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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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苍虽然在宗门中也和同门较量,但并未外出办过差事,和阮慈的斗法经验其实没什么差别。阮慈杀的妖兽是挺多的,但正儿八经和人斗法,这还是第一次,她自忖法力要比孟、李二人都更雄浑,但对敌时的机变灵活,却是有所不及,法器的准备也甚是单薄,不像是这两人,手中法器也许不多,但每一件都颇有效用,在最适合时使用,可以收到奇效。比如这明珠、捆仙绳,对付体型庞大的妖兽那是力有未逮,但在和人斗法之中却正好有用。

出门历练,便是有这许多好处,阮慈心中暗自琢磨,思量着自己该寻觅些什么法器,手上也是不慢,将寒霜剑在周知墨肩头一绞,周知墨周身气机被捆仙绳所制,迟芃芃手中铃鼓更是在他耳边往复响起,法力不禁为之一泄,阮慈这一绞,他吃痛之下,夹紧寒霜剑的劲头便是松去,阮慈拔剑出来,毫不犹豫,将寒霜剑刺向周知墨丹田所在。

她一剑下去,捆仙绳蠕动向两旁分开,露出一条细缝,正好迎上剑锋,阮慈这寒霜剑也是王真人所赐宝剑,便是周知墨乃是体修,丹田之处犹如铜墙铁壁,却也仍是禁不住她运足法力的这一剑。只听得‘噗’的一声细响,气势场中,原本属于周知墨的气势骤然一凝,随后如碎霜一般片片破碎。他双眼瞪大,唇边笑意犹在,但头顶内景天地已然放开,只见那三虚五实的高台被拦腰斩断,阮慈将剑抽出,犹嫌不够,又刺出一剑,直到见到那道基倾倒,玉池焚烧,这才松了口气,道,“魔宗弟子,最是变化多端,若非我们四人都算是有些本事,还杀不死他。”

迟芃芃手中铃鼓大作,乐声仿佛有形有质,将那胃室都填充满了,她闭目聆听乐声,过了一会方才歇下弹奏,“应该是真死了,我听那乐声跳跃反射,在此处通行无碍,除了我们几个,没有旁人了。”

孟令月手中明珠也不收起,将自己身上照彻,又照了照李平彦,见两人身上都未曾照出污秽,便向迟、阮二女做了个询问的表情,迟芃芃略一迟疑,便示意她照彻自己,阮慈摇头道,“无需照我……”

她瞥了盘坐念经那几人,见几人都盯着她看,知道周知墨的话到底还是起了些许作用,便叹息了一声,道,“也罢,照一照也好。”

孟令月含笑举珠照来,那珠光却在阮慈身遭回避开去,仿佛不敢照到她身上,孟令月道,“原来慈师妹身上有法宝镇压,如此自然无妨。”

她转身照过莲、玄、岳、潘、胡五人,五人身上还有少许黑气,但被逼出之后,消散得极快,众人直到此时才真正放心了些,李平彦道,“魔宗弟子,法器我等使用不了,也不知是否下了什么追踪手段。身在险境,不如将他尸身完全化去,也免得有什么不测变数。”

迟芃芃问道,“什么变数?”

李平彦正要解释,但被阮慈阻住,道,“这里不能说,说了恐生出感应,化去是对的,不能留下尸身。”

她曾和王盼盼一起经过元婴修士的内景天地,如何不知厉害?这凤凰尸身阔大,不知真身有几千几万里,内景天地即使残余少少,也可能被言语激发,依凭在周知墨尸身上作祟。这样的麻烦,当然是越少越好,把周知墨尸身化去,乃是老成安排。

李平彦和孟令月显然都知道阮慈的意思,迟芃芃若有所思,叹道,“对付魔宗弟子,比妖兽可麻烦多了,便是玄门中人,杀了也就杀了,哪有这么小心的。”

他们对阮慈的话语没有异议,莲师妹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魔虽去,但面上却难免还有郁郁之色。仿佛把自己的险境,全都怪在了阮慈和迟芃芃身上,阮慈只做不见,迟芃芃也不怎么在乎。

孟令月掏出一个小瓶,对阮慈说道,“慈师妹,我们到翼云渡口,你也该买一瓶这幽冥灵水,虽然也不常用,但不可不备。”

她将瓶中灵水,滴向周知墨尸身,水滴坠下时,李平彦便收去了捆仙绳,两人配合默契,竟似乎无需言语,孟令月不免欣然对李平彦一笑,阮慈眉头却是微皱,道,“这灵水好像对此魔无用。”

灵水落下,无声无息已蚀穿了周知墨的衣衫,但在他皮肉之上滚动不休,却并不腐蚀下去,孟令月咦了一声,“不对啊,只要是生机尽了,再没有此水化不去的血肉,便连妖兽都禁不住此水的威力——”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不好!’,但此时已再来不及,周知墨骤然睁眼,嘿嘿一笑,浑身化作黑烟,往那胃室底部遁去,这黑烟聚合如意,遁速又迅若电闪,在场这么多个修士竟是谁也没能拦住他。

“这!”

“这魔头!”

众人都是又惊又惧,阮慈毁去道基那一幕,所有人都是亲眼见证,谁能想到周知墨竟有如此逆天本事,被斩断道基依旧不死!

“幻术?”迟芃芃拧起眉头,看了阮慈一眼,又道,“但我这舞乐小鼓最是克制幻术,他被我鼓声压制,怎还能蒙蔽我们所有人的神识——”

“是体修。”阮慈已镇定下来,“他若有这么强的幻术,我们早都死在幻境之中了。我斩断的,的确是他的道基,但我不知道他体修造诣如此,被斩断了道基,居然还能活。”

对真修来说,道基破碎,内景天地碎裂,那是必死无疑,在场诸弟子到底是见识浅了,都没和体修交过手。孟令月叹道,“恐怕便是如此了,我们使用的都是真修手段,并非所有都对杂修奏效——魔宗弟子居然兼修体修,修为还如此高深,真是异数。”

李平彦道,“若单单只是体修,没什么可怕的,他被我们破去道基,所有道法都无法使用,只能正面对敌,那我们怕他什么?”

