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御井烹香作品借剑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第268章 同道中人

以阮慈之能,便是要把这大玉修士一剑斩死,想来也不在话下,她手中长剑,曾经斩断南鄞洲气运,剑意不知不觉间,也是更上一层楼。如今在金丹境界中,能挡得住她全力一剑的修士也极是少见,这大玉修士绝不在其中。只是两军交战,有时信息要比武力更加宝贵,便是这大玉修士可以封锁神魂,连洞天都无可奈何,但他本人存在,便是极为宝贵的信息,洞天修士也当可从他的功法、性格、道韵之中,推测出大玉周天此刻的情况。

有胡不忘在神念之中呼应,此人想要逃脱已无可能,阮慈令众人一道追猎,也是想称量一番双方战力,如今场中诸人实力都在金丹境中,中央洲陆也颇有几个天才弟子前来,如种十六、阮容、仲无量,都是将来在门派中有份话事的弟子,便要看看这两大周天最出类拔萃的弟子,其战力究竟都在什么层次。

凡是中央洲陆弟子,个个好事、人人争先,得阮慈此言,俱都是大喜过望,种十六一声轻叱,叫道,“我先来!别和我抢!”

话音刚落,他双手平推,一枚符文一闪即逝,但那栲栳大的遁光猛地便是一滞,种十六手中印法变换,一枚又一枚符文往前飞出,四周天地之中,封、断、闭、锁之意大盛,种十六气势张狂,在这灵炁黯淡之地,依旧无限往上拔高,要将气势场中所有生机全都占尽,让那遁光无处容身。

阮慈等人虽未出手,但他们同仇敌忾,在气势场中所占的份额也自然和种十六互相呼应,那遁光便是底蕴深厚,隐隐有一股气运在背后支持,也终究无法维持,左冲右突了一阵,终于闷哼一声,缓缓消散,在空中现出人形。

大玉修士多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发丝、眸色都是雪白,和阮慈曾经见过的沧浪宗有一丝相似,但这大玉修士却生得如常人一般,仪容俊伟、身量雍容,便是今日已凶多吉少,却依旧不露丝毫惧色,扬眸凝睇众人,尤其多看了阮慈几眼,一言不发,抬首便放出一道彩光,向种十六攻来。

实数之中,种十六似乎只是傻站着看此人现身,但在气势场中,这遁光化身之时,气势便陡然一振,与身后气运呼应,刹那间增强到某个种十六也无法瞬间杀灭的强度,开始抢占气势,双方的对抗早在进行之中。不论是法力、气势,都已是难分难解。

种十六实力是何等强横?若是阮慈不出手,当今世上,除了徐少微能稳稳压他一头以外,金丹境中能和他匹敌的修士几乎没有,他此前坠入宇宙空间之中,被清善真人救回,用却数百年疗伤,如今修为尽复旧观不说,还得了些难以言喻的好处,不过他虽看似冲动,但粗中有细,知道此时不应行险,不愿让那彩光近身,伸手又飞出一枚符文,要将其定住。

那彩光却果然暗藏狡狯,在空中微微一颤,分做十数根,向众人飞去,众人竟都兴起被锁定之感,知道这彩光必中己身。仲无量笑道,“攻我神念?种道友,你手脚太慢,不如我来。”

她将袍袖一飞,一股浑浑噩噩的魔气顿时将周围点染得污浊不堪,飞向她那丝彩光刹那间便被污秽,反而往原处飞回,仲无量笑道,“论到神魂情念,我们魔门是大行家。道友,你们大玉周天可有魔门么?”

她是眉眼通透之人,已知阮慈用意,更想借斗法逼出些大玉修士的底蕴,便不急于克敌,而是在言语中挑逗敌人,她话声中自然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魅力,令人想要和她对谈,便是并不答话,但只要心中有了这样的欲念,便是中了招。那大玉修士面上闪过一丝黑气,喝道,“成王败寇,在于手底,又何须多言?”

仲无量笑道,“啊呀,你不敢和我说话,是欢喜上了我么?”

