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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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真人长指取过玉杯,唇边终于现出一丝笑意,却并不喝,只是略微一嗅,便放了下来,阮慈还当他看不上自己买的茶,心中有些不忿,暗道,“以后再也不给你买茶了。”

刚是这样想,王真人便道,“玉露呢?怎么还不拿出来?”

秦凤羽自然是已经和他说了,阮慈连忙取出玉瓶,送到王真人手中,王真人长指将那玉瓶捻起,凝视片刻,面上终于现出满意之色,天录不失时机地道,“真人,可是想好了,要从九国中取哪一国为用?”

恒泽玉露浇灌灵山之后,灵山产出便归上清门,门中则会将山下九国其中一国的出产划拨给紫虚天,这千年出产想必不是什么小数目。紫虚天底蕴浅薄,得此滋养,在资财上相信也能渐渐追赶其余洞天。这可全都是阮慈为紫虚天挣回来的好处——而王真人生受了这些,却不愿吃她一口茶!

阮慈的嘴儿不禁就嘟起来了,做了个酸脸在那里,王真人看在眼里,不由微微发噱,又问她,“东华残余呢,可是取到了?”

这是正事,阮慈也只好放下那小小意气,忙道,“在恒泽天中得了两样东西,都不知道是什么,也不晓得哪个是东华剑意。但在黄首山中取到了一些,修为因此有了些长进。”

此时其实她半路已焚香禀告给王真人知道,不过此时还是从头说起,将出门之后发生的种种事体巨细匪遗,全都告诉王真人知道,便是连一路上所交友人,除了小苏和瞿昙越之外,都不曾瞒过王真人。她这一路故事极多,慢慢说来,足足花了数个时辰,天录也是听得一时焦急,一时快慰,一时惋惜,王真人听着什么都不动声色,他便一人做足了两人份的反应。

在黄首山中那一段还好,上船之后,天录便开始屏住呼吸,待得听到阮慈如何判断恒泽天是旧日宇宙残余,她和秦凤羽又是因此无法融入道城,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她这才进城,乃至在永恒道城内的种种变故,以及众人攀爬道基,在每一层又见到了怎样的景象,如何利用小苏取得承露盘,来到道争转折之时,从凤凰血泪中取得恒泽玉露,被恒泽真人赠予一些物事,熄灭幻阵,又从甬道出海,在海中被灵压固定,不得已引动恒泽玉露,被宝云海中莫名之物注入等等一系列奇变,直是忍不住惊呼之声,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阮慈,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抒发心中的情绪,又恐怕这般耽误了他继续听故事,只好强行忍住。

这其中凡是和道祖有关的叙事,阮慈通通略去,有些是有意,但有些则是不能,比如凤凰陨落,她见到了许多细节,但最终只能说出口一句,‘阴阳五行道祖将他们全部杀了’,但王真人也并没有追问,他至少知道阮慈隐瞒了一样极关键的法器,便是那枚银簪,但阮慈未说,他也未问,阮慈将经历一直说到二人云端重逢,方才止住,此时浮上心间的第一个疑问,反倒是和道争有关。“恩师,依你之见,那些修士为什么不能回到琅嬛周天之中呢?”

王真人并未马上回答,反而问道,“你当时是怎样想的?”

阮慈嗫嚅道,“我便是想,恒泽真人已是在道争中落败,那么这道争也是注定落败的,身处其中未必是什么好事,可能会随最后一战一同陨落。我已在黄首山修行之中,隐约见到阴阳五行道祖是怎么杀死那头先天凤凰的,那一剑若果也被重现在战场中,恒泽天这里所有道兵也许都会死。——当然,也许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最终未必会如此收科,但不论如何,在恒泽天里也只是几个月辰光,不值得为了报酬冒这样的险。”

她并未想到,最后幻阵消失,众人都是安然无恙,但却根本无法回到琅嬛周天。

王真人并未嘲笑阮慈,而是说道,“以你的见识,能想到这些,也还算……还不算笨。”

他顿了一下,天录对阮慈传来肯定眼神,似是在说阮慈其实非常聪明,王真人如若不见,淡淡道,“你得到承露盘之后,如果没有熄灭幻阵,那些恒泽道兵可能当时就死了。阴阳道祖所发那一剑,除了凡人可免,因果蔓延,所有恒泽道统的修士都会被杀。虽是在幻阵之中,但他们已然入阵,幻阵之主没有特别安排,幻阵便会遵循一定规律继续运转下去。你当时已是救了他们一命。”

阮慈不由道,“这也是我的想法,我以为既然我及时关掉幻阵,那么他们或许也就不会死了。但没料到他们居然回不得琅嬛周天——我在恒泽天见到了一个人,她对我说,她是梦中之梦,残余之余,虚数之虚,是因为他们沾染了太多虚数之虚的气息,所以被实数排斥吗?”

王真人注视阮慈片刻,方才说道,“并非如此,幻阵熄灭之后,你们所处的层面已是实数,沾染太多虚数气息,无法回到实数的修士都会和幻阵一起化入虚数,是出来不了的,既然能回到实数,那便说明沾染气息并不是问题。——他们在加入城防之前,可曾知道这是道争?”

阮慈喃喃道,“知道的。”

王真人又问,“可曾知道敌手是谁?”

阮慈道,“虽不会特意提起,但若是有问,也都说的。”

王真人道,“可曾为杀灭阴阳道兵出了力?”

阮慈嗫嚅道,“出过力都算吗?那李师兄和樊师弟也出力修筑过城头阵盘啊……”

王真人让她把阵盘画出来,望了两眼,冷然道,“他们修筑的只是一张副阵图,只起防御之用,若是这阵图曾杀灭过哪怕一名道兵,恐怕也是出不来的。”

便是此事和她其实无关,阮慈冷汗亦不由得潺潺而落——这修真界之可怖处,并不在于真刀真枪的厮杀,而是一步踏错,便是身死道消。这一步甚至可能只是在幻阵中为某一方修了一张小小阵图!

“那,那这么说……若是任何一个修士,明知对手是阴阳五行道祖,却仍为恒泽天出力,杀灭过五行道兵,便是在幻阵之中,从此也将被本方宇宙排斥,再不能回到实数之中?”

“这不正是世间常理么?明知你是你,却仍对你出手,更对你造成了损伤,纵使这伤害极为微小,难道你还不认他是敌人?”王真人反问道,“既然是你的敌人,如何还能容许他进入你的道域?本方宇宙,不正是阴阳五行道祖的道域?他们既已与阴阳道祖为敌,那么阴阳道韵是万万不会让他们进入道域一步的,若是让他们进来了,对本方宇宙而言,才是个极坏的消息。”

阮慈竟是无一语可辩,“但——那是幻阵呀!”

“对你们而言,那是幻阵,但对道祖而言,时间、空间、真幻、因果,都只是手中的沙漏,可以任意颠倒。”王真人淡淡地道,“便是洞天之中,也有人可以触碰这些规则,譬如,你曾乘坐过的天舟,当时你只是乘坐,并不明其中的道理,便如同一个婴儿一般无知,如今稍解人事,你再想想,它锚定因果,身在行前,不也是将因果操弄于手中的一种神通么?”

