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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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兽望着他们俩,似乎很是妒忌又似乎很是失落,长长叹了一声,“我心中的恨意,根本不由自主,灭了又生,此生已无望踏上道途,横竖都是这般,便顺手助你们两人一臂之力,你们可千万不要感激我。”

那仙子又笑对胡华道,“你运道比胡闵还要好,你未曾开脉,心中大不敬之念刚起,便往下落去,但你落下时恰好有风,把你托了一托,否则以你那未曾开脉的肉身,落水那一刻便要死了,她便是想救你都来不及。”

胡华又不敢向念兽致谢,只是望着她瞧个不住,阮慈道,“你们两个的事,我也明白了,会给你们一个结果,且先和她下去歇息吧,别离在即,谁知道日后能不能再见呢。”

两位少年都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念兽却似是已然了解,她神色黯淡,问道,“你当真要斩出那一剑么?”

仙子道,“你的识忆中是怎么说的呢?若没有这一番经历,还有你么?”

念兽竟不能回答,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发出一股无形灵力,将两个少年一裹,一转眼又来到湖心岛岸边,道,“她要做别的事了,你们莫要碍她的眼,这个女魔头,原来杀灭南鄞洲气根的人竟然是她,而我……我却是把她带来这里的人。”

胡闵不由大吃一惊,讷讷不能成言,念兽瞥了他一眼,道,“你若憎恨她,大可放弃跟她学道,若要和她学道,便别想这些,传道之恩,是这世上最牢固的恩情,背师之徒是走不了多远的。”

闵、华二人还当阮慈是南鄞洲修士,一时难以接受真相,念兽便将来龙去脉简略道明,两人听得瞠目结舌,又问念兽,“为何阿念你不能渡到彼岸?”

念兽黯然道,“因我自己的求道之念虽然坚定,却很弱小,抵御不了那万万千千将我孕育的幽怨狠毒之念,仇恨斩去又生,我自己的念头被一次次盖过灭杀,好像被海潮淹没的小草儿,永远不会有发芽的那天,我只能服从。”

胡闵见她难过,便比自己受伤还要难受,一时血气上涌,大声道,“你的念头不够,我,我把我的念头也给你,人心的念头,就像是一个火种,我把我的火种分给你,阿念!你不要服从!”

他握住念兽的双手,似是想要将自己的情念传递给她,胡华在他身边也是叫道,“阿念,凭什么服!就是要斗到底!你想做什么,凭什么要受那些念头左右?你就是你,你就是阿念!”

念兽一向神色古板冷淡,此时也不为所动,将他们两人逐一看过,摇头道,“没用的,唉……若你们把我当朋友的话,就给我起个名字吧。或许我出去之后,就要死啦,我不想无名无姓地死去。”

闵、华二人肝肠寸断,但亦无法相强,两人商议片刻,对念兽道,“阿念,你没有姓,我们把姓给你,你姓胡,叫胡不忘,好么?念念不忘,我们永远不忘记你,你也勿要忘记我们。”

念兽将胡不忘这三个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对两人嫣然一笑,说道,“很好的名字,我很喜欢,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又道,“你们两人的水性差极了。”

胡闵不由捧腹大笑,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嚎啕大哭,他也不知自己在哭什么,但心中悲痛之情却是延绵不绝,也不知过了多久,高台上又传出一阵哭声,胡闵曾见过的男仙师抱着另一个男子,飞下高台来到水边另一处坐下,和他轻声细语说着什么,胡不忘往回瞥了一眼,道,“她要开始酝酿,时间不多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空中一声闷响,仿佛焦雷炸过,哗啦啦倾盆大雨,乍然间便倾泄下来,雨中全是最精粹的灵炁,那金丹一跳一跳,在空中盘旋汲取,但仍赶不上这灵炁落下的速度,不过是几个时辰,远处的湖岸已被湖水拍打没过,只有湖心岛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保护,方才幸免于难。按这个速度,不过数日,整座山林都会被完全淹没,那些曾欺凌过胡闵、胡华的部族,被救到桃花源中不过生活了十余年,转眼间便又遭到灭顶之灾。

此时胡闵已不会轻易同情众人,对生命的消逝更有了不同的体悟,只是麻木地看着这一切。他们在此处不会饥饿,对时间的变化感应也很是迟钝,仿佛还没过去多久,四周已是一片水乡泽国,那金丹比之前大了近倍,大雨突地又停了下来,胡不忘仰首道,“时机已到,她要出剑了!”

第263章 斩破气根

正当胡不忘仰首轻叹之时,府外却是一片死寂,天舟之下,诸般浮宫飞阁全都被重新收回乾坤囊中,便连天舟也是在云端时隐时现,似有大半隐藏于虚数之中,只是好奇地露出两只深潭般的巨目,凝视着山脚下那片树海。此处已是清光一片,被风波平磬散发的灵光照定,此光呈护卫之姿,并未窥探府中隐秘。只是抵御着清光之外万千梵唱之声,那从昙华宗方向传来的道道佛光——

“尔时一切净光庄严国中,有一菩萨、名曰妙音,久已植众德本,供养亲近无量百千万亿诸佛,而悉成就甚深智慧……”

便是在数千里外的山坳中,仍旧可以看到昙华宗山门方向两尊闭目趺坐的巨大佛陀,其身高坐云端,一着玄色袈裟,周身灵光闪耀,俱是佛门灵宝,一着白色缁衣,却是朴素如比丘。二人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正是发下大愿,设下大神通之相。身后佛光之中,隐然可见灵山重重,无数僧侣端坐其中,闭目诵经,这正是昙华宗两名菩萨高僧的洞天世界、小小佛国。在那两尊佛陀脚下,残破山门之中,更可见到昙华宗所余僧侣,也在一心念诵佛法,加固昙华宗的气运之根。

风波平磬本身便是洞天灵宝,得清妙夫人执掌,便是两大洞天高手和昙华宗两名菩萨对抗。在那更深更远之处,也隐隐有法力波动传来,显是南鄞洲其余苟延残喘的门派,也乘此机会,不计得失地开始反击。东华剑气势将满,那改天换地的一剑就要挥出,此时的南鄞洲也是底牌尽出,誓要阻止剑使这超出太多人意料的一剑!剑使出剑时机,远远早于大多数人的预计,倘若将这一刻拖过去,或许会生出不测变化,让中央洲陆灭洲大计受挫,给他们留下更多传播思潮的时间。

甚至定睛看去,还可看到昙华宗庇护的凡人百姓,也在那现出法相的巨大佛陀之下,一个个虔诚礼拜,放出一股与佛国生灵、昙华僧侣不同的佛光,向此方追摄而来。清妙夫人随手发出一道光华,击退那昙华僧侣的佛光,又以风波平磬对抗菩萨诵经,对这凡人念光似乎很是不屑,压根懒于驱逐,躲也不躲,任其没入身躯。

阮慈端坐静室之内,屋外局势,却在感应之中,见清妙夫人身影前方,那念力乍然没入,心里突生一段感触,暗叹一声,摒除杂念,燃烧此躯全部法力,将玉池蒸煮,道基融化,眼看着岳隐的内景天地一点点破碎虚无,除却她特意护住的几点真灵之外,那些狂欢纵乐、堕落不堪的凡人全都化为灵光流水,汇入道基上空的金丹中,又瞬间填入东华剑内,一点点将符文点亮。

锵—————

这一刻,万籁俱静,只有那多重灵光交错纷杂的光晕,在这片破碎不堪的青山绿水中交错。所有人似都望向了天舟之下的某一点。此处原本空寂无人,下一刻,灵光一闪,一名浑身蒙着青光、面目模糊不清的身影骤然现身,手中一柄长剑缓缓出鞘,便仿似旭日放光,每一寸皆是锋锐无匹、耀目至极,便连那攻来佛光,仿佛都在这绝对的主宰气势之下悄然凝固,只能任由其将长剑全数拔出,剑鞘随手掷在空中,在身前举剑远远眺望昙华宗。虽然两地相隔数千里,但在青衣人举目望来的那一刻,仿佛便建立了一种牢不可破的连接,这一剑,必然斩向昙华宗,任何人事物挡在其中,都会被其破灭!