道基破碎,这是极重的伤势,只能通过许多麻烦的方法恢复,意修不能用来疗伤,只能以愿修、法修之法尝试,但那所需时日极多。阮慈道,“他能逃出去已很不错了,此时应该急于觅地疗伤,只要我们都走在一处,便不怕他。”

其实就算她单人对上此子,也并不惧怕,这话还是说给金波、平海两宗修士听的,莲师妹被这一出吓得脸色雪白,听了阮慈说法,方才略略放心。众人商议了一番,也决定不再追查,还是以设法出去为主,毕竟再往下走,敌暗我明,而且是周知墨的主场,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在场很多人都有差事在身,避瘴符也是有限,不是深入探查的好时机。

当下便在这胃室之中调息等候,很快便是十二个时辰过去,山外大概又是日出时分,但鸟嘴并未张开,阮慈飞上喉管查看,才飞出十几丈,便觉得如山重压落下,她让众人都去尝试了一番,试着描述出所承受的重量,便道,“这应当是尸身中残余的先天禁制,吞入口中的猎物,不能顺着喉管回飞。是以我们感受到的重量,都不一样,都是比心中的极限更多一些,恰好承受不起的份量。”

这头神鸟生前的修为自然远远超过众人,要破除这先天禁制想来极难,而且法力耗费甚大,很不适合这需要时时持咒的环境,孟令月道,“若真当这是一头鸟,那倒没什么可想的了,我等便从另一头顺着出去,鸟都是直肠子,想来……想来距离那个,那个……”

她秉性文雅,说不出口,微红了脸往李平彦看去,李平彦却也装傻,没有接腔,阮慈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等会我们还要从粪门中穿过出去呢,若是这般能够出去,还是运气了。我们最好还是想想出去后会落在哪里,是不是什么险境,距离翼云渡口又有多远,会不会误了舟期。”

她语气直白,众人倒都接不上话,迟芃芃笑道,“倪师妹,你还是一样泼辣直接。”

两人通名之后,她本来已经和众人一般,叫阮慈‘慈师妹’,此时又偏偏提起旧称,阮慈白了迟芃芃一眼,示意她将铃鼓摇起,众人亦是各执法器,在阮慈的带领下,走进了那十数人高的深幽长道之中。

第72章 凤凰明砂

凤凰腹内,真不知会是怎般的景致,众人一路走得都是小心,还和之前一样,孟令月举起明珠照明,迟芃芃用铃鼓乐声涤荡周围,虽然有打草惊蛇之嫌,但这样可以防护许多隐秘手段侵害,周知墨便是听到了,也是无妨。

阮慈身手最好,走在最前,只觉得四周黑压压的,只有身后明珠荡出光圈,照亮身周窄小地方,这种黑暗和胃室之中又是不同,胃室之中固然也没有光源,但修士眼识可以将四周看得分明,明珠光晕可以及远,在这长道之中,似乎还有禁制压制神识,虽然比胃室要狭小,但却看不清全景,平添了不少神秘。

众人不敢飞掠,也不敢踩实地面,都是踏足半空,虚空而行,走了小半个时辰,阮慈在气势场中忽然感到前头有如笋锐物上下浮突,她招呼了一声,运足目力向前望去,只见朦胧之中,这石笋上下咬合,犬牙交错,只留下少许空隙,人是决计过不了的,阮慈丢出一块小石子,石子甚至没有穿过石笋,只在边沿便被什么禁制捕捉似的,砰的一声,化为齑粉。

“这是……肠内生齿?”

他们落入凤凰尸身,本来只是猜想,众人的语气都不太肯定,“鸟类肠子中会有尖齿么?”

谁都没见过另一头凤凰,迟芃芃道,“尖齿倒是没有,这是不是肠中纤毛所化?上头禁制犹存,是以锋利无匹。不过也不是没有缝隙可过,若是把遁光缩如指头大小,可以穿得过去的,或是如周知墨一样,可以将身化烟,从中穿过应该也不会触发禁制。”

将身化烟,乃是烟遁,这种遁法比较偏门,并非人人都会,阮慈倒是可以把遁光压缩,不过胡师兄等人却做不到,遁光怎么也有栲栳大小,一时不禁愁眉不展,李平彦拔剑斩去,剑锋在石笋上发出‘铮’的一声,被反弹回来,倒被崩坏了一片。他道,“这凤凰生前至少有洞天修为,法器怕是对付不了它的尸身。”

众人僵持在这里,李平彦道,“不如二位师妹先往前走去,若有转机,再设法回来接我们。若有符纸,给我们留下一些,便足感盛情了。”

潘檀若叫道,“大师兄,你也能过得去的——”

他想要叫李平彦也和二女一起走,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话说完,李平彦道,“也只有我制的避瘴符最好,我留下来带你们。”

他犹豫了一下,对孟令月道,“孟师妹,若是你能放得下心,平海宗弟子也可以让我照应,你往前行去,出门后便赶紧往师门传信。这凤凰尸身内定然有许多天材地宝,只是我等无力挖掘,宗门必定遣人前来采掘,正好便将我们救出去了。”

孟令月摇头道,“我留下来陪你们。”

此时不免有许多人都看向莲师妹,莲师妹手中拿着那枚护道玉珏,脸色变幻不定——他们现在困在这里,又和遭遇强敌不一样,虽然前来营救莲师妹的高人不会搭救他们,但若是将胃室击穿,留下通道,不是一样可以出去?

阮慈冷眼旁观,并未说话,迟芃芃对她使了个眼色,大声道,“师妹,你为我护法,让他们都走远些,我要使出秘术。”

众人听得还有转机,都退到远处,迟芃芃对阮慈做了个手势,阮慈取出玉璧,抚弄了一会,催发出一道剑气,心道,“你把这些石笋击穿了便回来罢,若是太远了,便聪明些,凿出一个可以过人的通道就好了。”

这剑气乍离玉璧,便如同蛟龙出海,一声长吟,往前疾驰而去,李平彦斩不断的石笋,在剑气跟前便犹如豆腐一般纷纷折断下落,化为粉末,竟似乎丝毫都不费力,阮慈眉头微微一扬,迟芃芃道,“师妹,没想到罢,我这法宝何等威风?这石笋一触之下,竟成齑粉。”

阮慈道,“师姐的剑气既是法宝,便能击溃禁制,这些纤毛早该腐朽了,禁制一去,化为齑粉也不奇怪。”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是暗暗诧异:其实这剑气击破禁制,便可前行,她所下达的指令乃是击穿一条通道便可,但不知为何,剑气竟在每处石笋那里都停留了一瞬,仿佛在吞噬石笋中的什么精华,正是因此,石笋才碎成粉末,而不仅仅是碎成数段。

她心下诧异,口中却是不提,反而弯腰收取了一些石粉,迟芃芃被她提醒,也摄起一团石粉,在指间揉开,道,“不愧是大妖尸身,不知多少万年过去,也是灵性勃勃,这石粉在坊市内说不定能卖上极好的价钱,我们多收些。”

阮慈心想,“的确,石粉之中灵性依然强烈,可见剑气并非只是吞噬灵性这么简单,难道……”

这剑气脱出玉璧已有许久,却依旧去势不竭,阮慈识海之中,气息还越来越茁壮,隐隐传来一股兴奋之意,阮慈心中一动,索性一拍玉璧,又放出之前那两丝化为龙纹的剑气,往前飞去,三道剑气来回萦绕,在甬道之中不断往前冲刷前行,二女跟在后头收取石粉,都收了满满数个乾坤囊,迟芃芃还在石笋根部发觉了不少黑色污泥,似乎便是这甬道内暗影来源,她收取了一些,问阮慈收不收,阮慈道,“我不要了,师姐出了剑气,多收一些吧。”

她若也分一些,迟芃芃也就罢了,阮慈不肯拿,她反倒有些疑心,阮慈无奈道,“这石笋也罢了,还算是凤凰尸身所化,这些淤泥,仔细想想,不就是还没成型的凤凰粪吗?”

迟芃芃这才释疑,不由笑道,“师妹真是左性,第一,这个分明该叫凤凰砂,第二,我问你,凤凰砂是不是也是凤凰吃进的奇禽异兽所化的残余?”