阮慈在那几层道基之上,已是经历过诸境修士的五感,也可以稍微想象一番洞天修士的视野,的确在洞天修士感知之中,时间已并非一条顺流而下的河流,而是凝固扭曲的片段,只是还望不真切。又因此想起了那清善真人,她的真身居然如此巨大,想来对清善真人来说,空间也许已是可以稍微扭曲的一种规则了。

她曾在琅嬛之巅见过中央洲陆的灵气星图,当时中央洲陆有巨人擎烛之相,令阮慈印象深刻,这清善真人提的是一盏灯,亦是光照之物,阮慈想要问问王真人那巨人是否就是清善真人,又陡然想起那黑白翻转的眼睛,她对此物最是好奇,忙又问道,“那个上使呢,也是阴阳道兵么?它守着琅嬛天,不许恒泽真人逃出去?可它看着好像很坏呀!但修为似乎极高,难道这就是永恒道祖麾下道兵的特异?”

王真人摇头道,“它的修为的确很高,甚至超出洞天一线,但那不是阴阳道兵,而是洞阳道祖的大道之奴。”

大道之奴?修为甚至超出洞天?

阮慈登时又陷入更深的疑惑之中,“大道之奴……大道之奴又是什么?”

王真人淡淡说道,“你当洞天真人便已长生久视,除了彼此争斗之外,再没有陨落之危了吗?”

第111章 逆徒难养

“你如今已筑基数年,可能说出筑基和炼气之间最大的区别?”

“徒儿只觉得,炼气期并不能算是完全入道,只能说是为入道做好了准备,直到筑起道基之后,才能更清晰地看见此方世界的种种奥秘,但若说要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徒儿说不出来。”

“你这般想也不算是错。”王真人淡淡地道,“也许等你到了金丹期,再回首看时,又觉得筑基也不算是真正入道。待你再到了元婴期,便又觉得金丹期的见识,也不过是在向大道靠拢,直到晋升元婴,明了自身道途,才真正有资格算是一名修士。”

这般见解,可以说是惊世骇俗,要知道筑基修士已有异能,金丹修士更是可以排山倒海,而元婴修士在这琅嬛周天的无数修士之中,亦是凤毛麟角,而且在琅嬛周天,洞天真人几乎从不在人前行走,最多只是派遣化身,元婴修士便如同是他们的代言人,若是只有元婴以上,才能算是修士,那么元婴以下的是什么,凡人又是什么?

阮慈虽然也微觉荒唐,但并不出言驳斥,而是认真地聆听王真人讲道,她拜王真人为师十二年来,王真人从未有一次向她传道授业,寥寥数次见面,都不算太愉快,这还是他第一次教导阮慈这弟子。

“可是因为明了道途?”她问道,“修士直到元婴期,才能确定自己修持的大道么?”

王真人颔首道,“不错,若以凡人比喻,炼气期的弟子,犹如呱呱落地的婴儿,筑基期是蹒跚学步,金丹期也不过是刚刚开蒙,便是一名弟子从筑基期便开始修持直通合道的上乘功法,但一般一部上乘功法,通常能通往许多大道,要择选大道中的哪一条,亦不是筑基修士所能下的决定。我等修行众人,往往在突破元婴期时才明了道途,元婴期不但要修筑法力,而且要参悟道韵。若是道韵上毫无寸进,便是法力修筑得再高,也无法推进修为,法力反而会灼烧自身,只有逐渐靠近心中所持大道,方才有望洞天。”

“突破洞天时,固然需要许多外药,更需要那冥冥之中的气运相助,但内功不到,便是强行突破也是枉然。唯有对道韵的体悟达到一定境界的修士,才能突破洞天。而一旦成功突破洞天境界,其寿数便不能以明确时限计算,洞天真人可以开辟许多小千世界,只需要有一个小千世界不曾破碎,其便不会真正陨落。”王真人顿了一顿,道,“说到这里,你应当可以发觉一个问题。”

阮慈自然明了王真人的意思,不知不觉跟着说道,“徒儿已是想到了,洞天真人寿数既然接近无限,那么不论某一代人中成就洞天的几率是多么微小,但在这漫长时间之中,却定然会有许多洞天真人诞生并存活下来。而非只是如现在这般,便是我们上清门,也只有十数名洞天。”

她不由猜测道,“可是因为琅嬛周天的灵气,所能供养的洞天真人有限?”

王真人微微冷笑,道,“琅嬛周天曾是道祖居所,道祖灵气无尽,所能容纳的修道人也是无尽,又怎会供养不起?洞天真人存世不多,除了互相争斗之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修士在洞天之中,无时无刻都在不由自主地参悟道韵,向大道靠拢。这亦是从洞天成为道祖的最重要一步,这一步从修士登上洞天便已发生,整个洞天境界的修行,都像是修士提起一只脚,往大道迈去的那一步,若是并未因争斗陨落,那么这一步踏出之时,要么炼法合道,要么是沦为大道之奴,从没有一个洞天真人是寿终正寝的,在寿元耗尽之前,这一步必定会踏出去。”

“合道之密,我并不能谈及太多,毕竟我也并非道祖,想来更合适与你谈论此事的对象还有许多。”王真人长眸半开半闭,语调中若有深意,阮慈心头不禁一跳,知道真人已经猜出她和道祖必有交流。“可以肯定的只有一点,那便是大道之中,奥秘万千,三千大道横亘宇宙,以人合道,便是要以一己之私,将整条宇宙的规则之一抽为己用。你想一想,是否就像是往大海里滴落一滴水,指望以这滴水来驾驭大海的波涛?”

他平时和阮慈对话时,总显得难以亲近,但讲道时却是循循善诱,一点都不高深,阮慈亦是不觉听得入神,咋舌道,“若是底蕴不足,那岂不是就要被大道吞噬?”

“不错,洞天修士那一步迈出去时,若是没有足够的本我支撑,很容易在大道中迷失自己,沦为大道之奴。”王真人道,“被道韵吞噬自我,从此全心全意崇拜道韵、捍卫道韵,也成为后来者合道时最大的障碍。一条大道中道奴越多,合道便越是不易,而若是修士尝试的这条大道有道祖主持,那么道祖便可差遣大道之奴,这些道奴已和大道融为一体,可以借用大道少许威能,某种意义来说,也可以算是与天同寿了吧。”

他话声之中带着淡淡的嘲讽,阮慈眉头也是一皱,“天下真有这般的美事?我看那个道奴上使,好像就有些笨笨的。”

她咬着下唇,不知如何形容她对那眼睛上使的感觉,“便像是……便像是他的神智大有问题似的——这也不对,既然自我被大道吞噬,又如何维持神智?不该是仿若傀儡一般,只是在大道中守卫着规则吗?怎能还主动来窥视实数?”

“若是无主大道,道奴几乎是不会和普通修士接触的,只有修炼同一条大道的洞天踏出那一步之时,会前来阻道。但上使修炼的通之大道,已有洞阳道祖,洞阳道祖可以设法将道奴过去的神智反照到如今的身躯之中,令其为自己办事。”王真人淡淡地道,“前几日前来窥伺实数的上使,便是宝芝行上三代的大掌柜,他其实是敦厚达观之辈,在世时法力亦是通天。但即使如此,想要将洞阳道祖从大道中逐出,亦是力有未逮,合道失败之后,洞阳道祖将其灵智反照,令他镇守琅嬛周天的虚数一面,以防天魔入侵,更是为了补上这道锁的最后一丝漏洞。”

阮慈眉头微皱,随即恍然大悟,“是了,天魔似乎可以在虚实间转换,若是没有他镇守在虚数之中,那琅嬛周天的修士想要去宇宙之中,也不是不能,大家一起修持魔门功法就行了,从虚数穿渡出去,到宇宙之中再转为实数,岂不是可以任意行走?若是这样,中央洲陆上修持魔功的修士一定和小鸡啄的米一样多。”

她聪慧颖悟,形容得更是颇为有趣,王真人唇边也不禁现出一丝笑意,天录更是窃笑起来,“慈小姐说得对,是以洞阳道祖便差遣过许多任道奴来镇守虚数,只是道奴灵智终究不是本身持有,而是过去反照而来。在虚数之中很容易混乱消散,折损也是颇高,这位上使算是坚持得久了。”

阮慈想到那上使的表现,不禁嘀咕道,“我看也差不多快到头了……”

王真人却道,“不要这样说他,虚实交流绝非你想得那样容易,虚数中所见景象和实数有极大不同,便连时间都并非实数里这样连贯,他在虚数中窥视实数,还能听懂我们的话,并设法和我们交流,不是通之道奴,决计不能办到。至于你看到那些鬼祟表现,很可能都是虚实照映间的扭曲,就像是你在天外看到的星空,和天内看到的,不也有许多不同吗?”

