蛇所得做为报偿。”

平海宗众人没有异议,反倒是金波宗一名潘师弟道,“师兄,你这算盘未免也太响亮了些,这避瘴符在此时还能是这个价么?”

他对迟芃芃道,“我用灵玉来换,迟师姐,百枚灵玉一张符,我换十张。”

这便是一千枚灵玉,这避瘴符在平时也就是一枚灵玉一张,涨价足足百倍。潘师弟说胡师兄算盘打得精,倒也不算是胡言乱语。迟芃芃道,“我不用这么多灵玉,你给我三十枚便得了。”

潘师弟扬眉道,“那我全要了。”

李平彦喝道,“潘檀若,你疯了?”

他连名带姓,可见心中已是极恼,潘檀若却是夷然不惧,抬头笑道,“李师兄,我知你以为我捣乱,可我把道理说给你听。翼云渡口还有七日路程,那是我们不曾迷路,不再耽搁时间击杀妖兽,不眠不休地走上七日。只要稍一耽搁,七日变成十余日也不奇怪,如今我们就这么十个人。你、孟师姐、慈师姐还有迟师姐,都可以分神持咒,我、胡师兄、莲师妹、玄师弟、岳师弟、石师妹,一旦激战飞驰,便无法分心持咒,若是不想落得张师弟的下场,那么我们手里的符当然是越多越好。”

“越是深入黄首山,绿玉瘴便越浓厚,便是按十日路程来算,避瘴符四个时辰一张,怎么也要三十张。这还要算上许多周折,每人身上有个六十张才能安稳,小弟身上只有四十张符了,我只再换十张,也是因为所携灵玉有限,我的命值这个价,我愿以灵玉换命。可若是迟师姐只要三枚灵玉一张符,我为什么不多换些?胡师兄觉得他的命贱,那他便得不到符,命贱之人,怎配和命贵之人相争?”

他振振有词,虽是歪理,却也理直气壮,更师隐隐令五名无法分心持符的低辈修士有些色变,迟芃芃皱眉看了他几眼,道,“但我只给你十枚符咒,也只收你三十枚灵玉,不必多说了。”

她扔给潘檀若一叠符咒,潘檀若面上很不好看,但也忍住了没有争辩,胡师兄奉上三十枚灵玉,也换走了十枚。余下十枚符箓孟知玄换了去,莲师妹、岳师弟和石师妹没轮上。孟令月取出三十枚符咒,李平彦按下她,从自己身上拿出二十枚,孟令月出了十枚,分给剩下三人。

如此一来,阮慈便不必再出,众人正要启程,潘檀若道,“且慢,诸位,我还有一语——你们可曾想过,之前宗门也不乏有前辈行走黄首山,可曾听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伤亡?我们十七个人上路,不到一个月,死了七人!这可几乎都是茂宗俊秀!便是最开始死去那吴师兄,在恩宗弟子中也算是出类拔萃,按说他们恩宗弟子早就出门办差,走老了江湖,怎会如此不小心,买到了坏符?还有张师弟,胡师兄,你是了解他的,虽不说心细如发,却也绝非粗疏大意之辈,怎么就忘了持符、持咒,这么被绿玉瘴活生生啃死?”

这死去七人,有的是如吴师兄那般自己不够小心,有的是如箫师弟一般,落单时被怪物猎杀,有的如那金逢春是死在围猎之中,死法各有不同,众人本来未起疑心,被他这样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对,潘檀若指着阮慈道,“我冷眼旁观已有许久,只觉得和这位慈师妹有关,她来历不明,说是盛宗弟子,可究竟出身何宗?只怕这次出行,意外频出也是和她有关!不论是不是有人在暗中对付她,我想如今唯独仅剩的办法,便是我们分开行走!否则只怕意外还会再度发生,这一次却未必是在我等哪个人身上了。”

这并非是众人第一次因死人争吵,但还是第一次有人把矛头如此明确地指向阮慈,众人一时都看了过来,阮慈想了想,道,“也有道理,最好我们都分开行走,到翼云渡口再碰头。”

她这么好说话,反倒使得自己嫌疑减轻,莲师妹道,“潘师兄,你在胡说什么?我们结伴而行,不离左右,本就是为了应付拦路妖兽,当真都分开走了,慈师妹和迟师姐她们倒是能到翼云渡口,但我们怎么办?”