她叫声凤凰砂,仿佛便好听多了,阮慈嘟着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也收取了一些,此时二人离金波、平海二宗修士已是极远,便不再前行,只等着剑气回转,迟芃芃传声对阮慈道,“慈师妹,你刚才没有出声,是真不愿搭救他们那几人吗?”

阮慈不曾表态,原因其实很多,有一桩考虑便是不愿让迟芃芃以为自己手头的剑气可以随意使用。不过这些计较无法一一言明,她传声回道,“师姐,若你已经忘了,我便再说一遍——我这个人是很小气的。”

一行人中,只有孟令月、李平彦和阮慈关系不错,其余人纵使刚开始也对她十分友好,但迟芃芃现身之后,便已择定立场,之前更受魔头迷惑,对阮慈大生不满,乃至出言质问,事后也未曾赔礼道歉,似乎隐隐觉得自己受了阮慈的连累。阮慈心生不喜,很是正常,迟芃芃无奈一笑,道,“好罢,也该我出面,多少为你分担一些。”

她受这些修士奉承,自然也要尽力为他们寻一条生路。若是周知墨潜伏在侧,以为剑气是她所发,那么自然会把迟芃芃当成剑使羽翼,他要逃出去了,燕山一脉便会以迟芃芃为主要目标,阮慈确实占了些便宜,这买卖做得还算公平。阮慈也因此又高看迟芃芃一眼,道,“迟师姐颇有担当,不过我也劝你一句,这些人虽然奉承你,但也没给你什么好处,你要仔细被他们连累。”

此时剑气已是打穿整条甬道,连一根石笋都没有留下,往回懒洋洋飞来,三丝剑气的速度都较往常慢了许多,仿佛饱餐了一顿,行动甚是沉重,阮慈伸手将它们接引回玉璧之上,那三道剑气往玉璧上一扑,化为首尾相衔的三道龙纹,散发着濛濛青光,迟芃芃看了一眼,道,“这青色刚才是没有的,看来我这法宝得了不少好处。”

她只是随口一提,但也可见心思细密,阮慈并不搭腔,将灵华玉璧收起,迟芃芃往回打出信号,不久,金波、平海众人便纷纷飞了过来,均是瞠目结舌,对迟芃芃刮目相看,更有数人已把她当成剑使羽翼,询问是否剑使赐予剑气,才能在短短时间内,将这所有石笋都化为无形。

他们是从后方赶来,一路上所有石粉都被二女收走,再往前行,才知道原来还有石粉留下,都是取出乾坤囊尽力收取,连那黑色污泥也不肯放过,不多时,本来黑沉沉的甬道便显得空旷起来,现出了深红色的石壁,除了地面浓厚的绿玉瘴,并无其他虫豸妖兽,想来神兽尸身之中,也容不得其余生灵繁衍。

少了石笋拦路,百里甬道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可行到尽头,众人走到九十多里,已有劲风拂面,都不由得精神一振,又提高了警戒,只怕周知墨藏在甬道尽头埋伏,迟芃芃重新摇起铃鼓,孟令月举着明珠照着四周,摇头道,“想来那魔头道基破碎,便不再使用法力,我捉摄不到他的踪迹。”

阮慈道,“我们打通甬道时也没什么动静,想来他是先行逃走了,我们脱身之后,也要快些离去,若被他叫来同伙,恐怕又要陷入苦战。”

众人深以为然,往前行了不久,便隐约有天光透入,阮慈当先飞了出去,只觉得眼前一空,那甬道骤然中断,其下是巨浪涛涛,回首来处,却见一面断崖,工整如镜,山高千仞,石做血色,石层重叠,隐隐还有披羽之势,不由叫道,“这头凤凰被人一剑斩断——这条河便是凤阜河吧!难道是流出的肠子所化么?”

她飞出无事,众人也都跟着飞了出来查看四周,孟令月道,“那对面便是比元山了?听闻那里是金丹期修士也会轻易死去的险境,说不准这头凤凰的内景天地便在那处。”

上古巨兽,横尸之地竟然占了中央洲陆东南角小半地域,怎叫人不神驰意动,众人俯视那涛涛巨河,都有些目眩神迷,李平彦向上飞去,叫道,“我们还是先登上断崖,凤阜河也不是我等筑基修士能涉足的地方,河上风力极其强劲,我等——”

话音未落,只听得呼呼风起,转瞬间便从远处卷到面前,风力之强,犹如一面铁板拦腰扫过,众人都被震得无法维持身形,被风势卷入,往天边吹去,甚至有些法力低些的修士已是当场吐血。只有阮慈,被风力击出时,并未用力相抗,轻飘飘地被吹了好几个跟头,却又很快在风势之中找到一处上升风力,乘风而起,却是不知不觉间,仿佛回到了屈娉婷御风而行之时,那南崇风魂海的风力,可是又要比凤阜河上大得多了。

她立足高处,游目四望,见众人已被风力吹散,各自投向四方,迟芃芃临危不乱,掷出乘舆钻入其中,不由叫了一声好,那乌木乘舆乃是门中弟子出行所用,有平定风波之能。孟令月也祭出明珠,毫光放出,四周风力逐渐平稳,阮慈便向李平彦飞去,往他身上一托,将他托到风团内部,往上吹起,李平彦手中捆仙绳甩出,卷住距离最近的潘檀若,将他扔往乘舆方向,两人这般合作,很快又救起莲师妹,那胡师兄却是跌落极远,已近河面,不由大声惊叫,李平彦正要甩出绳索,河里哗啦一声,一头大鱼跃起,将胡师兄咬成两截,还未及嚼吃,黄首山上一声鸟鸣,一道黑影折冲直下,将胡师兄上半身叼在嘴中,仰首一抛一啄,便是囫囵入腹,胡师兄眨眼间尸首无存,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来。

李平彦色变道,“不好!现在正是群鸟捕食的时辰!”

他将孟知玄、莲师妹、岳师弟三人甩往岸边,迟芃芃亦是知机从乘舆中冲了出来,带着潘檀若一道逃往河边,那乘舆悬浮河上,甚是醒目,几头大鸟已是从山中飞出,围着乘舆盘旋而飞,大有捕食之意,反倒是众人都有敛气之术,气息十分弱小,又掉到河边,上方有层叠岩石遮掩,不便捕食,反倒没有引起群鸟觊觎。

李平彦法力深厚,虽然不识御风之术,但跟在阮慈身后,倒也不虞被风吹走,八人在河滩上聚在一起,都是惊魂未定,甚至顾不上为胡师兄唏嘘,莲师妹手里又扣上了护道玉珏,显然刚才只差一点便要启封。孟令月从乾坤囊中取出阵盘,对几人道,“凤阜河中不但有鱼,还有大鳄、鼋龟之属,我们须先设下阵法,否则它们从河滩里爬出来,上有妖鸟,前有鳄龟,我们很难抵挡。”

阮慈和李平彦、迟芃芃正要到河边埋下阵盘,却听得上方石层震动,众人已是惊弓之鸟,纷纷掠出石下,向上望去,却见崖壁之上,周知墨面色苍白,立在岩石之顶遥遥下望,见众人望来,唇边逸出一丝微笑,低声道,“石笋全被斩去,你们果然有剑使羽翼。”

他将脚用力一剁,石层纷纷脱落,往下砸来,周知墨转过身子沿着石壁飞快爬走,就像是一只行动诡谲的大蜥蜴,阮慈一声长啸,拔剑就要跃起,却觉得脚下粘滞,正诧异时,珠光照来,那粘滞之意迅速退却,阮慈回望孟令月一眼,叫道,“孟师姐,你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我杀了那人就回来!”