阮慈当时还未留意,因为她时常是能看到许多上古星空的,此时被王真人点醒,仔细回想,方才发现自己在琅嬛周天内看到的星宇纵横,的确隐隐似乎总有几分和星光不同的光辉,再想到她在天外回看琅嬛周天,乃是一个包了两层光膜的大球,不禁说道,“啊,第一层光膜是每个大天都有的灵炁界限么?第二层光膜则是洞阳道祖的道韵屏障?”

王真人点头道,“不错,星光穿越灵炁界限,便会有一丝微乎其微的扭曲,是以所有修炼天星感应大道的修士,到了一定修为都该是穿渡到宇宙中观察星数。本来穿越一层界限,已有变化,又有第二层界限之后,星光扭曲,远远不是两倍,其中变化何止千百?也是因此,洞阳道祖封锁琅嬛周天之后,天内已没有天星道统流传。”

“两层界限,已是如此,虚实之间又何止千百界限?你应当可以看到,上使震动音波极为急促时,气势场中的话声却是平淡缓慢,那便是在那一刻,虚实间的界限倒映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令双方的信息发生了极大的扭曲。”

“这界限还是时刻不停地变化?”阮慈捕捉到王真人话中意思,不由对那上使更是崇敬了几分,也因此更加佩服涅槃道祖,还有那踏山海而来的清善真人,他们都是有能力在这么许多界限之外,锁定到上使要害的存在。

涅槃道祖到底曾是道祖之身,破去上使封锁,从琅嬛周天中逃遁出去,还算有些道理,那清善真人真不知是何等修为,是否距离合道不远。阮慈思及此处,脸上由不得便浮现钦佩之色,轻声问道,“那清善真人手里拿的是什么灵宝?竟能锁定道奴,修行越上,境界之差便越是不可逾越,旧日宇宙那位道祖能够逃遁,还算不上什么,清善真人是真的强横,她是哪个盛宗的真人?”

王真人瞥了她一眼,神色似乎有些古怪,但阮慈细看时却又仿佛只是她的幻觉,他淡淡道,“那便是太微门的掌门真人,手持天地六合灯,亦是宇宙级灵宝,曾为道祖讲道时所用,要对付区区一名道奴,有何难哉?”

阮慈对宇宙级灵宝很是敏感,眉头不禁一跳,还当其也是道祖残余,但王真人却不肯细说了,只道,“若你当时拜入太微门,她便会是你的老师,可惜,太微门并未前往南株洲,你最终还是落到我的手上。”

这话听着似乎大不是滋味,阮慈好一阵纳闷,但想到王真人不肯喝她的茶,便不愿说些好听话来哄他,又疑心王真人岔开话题自有深意,便转移话题,问道,“虚数之中,时间也不连续,是以上使才说恒泽真人‘调弄时间,令果在因前’,是这个意思么?恒泽真人令他先看到了自己逃脱出去的果,他来干涉实数,虚实相交,反而令恒泽真人洞穿虚实,这样道韵屏障露出一丝漏洞,恒泽真人便乘势逃了出去?”

王真人微微点头,阮慈心中亦不由一阵叹服,道祖层次的博弈,果然是玄之又玄,层次相差较多,恐怕连争斗都看不懂。“当时我有一种感觉,恒泽真人仿佛带走了一些轻盈又沉重的东西,令我心里又放松又很失落,还觉得脚下沉了一沉……”

她所描述的感觉简直就像是疯子,但王真人却是心领神会,天录也是喜出望外,叫道,“慈小姐感应果然敏锐!不愧是道祖之资,不错,不错,那多出来的三层道基,便正是将来调和法则气运的依凭——慈小姐,你的感应无错,恒泽真人带走的是他的气运!因此他实在必须贯通虚实才能脱身!气运这一物,最是虚无缥缈,却又再是沉重不过。这气运来自旧日宇宙,对如今的琅嬛周天乃是拖累,是以气运被携离,你自然会觉得放松,毕竟对身怀阴阳道韵——也就是灵气的我等来说,这气运是你我之敌。但不论如何,气运就是气运,且恒泽真人是琅嬛周天旧主,他如今离去,你也自然会有一丝失落,那气运被抽走了一丝,你脚下自然一沉。”

他解释得不如王真人那般易懂,颠三倒四,但却也胜在详尽,阮慈亦没有想到天录居然懂得这么多,不免刮目相看,天录被她看得脸红,细声说道,“其实……其实我也是现学现卖,真人前几日是和宁郎君这般说的。”

难怪,阮慈这才释疑,又难免发噱,对天录刮了刮脸颊羞他,这才望向王真人请教道,“恒泽真人为何要逃呢?”

王真人失笑道,“道祖之事,你来问我?”

这问题问的就如同天录一般憨蠢可爱,阮慈也不由一阵脸红,她其实也并不是要王真人告诉她答案,只是想听听恩师的猜测,但见王真人不肯开口,心下忖度一时,又换了个问题,“恩师,你遣我去取恒泽玉露,还有那东华残余,如今玉露已是取到了,东华残余,究竟是当时恒泽真人渡入我胸口之物,还是在宝云海中灌入玉露之物,又或者二者皆不是,而是沉在宝云海底部,东华剑流露欢悦,想要下去汲取的那些物事?”

这一问王真人倒愿意答了,他长指不时玩弄着玉瓶,此时又将上下拈住,举起细看,薄唇微扬,随意道,“宝云海中滴入玉瓶的莫名之物,我多少已有猜测,并非东华剑意,东华剑意是恒泽玉露的死敌,二者怎能融为一体?至于恒泽真人渡入你胸口的东西,他是送给你的,又不是送给剑的,真正的东华残余应该还横亘在宝云海底部,但那处灵压极重,便是洞天真人也不能随意探索,好在恒泽真人已去,没有残余气运镇守,宝云海的灵气也会逐渐散去,待到灵压略轻之后,再设法取去吧。”

阮慈对此也有猜测,闻言不禁一阵失落,又想起自己临走以前,看见清善真人照散宝云海灵气,又添担忧,生怕她找到了东华残余,忙又问王真人。王真人道,“这也无法,她是驱除上使之人,自然要由她做主,再说,清善也要寻找恒泽残余,更要检视宝云海会否因为他贯穿虚实之举,留下虚实裂隙,令天魔入侵,她探索宝云海名正言顺,谁能反对。”

看来王真人对宝云海如今的形势也是深有了解,那么此时的局势便是博弈后的结果,阮慈也不觉得自己的说话能改变什么,但毕竟还牵挂东华剑意,不免就鼓起香腮,有些埋怨地道,“可我们上清门也不是没有掌门呀,怎么连面都没有露。”

王真人失笑道,“掌门有什么稀奇,哪个宗门没有,可宇宙级灵宝整个琅嬛周天也就只有两件,我们上清门的灵宝不在掌门手里,他来也是无用,又何须枉费功夫?”