她道,“要分开走,你自己分开走,我是要和大家一处的。”

潘檀若冷笑道,“我若独自分开走,怕不就要死在这山里了,你们花几个时辰跟着我,不过是浪费一张避瘴符,却可得几十张,哪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买卖?”

胡师兄忍不住说,“你心里就打过这个主意吧,否则怎会如此想我们?”

气氛至此,已是大为败坏,李平彦喝道,“谁也别再说下去了,谁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谁。现在转身上路!”

众人不再言语,各自祭起遁法,先后在林中飞遁起来,彼此保持数百丈距离,如此隔绝气息,但却又还在彼此感应之中,若有险情,可以及时支应。在如今这紧绷气氛下,也能让各自安心,否则真说不准会不会一言不合,便相斗起来。

黄首山中,依旧是巨木连绵、遮天蔽日,再好的景色看了一个月,也有几分厌烦了,更何况走到此地,绿玉瘴已是丝丝缕缕,如有实质,贴地发出一层绿光,不分昼夜皆是如此,一旦踏足地面,对符力啃噬甚速,众人如无必要,都不愿下到地面。在每天日出前后,更是要上到更高的枝桠之中躲避,甚至要提前一两个时辰便开始寻觅藏身地,毕竟日出时也是妖鸟猎食的时辰,若是和妖鸟在林间相遇,少不得又是一番大战,这对修士来说很是不利。

也是因此,虽然众人关系已经紧绷至此,但日出前还是聚在一处,不敢再随意活动,免得被妖鸟当做小虫,随意啄食。孟令月设下法阵,众人都各自盘膝调息,只有那潘檀若,时不时便掏出避瘴符检点一番,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又时不时打量旁人,神色阴冷,又带了一丝莫名狂热,令人看了也有几分忌惮。

那莲师妹就坐在他身边,被他看得多了,没好气地道,“你看什么!又有什么高见了?”

潘檀若嘿嘿笑道,“怎么没有?我适才就在想,从我们出发到如今,走了二十一天,刚好死了七个人,虽然时辰有异,有的在早晨,有的在晚上,可总是在这三天之内,要死一个人。今日已是死了一个了,你说,三天之后,死的会是谁呢?”

莲师妹想要大声驳斥他的谬论,但屈指一算,潘檀若所言竟是分毫不差,虽然这七个人里,有些死在深夜,有些死在白日,但三日死一个再不会有错。

她心中大骇,一时间竟不敢和潘檀若坐在一处,想要挪开,潘檀若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探身过来,双眼望实了莲师妹,莲师妹见他双眼瞳仁之中,各有一条小虫摇摇晃晃,探出身来,往自己眼中爬来,怕得大叫起来,护身灵气一振,将潘檀若甩脱。

“莲师妹?”

众人都转头看来,孟令月皱眉道,“你怎么了?”

莲师妹如梦初醒,转头看了看潘檀若,他还在念念有词,低头不知盘点着什么,刚才那一幕仿佛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她双唇翕动,说道,“我……我……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潘师兄眼里有虫子要爬到我眼睛里!”

她身形一动,飞往孟令月身后,但刚飞到半空,便被几道气机锁定,只好落在枝桠上,叫道,“潘师兄还和我说,我们出发以来,每隔三天就死一个人,到如今已死了七个了,今日刚死了一个,所以这几日便不会再死人了——我们恐怕是被魔宗弟子盯上了,成为他们血祭之物!”

潘檀若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在说什么,莲师妹,我们是死了七人不错,但第一日便死了两个,之后是第四日死了一个,第十日又死了两个……哪有这般三日死一个的?若真是这样,大家岂不是早就发现了不对?”

莲师妹这才想起,事实的确如此,也不知自己在梦中怎么就那般深信不疑,她心中冤屈,想要给自己辩解,但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又是惧怕又是着急,心念一动,从乾坤囊掏出一枚玉珏,捏在手中喊道,“你们之中必定有人有鬼,我不和你们玩了!我要回宗门去了!”