大玉修士一向是冷冰冰的,没有太多情绪波动,这人此时话语颇不客气,便已是受了影响。此时众修纷纷出手消弥彩光,竟无一人让其近身,便是其中成就金丹最晚,按说手段最是匮乏的阮容,也是从身边放出一张小网,将彩光捕住,收入瓶中。

气势场中对弈至今,双方实力都有了个数,仲无量攻势反而放缓,众人也不催促,反而有意给那人让出了些许空间,令其还有一丝逃离指望,这也是众人久经风波,此刻仲无量只是在猫捉老鼠,实则她既然已侵入心灵,那么彻底腐蚀其人只是时间问题,阮慈也不动声色,只在旁掠阵,暗忖道,“是了,仲师姐刚才那句话问得很好,魔宗最是桀骜混乱,对本周天的归属感也最低,那瞿昙楚不就是如此么?一心一意只想逃脱周天大劫。我此前还在想,若是如此,为何魔门从上古以来传承不断,近数万年更是逐步和中央洲陆靠拢,北冥洲连洲陆都和中央洲连成一片。原来如此,魔门和大玉周天的风格迥然有异,他们是万众一心备战大劫,留下魔门传承和自身的部署南辕北辙,因此大玉周天应当是没有魔门的,他们对种种天魔手段也就毫无防御,仲师姐的修为不如种十六,但论到对付大玉修士却是正得其所。”

“中央洲陆自上古以来,便暗中扶持魔门,令其今日兴盛至此,便是为了周天大劫做准备,这些魔门修士,将来都是要对付大玉高阶修士的!”

便是此时,仲无量也有其特别的价值,魔念已藏,假以时日,这大玉修士便会像是阮慈筑基时遇到的金波宗弟子一般,逐渐变成仲无量的魔奴,到那时,他的内景天地对仲无量完全开放,和大玉周天相关的隐秘将成为琅嬛周天的囊中之物,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一次大玉周天到底派遣了多少修士来此,是不是还有余孽在外。

两人几番对谈,仲无量缠绵悱恻,那大玉修士反而激愤不已,直斥她不知廉耻,仲无量笑眯眯的,也不反驳,只柔声道,“郎君,你看我这样不顺眼,为何不到我近前来教训我呢?”

她声调旖旎,又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郎君啊,我叫仲无量,你呢?”

此时气势场中,已是魔气遍布,仿若一张大网,那大玉修士便是落在网中的猎物,他面上忽地露出惊恐之色,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但此时又哪里还来得及?仲无量一拍头顶,骤然间无数光点流泄,在网中每个节点上缀起白光,蠕蠕而动,细看之下,却是一只只极其微小的蜘蛛,此时将网络振动起来,遵循着某一节奏,往那人身上飞去,这柔媚气势如蛛丝一般,将那人柔情缠缚,那人连抵抗都是不能,很快便被小蜘蛛爬入面孔,要往七窍内爬去。

阮慈叫道,“仲师姐,《天魔解体大法》修得真不错,但可要小心了,勿要被其反噬,也别都吃光了。”

蜘蛛身上一阵流光溢彩,似是仲无量在回应阮慈,那些蜘蛛螯足摩擦,似乎馋涎欲滴又极为不舍,但终究还是停在面上不动,只有一只小蜘蛛爬入鼻孔之中,只见得那修士躯体不断微微震动,原本还隐隐起伏的气势逐渐平稳下来,转为黯淡服从,那小蜘蛛半晌后又爬了出来,吐出一口蛛丝,将此人七窍封住,重又化为人形,却是不断舔唇,仿佛吃了什么滋补的东西,还在回味无穷。

“此人名唤枕风子,这一次潜入周天的修士的确只有十人,在绝境之绝死了四人,一人在空间通道里被种十六杀了,还有一人应该是被剑使大人杀死,余下四人中,两人伤势过重,为了回避搜索沉入黑水域中,他们则是立刻动用法宝,逃出寒雨泽,躲过之后的封锁,想要来此在周天本源中埋下一样法宝。”