他向阮慈手上玉镯看去,阮慈一把捂住手腕不叫他看。其实这么做极是幼稚,不过王真人已是她师父,更借着她不知得了多少好处,阮慈觉得在他面前放肆一些也没什么。清善真人正在宝云海大肆搜寻,上清门却视而不见,此时王真人又要借阮慈得到一国出产,可她身上灵器却还是瞿昙越送的——甚而她连王真人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还连徒儿一口茶都不肯喝!

不知为何,她突觉委屈,本来还要再问些别的,譬如琅嬛周天的普通弟子怎么似乎都对道争一无所知,还有那洞阳道祖为何明知恒泽真人正要逃遁却也不露面阻拦,是否也深陷道争,分身无术,只能靠道奴办事。这些问题如今全都失去兴致,阮慈起身就要告辞,王真人叫住她道,“你到哪里去?”

阮慈一摔袖子,抓住玉案上那小小杯子一饮而尽,回身道,“出门这么久,徒儿要修行去了!”

第112章 怀柔手段

灵云蒸蒸、灵雾渺渺,天录手中托着一个木盘,分开云雾,落到临崖一处洞府面前,几个灵婢急急迎了上来,口中唤道,“天录大人。”

天录板起脸,故作威严地应了一声,但声音中的稚嫩却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去,“慈小姐可曾入定?”

“小姐回洞府之后,休息了数日,去长耀宝光天拜会了一番,又往迷津渡去了,方才是从迷津渡中携回了不少玉简。”几个灵婢都是说道,“如今正在府中翻看,倒是并未入定,天录大人可要我等前去传话?”

以天录和阮慈的交情,原本是不用通传,便可长驱直入的,但他思及阮慈此前拜见王真人时的龃龉,不禁也有几分心虚,示意婢女前去通传,过了不久,婢女行出道,“慈小姐请天录大人快进去,还说天录大人何时变得这般客气了。”

天录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捧着木盘走进内室,阮慈正在窗前坐着,纤指捻着一根玉简,搭在额前,显然在典籍,见到天录来了,便笑道,“天录,你搞什么鬼,突然和我生份了么?自己进来就是了,还要叫人通传,这里侍候的婢女,哪个不是你为我挑的。”

天录也听不出什么言外之意,愣头愣脑地道,“我是为真人送些赏赐过来的,自然要讲究些,否则真人说不准要怪我不会做事呢。”

阮慈便放下玉简,道,“都送了什么?”

拿起乾坤囊,神识透入,一边说道,“还不是你去库房随意寻来搪塞我的——”

神念扫过,她话音一顿,慢慢放下乾坤囊。天录便察言观色,小心说道,“这次真正不是,全是真人给我开的单子,真人说了,筑基期中冲关也是不易,这些宝材慈小姐或许都能用上,便是用不上,拿去送人做个人情也好的。人情来往之间,总不能全是旁人给小姐送,小姐什么都送不了。”

“慈小姐手里拿的这个乾坤囊,是给您送礼用的。这乾坤囊内装有一瓶丹药,全力炼化也就是数年功夫,足以令小姐再凝实一层道基。真人还说,这丹药和秋真人给的丹药,小姐可以在筑基八层接连服用,后三层另有变化,丹药或许便起不了效用了,这般使用才是最合算的。”

天录将另一个乾坤囊放到阮慈手边,又拿起第三个小瓶,小心道,“这是真人赏给慈小姐的灵茶,慈小姐送上的竹夜清风露,真人很是喜欢,直说那茶香十分精粹,慈小姐既然也喜欢这种茶,便又赏给小姐一瓶梧桐清露,这也是香茶,所有灵力精粹全都在那一段茶香之中,只需一嗅便透入肺腑,尽情摄取精华,对修行也颇有裨益。”

阮慈面上不由一红,说道,“是么?我在金波坊市买的时候,怎么没人告诉我。”

天录笑道,“或许说了,只是慈小姐没有留心呢?真人还说,本来还要给慈小姐打些法器的,此番出去,自然知道自己想用什么法宝。但慈小姐急着修炼,也就罢了,出关后再去寻他吧。横竖这一阵子门内也是无事,晚些打造也是无妨。”

他这番前来,又是送又是赏,款款分说,俨然一幅和事佬的样子,言下之意,倒是把王真人说成个对徒弟无微不至、宽宏大量的师尊,阮慈嘴巴翘着,半信半疑,斜睨着天录,说道,“东西是他给的,话却全是你自己的吧。我才不信恩师会说些这样的漂亮话。”

天录微笑道,“是吗?那真人该是怎样说呢?”

“就譬如这梧桐清露,大概就是你自作主张给我取的,”阮慈一边说一边瞧着天录的脸色,见他神情,知道还真是王真人给的,便话锋一转,道,“便是师父给我的,他也定不是这样说的,我猜啊,他是这样讲——”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模仿着王真人的语调,冷冷道,“你去,将这梧桐清露送给阮慈那乡野村姑,好叫她开开眼界,知道怎么品评灵茶,才不算辱没斯文。”

筑基修士都可随意扭曲喉头肌肉,阮慈这声音已是极像,冷傲声调更是学了个十成十,天录被逗得捧腹大笑,道,“慈小姐胆子越来越大了!这里是紫虚天,一切全在真人掌顾之中,你也不怕下回见面,真人罚你!”

到底还是出门锻炼人,阮慈出门一趟回来,反而对紫虚天真是多了些亲近,只有知道外界是如何险恶,才明白紫虚天、上清门给予的庇护和教诲,又是多么的宝贵。王真人几次见面,从不指点她的修行,反倒是传授的那许多见识,不知有多少是外界的不传之秘,如姜幼文所说,在这琅嬛天中,最宝贵的其实就是见识。是以她在紫虚天中,倒也没了之前那隐存的谨慎,反而多了一丝安心,虽然此处并不如恒泽天一样,能够完全遮蔽洞阳道祖的感应,但多少应该也有些遮护之用,若是要选一个人来监视自己,她当然宁愿是王真人,而非是洞阳道祖。

说也奇怪,从前不觉得和王真人有多亲近,心中随时转着破门而出的念头时,她对王真人倒没怎么样真的动气,可一旦真把自己当成王真人的弟子,阮慈性子倒刁蛮起来,一杯茶而已,王真人不喝就不喝了,若是平时,阮慈绝不在意,这一次这般锱铢必较的,倒仿佛她成了姜幼文的性子。

那脾气发得没来没由,她明知理亏,但情绪仍是难消,王真人派了天录来这般怀柔,阮慈仍是哼道,“真人罚我什么?子不教、父之过,徒弟不懂事,自然是老师的错。他要罚我,还不如先罚自己,这也不告诉我,那也不告诉我。我在翼云渡口,偷偷地给他磕头焚香,祷祝了半天,只怕比元山的好东西被外人拿走了,比元山那处现下是什么情景,我不问他仿佛也不想告诉我知道。”

“真人没说,但我知道呀。”天录双眼睁得大大的,仿佛有丝责难地望着阮慈。阮慈不禁笑着揪了揪他的发包,说了声,“可不就是有你这两边传话的大功劳吗?”