说着乘风跃起,在风团之中左冲右突,飞快向上,顺着周知墨离去的方向追去。

第73章 陨落当场

“有趣,看来道基破碎之后,在气势场中真如凡人一般难以捕捉,甚至气机都随之大变,不再和道基未碎之前一样。”

若是寻常修士,在这疾风中断难飞得如此灵活,但阮慈乃是例外,南崇洲什么都没有,就是风多,但凡南崇修士,就没有不善御风的,她曾入屈娉婷之梦,又有十二道基,阔大玉池,法力比屈娉婷更加深厚,悟性也更足,不消片刻便已熟练,此时在风势中如履平地,甚至借风之力,比周知墨在石壁上爬行速度更快,不多时便追到周知墨前方,一声轻啸,持剑刺去。

周知墨身形鬼魅,往上荡开,阮慈在石壁上一蹬,跃到空中,再刺出一剑,这一剑已锁定周知墨气机,便是落空也不打紧,便如同第一剑一般,第一剑未中,但刺到周知墨气机边缘,第二剑便能锁住周知墨的气息,第三剑、第四剑,只要她法力足够,不断出剑,那么周知墨气机便会被迟滞下来,犹如染上寒霜,最终甚至会被活活冻住。这亦是配合寒霜剑的一套剑法,王真人给阮慈之后,阮慈嫌弃它不够痛快,只演练了两回便丢在一边,此时方才知道,再迂回的剑法在斗法中都是有用的,这周知墨再是灵活,被她杀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周知墨似是也知道这般下去没有胜算,并未躲避这第二剑,反而主动以肩迎上,想来是要故技重施,锁住阮慈剑锋,和她拳脚相斗。阮慈此时也不能躲避,否则又将失去周知墨的气机,她哼了一声,将灵力灌注剑身,全力刺入周知墨肩头,叫道,“第二回 便不管用了。”

周知墨肩头肌肉似有吸力,将寒霜剑卡住一拧,力道之大也远胜上回,他苍白脸上现出一丝笑意,道,“第二回 也不止这点力道了。”

这青霜剑毕竟是王真人所赐法器,周知墨力道如此之大,也未能一下拧弯,阮慈催动剑气,但只刺入周知墨血肉中几寸便被吸纳消解,竟无法继续伤害他的五脏六腑,她不由面露惊容,叫道,“你伤势好得这般快——不对!你是用密法献祭了道基,反补自身体修造诣,是不是?”

周知墨面色仍白,但却已无方才病容,微笑道,“你很聪明,可惜就要死了。”

他两只手都离开崖面,竟只凭下半身便吸附在崖壁上,双手握拳向阮慈挥来,阮慈若是还不松手,怎么都要被一拳打中。她一向自负肉身坚牢,未入门以前,炼气期时,都无人能伤到她肉身一分,但此时却有一种隐约的危机感,仿佛被周知墨击中的话,将会受到伤损。

如能以伤换伤倒也没什么,她得剑气淬体,周知墨再厉害也是筑基体修,不可能一拳把她打死,但阮慈受他这一拳,却并不能给周知墨带来更深伤势,很不上算,她一声轻呼,在拳风及体之前的瞬间,双足向上踢起,双手犹自不离剑柄,竟是倒立起来,将剑柄往左弯去,周知墨收势不及,敲在剑柄上,等如用自己浑身力量,将寒霜剑敲进自己体内。

这一拳力道之大,连阮慈握持双手都被震得发麻,剑身往里没入一大截,已是穿过血肉刺入崖壁,周知墨一声痛呼,只听得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犹如剑锋削过钝铁,却是周知墨放开双脚,往下落去,全身重量都挂在寒霜剑上。

他不再运力相抗,肩头血肉自然无法承受,被寒霜剑硬生生切穿,一蓬血雾激射出来,周知墨往下落去,却是又攀住崖壁,向远方逃走。

阮慈运力拔出寒霜剑,已是耽搁了几个刹那,周知墨已逃过崖壁转角,身周血味更惹来凤阜河上盘旋的巨鸟留心,便是阮慈这里,也不乏鸟妖目光投注,她夷然不惧,顺着气机追去,已是暗下决心,要把周知墨诛杀当地,否则此子一旦得到喘息机会,只怕是后患无穷。

周知墨气息被她锁定,便是没有血腥气引路,阮慈也追得到他,她将剑尖血珠抖落,投身风中,很快转过崖脚,却见一头巨鸦从河边盘旋而上,向前方的周知墨扑去,周知墨一拍崖面,跳将起来,反而跃上巨鸦头部。

那巨鸦尖声大叫,往空中飞去,想凭风势把周知墨甩落,但周知墨捏紧它的羽毛,却是牢牢地攀附其上,那巨鸦发狂般地上下穿梭,却是怎么都甩不脱了。

阮慈蹑足风中,固然周折如意,但那巨鸦乃是妖鸟,要说御风之能,阮慈怎能和它比较?勉力追了数百丈,距离渐渐拉开,周知墨回头看来,唇角似有一丝冷嘲之色,用口型说道,“第二次了。”

他是说自己第二次从阮慈手心逃走,阮慈在空中站定了脚,望着他轻叹口气,一拍胸前玉璧,叫道,“去罢!”

她本想不用剑气,全凭自己击杀周知墨,不料最后还是无法完成心愿,神识探入玉璧,只觉那三道龙纹都是懒洋洋的,不愿飞出,便从玉璧中抽出一丝新剑气,那剑气见风就长,化为游龙,眨眼便追上巨鸦,只是一闪,那巨鸦仰天悲鸣一声,直直往下栽去,生机已绝。

周知墨待要再逃,那游龙哪会给机会?将他叼在口中,往回飞来,尖齿已是穿透周知墨上身,给他留下重伤。

这一路行来,血珠四洒,血味浓厚腥甜,河滩上涌出许多小虫,舔舐滴落血珠,但河面、崖顶却都是静悄悄的,方才那些攻击乘舆的妖鸟,不知何时已飞回山林之中,周知墨惨笑道,“原来你才是剑使羽翼。”

阮慈也道,“原来你真躲在石笋丛中。”

周知墨凝视着她,咳嗽了几声,吃力地道,“不错,若你们没有东华剑气,早死在凤凰肠中了。我、我输给了剑气,没有输给你们。”

他这话确有道理,若没有剑气摧毁石笋林,在那处处都是禁制的石林中,可以将身化烟的体修不知有多少优势,大可将众人分开猎杀,便是有了剑气,周知墨一人能将这十余人杀了一半还多,直到阮慈四人联手,方才不敌,一身修为也是可见一斑。

阮慈点头道,“不错,你很厉害。这便是你的遗言么?”