这是属于东华剑和南鄞洲气根的较量!

那残破山崖上空,玄裟菩萨不知何时已睁开狭长凤目,远远望来,面现狰狞之相,金刚怒目!此为佛陀伏魔法相!

极远处一声佻达轻笑,一点明灯乍然亮起,仿佛从洲陆极北端照来,却是一瞬间便越过洲陆,照到了菩萨眼中,迸出强烈灵光。风波平磬悠悠响起,消弥这洞天级数交手带来的余波。清妙夫人手抚小磬,眉头忽地一皱,旋即若无其事,只是对昙华宗方向展颜一笑,道了声,“菩萨好手段。”

她显然已受了暗伤,但却并不退缩,一手敲磬,一手托钟,在小钟上弹指轻轻一敲,一股无声灵波集成一束,乍然间在残破山崖之下现身,令昙华宗山门又是一阵颤动迸裂,那粗大气根原本已逐渐隐没在土壤之中,此时受到刺激,又现出身形,在青衣人和气根之间,已是一片坦途,再无拦阻!

“施主!”白衣菩萨不知何时也睁开双目,其面色柔和,语调动听,“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不识剑法,此剑定然徒劳无功,你却要以身相陨,还是惜身为重!”

她这话似乎极有道理,青衣人只有金丹修为,无论如何也只能斩出这一剑,但金丹修士又如何知道斩断气根的方法?这一剑只能激发东华剑自身威能,要斩断洲陆气根,似乎尚嫌勉强,但青衣人却要燃烧修为神魂,只为了这一次徒劳无益的尝试。便是中央洲陆这方的元婴修士,听她如此分说都觉有理,心智一阵恍惚,仿佛被她话声掠去了少许坚持。

但那青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冷道,“我确然不知斩断气根的剑法,不过……”

他的道基、本源都在不断燃烧,此时已是气势最强盛的一刻,再过一瞬便会盛极而衰,青衣人提起剑尖,缓缓道,“这一剑斩出之后,我就知道了。”

她话声中透出极其强烈的信心,便连刚才产生动摇的中央洲修士都是一怔,定睛望去时,只见剑尖轻颤,何止实数,虚数中无数维度都跟着震颤了起来,那玄裟菩萨面色一变,睁着一双不断流下血泪的双目,望向青衣人,沉声道,“锁因果,定气运,这道韵……你不是东华剑使,你不是——”

谢燕还这三字还未出口,只见空中发出惊天一剑,宛若长虹,将在场所有灵炁、所有变化、所有情念全都定在当地动弹不得,无数维度中同时亮起了这惊世一剑,竟仿佛有永恒道主开天辟地的气势,那剑光直直落入山崖下闪烁灵光的虚空之中,正在缓缓隐没的气根再度受激现身,剑尖上破、灭、断诸般道韵同时亮起,将那浑然一体的气根刹那间便齐根斩断!

轰——————————

大地深处,乍然传出如雷闷响,久久不断,虚空中血色泉涌,仿佛是那气根受伤后的哀怨之气化为了实体,那剑光却并不止歇,而是往下没入气根深处,只是狠狠一吸!

“啊——————————”

“我洲气运——————”

如此可怖的交手气息,早已冲散云雾,现出天星宝图,只见崇洋之上,南鄞洲整块洲陆明明暗暗一阵闪烁,随后不可遏制地黯淡了下来,整座洲陆呈现出颓唐哀伤之意,仿佛此地已经穷途末路,再无生机,所有大道一起衰灭,灵炁流泄无法再生,正在步入末法时代!

那代表昙华宗残破气运的山崖缓缓瓦解,洲陆上空,不断传来惨叫哀叹之声,两大菩萨七孔流血,玄裟菩萨高举禅杖正要下击,却又为天地六合灯定住。清妙夫人吐出一口鲜血,纤指连点,南鄞洲上空那枚小钟被敲得跳动不休,散发汩汩音波,除却风波平磬护住的这一小片地盘,南鄞洲四处土地全都开始往海中迸裂瓦解,在那完好无损的护洲大阵之中,乍然间已是一片末世景象!

白衣菩萨深深望了青衣人一眼,又往空中射出一道灵光,倏尔没入护洲大阵中消失不见,清妙夫人面色一变,厉声道,“拦住它!否则此行不算全功!”

众元婴一声领命,各自追去,白衣菩萨嘿然一笑,柔声道,“清妙,和我一起罢!”

她骤然回首,柔情无限地望着身后佛光中那小小佛国,似是十分不舍,终是轻叹一声,一指点过。佛光骤然破灭,其气息亦开始不断衰弱,刹那间便从洞天跌落到了元婴境界,元婴而至金丹,金丹而至筑基,筑基而至开脉,最终由开脉变为凡人,刹那间跌落在不断碎裂下坠的山岩之中,没了身形。清妙夫人一声不吭,往后仰天便倒,那一钟一磬发出两道灵光,将她托住,众人同声惊呼道,“真人!”

那玄裟菩萨嘴角流露一丝讥笑,正要动弹手指,射出一道灵炁取走清妙性命,此时却又有一股冲天灵炁,从脚底崖下发出,将整座山门全都冲散,他也随之往下跌落,只骇然望向身边冲霄而上的青色灵光。那青衣人斩破气根之后,便无声无息,消融在剑光之内,以他修为,斩出这一剑后绝无幸理,众人哪还留意?全都被南鄞洲的变化夺去心神,直到此刻,才发觉他不但未死,更借助南鄞洲气根喷发之势,只上云霄,这一剑刚才原来并未斩完,剑意犹自未尽,汲取了南鄞洲海量气运之后,锋锐更胜之前,宛若龙卷,一声闷响,顿时没入道韵屏障之中,将这已被诸般灵炁乱流冲击得动荡不安的道韵屏障一剑斩破,直冲出天外宇宙之中!

“这!”

“东华剑————”

不论是玄裟菩萨,还是堪堪从各方赶来的洞天、元婴,全都惊呼起来,远方洲陆更有洞天隔远出手,但在任何人能做出反应之前,那蠕动着的甬道内,一道剑光亮起,又以惊虹之势落了回来,往来处回飞而去。谢燕还从洞府中升起,伸手一招,那青钢长剑盘旋轮舞,在她手臂上徐徐环绕数周,方才落入手心之内,被谢燕还捉稳。

其上传来淡淡话声,“有借有还,谢姐姐,这柄剑,我还给你了!”

第264章 天外观星

轰隆隆……砰!