天录连忙保护两个发包,逃开了几步,又反身看看阮慈,仿佛小鹿般踟躇着重新走近,阮慈见他可爱,不免在他嘴里塞了一片香糕,天录很是不解,几口吞了,仍有几分戒备,不敢靠阮慈太近,在她身侧徘徊着道,“听了慈小姐传信,真人便和掌门商议,派人到比元山镇守,赶走了好些鬼鬼祟祟的人,还有两只吃得很饱的胖虫子,不过真人说,比元山真正的好东西还藏在地底,现在也不去管它,等慈小姐金丹之后再说。”

阮慈不想王真人真是这般处置,抿抿唇,这气也实在生不下去了,吹毛求疵地道,“为何还要与掌门去说?平白要分些好处出去。”

她这不过还在犟嘴而已,天录不禁失笑道,“慈小姐还说真人小气呢,分明和真人一脉相承,是天生的师徒,也是吝啬得很——啊!”

他尖叫起来,奔逃出屋,身形化为闪电,往空中左冲右突,阮慈驾着遁光追在后头,大叫道,“天录不许跑!敢说我小气?我定要揪住你的小包包,把它们全扯下来!”

紫虚天中天高海阔,又全是王真人自己的地盘,阮慈身为他爱徒,何处不可去得?更不说天录这受宠的灵鹿了,相较于外界那步步惊心,紫虚天中便犹如二人的后花园,自然是尽情嬉闹,在那秀丽山水间你追我逐,说不出的无忧无虑,到末了还是天录被追得受不了,一边逃一边和阮慈讨价还价,最终付出两个小发包被阮慈捏了三下的惨痛代价,这才将这桩公案一笔勾销,二人趴在云头说悄悄话,天录又央求阮慈道。“慈小姐,别捏太重。”

他羞红了脸,道,“这两个发髻是我双角所化,所以不喜欢被旁人碰。”

阮慈又不是什么真正性格刁蛮之人,闻言便轻轻捏了三下,笑道,“好啦,你瞧,我才不似师尊那样小气呢。”

空中突地一阵风起,将她乘坐的瑞云吹开百十丈远,天录忙从自己云头跳到阮慈云上,附耳细声道,“你既然知道真人小气,便别再说啦!”

又道,“真人请掌门出面,也是没有办法,紫虚天弟子稀少,真人又不欲再收徒,收下慈小姐已是破例。不像是七星小筑和长耀宝光天,洞天中至少都有数名元婴。只能等宁郎君和慈小姐日后收徒授业,为我们紫虚天丰富人手了。”

阮慈自己才刚筑基,更是身系数名道祖博弈,对收徒丝毫兴趣都没有,闻言毫不考虑地道,“那要看师兄和羽娘的了。”

思及吕黄宁和秦凤羽,两人的真名她都已知晓,不免又想起自己和王真人曾有约定,她取得恒泽玉露,便可听闻师尊真名,只是她自己莫名其妙发了一通脾气,这个机会错过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知如何,又有几分不快,将瑞云扯了几丝云絮下来,缠在指尖玩耍了一会,噗地一声吹散了,撑着下巴趴在云上,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录察言观色,又不知得了何方点化,突然灵光一闪似的,凑到阮慈耳边问道,“喂,慈小姐,你是不是想知道真人的名字呀?”

阮慈懒洋洋吊起眼睨着他,道,“又是谁告诉你的?哼!”

天录笑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真人修有《太上感应篇》,真名本就流传无碍,当时不告诉你,不过是给慈小姐留个激励罢了。既然慈小姐取得玉露,本就该依约相告,真人不说,是真人不对——哎哟!”

他身形往下一沉,阮慈忙将他拉住,又往那云头注入灵力,令其飘稳——刚才她说王真人小气,不知多么随意,现在王真人当真小气了,她反而不敢继续挑衅,竟掉头过来责备天录,“真人哪有什么不对,也是我走得早了,再说,天下无不是的师父,真人怎样都是对的。”

天录被这师徒两人折磨得里外不是人,大眼含泪,责难地望着阮慈,但也不敢反驳,委委屈屈地道,“不错,是天录失言了,真人怎样都对。”

他顿了顿,凑近阮慈耳边,小声道,“那我便把真人名字,转告给慈小姐知道?”

阮慈点了点头,凑得更近了一些,天录做贼似的,附耳道,“真人的名字叫做——”

他脆嫩的少年嗓音突然一变,成了王真人那熟悉的冷淡声线,传入阮慈耳中,“王胜遇。逆徒,既说修行,还不去好生用功,在这里嚼什么舌头?”

这一惊非同小可,阮慈和天录都吓得大叫起来,从云头落下,片刻后才在空中站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不敢再交一语,灰溜溜分头遁走,阮慈回到房中,犹是惊魂未定,按着胸口缓了好一阵子,这才稍解尴尬,抿唇想道,“又没有当真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不管了、不管了。”

想要修行,又觉得心中情绪起伏,还不是时机,将王胜遇这三个字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又忍不住好奇,去查了《天舟渡》,查得胜遇乃是传说中一种异鸟,声如鹿鸣,天生能驾驭水力。方才暗自点头,心道,“胜遇、燕还,师父那一系的亲戚好像都是鸟名。”

她又突发奇想,不知王家有没有人以鹏、鹰为名,若是有,名字该如何起的雅致,这般偷偷想了一会,忍不住自己笑了几次,至此也终于心满意足,那一丝闲气消弥得无影无踪,便唤来灵婢吩咐了几句,又给捉月崖送去口信,令何僮等人听王盼盼指挥,各自好生修行,若有友人前来探访,也要及时传信云云——王盼盼始终不喜紫虚天,和她说过几番话后,还是去捉月崖住了。

一切打点停当,她在蒲团上落座,掐指默运心法,才一用神运法,心中便是一怔——

“这……这是何时开始的变化?”

第113章 二十年后

二十年后

筑基修士对身侧灵气的炼化,已是成为一种本能,并不像是炼气期,除了每日里特意修行的那几个时辰之外,修为也就止步不前。筑基修士便是在休憩睡梦之中,道基高台也会不断接引灵气,滚落道基,落入玉池,待到玉池水满,灵气蒸腾而上,这才丝丝缕缕,把那道基幻影化虚为实,凝实高台的新一层台阶。

这般炼化灵气,速度自然也是有快有慢,道基凝实层数越多,滑落玉池的灵气也就越是精纯,蒸腾的雾气铸就道基高台的速度也就越快,只是越到后来,铸就高台所需要的灵气也就越多,这是一个精纯灵气往底下道基洗洗练的过程,按阮慈的理解,外界灵气往下浇灌入体的那一刻是最纯净的,滴落到高台上的短短距离,会被许多莫名之物消耗,是以头一二层道基高台,杂质也就多些,修炼到了后几层,所需要的那海量灵气,除了修筑高台本身之外,还要精纯底层道基。

而到了第八、第九层,灵气浇灌之后,几乎瞬间就被道基接住,自然是精纯无比,以这个标准来衡量,几乎底下每一层都要重新修筑,也是因此,每上一层所需要的时间,便正是之前每一层的相加。灵气入体之后,细心观察,可以察觉铸就高台时,有一半之多是往下流淌,滋润底部道基,剩下一半才留下来修筑目前人影所立的这一层。就像是道基漏水一样,总有一半水液是要往下漏去的。

阮慈如今是筑基第四层满,第五层刚修了一个角落,内景天地之中,那泠泠人影便是悠然立于高台一角,随着她意识投注,人影也活动起来,仿佛成为阮慈在内景天地的化身。这人影面目模糊,可以在内景天地中四处活动,观照玉池,悠游湖岸,每一种活动都可以反照于外,这也是许多修士施展神通的办法。比如阮慈就曾在典籍中读到许多追因溯果的办法,都和玉池有关——修士虽然过目不忘,但有时意识也会有所疏忽,观照玉池,便可以将心中回忆投映到玉池之中,反复观看,寻找线索。