说着,便注入法力,要将玉珏激发,孟令月、李平彦面色都是大变,孟令月喊道,“师妹小心!”

莲师妹法力注入玉珏,却觉得空荡荡的,禁制毫无感应,她不由愕然,张开手望去,只见玉珏之中黑气涤荡,却仿佛是异种灵气渡入的反应,她心中一突,将心神沉入内景天地,片刻后回神出来,对孟令月露出惨笑,张口想要说话,却是已再来不及,双眼逐渐被黑气侵染,不过是片刻光景,她清秀容颜转为狰狞,面上黑气隐隐,头顶玉池亦是显现出来,这是心智已完全迷乱,不能再持净身咒。

玉池之中,灵液翻滚如沸,头顶道基七层,五虚二实,那被接引进来的天地灵气,被黑气污染之后,沿着第七层往下烧去,身周灵气收缩鼓胀,似要酝酿出什么惊人变化,但却听得清脆镯声扰乱,原本规律的收缩频率为之一变,莲师妹偏转头颅,望向迟芃芃,勉力道,“上——清——弟——子——”

迟芃芃面沉似水,双手相击,镯声将天地气机锁定,似乎更有慑人魂魄之能。莲师妹眼神望向她的金镯,便再扭转不开,那黑气丝丝散去,孟令月喝道,“持净心咒!这是魔宗手段!平海弟子,随我念诵道经!”

李平彦也道,“谁念不出道经,谁就已被天魔附体!”

潘、胡、岳、石四人慌忙盘膝而坐,在李平彦和孟令月带领下高声念诵本宗道经,孟知玄指着阮慈道,“你如何不念,你是魔宗弟子!”

阮慈抱胸扫了他一眼,淡然道,“你不也没念吗?”

她身形一晃,已贴到孟知玄身后,孟知玄唇边却现出诡谲一笑,身形如泡沫般破碎,下一瞬已出现在大阵边缘,孟令月将阵盘一指,阵门飞速旋转起来,孟知玄未能当即穿渡出去,阮慈却已再度攻来,两人身形,在狭小阵中不断穿梭,隔着盘膝诵经众人追逐交手,莲师妹内景天地中的黑气,反而仿佛失去主持,被迟芃芃逐渐驱散。

“只有一名魔宗弟子!尚且无法分心二顾。”迟芃芃冷声道,“筑基前期,便敢前来作乱?看我手段!”

她双手掐诀,道了声‘疾’!金镯纷纷离手而出,在空中串成一个铃鼓,迟芃芃握住铃鼓,连声疾晃,在清脆铃声之中,莲师妹和孟知玄头顶都有恍惚气机浮现,两人头顶诸多因果之线往外蔓延,此刻最粗的两根线气息、颜色都极为相似,从两人头顶飘向远方。甚至胡师兄、潘檀若众人头顶,也有淡淡气机蔓延,只是颜色并未如此浓重。只有孟令月、李平彦和迟芃芃、阮慈四人身上未曾有丝毫沾染。

“慈师妹!”

这气机一旦浮现,便即从众人身上断开,莲师妹内景天地之中的黑气骤然逸散,孟知玄脸上也有大梦初醒之色,那气机向着林中远处不断退缩,迟芃芃喝了一声,阮慈却哪还用等她出口?这因果气机刚一浮现,便被她锁定,笑道,“哪里走?”

身化遁光,却是早顺着这股气机直追了出去。迟芃芃铃鼓频摇,将众人身上气机驱尽,方才道,“若不能时时持咒,便佩上净心符,免得又被魔宗弟子趁虚而入——随我来!”