夹杂着滔天水声,偌大洲陆四面八方,不断有相当于凡人村镇大小的土地崩解坠下,落入海中,那片汪洋似乎化身为一张永远都填不满的深渊巨口,不论多少疆土都难以填满那无穷无尽的海水。只是在这坍塌的洲陆之中,却并无多少生灵惨嚎,岩石坠落的声音极其单纯,反而显得有一种异样的宁静。毕竟此时还没有离开洲陆,躲入门派大阵的生灵,也早已死在了多次纵横爆发的灵炁风暴之中。

洲陆上空,犹自有一座座山峦浮空而存,其中多有修士又惊又怒,又是痛悔又是眷恋地望着脚下不断沉没的故乡,许多修士面上已淌满热泪,甚而有不少灵光飞出大阵,义无反顾地冲向坠落中的山峦,与故土一道殉身。

南鄞洲气根犹如枝枝蔓蔓的参天大树,昙华宗占据的那一枝是绝对的主干,如今主干断去,南鄞洲气运被东华剑汲取无量,枝蔓便是尚存,也已经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又被天地六合灯定住护洲大阵,无法向外逃脱,此地所有修士,都只能在不断流逝的灵炁中苟延残喘,直至最后无力维持浮空山,落海而亡,又或是在海面浮岛上坠凡,寿元耗尽而死。

青衣人惊天一剑,令灭洲之战功行圆满,白衣菩萨所发那道灵光,亦被天地六合灯定住,只是清妙夫人受其反噬,受了重伤,险些被那玄裟菩萨捉到机会,破空逃去,所幸南鄞洲气运已灭,昙华宗众人运势走低,正当此时,洲陆极西处传来一声悠长惨叫,一处强盛气息乍然破灭,却是那处潜修的洞天真人,受洲陆气运破灭影响,本已处于最低点的洞天终于维系不住,被中央洲洞天高修一剑斩破,却是已无气运再点化新生洞天,就此穷途末路,被一剑灭杀。

洞天修士,视洲陆为门庭,那玄裟菩萨身形刚动,极西处一道灵炁飞来,落在风波起钟上,击出一串无形音波,向玄裟菩萨飞去,将其遁逃之势崩解,不过是一个刹那,极北、极西那两道气息已是显化于山门之前,其一手持明灯,眼似桃花、风流佻达,另一姿容绝艳、气质出尘,方一显化,便将小钟取来,敲出连绵乐曲,向玄裟菩萨攻去。

玄裟菩萨此前已被天地六合灯照伤,此时如何敌得过两大洞天真人与两枚洞天级数灵宝?其气势随南鄞洲洲陆一路走低,此地灵炁纷乱,也难以点化新生洞天寄托神魂,从中央洲驾临南鄞洲那一刻开始,洞天真人的交手实际便已展开,缠绵到如今终于分出胜负,生死便只在一瞬之间。不消片刻,灵炁闪动,叹息声中,佛光破灭,那洞天中残余佛国,全都倾泄于昙华宗山门之上,只是尚未化虚为实,灵光闪动间,便随着山门一道,坠入大海之中。

远方云层之中,天舟一声清鸣,其前方缓缓出现一座光门,远方各处都有遁光投来,那上清修士将风波平磬收起,缓缓摇动风波起钟,传音道,“中央洲弟子,闻声即回,启航在即,万勿耽搁。”

这才将清妙真人法体托起,皱眉端详了片刻,打出一道道法诀没入其仙躯之中,谢燕还飞到他身侧,行礼道,“徐师叔,师娘她没有大碍罢?”

纯阳演正天徐真人摇头道,“白衣并非圆寂,而是主动应劫,坠凡而死,陨落以前往清妙真人法体之中度入一道玄妙念头,如今真人的伤势我也捉摸不透,便由我留在此处守候,尔等先登上天舟,送你师娘一路返回。”

那太微修士伸手一振,天地六合灯徐徐升上半空,将洲陆四面八方照得通彻,连护洲大阵都隐隐被照出符文,其中白衣菩萨打出的流光再无处藏身,不知多少元婴修士飞去捕捉,其人却并不关注后续,来到清妙真人身前,出指在其法体上空弹入数道灵炁,摇头道,“清妙也随之一起入寂了,此时她处于一种极为神妙的状态,只怕脱困之时,便是合道之日,但若不脱困,则迟早坠凡而死。白衣不愧是昙华宗立派宗师,临死反击竟如此凌厉。”

谢燕还面色一变,徐真人却并不诧异,只道,“灭洲之战,怎可能毫无伤亡,只是清妙一去,便无人可以同时执掌风波平与天地六合灯,看来清辉道友只好与我一道留守此地。”原来清妙真人携了诸多剑种与天地六合灯、风波平磬一道来此,乃是因为她原是太微门人,始终也没有破门而出,又是上清掌门夫人,因此可以同时御使两件分属不同门派的灵宝。

清辉早有所料,颔首道,“理当如此。”

又叹道,“清善一向最是恋慕清妙,此次怕要伤心了。”

徐真人漠然道,“生死轮回,你我皆逃不过此劫,只在时机,又何分早晚?”

他唤来谢燕还,问道,“你所遇那人,是什么根脚?你可知此地将要破灭坠凡,成为毫无灵炁的死地,其中所有生灵都无法逃脱,若她再不回来,便永远都出不来了。”

谢燕还面现迷惘,摇头不语,清辉真人道,“他燃烧浑身精血神魂,只为了冲出周天,便是有心回归,只余一点真灵在外,也回不来了。只是……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徐真人道,“却也未必,南海重洋之中,传闻藏有一座子母阴棺,可以装载真灵在宇宙中遨游,若是那魔道修士,寻到合适机会便可以附体重生。只是我观他剑光堂堂皇皇、正而不邪,洋溢一股陌生道韵,不知是哪个洲陆中潜藏的老妖怪,身为剑种却修成洞天,这是寻到机会要将真灵冲破屏障,逃到宇宙中开始漂流?”

此言一出,清辉真人面色顿时凝重起来,沉声道,“难道思潮已是暗中扩散,非止南鄞洲?”

徐真人将谢燕还望了一眼,摆摆手并不接话,谢燕还美目掠过一丝不屑,却也不追问,只是淡然道,“以师侄所见,她或许还是会回来的,又或许她早已经回去了。”

她这话玄而又玄,便是洞天真人,仓促间也不明其意,谢燕还并不解释,翘首望向天边,轻声道,“道韵屏障之外,真正的宇宙星空,又是什么样子呢?”

她狭长美目之中,缓缓亮起一道全新的光芒,仿佛见到一座大门在眼前推开,兴起了新的憧憬,“真想去看一眼啊……”

“她还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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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师侄所见,她或许还是会回来的,又或许她早已经回去了……”

道韵屏障之外,那无穷大的宇宙空间之中,琅嬛周天也不过是一点微尘,微尘之外,更有细小得无法得见的四点虚影悬浮在半空中,胡闵、胡华二人初次来到宇宙之中,骇得长大了嘴,在空中四处打量,甚至有些神思不属,仿佛被这大到无法理解的画面伤了神智。胡不忘双目闪闪,望着宇宙的眼神便如同谢燕还一般好奇向往,但她面上仍有愁绪,至于阮慈,虽说也是只余神魂,却仿佛对此情此景毫无感悟,身前灵光闪闪,无数星图一闪而逝,更有许多图形在一旁漂浮变幻,却是利用这难得机会,没有丝毫耽搁,便当即开始参悟《宇宙星术》,推算琅嬛周天由亘古至今的星图变迁。

在这宇宙虚空之中,真灵是何等脆弱,对天魔来说又是多么难得的美味,哪怕没有天魔,被宇宙罡风一刮,也要魂飞魄散,但四人虽然脱出周天,却仍带着南鄞洲那浓郁到极致,几乎成型的气运。阮慈借由东华剑,瞬间将南鄞洲气运汲取了一半以上,这无量气运已将金丹中气运沟壑填满,仍有不少缓缓外溢,被她不断炼成运珠。

气运之下,逢凶化吉!宇宙罡风乍起乍停,始终未曾吹拂,也没有天魔前来滋扰,阮慈埋首算了数个时辰,面色越发凝重,最后竟是望着眼前那无数图形怔然不语,胡不忘道,“你周身七彩闪烁,你的心乱了。”

阮慈得此一语,突地惊跳起来,将图形拂走,茫然道,“怎会如此……竟是如此……难怪如此……原来南鄞洲破灭,也是因此……”