仲无量伸手操纵蛛丝,在乾坤囊中取出了一枚玲珑剔透的玉莲子,道,“这莲子有什么用处,此人就不知晓了,他们到了南鄞洲之后,便遇到了念兽,之后的事情和我们猜测得差不多。其实我们着急,他们也怕,时间对他们来说更是紧迫,我们落入禁制之后,大家都各自隐忍,全然不曾和禁制对抗,枕风只得另行设法,让同伴进入禁制之中,和其对抗,殒身其中,用血气激发了禁制威能。”

“如此一来,禁制更加严厉,我们纷纷坠凡,念兽便可操纵人心,将凡人境界的我等杀死,不过看来此事还是出了一些岔子。念兽入去禁制之后,并未激发禁制中其余凡人的恶念,而是发生了不可测的变化,到底是如何,连他也说不清楚,只知事情不成,两人只得设法逃跑。”

接下来的事众人也都已知晓了,阮慈心中也是一动,暗想道,“不错,真是鬼使神差,念兽刚开始便想要入侵我的梦境,才有了这一切的发生,若她入侵他人的心念,鼓动他们前来杀害我,又是另一种发展了。”

心念至此,她便道,“胡不忘,你还不出来么?说罢,为什么没有蛊惑旁人来杀我?”

枕风子身上莹光微微一亮,阮慈感应之中,胡不忘的气机从枕风子身上穿渡出来,丝毫未受蛛丝阻碍,念兽之奇可见一斑,只是她并不现身,而是在枕风子身上停驻不前,阮慈略想了想,便知道其中端的,胡不忘心中对中央洲陆的憎恨依旧是根深蒂固,这么多中央修士在此,她不出手已是极为不易。

她将王真人看了一眼,王真人微微点头,伸手一指枕风子,将其收入人袋之中,又对仲无量道,“这玉莲子为你所得,我自不会收去,不过你拿着它便要小心为上,任何险地都不能涉足。”

仲无量显然不知周天大劫真相,虽然点头应下,但却并不慎重,反而种十六盯了她一眼,道,“我会看牢你的。”

仲无量笑道,“我倒无妨,只怕大阮道友有些话说呢。”

阮容白了她一眼,众人又开始研究彩光之用,王真人登上一气云帆,将众人装载飞走,唯有阮慈站在当地不动,又过了许久,此地灵光一闪,胡不忘方才现身出来,却是遍体鲜血,气息也较此前衰弱了许多。阮慈不由微微一皱眉,道,“看来你已有些许办法可以抗衡这天生恨意了。”

胡不忘刚才和中央洲陆合作,或许还可说是为了维护周天,这也是所有周天生物的本能,但刚才和这许多中央洲陆修士杂处,没有出手伤人已是其极力抵抗的结果,她张口刚想说话,口中鲜血喷涌,连吐了几口血,方才道,“我刚才助了你,能请你也助我一事么?”

阮慈道,“你还想问道吗,可——”

胡不忘摇头道,“我是念兽,念兽应念而生,存活的意义便是不断实现执念,那些人心杂念,斩了又生,永远无法忘却、无法超脱,我初生的念头,无法逃过它们的吞噬。”

阮慈也知她所说乃是实情,心中不由一阵怜悯,缓缓道,“纵然如此,但此念由你心生,便是被剥夺碾压,也会缓缓再行滋长……人心中的念头,只要是本心萌发,本就是世上最不容易消灭的事物。”

胡不忘唇边不断溢出鲜血,忽地也会意一笑,笑意被血色点缀,格外凄艳,点头道,“不错,念兹在兹,念,本就是这世上最玄妙的东西,一念之差,竟会让这世上有这样多的人不惜寄上道途、赴汤蹈火,也要贯彻自己心中的信念,便连我……我也是同道中人。”

她道,“我脱困以来,已经被碾碎了三次,自身念头,滋长得越来越慢,我怕有一天我会完全淡忘,重新沉沦回念海中去,剑使,我……我想求你,为我炼化那些不属于我的念力,只留下我心中自生之念。”

阮慈多少也有些猜测,但心底仍是微微一震,道,“胡不忘,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是念兽,在这世间别无寄宿。那些浓郁念力,才使你有了今日这样的神通,你依念而存,倘若那些念力被我炼化,你仅剩自己那些微小念头,恐怕是无法支撑你的神魂识忆……这对你来说,便等如是……等如是……”