众人这才知道魔宗厉害,忙跟随迟芃芃飞起,前去追逐阮慈。一边飞掠,一边取符佩上,慌乱间却又有人未带净心符出门,这些修士平时在门内纵有比试,但自忖自己神念过人,可以同时持念多个大咒,净心咒又并不艰难,多有不带净心符的。此时方才知道,在这生死较量之中,己身持咒远没有那样周密,而敌人却是近乎无孔不入,竟不知何时起,便在自己心灵中种下了种子,何时收割,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迟芃芃随意散出了数百张净心符,这符咒在平时极为便宜,此时却成为久旱甘露。众人无不涕泣感激,迟芃芃却浑不在意,冷笑道,“救你们无非是看在你们师兄、师姐份上,这是我卖给他们的人情。”

她瞥了李平彦和孟令月一眼,叹道,“可惜了。”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迟芃芃和阮慈并非真个不和,只是故意示敌以弱,只怕四人私下早有默契。不禁亦是暗自脸红,尤其是平海宗弟子,对孟令月都颇有微词,今日却因她才获迟芃芃援手,个个心中都不是滋味。孟令月却依旧若无其事,对迟芃芃道,“迟师姐客气了,你们盛宗弟子,真是名不虚传,我们这点微末道行,最多也就是不拖累你们罢了。便是此刻,跟你前行也是因为我等单独留下,只怕又会沦为魔宗资粮,我们这些后进弟子的人情,有什么值得迟师姐看重的?”

她这多是自谦,众人也不太当真,只是听孟令月这一说,也觉得盛宗弟子真是威能通天,且不说阮慈遁速展开,要比平时和他们并行时快了不知几倍,便是迟芃芃手中铃鼓的玄妙威能,也是此前闻所未闻。不由大起艳羡感佩之意,原本对盛宗弟子那一丝不服,如今已是烟消云散,更有些修士已是心中黯然,对将来的道途失去了信心。

迟芃芃面上并无得色,摇头道,“什么名不虚传,只是运气罢了。”

她正欲再说,忽地神色一动,道,“那人气机已断,只不知慈师妹能否在这段时间内追上他本体了。”

那魔宗弟子的气机,乃是因为铃鼓威能方才浮现,此时断去,迟芃芃自然感应得到,不过阮慈并未遮掩气机,她转而追踪阮慈也是一样,脚下并未停顿,领着众人掠到一处断崖跟前,只见那断崖极是阔大,在近处看是一大片平面,从远处看去犹如鹰钩,一整面往斜下方弯出,阮慈正站在大石之外,凭空而立,远眺朝阳,衣袂被狂风吹得猎猎飞扬,显得格外清丽出尘。

这断崖地势甚高,狂风吹出之中,灵华乱卷,对修士来说已是十分不适,而阮慈竟能如此写意地凭空虚立,众人都是暗自佩服,但也知道怕是已追丢了那魔宗弟子。迟芃芃掠上前去,正要说话,突地面色一变,阮慈和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回身叫道。

“不要过来!”

“快退回去!”

但这话已说得迟了,众人只觉得身形一沉,灵气狂乱之中,整面断崖突地蠕动起来,那犹如鹰钩的大石向上扬起,化作一张鸟嘴,往空一叼,口中发出无穷吸力,把十人全都吞入口中,重又化为了一面垂直向上的山崖。

第70章 凤凰尸身

“迟师姐,迟师姐!”

在感应之中,迟芃芃等人和她逐渐拉远,阮慈叫了两声,见迟芃芃并未靠近,知道她和自己一样,在下落中也不能运气抗衡,便不再嚷叫,免得招来攻击。初入险地,自然是应当处处小心,她将灵华玉璧扣在手心,随时随地准备放出剑气。

劲风之中,下落之势逐渐止住,阮慈不敢落到地面上,在半空中便御气悬浮,低头俯视这处所在,却见四周都是团团浓黑,尽管外间已是日出时分,但此处丝毫没有透光。地面做深红色,有许多沟壑褶皱。

阮慈随意从乾坤囊中取出一小块灵玉,丢向地面,只见灵光一闪,那淡绿色的灵玉冒起白烟,地面褶皱之中不知从何处冒出了绿油油的瘴气,浓稠得几乎就像是水一般,她不禁微微皱眉:看来此处也有绿玉瘴,而且瘴气要比外间更浓。但隐约还能感应出来,地面乃是石质,众人并非被什么生灵捕食,而是落入了一处密境之中。