胡不忘三人都是伸长了耳朵,但阮慈却未说下去,而是转身对胡闵道,“岳隐已死,真灵投入虚数,剑灵回归剑中那一刻,我便会随之回归,此时只是以神通暂缓他回归之势而已,只能长话短说,你们二人既然遇见了我,又度过玉池,我便会指点给你们一条求道之路。”

闵、华二人顿时精神抖擞,阮慈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你们无法和我一起回去,南鄞洲已是绝道之地,气运干涸,你们是南鄞洲血脉,在未来永远无法入道,为今之计,你们只能往虚数走去,设法回到南鄞洲未曾沦落的上古时光,方才有求道之望。你们法体仍存,无法承受和我一起穿渡回现世的动荡,虚数之中,反而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无法找到合适的时点穿渡上古,也可以彻底转化为虚数生物,这两条路,我也不知哪一条更适合你们,只能随遇而安,任凭运命为你们择选了罢。”

“倘若你们回到南鄞洲上古,恐怕此生便难有相见之日,但若是你们留在虚数之内,或许便还能重逢。”阮慈说到此处,突然叹了口气,道,“我虽为你们开启道途,但也亲手斩断了南鄞洲最后的气运,你们是感激我,还是怨恨我,都由得你们自己择选。”

二胡对视了一眼,都是福至心灵,跪了下来,胡华道,“便无仙子,南鄞洲也一样要沉沦坠落,仙子只是将此事加快而已,对芸芸众生来说,或许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胡闵不知想到什么,突地垂泪道,“将我们凡人如饲养鸡犬一般养起来,又有什么意思呢?像那些人那般活着,自以为自己也是洲陆之主,实则不过是豢宠之流,任意妄为,无非徒增罪孽。我们对仙子并无怨言,还请仙子开恩,收我们二人为徒!”

阮慈探知两人心意为实,也不由感慨万千,心道,“倒是比我想得开,哼,我此时便好像是当年的谢姐姐。”

但她对此时的二人并无太多喜爱,仍是摇头回绝,“你们在虚数之中,不可牵连我之因果,若是将来能有再重逢之日,我便收你们为徒。”

她又看了胡不忘一眼,笑道,“你有什么话对他们说么?”

胡不忘凝视二小,双眸如水,盈盈不语,良久方才摇了摇头,轻轻道了声‘再会’。胡闵、胡华都不由茫然落泪,却又知道途有别,不可央求,胡闵垂泪道,“阿念,我们永远都不会忘了你,我们……我们将来定会重逢的。”

阮慈轻轻一叹,伸手一推,喝道,“去吧!”

这两人周身一震,身后突然出现两具少年肉身,俱是双目紧闭,呈现沉睡之姿。胡闵、胡华向后跌去,眼看要没入身躯之时,阮慈举手一划,虚实分界突然一阵波澜,四道身影以极小的差距,一前一后跌入虚数,身躯甫一没入虚数,神魂便跌落入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彻底没入虚数。胡不忘举首眺望,缓缓道,“我瞧见他们的情念飞快去远……他们去了哪里?”

“虚数中时空错乱,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阮慈道,“便是你想去寻他们,此时入去也再难寻到踪迹——你倒是说进就可以进去的。”

念兽是情念而生,本就可以在虚实空隙中穿渡,这也是为什么它行踪诡诈,胡不忘点头道,“实数生物难以踏入虚数,真灵一旦落入虚数,便会被忘川召唤,投入幽冥二洲,你倒是会取巧,将死物投入,没入虚数的那一刹那,再让灵体回归……在虚数中什么都有,你又送给他们《玄珠录》,倘若他们能在虚数中存活下来,将来必定会拥有一身极为诡奇的神通,要比南鄞洲不出事更出息得多。”

又道,“阮慈,你性子其实很和气,答应了什么,便能设法办到,我能求你两件事么?”

阮慈笑道,“你先说说看。”

胡不忘缓缓道,“你看了星图,大有所悟,想来是已经解开心中疑惑,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中央洲陆征伐南鄞洲,究竟是为了什么?”

它有此问,阮慈并不奇怪,只叹道,“其实你应当是可以知道的,毕竟你集结了那么多人的怨念,只是此念为众人讳莫如深,连你也在不知不觉中将其遗忘。”

阮慈能来到此处,将气运、因果两层圆满,多得念兽牵引,虽说它为无心,但因缘已结,两人牵连颇深,她对念兽已无厌恶,颔首道,“也罢,便由我来告诉你也好。”

“你可听说过周天大劫么?是了,你是不会知道的,南鄞洲的修士怎会谈论此事。”

阮慈微微一笑,举起手指点着远处星海,道,“你瞧这些星星,都是大天的投影,也自有其轨迹,你瞧北方那颗大星,忽明忽暗,便是天魔入侵,与周天修士争夺气运。此时明暗闪烁得很快,可见数千年内,还不会分出胜负。”

“这些景象,你在周天内也能观看得到,但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星星的轨迹,发生交叉呢?”

“倘若我们琅嬛周天,和远处那大玉周天的星轨,在万年内便要不可避免的交错,使得周天相撞、生灵涂炭……若是你从星轨中卜出了此事,你又会怎么做呢?”

第265章 道祖无仁

“星轨交错?”胡不忘诧道,“周天相撞……周天也会相撞吗?”

若是从前,阮慈倒也不知其中隐秘,因真实星空被遮蔽的缘故,天星宝术在琅嬛周天乃是散佚已久的隐学,便是中央洲陆也仅有些许大能有所涉猎,南鄞洲那万万修士之中,竟也无一人知晓,胡不忘对此一无所知也是自然。便是阮慈,也是在王真人教授她《宇宙星术》之后才明了少许,她道,“你可知道,宇宙中有个秘境,乃是古来一个大魔头阿育王留下的内景天地残余,那里头就是一个具体而微的小小宇宙,所有被阿育王吞噬的周天,都会在其中投射出一个小星,其上有山川河流,若是能穿越虚实屏障,便可回到阿育王吞噬周天以前的时点中去。对这些周天来说,它们在阿育王境中的形象,就是在虚数中的映射。阿育王境就是他们的虚数宇宙。”

“那么,倘若我在虚数之中,将两颗小星拉到一块,狠狠相撞,那么你觉得,在实数中,这两枚星星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胡不忘摇了摇头,阮慈道,“在实数中,两个周天便会发现自身的运行轨迹发生了变化,有时你想要观察周天的轨迹,最便捷的其实是仰望星空,计算星空的变化。人难自省,身在周天之中,有时对这变化也不甚了了,只能观察周围的变化,来肯定自己的变化。”

这道理其实已颇为深奥,难得胡不忘还能跟上,念兽到底和其余奇兽不同,还能举一反三,问道,“我们两大周天,也是被无形的力量拽到一起的么?是谁有这样的能量,拉动两个周天……难道……难道……”

“自然只有道祖有这个本领了。”阮慈轻轻道,在这宇宙无穷星海之中,她和胡不忘两点真灵,显得极其渺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道祖无仁,只需拨弄因果,调理气运,自然便可在重重未来中,将两大周天相撞的结局逐一写就。”

胡不忘半懂不懂,问道,“重重未来?”她未曾经过阮慈那些,便是阮慈对她详加解释,她也不会明白的。

“你只需知道,便是周天内的洲陆,其实也在重重维度的包裹作用之下缓缓移动,只是有气根束缚,还有护洲大阵稳固,并不会偏离太远,但既是如此,在金丹境界,有些神通在运转之时,也要考量到洲陆那微不足道的偏移,否则便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而星空中的万千星子也是如此,虽为周天,但一样在宇宙中漂流挪移,只是虚空宇宙何其广大,便是这无数周天都以高速前行,彼此相撞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更何况还有无处不在的道祖,可以通过维度调整方向,避开大天相撞的结果。”