她不愿再说下去,只是望着胡不忘,胡不忘与她坦然相对,唇畔含笑,阮慈的话声也慢慢消失在了唇边,她久久地凝睇着胡不忘,终是叹道,“好罢。”

说罢,便伸手抚上胡不忘顶心,将道韵转动,运起那无名心法,狠狠刺入胡不忘体内那无穷无尽的念力之中,鲸吞虹吸,不由分说,将那无量怨念抽取炼化了起来!

第269章 最后气运

承、君、为、道,事、君、如、己,逞、君、之、意,望、君、如、愿……

十六字真言仿若烧灼在天空中的永恒符文,阮慈内景天地之中,如海道韵奔涌而下,几乎遮蔽了整面天空,但承露盘上,那如日金丹大放光芒,将所有激流全都吸食殆尽,竟没有一滴道韵往外溢出。实数之中,在南鄞洲残破大阵笼罩之下,天空中亦是雷声阵阵,不片晌,乌云密布,雨声大作,但海面却只是微起波澜,并不见雨点落下的涟漪。这大雨仿佛只有声势,其在实数中的雨滴已被某种力量全数掠夺,这场面奇诡无比,即使是中央洲修士,也不由引为奇观,都在甲板上眺望远方。

以众人目力,便是数千里也在观望之中,不过此时那大雨中央已被一团云雾遮蔽,看是看不分明的。王真人对阮容道,“勿要太用神观望,道祖之身,不可强求。”

低辈修士便是望见洞天修士的真身也往往不可承受,阮慈那未来道祖真身,平日里也没什么不妥,但在运法时一举一动自然牵动道韵,倘若被人看去,或许是顿悟,也或许会乱了道心,只看自身缘法。众人听闻王真人此言,都是一凛,便不敢过分强求。阮容情牵妹妹,道,“师叔,慈姑她……”

这般声势的确骇人听闻,四面八方,神念所及之处,仿佛都在落这那无形大雨,天地间似乎有什么规则正在悄然改变,只是一众金丹修士很难感应分明,王真人道,“她无事,但此地或有不可测的变化,你们手持玉莲子,不可留在这里。先驾舟出去,在大阵外等待,若是数年内不见我们出来,便驾舟返回山门去。”

他望了阮容一眼,道,“你修为还差了些,资粮可足够么?”

一气云帆乃是上清门灵宝,只有上清弟子可以祭炼,按说金丹修士若是出类拔萃,也可以驱动灵宝,当日周晏清便是这般将阮容带回坛城,但那时他亦是金丹圆满,只差外功便可换得资源,闭关结婴。阮容成就金丹未久,还在金丹初期,若是按照常理,也难使动一气云帆。但她有神通在身,只要灵玉足够,驾舟便不是难事。闻言颔首道,“已是有了,倘若不足,还可和道友们凑些。”

王真人便果然不再下赐,只是目注种十六,将人袋掷去,缓缓道,“看好玉莲子,此物非同小可。”

种十六身为太微门弟子,虽然不得不服从上清门调派,但也始终留有一丝傲气,但此时神色凝重,把枕风子收好,点头道,“师叔放心,我会照看好的。”

众人虽然也想留下旁观王真人所说‘不可测的变化’,但也知轻重,这等洲陆翻覆的余波,便是元婴真人卷入其中,也难全身而退,金丹修士想要窥伺其密,只能是因缘际会,却不可强求。王真人将袍袖一拂,把阮容送入舟中,片刻后,一气云帆浑身灵光一闪,已是换了气息,王真人微微一点头,道了声,“去罢!”