回首来处,已是一团浓黑,想要往回飞去几乎不再可能,阮慈在身上贴了一张避瘴符,又将净身咒、避瘴咒、净天地咒、净口咒等都念诵了一遍,闭眼感应着周遭气机,只觉得此处灵华乱卷,想要寻到特定气机难度极高,她心中暗道,“不论是盼盼还是天录,都没有提到黄首山有这么一处秘境,是因为此前从没有人进来过吗?还是因为进来的人大半都死在这里了。”

若说此前没人进来,有些不合情理,那魔宗弟子分明是有意把她引到此处,阮慈更倾向于这里是魔宗发现的一处秘境,除了魔宗之外,到这里的外来修士都已死了。如此看来,那魔宗修士把他们引到这里,也是打着全数将他们灭杀在此的主意,一个活口都不会留。

如此险境,动摇不了阮慈心智,她只是好奇魔宗弟子该如何在这秘境之中追踪到己方这些人,魔宗也一样是修士,绿玉瘴一样会对他们有影响。此处对他们来说也并不好受,被吸入这秘境之中,大家所落之地并不一定,那魔头打算如何寻人?他是修的天魔感应法?若非如此,灵机如此狂乱,他怎有把握寻到敌踪的?

又或者,他是掌握了离去的办法?想把几人困在这秘境之中,过上数年再回来收尸?毕竟此处灵华纷乱,已超出一般筑基修士能理顺灵气的极限,众人在此得不到补充,只能从灵玉中汲取灵机,而这里绿玉瘴这么浓厚,等避瘴符用完,只能持咒对抗,消耗灵机也是倍增,众人都支持不了多久。

这魔宗弟子,对阮慈来说也是同辈中罕见的对手,她自修道以来,同阶之中修为总是第一,筑基之后,也从各种渠道见识到了许多仙人子弟,自忖那第五苍若是和她交手,并非一合之敌,连盛宗弟子尚且如此,旁人又何须多言?这魔宗弟子乃是第一个在交锋中隐隐占到上风的对手,连面都没露,便悄悄在同行人之中种下了魔念种子,若非她和迟芃芃都是仔细之人,恐怕到昨晚都不晓得,其实自己已经是身处危境之中,身边的师兄弟,随时都会被转化为魔宗傀儡。

“若按其本身计划,应当是在数日后再出手,将那些身怀魔念的弟子逐一隐蔽杀死,化为提升他自己功力的祭品,这是魔宗常见的手段。若是能在我们心底种下种子,他就更容易得手了。”阮慈心中暗忖,“昨晚的变化,对他来说也是意外,不过似这等诡计多端之辈,不会只有一个计划,看来这山中秘境,便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第二条杀敌之道。”

“他还在筑基期中,不能拟化分神,刚才我锁定了他的气机,在这崖前忽然极为含糊,仿佛和那朝阳蒸腾之意化为一体,所以我才踌躇不前。这里和绿玉明堂的地理其实非常相近,都有绿玉瘴,也都是盛产蛇虫类妖兽,绿玉明堂顶上,在阴阳气交接之时引发了许多变化,看来引动这机关开启也和阴阳生化有关。他引发变化之后,是跟着一起被吸纳进来了,还是藏身在外?”

她闭上眼感应了一会,暗道,“我还是能隐隐感觉到他的所在,感觉离我不远不近……看来他也跟着一起进来了,如果我是他,我就先寻机杀死几个弱小,等功力再进之后,仗着对此地的熟悉,再对高手动手,若是不成,那我便找机会退出去,过上几年再进来收尸。”

一味潜藏,等到时机合适时再逃出去,找机会回来收尸,这当然是最稳妥的做法,但这魔宗弟子敢在黄首山猎杀玄门弟子,自然是胆大包天,喜好行险之人,阮慈在空中停留了一会,望着那绿玉瘴把灵玉吃完了,这才动身往四周探索。这里四处黑雾弥散,给人一种疑真疑幻的感觉,若非她几次出入奇梦,此时真会怀疑自己神智是否还清醒。而心神一旦失守,无疑便给了那魔宗弟子下手的机会。