所有的疑问都有了解答,阮慈心中从无一刻像是这般明晰清楚,她缓缓道,“若是那些无人庇佑的大天,也有轨迹交错,最终相撞的,只是其中未必有生灵繁衍,而你也并不会多过留意。”

她随手一指远方,“你瞧那处,两个极大的光晕,便是四座大天先后撞到了一处,而星光中毫无灵炁,这大天不是尚未繁衍生灵,便是生灵已经全数湮灭。对我们来说,便没有什么在乎的价值。”

胡不忘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在那万千星海中果然找到了阮慈所言的星象,不由得心醉神迷,久久才道,“原来宇宙是这般广大,又……又蕴藏了这样多的奥秘,有这般多的奇景。”

阮慈微微一笑,“万年之内,我们和大玉周天也要成为别人眼中的奇景了。”

一时又想起了在阿育王境遇到的明潮,脱口道,“难怪,我们说是琅嬛周天来客,明潮的表情那般古怪,想来他也早已听说了什么了。是了,他是风之道祖亲传,又怎能不听说些许风声。”

提到明潮,宇宙中不知何处突地刮起一阵罡风,向阮慈两人袭来,胡不忘吓得一颤,但那风到了两人近前,却又化为温煦,拂过两人神魂,犹如调皮的抚触,阮慈暗道,“风之道祖……他在与我打招呼。”

她此时身处旧日,只余神魂立于宇宙之中,但却的确是这未来道祖第一次在虚空宇宙现身,万千星海中,不知有多少目光注视,多少力量暗中较量,阮慈却是夷然无惧,坦然相对。对胡不忘道,“我们和大玉周天都是洞阳道祖庇护之下的大天,道祖道韵,无所不在,便是我们的星轨天然便要交错,洞阳道祖也有许多办法可以让我们互相远离,此时的景象,只能说明一点,不忘,你知道是什么吗?”

胡不忘神色缓缓凝固,望向阮慈,许久方才低声道,“两大周天星轨交错……是……是洞阳道祖有意为之?”

“至少这个结果,符合洞阳道祖的意志。”阮慈道,“他想要周天相撞,争夺气运,便好比南鄞洲和中央洲陆相撞一般,星轨交错,若没有一方周天的气根如同南鄞洲一般,被完全斩断,星轨是不会分开的。其实便是获胜,赢家也是损失惨重,周天气运要受到极大影响。”

“那……那若是输了呢?”胡不忘颤声问。

阮慈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是念兽,你怎么不明白呢?”

若是输了,琅嬛周天便会和南鄞洲一般,气运颓唐、万劫不复,所有修士的法力都不能寸进,灵炁消耗再无补充,若没有死在周天相撞带来的种种浩劫之中,也会坠凡而死,便是侥幸逃脱,境界也终生无法提升,无非是苟延残喘,晚些去死罢了!

胡不忘久久没有说话,凝视着前方那灿烂无极的星海,她才刚刚见识到这宇宙瑰丽神秘的一面,却又立刻发觉,如此绚烂的世界,原来也如此残忍,便是琅嬛周天,便是强盛无匹的中央洲陆,也无法和道祖抗衡。在那万年之后,两大周天相撞,所有人都不会再有将来,而自亘古以来,无数修士竟没有机会修行天星术,望一眼真实星空,知晓自己的命运。

连命运都无法知晓,连真实都不曾得见!

这一刻,心中所有幽怨狠毒,那些酝酿而出的无法自制的报复之念,仿佛都被胡不忘心中的不甘压下,她轻轻说道,“怎么可以这样!”

我不服!

怎么可以这样!

心中那初生之念虽是弱小,却仿佛雷霆划过夜空,辟开一道白痕,虽然只是瞬间便被恨念压制吞噬,但胡不忘不知不觉之间,仍是泪流满面,哽咽道,“我不想这样。”

阮慈道,“和你这样不服的人,还有许多,许多许多……”

她不觉想到了镇守虚数的蜘蛛上使,想到了楚真人、谢燕还,想到了北幽洲的残魂,想到了他的的那句话,“我对不起师父,可我不后悔……”

是呀,和胡不忘这样不服的人,还有许多许多,数不胜数,不知在自己的时间,自己的道途中,又做了怎样的选择。而这一切全因为她在虚数中掀起风暴,将思潮改变,从亘古至今,琅嬛周天的修士,心中便从不敬畏,难有盲从!

“你觉得谁是南鄞洲最大的敌人?”阮慈问胡不忘,“是斩断气根的我,还是中央洲陆的宗门,还是主持大局的清妙夫人?”

不等胡不忘回答,她又说道,“你知道么,修士心中,对周天道祖本该是敬畏服从,就像是那些生活在岳隐内景天地中的凡人一般,不论其多么愚蠢恶毒,但对所谓仙师,也是绝对的敬慕,仰他人鼻息而存,自然而然,便会对奉其意志行事……他们心中,没有对主人的反抗和不服。”

“像是我们要撞上的大玉周天,便从不会质疑道祖的决定,上下一心,为万年后的战事准备。道祖希望两天相撞,他们便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成为活下来的一方。他们不会去思索这个决定是否合理,是否公平,没有‘怎么可以这样’,道祖一念,便是天意难违,只有顺天而为,没有倒行逆施。”

“你以为,这样的思维合理吗?”

胡不忘面现挣扎,阮慈望着她笑了笑,“你心中有一点小小的声音,觉得太不合理,你很不服,可那些别人的识忆,却觉得这就是天经地义,南鄞洲众修士都十分敬慕崇拜道祖,是么?”

“……不错,这……这是因为什么?”胡不忘似已有些明白过来,“难道南鄞洲修士天然便和大玉修士一样,不会反抗道祖,因为……”

“因为南鄞洲的护洲大阵,虚实一体,令南鄞洲虚数不受侵染,躲过了这席卷周天古往今来的情念浪潮,”阮慈斩钉截铁地道,“也让南鄞洲成为中央洲陆必欲除之而后快的道敌!”

不服的人,怎样看待服从的人?解脱的奴隶,怎样看待情愿的奴隶?倘若无法改变其情念思潮,便消灭他们的存在,令南鄞洲陆沉瓦解,再不复存,所有思潮随护洲大阵一同埋葬,用血肉铸就服从的坟墓!纵使生灵涂炭,中央洲陆也不曾看在眼里,他们本就野性难驯,本就残忍异常,本就不服!

只是一念之差,成就无量悲惨无量劫,阮慈问胡不忘,“你知道,是谁掀起周天虚数之中,那大不敬的不服之念么?”

胡不忘双唇颤抖,热泪长流,喃喃道,“是你……是你……你生就不服,你……你激起了我的不服,你的情念感染了我,还有阿闵、阿华……”

“不错,我就是南鄞洲陆沉肇始。”阮慈深深注视着胡不忘,轻声问道,“不忘,你恨我吗?”

不知为何,胡不忘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往回飞向通道之中,阮慈望着她的背影,不由无奈一笑,暗想道,“从前我还觉得谢姐姐实在残忍,她要破天而去,连累三国七百年无语,如今我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因我一念,已是灭绝了一洲之地。”

但如今她也已不再是从前的阮慈了,阮慈没入通道之中,转眼间回到了那行将毁灭的南鄞洲上空,妙目望去,天舟已是没入云层,往虚数潜航而去,只有声声清鸣,像是道别,又仿佛再约再见,胡不忘在远处凝视着她,阮慈招手道,“过来,我们回去了。”

她将手一松,原本被掐住的真灵碎片顿时没入体内,刹那间眼前飞沙走石、风云递嬗,南鄞洲其后数百年内逐渐破灭,残余生灵辗转就死,徐真人、清辉真人联袂离去,乃至念兽出生……数千年的光影,在眼前浓缩成极快的画面,不过是霎时,便又回到了那小屋之中,十数年仿若一梦,王真人抱着她还在轻轻拍哄,见她睁眼,笑道,“醒了?你做了好长一个梦!”