周知墨面色逐渐茫然,似是思维已没有那样灵便,他唇齿间不断涌出血泡,迟缓道,“河滩上有凤凰血瘴,每每攻击崖面,便会触发,我有避瘴之法,和、和你换命——”

他傲气十足,至此仍不肯乞活,而是再度提出交易。阮慈若是和周知墨换了避瘴之法,便要放他走,却是不能食言。她想了想,摇头道,“不换。”

周知墨望着她问,“你能御风,他们不能……”

他说话已极为吃力,但含义仍是清晰——你真能将同行众人的性命弃之不顾?

阮慈目注他道,“修道人各有各命,我救他们已太多次了——其实你也应该感到高兴,我把你的命看得比他们更重一些。”

周知墨寻思一会,唇边露出惨笑,竟也隐约有自豪之色,笑道,“不错,我……我死得……赚了……”

喃喃言语声中,游龙将他嚼吃尽了,吐出一身衣物还有几个乾坤囊,回身投入玉璧,却是并未化作龙纹,只化作小小一朵祥云,余量要比之前三条游龙更少一些。阮慈心想,“这是剑气第一次对付体修,不像是真修那样,吞吃道基便完事了,要全吞下骨肉才算是真正杀灭,看来体修要比真修难杀死得多。此次杀灭筑基修士,剑气损耗明显多了些,看来若是和金丹修士对战,只怕是有去无回,禁不起几次消耗。”

她虽然对周知墨立场强硬,但心中也牵挂着同行众人,一边想,一边御风往回赶去,折过山壁,只见地面上果然腾起淡淡血色,不似绿玉瘴那般显眼,但众人却都被吸在地面附近,和那血色瘴气苦苦相抗,若非孟令月珠光有抵御瘴气之能,早已被瘴气吸入地面。

此时空中更有许多妖鸟向下扑击,众人一边要对抗瘴气,一边要抗击妖鸟,身形还不能移动,已是险象环生。岳师弟倒在一边,尸身已融化了一半,看来是被鸟妖击伤,坠入瘴气,逐渐被融化吞噬。

迟芃芃的铃鼓已化为栲栳大的金镯阵,在她头顶投下金光,但这金镯只能护得一人,孟令月手中明珠毫光大放,照得光晕比平时远了数倍,却是面色苍白,正在苦苦支撑,为李平彦争取更多空间和鸟妖周旋。李平彦落在河滩边上,和她距离甚远,直面鸟妖攻势,她想要护住李平彦不被瘴气吞噬,就非得把明珠催动到如此地步不可。

阮慈已用剑气击杀周知墨,也就不再忌讳使用东华剑气,寒霜剑又在刚才轻微受损,见情况危急,把玉璧一拍,又放出一丝剑气,向鸟妖追去。众人都是精神大振,迟芃芃也飞出金镯,往李平彦那处对抗妖鸟,口中叫道,“瘴气比妖鸟厉害!慈师妹不要靠得太近!”

的确,这淡淡血色只有薄薄一层,望着不如妖鸟起眼,但阮慈刚才就被吸住,若非孟令月相助,又是瘴气刚起,几乎就脱身不得。她运足目力往崖壁看去,只见周知墨碎石之处,缓缓有血色流淌下来,刚才她钉穿周知墨所在,亦有血色探出,心中也是暗暗吃惊,想道,“周知墨刚才故意受我那一剑,可能就是想好了,一举两得,我在石壁上追杀他,每一剑都会刺激石壁,放出血瘴,他还是惜命,不肯再冒险,不然他再躲我几剑,我剑气震动石壁,血瘴更是浓稠,等我杀完周知墨回来,可能同伴无声无息就都被血瘴吞噬了。”

此时血瘴被几番刺激,已比刚才浓郁不少,阮慈叫道,“你们把刚才收走的凤凰砂涂在身上,周知墨身上有凤凰砂的味道!”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奏效,毕竟周知墨可没有下到地面,不过情况紧急,众人均急忙依言行事,李平彦刚伸手去腰间要掏乾坤囊,河中哗啦水响,一条巨尾突地伸出水面,向李平彦抽来。

迟芃芃尖叫一声,将金镯飞出,却是已来不及。李平彦亦是临危不乱,向下一坐,避开蛇尾,往后急退,孟令月喊道,“李郎小心瘴气!”

她手中明珠毫光大盛,将李平彦包裹起来,却觉得背心一痛,被一股巨力身不由己带上半空,却是一只妖鸟乘众人都在注意巨蛇,将她抓起飞逃。阮慈飞出寒霜剑,将蛇尾斩退——未能斩断,触感湿滑,能感觉到蛇尾中蕴藏巨力,沛然莫测,还更远胜周知墨许多。她面色一变,拍往胸前,叫道,“小心,金丹妖物!”

东华剑气纷纷飞出,化为游龙在凤阜河上来回翱翔,自有一条游龙飞向空中,把抓起孟令月的妖鸟击杀,孟知玄动作最快,已是在身上抹了一层凤凰砂,行动顿时如意多了,跃往空中去接孟令月。阮慈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留意,立足空中,隐约可见一条巨蛇潜入河底,向远方游走,亦是心中暗自生寒,不敢在河面停留太久,见众妖鸟都已退去,便召回剑气,往河滩掠去。

“凤凰砂都抹上了么?”

那凤凰砂味道特异,并不腥臭,阮慈在足底抹了一些,落在河滩上,果然血瘴非但不再粘滞涩足,而是隐隐有一股排斥之意,阮慈心想,“这凤凰也如此爱洁的么?死了这么久,其性未改?”

不过她也只是这么一想而已,凤凰砂是凤凰不愿吸收的脏污废物,血瘴却是血肉沁出,不愿接触凤凰砂也合乎其物之理,阮慈只不知道周知墨是如何发现其中道理的。燕山其余弟子又是否知道,此子确实是个棘手的对手,若没有剑气,他此时已成功逃走了。

正思忖时,只听得莲师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叫道,“大师姐!”

阮慈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掠到孟令月身边,问道,“怎么!刚才那鸟妖不可能伤你太重呀——”

一边说,一边将法力探入孟令月体内,却是声音逐渐微弱下来:孟令月内景天地之中,玉池已然全数干涸,少了灵液滋润,道基摇晃不稳,已崩散了数层,背心一处重伤,抓破心脉,此时血已流去大半,将身边土地都已洇湿。

筑基修士,都修得无漏金身,那鸟妖一抓本不该如此重伤,只可能是在鸟妖抓她之前,孟令月便已油尽灯枯,甚至连护身法力都已难以维持,才会在一抓之下,受到如此伤势。迟芃芃也过来查看,惊道,“孟师妹,你怎么——你法力耗费至此,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发觉?”