他周身法力荡漾,宛若潮水,将一气云帆推向天边,小舟在半空中一个颤动,便骤然间破空而去,在空间裂缝中滑行跳跃,灵动处竟不下于王真人亲自驾驭,王真人看其走势,也是微微点头,道了声,“到底是剑使羽翼。”

他又将左右一望,把南鄞洲中涌动翻滚的气势尽收眼底,唇边微露一丝笑意,身形一闪即逝,却是就此不见了踪影。

#

且说阮慈这里,却是难得失却了对外界的感应,胡不忘秉南鄞洲幽怨之意所生,乃是南鄞洲那不计其数的生灵,在灭洲之战中横死时迸发的怨气所化,南鄞洲有多少人口、妖兽,便有多少念力。如此庞大的怨念,对太初道韵来说不啻于大补之物,但也需要全力炼化,否则便赶不上怨念涌入心灵的速度。再者此地有护洲大阵遮蔽,大玉修士又都已就擒,还有王真人在左近护法,她也就放开心神,臻入那物我两忘的境界中,毫无保留地全力炼化怨念。

她的道韵本来经过多方掠夺炼化,已有了四五分满,后来因果、气运又在过去追上道韵,甚至犹有过之,尤其是气运,已然是接近圆满,而那道韵裂隙,此时被南鄞洲这一洲情念灌注,终于逐渐有了满溢之态。便连法力也在这后三层裂隙圆满之时,自然而然受到那跨维度的滋润,逐渐从金丹四转迈向五转、六转……这景象若是被其余修士看到,真要道心失守了,须知道这修士修行越是往后,便越是难行,其中原因便在于这后三层道基的修筑太过艰难,便是洞天修士,想要返回过去弥补道基,也只能先通过法力试图反哺后三层道基。如此由后三层道基带动法力运转,提升修为,当真是奢侈之至!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怨念大海也终于变成涓滴道韵细流,那宽广如海的玉池中央,一座险峻小山顶峰,那如大日一般徐徐转动的金丹之上,骤然绽放出一道彩光,伴随着不知从何处响起的宏大钟鸣,那大日射出七彩光辉,徐徐又是一转,金丹之上,有一道裂隙缓缓弥合,随后消失无踪,那便是道韵在这一层次,已然是臻于圆满,达到了金丹境界能够承受的极限。

再算上已然弥合的六道法力裂隙,此时金丹之上,还有五道裂隙,其中气运、因果两道,也已经接近圆满,反倒是法力还需时日炼化填补,但和这后三层虚无缥缈的维度相比,已然不存瓶颈。在那大日之下,盘坐着一人一兽,阮慈所化少女一袭白衣,面上宝光流转,而那似猪非猪的小兽却是身形虚浮,连人形都无法维持,但其神情宁洽,却似乎反而隐隐带了一丝解脱。

“嗡——”

当最后一滴细雨落入金丹之中时,天地上空自然而然,迸出一道金光,一声长鸣,似是内景天地也在庆贺金丹又是一转,阮慈缓缓睁开双目,注视眼前那身形波动不定的小兽,叹道,“果然如此。”

她指尖射出一缕灵光,注入小兽体内,助她重新化为少女,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胡不忘睁开双目,微笑道,“我现在感觉很好,你不必为我感到难过,我终于完全属于我自己了。”

她身形中放出万丈微光,似是有什么东西不可避免地要离她而去,胡不忘也无意拦阻,只是欣羡地望着阮慈的内景天地,望着那山海连绵、鸟语花香的青山绿水,神色中无限向往,轻呼道,“世上的大道,是多么的奥秘神妙,令人心醉神迷,想要追寻其中的隐秘……道祖,我好想要探询那无穷道妙。”

她的面庞,在这微光之中逐渐蒸腾模糊,仿佛被烧成幻影,只有那欢欣话声宛然回荡,“哪怕只有一刻,我也正向着这无穷隐秘而去,道祖,我好自由,我从未如此自由……”

“我虽然求了你的帮助,但我还是渡过苦海,到达了彼岸……”

她的面容,已然不存,从她身躯中蒸腾而出的东西,终于投入大日之中,令金丹又是一声嗡鸣,其上代表气运的那条裂缝缓缓弥合,胡不忘是南鄞洲怨念所化,正是南鄞洲最后一丝气运所存,如今随着她的陨落,这最后一丝气运也被阮慈所得,终于令她圆满了气运这一转!