第266章 众人齐聚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阮慈在梦中度过了十数年的光阴,可这小屋中烛影摇红、蜡泪未干,王胜遇那稀世容颜依旧犹如往昔,只是阮慈心中却仿佛多了十数年光阴隔成的丘壑,那爱欲纠缠的情念缓了片刻方才袭来,她在南鄞洲那十余年内,固然也有思念王真人之时,但南鄞洲之变波澜壮阔,感悟极多,难以分心,此时别后,便知为何大多道侣最终都是渐行渐远,情难起时,任是多么滔天,最终仍要归于平淡。再是深情厚爱,又哪敌得过数十、数百年的分离?这份生疏此时只是一道小小沟壑,一跃而过,倘若真成为天堑般的隔阂,又该要有多大的执著才能将沟壑填平,情起时无人可挡,但要在那无尽时光中永远浓郁下去,却需要两人共同的痴念,方能成就。

于她此刻而言,却还不到思虑这些的时候,不过十余年功夫,阮慈往日闭关动辄百年,也不见她对王真人就少了几分亲近,只是此时两人不再是往日师徒,又要亲近了许多,稍微生疏一丝,便有所察觉而已。阮慈片刻便回复过来,环着王真人笑道,“是呀,做了个长梦,我在梦里可想你了,你呢,想我了没有?”

王真人道,“你这人真会顺嘴胡说,既是梦中,如何会想我?你是梦主,若真想着我,便自然有一个我的化身来和你相见,又怎会思念梦外的人呢?”

阮慈听他这一说,猛然也是想道:“是了,恩师从未说过自己有没有来过南鄞洲,他那时虽然是金丹修为,但灭洲之战也未必都是元婴修士前来,跟来增长见识也是有的。来或不来,都合乎情理,这么说,倘若我当时想见他,或许便能见到了?又或者缘份未到?我在南鄞洲待了十几年,除了谢姐姐之外,可也未曾见过什么中央洲的修士。”

她一时不由大是懊悔,不仅是因为错过了见一见王真人的机会,也是难以印证心中的猜想,出了半日神,还是问道,“你以前来过这里没有?可知道这里从前是什么所在么?”

王真人听得她问,思索片刻,面露惘然,摇头道,“是否曾经来此,我不记得了,或许不曾罢,否则此地对我应留有余恨,便是那念兽也会更憎恨我一些。”

他对阮慈的变化并非毫无所觉,将她颊边碎发理顺,问道,“它伤了你么?”

阮慈摇头道,“没有,但我不知它现在是怎样想,或许回到这里,它的想法又有了变化。”胡不忘本体还在此处,和她一起回到过去的只是神魂,其本体中杂念、怨气更重,神魂回体以后,或许会受到本体影响,再度燃起恨意。不过她的‘大不敬’之念已被阮慈点燃,想来是要有一番心念交战了。

将这十数年的一番历险对王真人脱略交代一番,阮慈又提起《宇宙星术》,“倒是乘此机会,修行小成。”

她并未说起两大周天相撞之事,因中央洲陆似有默契,对元婴以下修士封锁此事,王谢二人在成就元婴以前都是一无所知,想来其中定有讲究。此时由阮慈来告知王真人,若其之后回归过去,便会对太多时空因果产生影响,此时亦是方知王真人为什么对自己总是含糊其辞,真正是‘还未到你知晓的时候’。

此时想来,黄掌柜在虚数中让她消弥谢燕还的大不敬之念,那个时点,便正是王、谢二人得知周天大劫的时点,谢燕还心中滋长的大不敬之念,已是沸反盈天、翻滚如煮,其后破门而出,真灵投棺离去等等,无不始于那一刻的激愤。而阮慈的命运,又在无形间由自己安排妥当,倘若无她那一剑,谢燕还会不会产生破空而去的念头呢?此中因果,太过微妙复杂,已是不能细思,只待回山请教恩师了。

想要离开此地,除却等待援兵之外,还可将此地禁制略加破除,或者是稍微掌握,便可悄然脱身而出,将等候在禁制之外的那名大玉修士除去,也是一个办法。因胡不忘也知晓了周天大劫隐秘,且如今心意难测,阮慈倒不欲再等待下去了,和王真人说到最后,便道,“若我猜的不错,这里便是昙华宗山门残余,也是南鄞洲气运主干所在之处,这里应当的确有一条通往周天本源的根系。因此残余的少许气运这才自动繁衍出天然禁制,将此地护住。因此地甚是要紧,而且白衣菩萨乃是坠凡而死,此地坠凡规则很是强盛,是以这禁制便自带坠凡神通——这也不假,凡人肯定是无法突破禁制,进入气根。”

凡是幻术,言中真实必有反馈,随她话声,周围景色一阵波澜翻动,仿佛现出了另一重影像,而阮、王二人也感到法力在缓缓回流,这正是禁制对他们已放松约束的表现。王真人道,“你在南鄞洲汲取了海量气运,且放出一缕,试着与此地呼应一番。”

阮慈微微一怔,倒不知有这般窍门,但仔细一想,自己的气运便是在此地汲取而来,王真人实为老成之言,便伸手一指,释出一缕气运,果然只觉浑身一震,刹那间仿佛束缚尽去,修为恢复旧观不说,更隐隐对此地有了全盘感应,在这广袤土地之上,各种修士气息虚实难分,浩若繁星,若不是阮慈修过感应法,仓促间也难以寻到阮容等人。

当下先为王真人解去枷锁,盘膝而坐,运功良久,和王真人以九霄同心佩为媒,联手将神念放出,也是他们已是合籍双修,因果比此前更加紧密,方才终于将那十余和南鄞洲修士不同的气息全数寻到,心念转动中,将其人挪移到了屋舍之内。

此时已是夜深,阮容、种十六、仲无量等人多已就寝,此时相见自有一番谑笑,阮慈将众人身上枷锁一一解去,因当时落入禁制,众人各分方向,数年间只有阮容和种十六彼此寻到,其余人都是单人独居,还有人到了最后几年,心中已模模糊糊将自己当成了南鄞洲凡人,一天中能清醒的时间没有几个时辰,甚至在本地娶了妻子,直到此时被点醒之后,才觉得修为大亏、心境破溃,所幸众人都是中央洲陆第一流人物,心智坚忍、颖慧老辣,便再是不堪,也并未贸然触碰禁制,而是安心在人群中蛰伏,以待时机,侥幸竟并未有人折损。也算是阮慈多次历练中,相对最是和平的一次了。

至于胡不忘,她本是奇兽,潜伏在人心中极难发觉,阮慈寻了一圈,也不知她究竟在何处,或许已经是悄然遣出禁制也未可知。此时更值得注意的还是大玉修士,她已知为何中央洲陆对大玉周天如此慎重警戒,昔日在寒雨泽竟为了几个域外来客,宁可伤损气运,也要将绝境完全封闭。只看南鄞洲灭洲之战是何等残酷,便知道将来两大周天征伐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周天征伐,你死我活,胜者要将败者斩草除根,不会留下一丝生机,这个大玉修士当然是留不得的。

众人沉沦禁制十数年,也都对此时局势有一番见解,彼此商议各抒己见,倒是均对念兽心有余悸,唯有种十六和阮慈心中所想一样,最是重视大玉修士。阮慈冷眼旁观,又想起阮容说过的一些事情,心中也是一动,暗道,“徐少微应该是知道真相的,看来种十六也是知晓,才会这样坚定地支持太微门一统天下的野心,不错,如今中央洲陆百家争鸣,域外各洲更是各行其是,大玉周天却是万众一心,两军相争,大玉周天一定占据上风,他们在阿育王境的神通便是骇人听闻,太微门想要统一天下,应当也是要为周天征伐做准备。”

至于这其中是否有宗门自己的野心,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洞天修士少有争端,而是以更柔和的手段进行博弈,一来是周天内施展不开,二来,洞天修士在周天征伐中自然是极重要的战力,除了黑白菩萨这样的道敌之外,自然是要尽量回避生死之争,以备异日之用。

周天征伐,只在万年内,对修士而言,一万年不久,此时只争朝夕!