孟令月微微摇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排开众人,向李平彦伸出手去,李平彦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道,“令月,别死。”

孟令月唇边现出一丝笑意,苍白脸色亦带上几分娇媚,她深深望着李平彦,轻声说道,“李郎,我好想和你一起,再赏一次桃花……”

话音未落,头顶内景天地浮现,却是再无力持定大咒,玉池寸寸龟裂,道基破碎飞扬,孟令月气息渐绝,诸多画景逸散而出,俱是生平难忘回忆。

莲师妹不禁大哭起来,痛哭声中,桃林浮现,一名少年自千里桃花之中缓缓走来,冷然回望众人,双眼亮似寒月,气度卓卓不凡,正是少年时的李平彦。

少女孟令月提着裙子,奔到他身边,和李平彦谈谈说说,相视而笑,并肩走向桃林深处,一阵风过,桃花片片而落,将他们的身形淹没。

第74章 道途至此

自入黄首山,不出一月功夫,十余人的队伍陆续折损,如今只剩六人,孟令月之死对众人打击都是颇大,但身处险地,亦不能一味悲痛,众人将孟令月尸身收殓,又把妖鸟尸首分割收起,匆匆返回凤凰肠驻扎休整。那处虽然绿玉瘴也十分浓郁,但妖鸟不会前来侵扰,距离河滩也较远,要比凤阜河畔更安全一些,原本的河滩碎石处处,又遍布分解尸体留下的残骸,众人上到凤凰肠之后,阮慈才一收起剑气,便有无数虫豸从碎石中爬出,舔舐血污,原本飞走的鸟群也逐渐返回,聚在河滩上方,捕食虫豸,乌压压地很是怕人。

“李师兄,我们要走了。”

众人调息片刻,莲师妹便来寻李平彦道别,她面色犹带苍白,语气却很平静,“我要启用护道玉珏,知玄和我一道走,这一路多承你照顾,将来你来平海宗我们再见吧。”

李平彦皱眉道,“都走到这一步了,师妹你——”

刚才在河滩边上,情况如此危险,莲师妹都未启用护道玉珏,此时风浪平息,魔头已经伏诛,阮慈又亮明剑使羽翼身份,有东华剑气护持,接下来一路要好走得多,莲师妹此时退出,多少给人遗憾之感。李平彦和迟芃芃都出言挽留,莲师妹却是心意已定,摇头道,“以我和知玄的实力,若无师姐遮护,早已死了,如今师姐已故,再遇到什么危险,李师兄也不会先照顾我,我等想要活下来很难。实力不够,便不该继续贪求,若我早些用了护道玉珏,把知玄带走,大师姐只用全力遮护你一个,她便不会死。”

迟芃芃听她这么说,不由看了阮慈一眼,阮慈亦是想到两人在凤凰肠内的对话,微叹了口气,若她当时小气到底,那么这些人被留在凤凰胃等待援护,反倒不会出事。没想到这些小弟子,没有连累迟芃芃,反而是连累了孟令月。

李平彦沉声道,“莲师妹,你若留下,我定对你们一视同仁,和同门一般看待。令月为救我而死,这是我欠她的。”

孟知玄也走了过来,摇头道,“李师兄不必说了,月姐一半是为了救你,一半也是为了我们,但归根到底,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对你一往情深,我想她也不愿见到你多出我们两个拖累。”

迟芃芃黯然道,“她太傲气了,她只需说一句支撑不住,我这里还带了灵丹,舞乐小鼓也能起到遮蔽之能,让她有喘息调息之机。”

莲师妹道,“没用的,李师兄所处太前,除了师姐之外,没人能遮蔽到他。便是让我拿出护道玉珏,除非李师兄愿意放弃道途,也是搭救不了。师姐什么都想过了,她是想好了才这么做的。李师兄,这一点你可千万不要忘了。”

她凝视李平彦许久,从怀中掏出一枚珠钗,递给李平彦,“我还是觉得费解,师姐本有大好前途,却被绮思耽误,她本来也有望往恒泽天一行,是师父说她若去恒泽天,没准会为了救你妨害了性命——没想到一语成谶,恒泽天虽然未去,但终究还是为你而死。我心里很恨你,但也希望你能善自保重,在道途上走得再远一些,想来这亦是师姐的心愿。”

“这珠钗,是师姐在宗内扑买而来的异宝,明珠落下,可以避瘴气、绝毒尘,钗身另有妙用,我将它赠你,你要怎么处置,也都随你。”

李平彦接过珠钗,反手插进心口,珠钗入肉,并无血珠滴落,淡然道,“承蒙令月厚爱,无以为报,多谢莲师妹赠钗,此钗从此常伴我身侧,我走到哪里,它便跟我走到哪里。”

莲师妹面上终于现出一丝笑意,对李平彦微微点头,又和迟芃芃、阮慈略做致意,转身走向洞口,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回首叹道,“我以前常想,若我有运气被盛宗收入门下,该有如何一番作为,今日我才知道,我连自知之明都没有,道心更是脆弱,处处依赖他人,我实在不配问道更高。”

孟知玄在她身侧,举手道,“各位道友,就此别过!”

阮慈、迟芃芃、李平彦都是举手郑重回答,“道友,此后余生珍重!”

潘檀若犹豫片刻,却是发足跟上,叫道,“莲师妹、孟师弟,我和你们一道走。”

李平彦叫道,“潘师弟!”

潘檀若回身对李平彦做了个长揖,掩面追了出去,却不再多加解释,李平彦叹息一声,终究也未勉强,修道人道途全在自己一念之间,潘檀若不愿再往前行,李平彦也不能保证继续往前走,他一定能保得性命,他要退走,此时反而是最好机会。

三人转过弯角,气息逐渐远去,在洞口停驻了一会,玄奥气机冲出云霄,不过是盏茶功夫,远方气机滚滚,正是方才玉珏所录气息,前一刻还在天边,转瞬便登临这悬崖之前。

阮慈等三人并不出外厮见,那真人也未通信息,不过转瞬之间,便携着莲师妹三人气机远去,三人这才外出查看,只见峭壁之上,石汁如血,往下淌去,刻有八个大字,‘吾徒令月殒身此处’,血痕往上周折,直上峭壁,气势场中,犹能见到真人气机,斩破丛林,绵延及远。

阮慈靠近石壁,摸了一把,道,“这石壁虽被刻画,但却未引发血瘴,伤处都被细密剑气锁住,好剑术。”

迟芃芃仰首道,“这是真人给我们留下的一条路径,顺着此路离去,应当可以到达主路,事不宜迟,我们也快些动身吧。”

虽说护道玉珏请来的大能,只会援护那些断绝道途的弟子,但若有其余人留下,多少都会随手拉扯一把,便如同此刻,双方虽然未曾照面,但真人留下路径,已是极大帮助。李平彦也不矫情,将身上避瘴符换好,望向阮慈,“慈师妹,你可调息好了?”

阮慈却是站着不动,道,“李师兄,迟师姐,你们先走吧,这次历险,我在修行有些领悟,想要在此闭关几日。真人既然留下路径,以你们两人身手,又少了拖累,此去翼云渡口应当十拿九稳。李师兄,我们宝云海再见,迟师姐一路也要平安,回宗门后,有缘自能煮茶夜话。”

李平彦和迟芃芃都不由愕然,不过阮慈说自己要闭关参悟,他们也不会强邀,更不会提及留下护法的话语,李平彦道,“师妹保重,闭关要注意布阵护法,我们宝云海再见!”