气运一去,原地便只有一点纯净而又微小的情念,仿若火花一般轻轻跃动,而胡不忘的欢喜也正飞快淡去,正如她的言语一般,已然并不完整,正如阮慈所言,这么一点情念,承载不了胡不忘的神魂、识忆,还有她的满腔抱负,她秉念而生,没有肉身,这些东西只能不断散失在虚数之中,当她自由的那一刻,便也是念兽消散的时机。

那情念闪烁不定,传递出模糊的情绪,“之后……我会如何……”

阮慈垂目俯注,感慨万千,捻起这朵念花,轻轻说道,“你会散入虚数之中,在那万千情念的冲刷践踏之下,或许会很快消亡,或许会融入情念之海……但你确然存在过,胡不忘,有人对你念念不忘,谁又能说得清将来会发生什么呢?”

那念花闪烁了几下,还有些微欢欣,“闵……华……”

阮慈微微一笑,道,“不错,还有我,胡不忘,胡不忘,我们都不会忘记你的,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你已度过了苦海,将来倘若还有再见的一日,我自会教导你大道中蕴含的那些东西,你可也不要忘了。”

那念花最后闪烁了一下,像是想要对她说话,但情绪已含糊不清,在阮慈指尖缓缓熄灭,落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阮慈望着它没入虚实障碍,毫无阻拦地融入虚数,不由微微一叹,轻声道,“念兽秉念而生,怨念是念,思念也是念,念,果然是这世上最神奇的东西……”

#

在那虚数之中,距今不知多少万年以前以后,那混乱不堪,随心绪随时变化的波澜之地,忽地有两名少年站住脚步,同时向远方眺望,“咦?”

“阿闵/阿华,我好像……突然感受到一股很熟悉的气息。”

两人暂停了脚步,凝神感应,片刻后并无所获,便是相视一笑,紧紧拉着手往前方并肩行去。“阿闵,你说我们还能见到不忘吗?”

“我好想再见她一面啊。”

“还有黄掌柜,它去了好久。”

“还有师父……下次相见,便可拜师,什么时候能拜师呢?”

念,是这世上最神奇的东西,人心中的思念,在少年脑后绵延成一条无形的长线,在这光怪陆离的虚数之中肆意飞扬舞动,延展向无尽的远方,仿佛一条回家的长路,接引着那些念兹在兹的人。

“不忘……她现在还好吗?还开心吗?我们都很想念她。”

第270章 大玉隐子

入道如今,生离死别所见多矣,回首再看,孟令月陨落时的笑靥还在目前,但其时酸楚惋惜之意,却仿佛已蒙上了一层轻纱。胡不忘之死,对阮慈或有触动,但也难以动摇道心,只是将那异样感受铭记心中,出了一会神,又略将修为整理一番,这才循着心中感应,往王真人飞去。

他们两人身怀九霄同心佩,只需以法力激发,便是相隔千里万里,也可如常交谈,阮慈奇道,“你怎么避得这样远,其余人呢?”

王真人道,“他们持有玉莲子,被我先打发出去,在护洲大阵之外等候,你来我这里。”

他传来一副景象,阮慈见了也不由一惊,当下将遁速提到最高,以她此时修为,和元婴真人也不差多少,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落到王真人身侧,现出身形,和他一道观望虚空,道,“如何竟会这般?”

这虚空中本来就空无一物,两人如此慎重其事,似乎有些滑稽,但倘若是那些对大道规则有一定感应的修士到此,便可知道这并非是矫揉造作,而是此地原本稳定的大道规则正在发生变化——这里便是众人此前陷入的那坠凡禁制,可此时在胡不忘消亡之后,那禁制却仿佛也失去了核心,好像满天云雾,正在缓缓散开,虽然眼下还是什么都没有,但当大道规则散尽,和此时的南鄞洲重新融为一体时,恐怕才会出现异样。

王真人道,“这禁制虽然是周天本能为了护住气根而生,但也要有个依凭,方才能招揽那许多南鄞洲历史上的修士到此。胡不忘一去,南鄞洲最后的气运也是不存,此洲彻底消亡,这条气根也就到了凋落的时候,这禁制没了作用,又没了依凭,自然会逐渐散去。”

虽然胡闵、胡华还活在虚数之中,但这两人本为凡人,而且要拜阮慈为师,显然和南鄞洲气运已然没有沾染,阮慈也觉王真人说得有理,“如此也好,那气根若在,便等如是始终有一条通道去往周天本源,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又好奇地道,“也不知琅嬛周天的本源,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王真人淡然道,“你观照自己内景天地,不就知晓了?”