“好了,念兽诡诈难寻,还是先以大玉修士为重。”

见众人都争执得差不多了,阮慈此时也已寻到了一缕气机,道,“此前难寻他们踪迹,是因为没有气机,但我们坠入禁制以后,起初还有些许法力,之后坠凡禁制被激发,这才彻底沦为凡人。当时还以为是我们中有人激发灵炁,激动了禁制,被禁制反噬而死,从而让禁制更加严格。但如今既然众人齐全,那末事实应当便和念兽所说的一样,是一名大玉修士自愿闯入此地,有意激发禁制。这人应当已经死了,我刚才神识搜索,在当年爆发灵炁之地,捉摄到了一缕气机。”

有了这一缕气机,推算曾于他同行,又来自同一周天的另一人,还有这许多曾取过寒雨泽,与他们有因果牵连的修士相助,那便要更简单得多了。众人均是精神一振,便依阮慈所言,在此地闭目调息起来,他们在此处已成为规则的豁免,可谓是占据主场之利,极为安全,便要借着这个机会快些回复法力,也好出去和大玉修士周旋。

阮慈本想借此机会,和种十六好好聊几句,但手却被王真人一拉,当下便是会意,和王真人一道掠到院落中修筑起的观星台上,问道,“怎么,可是我有什么地方思虑不周?”

王真人道,“只有一事我心中有些打鼓,你说那白衣菩萨当时带动清妙一起坠凡,自己也落入跌落下去的泥雕土块……当时她便是从此地落下的么?”

阮慈点头道,“正是。”

她随手射出一道灵炁,在空中化为水镜,将自己所见映出,不觉又挤到王雀儿怀里,和他一同观看,王雀儿自然而然,在她额上亲了一口,阮慈心中蓦地满溢柔情,缠绵悱恻之至,埋首靠在王雀儿腿上,王雀儿轻轻为她梳着头发,指尖在柔顺发丝中滑动,好一会儿才道,“你瞧,她落下的方向,便是气根所在……你没有见到她的尸体,是么?”

阮慈蓦地一惊,“确实不曾见得,但——但——”

这种事便是谁也说不明白的了,王雀儿也只是提醒阮慈几句而已,虽说增了不少忧心,但南鄞洲灵炁流落,气运枯竭,白衣菩萨便还苟延残喘,也只是在生死边缘徘徊而已,更可能是其在气根中留下了一些情念,才会有这坠凡禁制的出现。因此两人计议一番,阮慈也就暂且放下忧心,又露出笑靥,倒在王真人腿上笑道,“也不知今晚星空,又是何时所映,这几年间每一夜的星图,我都记了下来,将来说不准对景儿就能用上呢。你是修行天星术的人,再是远古的星图,对你都有用处的,是也不是?”

王雀儿垂首凝睇阮慈,眸中露出柔情无限,忽地探手过来,将她牵住,周围不知何时,已有帐幔缓缓垂落,阮慈又羞又喜,望定王真人,听他轻声道,“今晚便先不说甚么星术……好么?”

第267章 脱困回归

这数年来,两人虽情意相融,但阮慈心中也是清楚,倘若她对王真人无意,王真人是绝不会和她有什么非礼之举的,在其谋算之中,瞿昙越才是那个应劫之人,此番乃是王真人唤来过去虚影,布施肉身,舍与她颠鸾倒凤,情欲无极之妙,令她参悟情关。因此虽然两人共掌巫山云雨,也曾合籍双修,内景呼应,心心相印,但却多是应阮慈心中欲念而来,似今夜这般主动求欢,实在稀少至极。

阮慈也知道离别在即,王真人分出这个化身,只是为了能够进入破碎不堪的南鄞洲而已,一旦回到中央洲陆,自然要收回化身,不会空留因果在外,届时化身所有识忆都会成为王真人过去的一部分,也将为他所知,对于本尊王胜遇来说,两人都是他,过去的事一经知晓,便和己身经历没有区别。但对眼下的王雀儿来说,他却要等待不知多久,才能再见到阮慈,甚而或许他的未来会在半途中断,这一身注定中道陨落,再也无法见到阮慈,只能被将来某个未来中成就洞天的自己采撷识忆。因此他有些离情别绪,也是在所难免,今日既欲与她共赏月色,阮慈自然也是欣然从命,又格外柔情似水,由得王雀儿折腾得她心旌动摇,两人享尽了神魂呼应、灵炁共鸣之乐,若非有那幔帐遮掩,只怕屋舍中那些中央洲修士,早就惴惴不安,逃到数千里之外了。

一夜荒唐,两人心意,亦无需言语,早在那气机交融时便彼此明了。便是阮慈,心中又如何不是不舍之极?将来的王胜遇固然也对她十分疼爱,但那是师徒之情、同道之爱,纵或有些许男女情念,但也是浅淡至极,毕竟两人修为差距太大,阮慈初见王真人时,比胡闵还要无知,她看胡闵,已经是心如止水,便是此刻,金丹和洞天也不像是同一种生物,但王雀儿和她却是修为相当,他虽不说,但心底究竟对阮慈是何念头,气机交融时阮慈自然晓得,只是王胜遇性子一贯便是如此,他心底便是爱到十成,能有一成显在面上,已是难得,有时心里分明有你,但还要刻意对你疏远些呢,他的忧虑、忐忑,又怎会显露出来呢?以他为人,今日竟贪得这片晌之欢,阮慈此时方才深信,王雀儿过去十年并未作伪,他对自己实在也已是情根深种,情不自禁了。

十数年不见,这段情缘又只是为了助她渡过情难而起,阮慈情意本来稍淡,但一夜过去,月色流彩,心中眷恋又炽,对情意流转认识更深,翌日起来,拥着王雀儿不肯放手,王雀儿道,“你若再不起来,便要被种十六和你姐姐她们瞧见了。”

阮慈道,“我怕什么呢?我本就是无法无天的小妖女,连南鄞洲气运都敢一剑斩断,难道我还怕旁人议论我纠缠恩师么?你且放心好了,我是未来道祖,你有份做我的道侣,旁人都只有羡慕你的份呢。”

说着,缠紧了王真人的胳膊,坐在他怀中,两股交叠,呢声道,“我便要这样长在你身上,直到我们踏上一气云帆回去为止,嘻嘻,你便这样抱着我去见他好了,不知恩师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王雀儿笑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若会对我吃醋,那可就糟糕了,你的坏心眼,注定是要落空啦。”

阮慈也知他的意思,这种因果独立的化身,极易生出自我意识,甚至反噬主人,成为独立心魔,因其了解主人所有隐秘,一旦反噬,必成心腹大患。而其中一个重要的关窍,便是众人看待两人,与两人看待自己,究竟是相辅相成的本尊、化身,还是有利益冲突的竞争关系。她刚才那般说话,其实也有些不妥,因忙道,“我怎是想看恩师吃醋呢,只是他素来庄重矜持、清高自许,倘若这般纠缠,不知他面上是否挂得住罢了。”其实又何须等回了紫虚天,只要一入中央洲陆,他们的行状便难逃王真人的感应。

王雀儿微微一笑,道,“你怎知道他面上似乎挂不住,心底就不喜欢呢?”