他身化遁光,在那八个字前周旋数圈,向上飞远。迟芃芃走了几步,回头对阮慈一笑,说道,“但愿师妹之约,有一日能成真吧。出门待得久了,快意恩仇,几乎都忘了在门内的日子。”

她祭出金镯,以身相合,往上飞去,很快追上李平彦。两道遁光一前一后,很快翻越悬崖,消失在密林上空。阮慈在风中目送他们远去,飞回凤凰肠,一拍灵兽袋,沉声道,“盼盼,为我护法。”

王盼盼跳将出来,应了一声,吐出数个阵盘,在甬道内布置停当,阮慈手捧灵华玉璧,纤指连点,玉璧上三条衔尾游龙转动起来,越转越快,龙身青色也就越浓,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从玉璧之中,滴落出一滴青色灵露,正正落在阮慈掌心。

那龙纹吐出精华之后,亦并不萎靡,反而比之前少了几分沉重,向阮慈传来一阵欢悦之意,阮慈腕间,东华剑所化玉镯却是骤然跳动了起来,不断向阮慈传来催促着急之势,阮慈反手将灵露滴在玉镯之上,只听得一声轻吟,玉镯猛地一跳,化作一柄青釭长剑,悬在空中毫光四射,那一滴灵露所化青光上下流转,剑身奥妙符文随之涌现,阮慈待要定睛细看,神念之中却又传来一股巨浪,东华剑透过和她那坚牢的联系,传来如海般精纯灵力,玉池上空,灵力已不是如珠滚落,而是瀑布一般汹涌澎湃,击打而下。

阮慈当即屏息凝神,全力炼化这如涌灵机,说也奇怪,东华剑原本输送给她的灵力,虽然精纯,但也要运法炼化,才能收为己有,但此次涌入灵机,却仿佛和阮慈息息相关,只是微一运转功法,立刻和体内灵力融合。

不知不觉,阮慈已是物我两忘,臻入某种玄妙难以言说的境界之中。体内《青华秘录》功法周天搬运不休,灵台却是一念不起,空灵如寂,己身犹如枯木,在灵气中随波逐流,意识恍恍惚惚,不知多少幻象自眼前流过,俱是转眼云烟,并未在阮慈心中留下丝毫印记。

东华剑开天辟地,一剑万物生,神剑巍巍峨峨,钉穿宇宙,日月为佩,星光为穗,转眼又化为手中长剑,被一名素衣人握在手中,随意一挥,剑意不知向宇宙何处而去,余波荡漾,仅仅是一丝涟漪,已将一头遮天蔽日的先天凤凰斩落,那凤凰亦是悍勇无比,身分两段,凰首却依旧奋力啄食剑意,将剑气啄得破碎,仰首咽下,方才一声悲鸣,坠入身下大天……

阮慈睁眼时,犹有几分怔然,她方才所见那方宇宙,和本方宇宙虽然相似,但却又有不容错认的不同,若她猜得不错,只怕是……只怕是阴阳五行道祖,在旧日宇宙中,持剑斩落先天凤凰的一幕!

虽已忘却容貌,但能见到阴阳五行道祖在旧日宇宙的景象,仍是难得因缘,阮慈不由回味良久,这才运功内视,却也是眉头微扬——她早就感到那三缕剑气跃跃而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反馈给她,更猜到了这头先天凤凰可能和东华剑有所勾连,所以剑气才会将石笋吞吃得那样干净,但也未曾想到,汲取东华剑残余剑意本源,所得回馈竟如此丰厚,这不知几十亿、几百亿年前,所留下的本源剑意残余,竟让她一举迈过两层高台,此时已是三层凝实,第四层亦是凝结了一小半!

接连凝结两层高台,眼中所见,耳中所听,又仿佛和之前有所不同,内景天地之中,阮慈举步再登两台,俯首下视,只觉得玉池之中映照出身外景象,更加具体入微,视角也更高远,在气势场中,所见当可更多。上望那若隐若现的神念识海,又更接近了几分,思绪转动也要比之前更快。

更多改变,正要细加领悟,却觉得阵盘被人触碰,王盼盼传音道,“你若醒来了,那便出关吧。”

阮慈便收了阵盘,起身走到洞口,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人来了?”

王盼盼蹲在洞口,往下望着河滩,猫尾巴甩来甩去,道,“来看看热闹,增长一番见识——我叫你留在这里,倒不是真让你在此处修炼的,你倒是好,说闭关就闭关,要不是恰好醒来,真就错过这番见识了。”

阮慈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晃着小脚,奇道,“有什么可看的?”

要不是王盼盼传声给她,阮慈也就和李平彦一道走了,两人路上也有个照应,阮慈还当是和周知墨有关,两人要伏击燕山来使,却不料王盼盼是让她增长见识来的,也是有几分好奇,又对王盼盼夸耀道,“再说了,我这闭关有什么不好?你可要看看我的修为?”

王盼盼自然是要看的,搭在阮慈肩上,令她放出遮掩过的内景天地,细看了几眼,也不由是点头道,“你是真的有些运道,在这凤凰肠内得了不少好处吧?这头先天凤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青君斩落在此,风吹雨打了这么多年,竟还留下这么一丝剑意,叫你再炼神剑,得其反馈,将修为冲上了两层。”

阮慈也道,“这一番省却数十年苦修,我怕再来几次,我便无心修炼了,每日都去出生入死,寻找东华残余,以此来提升功行。”

王盼盼喵喵笑道,“你已筑基十二,成为青君依凭显世的一子,这不是众人都盼着你做的么?王真人盼你这般做,掌门盼你这般做,便是……”

“便是谢姐姐和你,也盼着我这般做,是吗?”阮慈说,王盼盼也并未否认,只是举爪舔了起来。“你们目的不同,却都盼着我寻觅残片,弥补东华残缺……我出门前,恩师也问过我,知不知道这条路意味着什么。”

王盼盼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阮慈告诉她,“我说我知道,但我也不怎么在乎。”

王盼盼定睛看了她一会,爪子举在半空,顿了许久,这才抖抖毛,又低头舔舐起来,阮慈靠在洞边,望着天边泠泠月色,倒也觉得闲适自在、悠然自得,她其实还有许多话要和王盼盼说,许多事情要安排,但又觉得这些也不急于一时,这一刻望月而笑的闲心,反倒是珍贵难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视野余光之中,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动,阮慈咦了一声,低头望去,“盼盼,你看,河滩上——”

王盼盼也垂下头望着河滩,道,“我猜得还真没错,七七四十九日,这情种该要飞回主人身边了。”

第75章 情种入神

河滩之上,一朵碗口大小的细细荧光不知从何处出现,载浮载沉,往远方飞去,盈白月光洒在河面之上,这一幕凄美中透着奇诡,阮慈奇道,“情种?”

王盼盼点点头,又舔了舔爪子,道,“你在均平府看了那许多杂书,也知道杂修之中,有念修一说,这情种,便是念修之中,情修一脉所凝结的念力种子,筑基修士凝结的情种,须要寄宿在一样实在的东西上,越是修为高妙,情种便凝结得越小,越隐蔽,到了元婴真人的地步,只需要和你当面一笑,便能把情种送到你识海之中,若非你修为胜过他一筹,便要着了他的道去。”

阮慈道,“这情种有什么用?能让被种下之人对主人另眼相看?”