宇宙中虽有不计其数的大天,但琅嬛周天却是道祖内景天地所化,和其余大天自然还是有所不同,阮慈笑道,“那一位可是旧日宇宙来人,而且开天辟地时,正在陨落之中,按说她的本源是不足以支持周天运转的,要我说,琅嬛周天的本源应当是青君创世时,受到生机洗刷,自然滋生而出的新生本源,不过从那时到现在,我们周天一向是灵炁充足、气运旺盛,或许是因为那里多少还留了一些那一位的东西。”

涅槃之道,生生不息,琅嬛周天已是极其古老的大天,却仍未走到气运尽头,便是被洞阳道祖炼化封锁,却也始终还有阮慈这个变数存在,或者便和阮慈所说一般,到底是道祖内景天地所化,处处与别不同。王真人道,“你可别想着要进去瞧瞧,那里进去容易,出来却难,那些大玉修士是早已不要命了,其实纵使如此,他们想要进入周天本源,也绝非易事。”

便是有一条气根在,想要落入本源深处,又哪是那么简单,只是那处实在事关重大,凡是琅嬛修士都不可能任由其承担风险而已。阮慈点头称是,笑道,“我现在可乖了,不该好奇的东西,我从不多想。”

王雀儿唇角微翘,大有深意地望了阮慈一眼,像是在说‘你心里想什么,难道我还不清楚么’,但终究也未说破,只是示意阮慈勿要错过机会,参悟这大道规则转化的微妙之处,阮慈也正有此意,当即闭目感应起来,王雀儿站在她身旁为她护法,长眸在她身上婉转流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大道规则相生相克,不论是聚拢还是消散,都非一蹴而就,三千大道各有博弈,其中复杂精微之处,阮慈甚至不能感应完全。她以往御使道韵,只是凭借其海量道韵压制其余大道,要说多么精确巧妙,却是实在难以办到。如今在这大道法则激烈变化之处静心参悟,只觉得所得极多,此时便是再回到东华剑中,和那生之道韵抗衡,也不再会落入颓势,需要以言语激其相让。

恍惚之间,时日流逝,那大道法则终于被本地同化,虚空之中,气机凝聚,似乎有一道纵贯天地的气运枝干,在冥冥中闪了又隐,隐了又闪,隐约可见其从幼苗萌发成参天大树,又被削弱枝干,盛极而衰,最终在苟延残喘之时,被天外飞来一剑斩断,仅余残干对外喷发气运,久而久之,气运干涸殆尽,此地只留下一个血色创痕,偶尔喷吐一缕气运,而那创痕也在缓缓愈合之中,最终几乎只有一线伤疤——只是这一线,也只是对洲陆而言,当一切虚影散尽,在二人眼前,依旧是一道极其深邃的狭长幽谷,最宽处约可容纳数人,其中散发出莫名气息,远古蛮荒,满是血气,令人本能排斥,不愿近前。

阮慈不禁微微皱眉,道,“也不知这最后一丝伤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痊愈……什么人!”

她《太上感应篇》已有相当造诣,又刚从入定中转醒,灵觉十分敏锐,刹那间剑光飞出,往幽谷上方某处斩去,厉声喝道,“给我滚出来!”

这一剑落下,天下金丹能抵挡者能有几个?但阮慈一剑飞出,却觉得感应中捕捉到的那一缕气机极是狡猾地一转,扭过了因果锚定,这能耐已非金丹所能拥有,不由微微一怔,但她动作也并不慢,出剑时已是飞出那洞犀烛,烛光刹那亮起,将幽谷上下照彻,无形间亦起到‘宁、定’之用,但烛光幽幽,却又恰好照出幽谷上空纵横交错的光点,原本掩映在天光之中,近乎透明,此时方才逐一亮起,阮慈惊道,“快封住这里!”