他自然是欢喜的,阮慈这般缠着他撒娇,王雀儿从不拒绝,反而怡然受之,更是常被她撩起兴致,只是王胜遇又较王雀儿不知淡然出尘了多少倍,阮慈讶然道,“难道他也喜欢?”

王雀儿凤目微弯,有一丝促狭,“我猜的。”

阮慈不由气结,和王雀儿闹了半晌,不免又渐涉于私,直至王雀儿说到阮容已是功行圆满,方才从幔帐里钻了出来,去寻姐姐细叙别情。此前当着众人的面,自也不会将自身感悟说得过细,和阮容姐妹私语时,阮慈方才提起自己在梦中回到前尘,引发南鄞洲之变等等奇事,但对周天大劫依旧绝口不提,又说起坠凡一劫,阮容也是因此颇多感悟,道,“坠凡之初,杂念丛生,亦不由猜疑这是我陨落之地,好在有种十六相伴,倒没那样孤单,后来逐渐习惯,又觉得在凡人境中,如何坚持道心是个难题。如此不断烦闷,不断开悟,也因此细细追思一生诸多遭遇,反而逐渐将道心尘埃抹去,此次经历眼下看不出什么,但我隐隐有种感觉,仿佛弥补了我因进境过快而有些不稳的心境根基,将来碎丹成婴,仿佛也多了一丝把握。”

旁人阮慈不知,阮容分润东华剑气运,又和她有替身之缘,步入元婴应当是十拿九稳,见此次经历对阮容似真有启发之功,便是她心中那云雾般的灰暗情念也散去不少,整个人情念之色仿佛更显坚定,也是十分欣慰,因打趣道,“我与恩师就落在一城之内,相距不过是几条街而已,其余人无不是相隔千山万水,便是要互相找寻,也是不能,你和种十六则是在相邻两城,因此他还能隐隐感应到你,将你寻到。容姐,你不觉得此地禁制很有灵性,纳人入去时,仿佛也不是随意排布么?”

她这是在说禁制摄人时,无意间是按彼此心中的亲疏分了远近,阮容面上微红,嗔道,“你只是不正经,我和他到底也比和旁人多了些经历,其余人和我们无冤无仇,也没有恩义,种十六心底有多恨我还不好说呢。”

阮慈问道,“我们是谁,谁是我们?”

阮容自知失言,羞得满面晕红,美艳不可方物,起身道,“我再不要和你说这些了,总之只有姐姐管你,可没有你管姐姐的份。”

竟是急到又抬出了姐姐的身份来,阮慈不由乐不可支,忖道,“容姐若是心许种十六,怎都比和柳寄子纠缠不清好些,不过此事旁人急也无用,唉,情之一字,除了道祖之外,又哪里是能尽如人意的呢?”

便是阮慈,想要操纵阮容对某人的情念,也是不能,她倒是可以让阮容从此对男女之情毫无想法,只需要确定人心中那无数色彩中,哪一条对应的是男女之情便行了,但自然也不会这样去做。便是胡闵、胡华,也是自行灭去敬畏,生出不服之念,才得她另眼相看,人心中的念头倘若是被强行掐灭或是引燃,或许对将来道途总是有碍,阮慈也是慎之又慎,更不可能干涉亲近之人的情念,人贵天然,倘若今日觉得此念对阮容不利,便将其摘去,谁知道异日会不会又来一个不利的念头,如此一而再再而三,阮容心中情念被搞得乱七八糟的,阮慈便等如是在性格上将自己的姐姐完全杀死。

因此她虽然也忧心阮容对柳寄子的晦暗心意,却不会多嘴多舌,只做不知,在种十六这件事上也只是打趣几句了事,究竟如何,还看阮容自身心意。待得众人调息完毕,阮慈便是运起灵炁,拨动禁制,将众人挪移出了禁制之外,又放出一气云帆,和王雀儿一同祭起九霄同心佩。

此次不同往日,她和王雀儿气机已是不知交融了几次,两人熟极而流,九霄同心佩运转之时便更是流畅顺滑,两人神念同一,掠过舟中众人,将那共同一点因果锚定,腾挪间灵巧至极,较此前动用更是得心应手,感应速率与精度都上了一个台阶。不片刻便感应到隐晦气机在四周停驻的痕迹,其中又有阮慈熟悉的念兽气息,看来他们没入禁制的数年中,大玉修士便是在此等待,因此留下这许多气机,只是之后耐心不再,这才又有了一名修士入阵引爆禁制之举,也算是阴差阳错之下,反而助中央洲陆顺利灭亡了南鄞洲。

有了这些残余气机,追摄起来便更加简单,感应法就是如此,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推算,众人入洲之时,不但对大玉修士的气机只能知晓大概,还对念兽气机一无所知,只能借助其余线索间接推断,此时有念兽线索,速度不知比之前快了多少倍,很快就寻到远处两道气机,正往一处空间裂缝飞去。阮慈道,“那便是我们要找的人,走!”

一气云帆是何等迅捷,便是念兽那般神出鬼没,又对南鄞洲地理极为熟悉,也照旧要被逐步追上,而此次两人似乎只想逃遁,并没有反击之心,目标十分明确,乃是南鄞洲深处的一条巨大裂缝,这一路不太好走,那两人速度十分缓慢,而一气云帆几乎可以无视空间裂缝,遁速相差又何止是倍许?不过数个时辰,便遁到近处,将两人气机锁定。

凡是气机交汇,感应便一定是双方都有触动,虽然王雀儿设法遮掩了己方的许多信息,但依旧无法完全阻隔感应,那大玉修士不愧是被派出执行任务的精英,只是这轻微触动便又惹起警觉,气息乍然间变得极为微弱,几乎是若有若无,而念兽气息更是完全断绝。阮慈知道这是它又化实为虚,遁入生灵心中,那便不会在实数中留下任何气机。

饶是如此,在感应中锁定的气机也不会这么容易断绝,想要完全斩断,需要的就是在因果气机这纬度的领悟,而若是合道在九层以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派出来执行这注定有去无回的任务的。因此阮慈并不气馁,冷笑道,“只是多费一番功夫而已。”

正要再取出九霄同心佩时,远处那气机忽然猛地一亮,却是胡不忘的气机重又燃烧了起来,一闪一闪,仿佛明灯,又像是在对阮慈示意,令阮慈前来寻她。

有气机一方主动招引,方位刹那间便完全分明,一气云帆遁速提到极致,几乎是在空间之中不断跳跃,每一跃都横跨数条空间裂缝,俄尔在一处虚空中骤然急停,舟中一道白虹,直直画出,落入小舟下方那无穷无尽的惊涛骇浪之中,这一刻似乎连奔涌的浪花都被凝固在了半空,而那白虹便正是冲着其中一朵碎浪而去!

只见那极其微小的碎浪,在白虹凌空剑意之下,逐渐化为水滴,但连水滴也纷纷被斩成更难以分辨的水珠水汽,却有一滴极微小的‘水粒’,始终飘飘摇摇,随风飘远,并未直面白虹锋芒。

眼看就要被风吹远,舟中一声轻笑,白虹剑光乍然迸发毁灭、断破等诸般剑意,直追水粒而去,乍然间将其完全斩破,从那水粒之中,猛地落出一道栲栳大的灵光,因其扩张极快,仿佛是在虚空中无中生有一般,乍然现身,又迅速要向外逃去,阮慈却不容他走脱,喝道,“诸位,我特意留他性命,我们一起出手,看谁能擒住此子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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