她从宝云海上岸之后,几番惊变,回到门中也忙于人情走动,此次出门回来,也可说是满载而归,在门中地位自然不同往日,便有底气往各处走动,因此连日来并未用心修行,只是灵台凭借本能招引灵气,以极慢的速度在修筑道基,这般修筑的进展可以忽略不计,就是用上千万年都很难铸成一层,因此阮慈也未留意进展。

此时入定一运心法,她便觉出有异,灵气落到道基之上,往下层层滚落时,竟是丝毫没有损耗,玉池上空无时无刻不氤氲着一团精纯至极的灵雾,已是无限靠近金丹期所能掌控的灵炁。这且不说,修筑道基的速度也比之前要快了足足一倍,仔细品味之下,便发觉之前渗入底部的灵气,如今已不再下漏,而是完全用来修筑第五层——这却并非是她急功近利,忽略了底部道基的坚韧,而是那底部道基已是坚韧如玉,和高台浑然一体,仿佛已是千锤百炼、臻得圆满,再也不用他物滋润,本身已被淬炼到了……到了道祖级的强度!

如何得知这是道祖级的强度,阮慈也无由得知,只是冥冥中有一丝直觉,她化身人影,不由弯腰轻拂那温润台面,感受其如金如玉的触感,喃喃道,“青君给了我高度,恒泽真人给了强度,接下来,谁还会给我什么别的?”

“你们这些道祖,在我身上接连落子,将来又指望我在你们的局中,唱一出什么样的好戏?”

她已不似最早和谢燕还来往时那样生涩多心,对此事颇能淡然处之——多少也习惯了,只是略微一想,便即释怀,又全心炼化起灵气来。涅槃道祖此举,也可能是希望她修为提升得再快一些,阮慈亦是感到时间紧迫,她对这一局隐隐已有自己的猜测,只是还有许多关节未曾想通,也不便和任何人探讨。其实也许时间怎样都是足够的——对道祖而言,时间也只是尺度之一,并不存在真正的‘来不及’,但她既然还不是道祖,那么也就只能按自己的眼界,尽量勤勉修行。

此次出门,见识到了太多玄而又玄的交锋,对她道心也是洗练,稍一运功,便即物我两忘、万念入寂,只有那灵露泊泊滚落,灵雾屡屡蒸腾,也不知过了多久,阮慈功行十二周天,默查灵台,只见那第五层高台已是多铸就了一小片地面,心中盘算一番,也不由得微微点头:按这速度,只需要二十年便可炼就第五层高台,不过从第六层起,又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但这仍可稍微缓解对时间灵物或是东华残余的需求。

这也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事,阮慈并不着急,谁知道到时候又有什么灵物在等着她,其实她修炼到如今才三十四岁,已经是筑基四层有多,若没有奇遇相助,便是最天才的弟子亦是无法和她比较,再想想姜幼文、苏景行,这两个盛宗弟子也都有机缘傍身,至此她才慢慢体会到气运二字的沉重。在这修仙界中,一步先、步步先,当时和她一起入门的那些南株洲同道,看着底子比她厚实得不知多少,但如今已是被她远远甩到了后头。

修道人最重要是耐得住寂寞,阮慈回山之后,便是闭门修行,偶然出关和天录等人闲戏几日,又到捉月崖一探王盼盼,她对自己那几个仆僮也还算上心,偶有宝材赐下,盖因她虽然托庇于紫虚天,但还是希望有一支完全属于她的力量,何僮几人修行颇为勤勉,阮慈在山修行这些日子,他们已个个都有炼气五层的修为,闲了便为阮慈接待各方友朋、传递口信,也在门中打探消息。

不知不觉,阮慈已是在紫虚天潜修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她闲游的日子不会超过一个月,若是秦凤羽,只怕已是无聊致死,而阮慈虽然也觉枯燥,但韧性比从前强了不少,很能沉下心思用功。

这一日正在洞府中盘坐,身躯微微突地微微一震,俏脸浮现一层宝光,仿佛体内又有什么可喜变化反照至外,过了不多久,阮慈收功起身,面上微露笑意,伸手捉住一缕灵光,戏耍了一会,体会着不同,原来已是筑基第五层铸就,开始往第六层筑去。

这筑基中每一层高台踏上,都是不同风景,五感会更为强盛,对灵气的体会也更加细微,操纵得自然也就更为精细。不过阮慈在幻觉中不知经历过多少上境修士的体会,对这些微不同,自然是没有多久便已习惯。她启关出门,长袖轻挥,院中灵泉涌出,顿时将角落一个小池填满,阮慈飘飘欲仙,飞掠而去,法衣绣履自然飞落,她跃入灵泉之中,不由嘻地一笑——其实以阮慈如今修为,玉体不染纤尘,便是闭关百年,也没有任何污垢,但她出身无水之地,却是十分喜爱玩水。

若是换了个贞静仙子,在灵泉中静静闭目也就是了,但阮慈哪是这般性子,玉足在水中踢来踢去,激起不小水花,又在水中翻来滚去,闹得小院地面都被泼湿了一大片,王盼盼在墙外叫道,“吵死啦,你出关了也不说一声。”

它跃上墙头,阮慈惊喜道,“盼盼,你怎么来了?”

王盼盼举起爪子舔舐着,白了阮慈一眼,高傲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阮慈和王盼盼是何等关系,也懒于遮掩什么,而且在她心中,王盼盼是一只女猫,因此照旧泡在池中,招手道,“盼盼,下来陪我洗澡。”

王盼盼毛炸了起来,作为回应,跳到阮慈身旁一块大石头上,道,“你这个家伙,我好心好意从捉月崖来给你送信,你却要我洗澡?那我回去了,你若不给我吃点浅樱争渡,我是不会把消息告诉你的。”

一人一猫闹了一会,阮慈少不得许下承诺,将来给王盼盼多抓些浅樱争渡来吃,王盼盼这才告诉她,“林娴恩也是筑基功成,说来是两三年前的事了,你这次闭关倒是用时长久,前些日子她来拜访,道是要领了差使,出门去办。我想着你若出关,怎么也要略做表示,便来瞧一瞧你。”

阮慈啊了一声,也道,“不错,自然是要扶持些许的。”

像林娴恩这般的同门,将来都是她在门中的人脉,王真人膝下人丁不旺,阮慈自然要往外结交。她已在心中思忖着有多少法器可以挑选,除了林娴恩之外,这几年南株洲入门弟子大概也陆续筑基,多少都该有些人情往来。此次出关,她想休息一番,正好铺排筵席,在捉月崖款待众人。

当下便随意换了身衣裳,出门往王真人崖边小院而去,在门外跪拜问安——阮慈每次出关,都要前来参谒,王真人见不见她是一回事,礼数却不可废。不过王真人前几次都未曾见她,阮慈拜了几拜,天录从院里出来,叫她进去,阮慈细声问,“你这一阵一直在里头?”

天录也低声回道,“只要在紫虚天,真人一叫,我开门就到。”

阮慈打叠精神,走进屋内,又要给王真人行礼,被王真人止住,阮慈看他不说话,便自己在地上一指,心意转处,屋内呼应一般,自然变出个绣墩来,阮慈便在绣墩上坐了。

天录慌忙退下,大概是去泡茶了,王真人却是微微一笑,不以为忤,他今日是筑基化身在此,给阮慈迫力小了一些,心情也似乎不错。看了阮慈几眼,随意问道,“已是筑基五层了?”