她先落下来的地方,地面深红、寸草不生,穿过一道黑雾,地面渐渐便有了草木生长,但阮慈还是不敢落地行走,在黑雾中依靠灵觉到处乱走,此处似乎极大,她走了许久都没见到边境,倒是在风声中隐约听见人声,还有迟芃芃那铃鼓敲击之声,阮慈提起戒备,循声而去,却见众人都在竹林上方,见到她来了,都是松了口气,彼此问询,原来这都是迟芃芃的主意,她发觉这里灵觉用处不大,但声音还可以如常传播,便用铃鼓为讯,招引众人前来,此时除了阮慈之外,便只有那石师妹还没归队。

对阮慈来说,东华剑镇压心神,筑基期幻术对她毫无作用,她倒并不疑惑众人的真假,但众人对她却还有几分防备,便是彼此之间也离得甚远,以免某人是那魔宗弟子化身,又或者已成了他的傀儡。众人更是各抒己见,将自己的看法说出,不少人都想到了阮慈所想的那点,那便是此处秘境很是凶险,并不适合修士生存,对魔宗弟子来说,只要掌握出入门户,实际上他已稳操胜券。

“依我看,这秘境绝非他能随意掌控之地,此地极大,我们都未触到边境,这般洞府,便是金丹期高人也未必能炼化下去,若是如此,我等便始终还有一线生机。”李平彦也有一番看法,他道,“一来,莲师妹手中有一枚护道玉珏,实在到了生死危机的关头,激发玉珏,平海宗自有高人护道。我等虽然不能一同离去,但想来也可得到几许指点。”

众人在此时依然能维持镇定,自然也不是个个都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是都留有后手。譬如这莲师妹的护道玉珏,便是各宗门常见的护道法宝,虽然言为护道,但驱动代价也相当的大。如莲师妹,若是激发这玉珏,自然有元婴高人,甚至是洞天大能前来营救,但回到门中,便再也无望大道,立刻转为外门长老。她之前不是被魔气侵蚀心智,绝不会贸然激发,昨夜那魔头也是悄然间把玉珏换为一枚魔种,否则真正的玉珏也是严密收藏,要用密法启封,哪是莲师妹那般随意就能激发的。

这种护道法宝,乃是对应琅嬛周天不成文的规矩而生,琅嬛周天不喜以大欺小,而盛宗、茂宗弟子外出历练,便是被当众击杀,只要同在一个大境界,长辈就绝不会亲自出面寻仇,如阮慈这般,她有道祖之资,身怀东华至宝,出外历练,哪怕有元婴护卫也不为过,但宗门绝不会如此行事,只派出秦凤羽护她一手,两人也要在恒泽天前相见。

这黄首山,对筑基修士来说乃是险地,但在结丹修士面前便不怎么样了,金波宗、平海宗那洞天修士,还不是转瞬即至?可即使如此,这些日子以来,宗内弟子逐一死去,宗门也毫无插手的意思。众修士都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死便死了,毫无回转的余地。

如此严苛的历练,才能让弟子真正成长起来。而若是要打破这一规矩,亦要付出沉重代价,有些高人对自己血脉后代,又或是极其欣赏的弟子,会给予护道法宝,此宝一经激发,大能便会亲身前来营救,但相对应的,便是这修士从此大道无望。因此莲师妹即使激发了法宝,平海宗高人将她救走时,非经本人央求,也不会多看旁人一眼,而若是求助高人,被他一道救出去之后,回到门内一样不会再得到任何资源,从此道途断绝,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

这般规矩,也能令各盛宗弟子不敢依靠门内势力,加意精进自身,不过稍有野望的修士,多数都不肯携带,众人也只有莲师妹手中有这么一枚,她脸色亦不是十分好看,哼道,“小妹刚才也是被魔头迷惑,这才贸然激发,实则心中向道之志甚坚,各位还是少指望为好。”

众人自然不会驳斥,李平彦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至于第二么,便是这魔头开启机关,是在日出之时,以我之见,这般机关他没有炼化,也就不能随意启闭,从天时感应来说,若要再行开启,那便怎么也该是午夜时分,或是明日清晨,到那时我们可以回到落下之处。甚至自行尝试炼化机关,若是能在此之前将那人击杀,那是最好,不过我看诸位师弟神智清醒,本经念诵甚勤,他应该也不敢露面。”