“这也是一种用法,有很多修士涉足念修,便是为了凝结情种,送给自己的心上人。”王盼盼道,“情种的作用,是由念主来定的,就比如你那便宜官人,玄魄门本就有这门道统流传,他又有一百多个夫人,多半也是修有情种,没准送给你的灵华玉璧,就是情种具化。”

阮慈立刻拿出灵华玉璧,拼命拍打,又责怪王盼盼怎么不早说。王盼盼不由大笑,叫她安心,“你有东华剑镇压气运,情种也影响不到你的,若是他真的送你情种,那便活该承受反噬。”

阮慈这才稍微释然,但也没有全信,因道,“怎么能看出他送我的东西是不是情种?官人既然知道我是剑使,应当不会如此不智吧?”

“这可不好说,玄魄门又没有出过剑使,有些事也只有剑使和身周亲近的人才知道,”王盼盼道,“至于情种,除了念主之外,谁都无法分辨,他送你好几样东西……啊,你猜疑的是那朵梅花,是吗?”

阮慈的确不怎么猜疑灵华玉璧,这玉璧用料珍稀,而且是意外落到阮慈手中,不太可能被动了手脚,不过王盼盼也否定了那朵双色寒萼,“他用炼气修为来见你,炼气期修不了情种,而且他送不送你情种,对你丝毫妨碍都没有,他没送,那是最好,他送了,便要承受情种反噬。”

阮慈狐疑道,“情种怎么反噬?”

王盼盼捂嘴笑了起来,显得很是兴奋,道,“那可就有趣了,他送你的情种,若只是想让你对他生出好感,那么反噬之后,他便会对你生出双倍的喜欢,若是那情种中蕴含的情念,是让你为他神魂颠倒,那么……”

“那么他便会对我神魂颠倒了又颠倒?”阮慈眨着眼,先本能说道,“那不就正过来了吗……”

这笑话并不好笑,王盼盼警告地对她挥了挥爪子,道,“说了多少次了,这种机灵话一点都不机灵……”

但它终究是很喜欢看热闹,还是憧憬地说道,“你想想,若有个元婴修士对你发自内心的轻怜蜜爱,那将会多么有趣,我真盼着他能送你一枚情种,也叫我看看这稀世的好戏。”

阮慈也跟着想像了一番,不由抖了抖,不愿再谈这个话题,“但,但孟师姐身上这枚情种……难道是李师兄所赠?”

她不相信李平彦无缘无故,会做出这样的事,王盼盼神色也严肃起来,摇头道,“孟令月身上这一枚,如果我没有猜错,应当是九幽谷素阴白水真人所修情种。它在孟令月真灵之中,经历了一世的悲喜,现在该回到主人身边了。”

“九幽谷?是……地图册上所载,山门在这左近的世宗么?”

“不错,九幽谷和上阳宗一样,素来低调自守,但未曾有人能真正小看了他们去,毕竟那都是道祖真传,九幽谷便是情之道祖所留传承,素阴白水真人是这一代的掌门,已修到洞天深处,正在证道途中。”王盼盼望着那荧火,幽幽道,“洞天真人所发情种,细如微尘,飘浮周天之中,随意沾染真灵,情种入神,逐渐能够移性,这样的情种,即使刚发出时极是弱小,但毕竟也是洞天真人手笔,除非受者修到元婴,明澈自我,否则万难发现不妥。”

阮慈满怀不解,追问道,“那、那这素阴真人所发情种入体,又对受者有什么影响呢?他给孟师姐种上情种,为的是什么?”

王盼盼道,“就我所知,素阴真人所放情种,并无特别目的,也没有特别针对什么人,只是为了阅尽世间悲欢离合,品尽这情浓情淡的酸甜苦辣,这亦是她证道的一步。若说有什么影响,那便是孟令月因情种之故,会比旁人更重情,也更纵情、更痴情一些,如此才能丰富真人的体悟。”

它想了想,又道,“噢,还有,李平彦也许会因此得些好处罢,孟令月钟情于他,如今情种回归,也带回了相应的情感,将来若有缘和素阴真人当面,说不准会有些意想不到的际遇。”

别去凡尘,踏入大道,改变的并非只是五感、气力,又或是心智,修道人中,这种种奇诡手段,也叫人瞠目结舌,每每大开眼界,王盼盼的说法,让阮慈细想之下很不舒服,勉强问道,“那,孟师姐对李师兄的钟情……也是全然因为情种么?”

王盼盼道,“我知道你心里很不舒服,好像你认识的孟令月都是假的一样,但你要这般想,这情种在她幼年便已沾染,对你来说,你认识的孟令月便是这样的孟令月。”

众人通名道姓,都持净口咒,但不知为何,这条咒语对王盼盼似乎没有影响,她也从不怕触动旁人感应,总是直呼名姓。“并非每个情种入神的修士,都会因情而死,若是一辈子也没遇到令她心动的人,大概也就那样修持下去了,她师尊想也看穿了情种入神,所以对她的栽培并不怎么精心,连护身玉珏给的都是她师妹。不过终究也还是看好孟令月资质,没有完全放弃,若她能修到元婴境界,炼成慧剑,也是可以斩断情丝,摆脱这情种的影响。”

她让阮慈留下来开眼界,阮慈果然也是大开眼界,孟令月为情而死,她虽然有几分惋惜,但也很是钦佩孟令月的果决,这情种析出之后,听了王盼盼一席话,再回想孟令月为情所困的一举一动,打从心底涌起愤懑悲凉,只觉得荒谬已极,孟令月的深情,仿佛成了旁人眼中的笑话,她心中有许多言语,却又说不出口,不由随手将一块石头掷在地上,叫道,“哪有这般事,这真是——这真是——素阴真人这也太自私了——”

她不知该怎么说,王盼盼却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思绪,冷笑道,“你觉得这是什么应该谴责的事情么?我告诉你罢,这便是念修最正统的修行方式了,情之道祖便是念修成圣,情之一道已有道祖,也就意味着道祖可以随意拨弄你的情念,你不愿被拨弄,除非天生就是无情之人,但你愿意自己生成这般么?”

阮慈自然不愿,但她也不愿自己的情念被他人掌控,即使这他人是道祖也很是抵触,有种身为傀儡,不由自主之感。王盼盼道,“洞天真人已然触碰到大道边际,因此素阴真人所发情种,在幼小时几乎难以辨别,但即使如此,修士修到元婴之后,若是自身愿意,也可以设法将其驱除。但你可知道,道祖偶然兴之所至,所发情种,若是沾染到你的真灵,那会是什么样子?”

“筑基修士所赠情种,只能入你左近,金丹修士所赠情种,可以入你玉池,洞天真人所赠情种,入你识海,也叫情种入神,道祖所发情种……嘿嘿,那便是情种入命!”

它斩钉截铁的语气,在幽寂山谷中散发出阵阵回响,“情种入命,甚至在真灵入化成人之前便已沾染,已成为天然情念的一部分,不但修士无从察觉,便是亲友,你们所认识的那个人,其实也就是沾染情种的那一个,你要剥离他的情种,就等如是杀了你认识的这个人。便是知道他这一生的悲欢离合,最后都会化为道祖参悟情道的体悟,又能如何?”

它幽幽道,“你当只有情之道祖,将苍生当做他参道的工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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