阮慈道,“是,之前在山中得了东华剑意,一气炼了四层,如今用了二十年,炼到五层,还算是快的。”

王真人点头道,“你有这般耐心,还算不错。”

他是指阮慈并未因为东华剑意炼化反馈速度更快,便无心修行,一意寻找剑意。阮慈听他这般说,也不谦虚,将头一翘,大有理所当然的味道。王真人见了,不免薄叹一口气,又指点阮慈一些修行中的疑难,阮慈便道,“我这二十年来入定修行,最长一次也不过是闭关一年多,便觉得要起身休憩游玩数日,但明明灵气、神念、心气都可坚持。只是心中感觉,若再坚持下去,非但不能磨练心志,反而对修行会有影响,师尊可知道这是何道理?”

王真人道,“修士要顺时应势,你无法修持,是因为‘静’势已尽,需要从这个起伏波涛中出来,寻找另一个正要转向‘宁’、‘静’、‘定’的波涛,这般休息一阵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并非是一味静坐闭关便是心境超然。修士修行还是讲求一个动静结合,若你常常在洞中闭关,机缘又是从何而来?”

阮慈闻言方是释疑,但又好奇那静动之势该如何把握捕捉,王真人道,“这至少是金丹期才能感应,无需心急,你且先安心修筑道基,早日成丹为要。”

“这才筑基多久,师父又说成丹的事了。”阮慈忍不住道,“难道这次又要给我一个时限,我能在多少年内成丹,便会给我什么奖励?”

提及此事,她心头也是有些忐忑,见王真人若无其事,便知道上回问名一事余波已平,胆子便更大了些,扳着手指头道,“嗯,上回师父告诉我真名,这回要请师父告诉我什么呢?是师父修持的大道,还是师父的法相?不知道师父的法相,有没有清善真人那么威风——”

天录忙忙地一揭帘子,走了进来,正好打断阮慈的话,“真人、慈小姐,请用茶。”

阮慈便知道自己僭越了,不免借着取茶杯,偷偷对天录吐吐舌头,天录也是对她挤眉弄眼,王真人把两人眉眼官司尽收眼底,长指轻轻摩挲茶杯,道,“我只说一句,你倒有一百句来回我,我看你是想要去紫翠崖看大门了。”

紫翠崖是何处,阮慈并不知道,但天录大是惶急,杀鸡抹脖子给阮慈使眼色,阮慈忙跪了下来,膝行几步,在榻前仰望王真人,央求道,“恩师息怒,我不过就是玩笑几句罢了,倒是无心违逆恩师的。”

其实她的脾气,一个是因为阮慈身份特殊,再一个多少也是王真人宠出来的,王真人长眸微敛,闭着眼睛由她撒了好一会娇,才道,“这也是我不曾教你,以后出去,谨记不能询问洞天真人所持大道,否则便是被灭杀当场,都是无处说理。”

阮慈刚才已伸手去推王真人膝盖,此时才知道王真人不快之处,手还扶在王真人膝上,抬头不解道,“话虽如此,但哪个洞天真人不是有名有姓?所修功法,看神通便瞒不过人,所持大道又有什么不能透露的呢?”

王真人道,“这话虽然不错,但我等修持的功法,每一部都能对应三五条大道,你要在这三五条大道中问出他修持的是哪一道,便是触犯他最深的隐秘,一旦知道大道,便容易被算定根脚,更可虑者,倘若他修持这条大道有道祖主持,他一答你,可能就叫道祖知道了他的存在。这些事说多了你也不懂,总之,除了修士合道之后,全宇宙都会自然知道他修持什么大道之外,其余修士一概不要去问。”

阮慈听得似懂非懂,“难道道祖也不知道有洞天修士在修持他的大道,将来可能会把他从此道中逐出去么?”

“若是道祖知道,那除了他自己的道统,便不会有修士敢于修持那条大道了,你道是不是?”王真人反问道,“如若有一天,三千大道都有道祖主持,那除了三千道统之外,本方宇宙的修士又该去修哪一道?”

“只要是修持这一道的修士进入洞天,道祖只会知道多了一个潜在的对手,却不会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信息,你也可以当做这是洞天和道祖之间的道争。自然了,若是那修士自己说出口,便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了。还有些世宗弟子,功法便是道祖传授,也是另当别论,这些弟子便是进入洞天,也不会有沦为道奴的危险,待到修行进入某个境界,道祖便会将其修为锁定,令其永远无法合道,却也不会被大道吞噬。”

他指点阮慈时,倒是极为耐心,阮慈趴在师父膝上,不觉也是听得入神,这才知道刚才自己问的法相倒是无妨,但问王真人所修大道,这话极是犯忌,也难怪真人微怒,这若是问的旁人,不但阮慈有麻烦,连王真人也难免被人讥笑不会教徒。

她心下不太好意思,想要赔不是,又有些拉不下脸,便直起身给王真人捶腿,道,“多谢恩师教诲,徒儿然后定然谨言慎行,不给恩师丢脸。”

王真人对她的服侍,不说受用,也不说不受用,半闭着眼嗯了一声,才道,“此次唤你来,也的确有勉励你修行之意,但你既然如此惫懒,那便不提也罢。”

又惹得阮慈忙赔了许多软话,这才说道,“你那族姐阮容,已是筑基功成,几年内将要出门领办差使,以我想来,她可能要去寒雨泽,那便是十三年内要出门。她为东华剑使,此次出门,定然是诸宗垂注,险阻重重。按例也该有人护道——不过门内的护道人,按例都是筑基后期修士,你如今才是筑基五层,十三年内,想要将修为拔到筑基七层,是有些艰难,不过便是不去也罢,你已成功筑基,更带回恒泽玉露,可以平安修炼到金丹期,阮容作用已尽,这替身死便死了,没什么可惜。”

“去不去,此事全看你自己,我亦没什么心思过问,且去吧,好生修行,十三年后,再来拜会。”

说着长袖一挥,凤眼微垂,俨然已入定中,阮慈心中却是犹如惊涛骇浪,半晌才从师尊那雕塑般的膝盖上爬了起来,缓缓退出小院,兀自盘算起来。

第114章 姐妹重逢

琅嬛周天之中,修士筑基也好,成就金丹也罢,并无所谓天劫一说,便是碎丹成婴,也看的是各自功法,多有悄无声息便度过元婴关口的。毕竟本方宇宙之中,修士平日里已是经历不知多少艰难险阻,再无闭关修筑能成就上境的。再有天劫,似乎也觉得天道过于苛刻了一些。因此如阮慈这般,在紫虚天筑基的,外人根本无由得知,也就是门内自有密法探知弟子修为进展。阮慈从紫虚天出来,遣何僮去中吕峰一问,果然得知前几月阮容已经前来此处登记造册,乃是筑基之后,蒙掌门正式收入门下,成为七星小筑一脉的内门弟子。

阮慈当时被王真人收归门下,紫虚天也开了几桌筵席,门内诸多洞天都是赏脸遣人来贺,不过贺礼都被王真人收去。阮慈问了天录,天录道,“七星小筑那里倒没这样铺排,他们那一脉弟子众多,若是收一个便开一席,掌门难免要被人编排一声贪财。”

他们此时在捉月崖坐着说话,阮慈还大胆些,心道,“这意思不就是师父开筵席是为了收礼,十分财迷么……”