孟令月接口道,“不错,我等越是惊慌愤慨,魔头便越是开心,这般他便能分而治之,将我们逐一击杀,此时我们便要反其道而行之,更加淡然处事,横竖最坏结果,不过是开启护道玉珏,我等大道无望而已,要真死在这里,那却是决不能够。”

众人都有雄心壮志,道途就此断绝,当然很难接受,但不论如何,这般总是比死在这里为好。有了这一层退路,倒是能心平气和地讨论脱身之策。迟芃芃道,“想要出去,先要弄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若是无主灵境,我们也可以尝试掌控此地。如能道破真容本质,言语有灵,说得越多,对此地掌控也就越强!——你们几个宗门就在左近,可听说过什么不成?”

她一边说话,一边依旧摇动铃鼓,面色还是不变,可见灵力深厚。这两名盛宗弟子,到如今已是以自己过人实力令众人心服口服,孟令月摇头道,“不曾听说什么,但我倒是有个想法,这山叫黄首山,黄字也许同凰,便如同燕只山、胭脂山一般,亿万年来也有被人叫混了的,这附近的河名唤凤阜河,凤、凰,还有那数万里外的绿玉明堂,一样栖息了许多鸟类妖兽,还有蛇虫之属,那绿玉瘴也是一脉相承,我是想,也许……”

“也许这黄首山,便是凤凰之首所化,是么?”阮慈接口道,语气却比孟令月肯定了许多,“绿玉明堂上方,阴阳之气遇合会生出无数妖兽虚影,偶然有一头妖兽被灌注生机,便会由虚化实,我想那魔宗弟子,也是参悟到了其中玄机,他藏身朝阳生机之中,便是为了激发阴阳之气,让这犹存一丝生机的凤凰首化死为生,而我们这些修士,便成了凤凰首本能捕食的灵饵。”

她本就有此想法,回想到那断崖形态,更是肯定,“你们想想,那面高崖上突出的石头,是否便像是鸟喙?”

众人回想起来,都不禁毛骨悚然,潘檀若倒抽了一口冷气,惊道,“那,那壁高千仞的山崖,便、便是……”

“不错,便是垂死张大的鸟嘴。”阮慈道,“而我们被吞进鸟嘴,恐怕便是来到了这凤凰的尸身之中。”

随着她话音落下,四周黑雾应声散去,众人足下那绿竹林也化为虚无,重新变成深红色沟壑重重的砂岩地,阮慈道,“我们被吞落的是它的喉咙,此时应该是落入了凤凰胃里。这凤凰的内景天地大概已经消散了不少,至少主体不在这里,但仍留存了一些虚实之间相生相化的特性,那绿玉明堂便是这般。刚才我落下之时,心无杂念,见到的便是这深红土地,越往你们这里寻找,草木便越是茂盛,可能是你们心中有一些念头被此地捕捉到了,便生出了相应变化。”

她说得越多,周围的黑雾散得越快,众人无需吩咐,各自开始闭目诵经,持念净心大咒,迟芃芃手执铃鼓,在阮慈身侧舞动起来。阮慈在人群中央,负手四望,但见山壁危危,色做深红,虽然也广大至难以想象的地步,但却不再如刚才那般无边无际,却是已现出真容,正是上通下达,一个奇大无比的凤凰胃室!甚至连刚才那狂乱的灵气,此时都似乎被她的话语抚平。

“石师妹!”

孟令月指着远处叫道,阮慈瞥去一眼,果然见到石师妹躺在地上,似是人事不知,她先不去查看,握紧寒霜剑,指向东北一角,森然道,“贼子,还不现身出来?”

胃室一角,那红彤彤的砂岩地上,一片黑影蠕蠕而动,被阮慈以剑意锁定,方才止住动作,过了一会,一道黑烟蓬起,一个英俊修士从中走了出来,无奈笑道,“上清弟子,果然不凡,在下周知墨,有礼了。”

虽然迟芃芃的确是上清弟子,也就站在阮慈旁边,但众人依旧目注阮慈,亦是不乏惊讶,毕竟阮慈从未对他们亮明身份。阮慈微微一笑,说道,“你猜我是上清弟子?啊,我知道了,你来自燕山,是魔主手下,想要为东华剑使拔除羽翼,是也不是?”

第71章 魔体双修

“你来自燕山,是魔主手下,想要为东华剑使拔除羽翼,是也不是?”

这话一问出口,众人容色顿时为之一动,周知墨微微一笑,并不否认,从怀中掏出一把绿玉扇,在胸前微微扇动,说道,“不错,两位姑娘能否行个方便,就成全了在下这一番好奇可好?”

阮慈和迟芃芃对视了一眼,迟芃芃道,“谁是剑使羽翼,真的重要吗?你不是已下定决心,要把我们全部杀死在这里了么。”

她手上铃鼓仍是摇动不休,往西北一步踏出,移形换影,下一刻已出现在气势场中另一处所在,隐隐封死周知墨退路,李平彦喝道,“诸位师弟,不要听他胡言乱语,持定心神,莫被魔头利用!”

众人都知道他的意思,这魔头是追着上清弟子而来,但死的全是其余人,她们两人都还活得好好的,便是知道这也不能怨怪二女,但心中可能仍然泛起不平之意,而心灵中这点破绽,很可能便被魔头趁虚而入,甚至若是急于击杀此魔为同门复仇,也可能都适得其反。因此均都不起一丝异念,闭目默念本宗道经,只有迟芃芃、阮慈、李平彦和孟令月四人,气机锁定周知墨,步步逼近,将他迫在胃室一角,孟令月从腰间托出一丸明珠,高举过头,那明珠毫光大放,周知墨身边逸散的丝缕黑气,被这珠光逼迫得丝丝散去,连一丝逃遁的机会都没有。

魔宗弟子手段诡谲,善于玩弄人心,但正面战力却未必有多强,周知墨左顾右盼,玉扇轻摇,却并非只是故作潇洒,而是拨弄气势,将生机吸纳,令四人逼近之势滞涩艰难,甚至虽然距离接近,但在气势场中却仿佛距离他越来越远。口中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心狠的人,我本只想杀一个,要怪,就怪这个人不肯自己站出来,正当光明和我一战,拿旁人做她的挡箭牌。”

阮慈虽没有太多斗法经验,但在紫虚天曾探访过西荒宝库,那落叶禁便是在气势场中,和落叶博弈,而且还要在有限的步数中,将不断变化飘拂的落叶全部扫齐,在气势场的把握上,余下三人都比不过她,她亦是当仁不让,每一步都迈在气势转变之点上,将周知墨拨弄之举化去,迟芃芃手中铃鼓,落在友方耳中悦耳动听,但对周知墨似有干扰之能。不管周知墨如何挑拨,四人都是不为所动,这周知墨生得极是俊逸好看,犹如骑鹤仙人一般翩然出尘,但四人望着他便如同望着一个死人。

阮慈再跨出一步,喝道,“动手!”

手中寒霜剑却是在开口之前便刺向周知墨身边空处,李平彦手中剑锋后发先至,直取周知墨丹田,周知墨扭身一躲,恰好出现在阮慈剑锋之前,就如同特意扭身相就一般,他这一式气势已绝,便是再做变化,也逃不脱气势锁定,阮慈身随剑走,追得极是轻松,这一剑终究是刺入周知墨肩头,却觉得剑尖触感柔韧,不像是刺进血肉之躯,却仿佛是被什么东西钳住了一般,创口吸附剑锋,竟隐隐有种吞噬之意,啃噬着剑尖锐气。

“体修!”

她微微瞪眼,“当心!他很抗揍的!”

话犹未已,孟令月手中明珠所放毫光已是照了过来,周知墨动作在珠光之中滞涩起来,李平彦右手一抖,一条绳索捆住周知墨,自动收紧,收束他的行动,周知墨连避两招,气势又被阮慈锁死,已再无能耐躲避这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攻击,只能束手就擒,孟令月叫道,“慈师妹,你剑好,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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