但想了一想,还是没有说出口,皱眉道,“堂姐毕竟是剑使身份,怎同寻常?大约还有些别的顾虑罢。也罢,何僮,你去七星小筑送个帖子,就说我们南株洲前来的弟子月内要在捉月崖一聚,问问堂姐可有空闲,可能出门。”

何僮应诺一声,慌忙去了,回来道,“阮娘子回说可以一聚,又问了小人许多话。”

姐妹俩虽然同入一门,但三十年前见面不识,连一句话也不曾多说,一眼都不敢多看,三十年后终于可以互相来往,这亦是双方修行都是精进的缘故,只要有一人脚步慢了,相见便仍是遥遥无期。阮慈心潮起伏,强笑道,“堂姐都问了什么?无非是我好不好。”

何僮垂首道,“正是,阮娘子问了主君在紫虚天门下可受宠爱,平日修行可还顺心,还有许多旁的,无非都是这个意思。”

怜妹之情,拳拳可感,阮慈鼻中一酸,对王盼盼道,“容姐也是经历过许多事情,比从前要实在多了。”

话犹未已,差些落下泪来,赶忙忍住了,她和阮容究竟关系如何,在这上清门中也不愿被人窥伺了去,毕竟身系东华剑,一举不慎,都要生出是非。

既然阮容要来,阮慈自然尽力铺排筵席,虽是希望姐姐见了知道她在门中一切都好,却也不敢过于铺张,连日里斟酌着这些事,不久便到了相约之日,林娴恩带着七八个师兄妹,一道进了捉月崖,彼此介绍,也通了姓名,这些弟子都是南株洲来的,对真名防备很是松懈,作风和上清门外又是迥然有异。

昔日南株洲一道入门的弟子,怎么也有十余名,但这三十年来,不免也折损了五六个,众人品茶闲话,逐一说来,有一位是在紫精山野林之中遇袭,当场就被豢养灵兽嚼吃了去,其余几位都是为了寻找筑基外药,外出行走就没有再回来,门中所留命香一旦熄灭,便是没了性命。

紫精山洞府之外都是险地,这是众人早知道的,那弟子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被灵兽嚼吃了也没人出头,死了便是死了。其余几位不乏有人已蒙上境修士看重,一俟开脉便会被收归内门的,但也是心气特高,只愿凭借一身本事,挣来筑基外药,却是不愿接受师长下赐,或是仆僮牵线,九国势力赊赠。

阮慈不免也是叹道,“中央洲陆又岂是我们南株洲一般的地方,没有筑基修为,出门真是再也休提。筑基之后出门历练都是千难万险,那几位终究还是托大了。”

众人无不深以为然,林娴恩叹道,“愚姐平日也是十分留心,听我那婢女说到,前来九国交易的商队,货郎修为很少有筑基以下,便知道筑基之下,实在难以在外行走,因此也曾相劝,但这种事又没个通告在外,他们不信,也是莫之奈何。”

她已筑基成功几年,铸就八层高台,花费许多时间拓宽玉池,也算是没有白费苦工,长耀宝光天对她十分关照,只等周晏清成婴出关再正式收列门庭,在南株洲众弟子中,成就也只差阮氏二女,其余七八个修士,有些是炼气圆满,只等外药机缘,有些是筑基之后,投在没甚根底的元婴真人门下,还有两三个,虽然筑基,但未得看重,已准备在外门之中担任管事,这亦是上清门许多弟子的最终归宿。

外门弟子,其实也有许多成就金丹,甚至是往元婴一搏的,看似双方前途相差没有多少,但只有阮慈这般被洞天真人收为入室弟子,随侍左右之辈,才知道其中的差别,恒泽天一行,外门弟子便是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见识上的差距,已决定双方道途终点的不同。不过话又说回来,外门弟子若是小心一些,平安一世也不是无望,究竟是享用数百年的逍遥,还是追逐那虚无缥缈的上境,便看个人的志趣了。

只在眼前来看,内门、外门的差距还不是那样明显,因此这几人失落之情并不太浓,只是对攀附阮慈之意十分热切,阮慈待他们也十分客气,自不会说什么扫兴的话,问得一个姓储的师弟筑基只少了一味外药,还在筹措灵玉,差了一千多枚,便掏出一个乾坤囊递过去,笑道,“待师弟筑基功成,再来还我吧,紫精山不远处就有个绿玉明堂,我去那里历练一番,得了三千多灵玉,师弟去上一次,也就够了。”

又道,“我可要收利息的,九出十归,师弟不要忘了。”

众人都笑道,“这算什么利息?慈师姐,来个九出二十归!”

谈笑间,对阮慈出手大方也是暗存羡慕,只他们多数都筑基不久,还在稳固境界,又要先办宗门派差,因此此时手头很是紧张,便是想要出门杀妖取宝都是不能。

一群人正谈得热闹,何僮飞步进来道,“阮娘子来了!”

阮慈嗳哟一声,起身迎出门外,众人都尾随在后,只见天边一道白云缓缓落入院前,吱呀一声,院门轻启,阮容含笑款款步入,面上宝光内蕴,身穿一袭绿绦裙,自有倾国之色、倾城之姿,她们在宋国时,阮家人常说二女容色相当,如今三十几年过去,阮慈还犹如豆蔻,时时流露青涩,少见女儿妩媚,阮容却已长成杏眼桃腮、妩媚灵动的少女了。

众人见了,都是一呆,不期然便越过阮慈,向前对阮容问好。态度又要比当时未入门时热络多了,毕竟其时或者不知阮容身份,或者不知东华剑份量,便是都不说这些,阮容拜在七星小筑门下,前程无疑是众人最佳,连阮慈都要倒退出一舍之地去。

阮慈站在当地,望着姐姐面上笑靥,早已心旌动摇,若非是几番历练,性子要沉稳了许多,早已上前跃入姐姐怀中了。此时几番忍耐,方才捺下情思,左右一望,见只有林娴恩还站在她身后,不免微微一笑,对林娴恩道,“林姐姐,怎么不上前去?”

林娴恩笑道,“我和大阮师姐并不相熟,我这个人怕生得很,先和谁好,便是和谁好。”

她从前来捉月崖、长耀宝光天走动时,可就不见怕生了,两人相视一笑,阮慈道,“不妨事,容姐是掌门弟子,身份自然尊贵,我们也去迎一迎。”

携着林娴恩走上前去,接住阮容,蹲身行礼,却是旧时宋国礼节。“三十年未见,姐姐安好?”

阮容待她十分亲切,上前连忙扶起,也是一派长姐气度,“还算安好,妹妹这几十年来,可曾好生修行?昔日求过恩师,将你托在紫虚天门下,我心中也是惦念,只怕你淘气些,触犯了师长,反倒让我不好面对师尊。”

众人这才知道阮慈拜入紫虚天,实为剑使提携羽翼,不免也是啧啧赞叹阮慈好运,拜在紫虚天门下,修行精进反而比阮容快了一步,又有些稍有见识的低声议论,道这筑基快的也未必就好,云云。

阮慈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也没怎么淘气。”

她面上微红,众人哪还不知底里?都是哄笑打趣,说话间回到屋中,分了宾主坐下,开上席来。阮容不免细问阮慈修行诸事,也是长姐气派,越发叫人心中服膺,更增攀附之意。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吃尽了席,众人识趣纷纷告辞,阮慈亦不多留,只对林娴恩道,“林师姐,你明日再来寻我,我有话对你说。”

林娴恩出门历练在即,也是有许多事想问阮慈,闻言会意一笑,阮慈还将众人送到院中,眼看遁光各自飞去,回到屋内,这才扑到阮容身边,问道,“容姐,这些年你可曾受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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