这散落于天地之中的荧光,叫她想到了在阿育王境所见的大玉修士,其掌握的荧光殉爆神通,只有元婴替死方才让众人得以逃脱,此时虽然荧光稀疏,远不如当日那样密密麻麻无所不在,而且主持人是金丹修士,但这掩藏中的最后一名大玉修士,显然并非此前那些金丹能比,有些超出金丹界限的诡异神通,却也让人不可小觑。

王真人和她心有灵犀,不待言语,早已放出法力,镇定此地气机,伸手连指,令光点四周气机变得十分黏稠,同时一拍九霄同心佩,和阮慈两人同心,感应顿时增至此前数倍,将场中还有许多仍是透明的荧光全数找到。原来此人煞是狡诈,便是荧光殉爆,也留了几重后手,若非两人同心协力,真要陷入那一重又一重的手段之中了。

这荧光便是如此,倘若在两人来此以前便存在此地,便和此地融为一体,若非有心探查,也是难以发觉。阮慈心念电转,刹那间已是明白过来:此人想来一直在暗中跟踪胡不忘几人,而枕风子亦的确是被仲无量寄宿神魂,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全部实情——此人从一开始,便掩去身形气机,悄然跟踪在人之后,来到琅嬛周天后,又悄悄跟随枕风子一行人掏出寒雨泽,乃是一名最彻底的隐子,连自己人都并不知情!

他的修为、神通,当是一行人中最为高超,甚至其本身可能就不是单纯的金丹修士,而是类似王雀儿的身份,以秘法斩断因果,借来一个金丹时期的自己,但却又拥有洞天的见识和眼界,方才能躲过东华剑。这隐子心性极为坚忍,哪怕是胡不忘催动心法,让枕风子束手就擒,玉莲子落入人手时都没有出手,只是在原地潜伏,一俟众人离开,立刻在禁制外周布置荧光。他料到胡不忘必死,且胡不忘一死,禁制就会逐渐消融,这番见识,已是远超常人!此人必定是洞天化身!

王雀儿心中传来一股赞同之意,看来也和阮慈想到了一处,他容色依旧淡然,伸手向天一指,一股莫名星力顿时被接引而下,在此地汩汩涤荡,阮慈不由一怔: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王雀儿出手对敌,如此想来,她也不知王真人最称手的法宝是什么,他在中央洲陆送一气云帆远航时,好似抱了一枚大星,不知又是什么法宝在气势场中的映射了。

这股星力对阮慈来说,便如同清风拂面,但对那大玉隐子似是极强的凌迫,不片晌便在气势场中现出端倪,四处逃遁,阮慈忙和王真人合力,以东华剑气配合星力,在场中联手扫荡绞杀,便是这隐子有十二万分的能耐,只要被她刺中一剑,也是枉然。

这般三方对弈,隐子不可能占据上风,他那留作杀手锏的荧光殉爆,又被王真人法力困住,在追逐中只能不断以小伤为代价,避免被东华剑刺中,周身遮蔽幻术也因无暇维持,逐渐失效,现出身形,一样是一名眸唇皆白的少女,虽是成人面孔,但身形十分细小。王雀儿淡然道,“削枝为根?你是大玉周天哪位真人到此?”

那少女一语不发,周身荧光闪动,显然在呼唤那些被气机包裹的荧光,虽然未能引动殉爆,但也分了王雀儿少许法力。阮慈一声轻叱,身随剑走,就要将其因果锁定,但那气势如游鱼一般,一瞬间又从剑尖逃脱,一时攻势不由稍歇。

那少女得此空档,身形一展,犹如鬼魅一般,几个瞬移,竟是逃到了裂谷前方,拼着被星力透骨,烛光照射,自身法体血肉横飞,仍是不管不顾,跳入了裂谷之中!那所有遮护之力,竟全被她转化为对自身法体的伤害,而失去了封禁之能!

阮慈不由大惊,万万没想到这一行波澜壮阔、跌宕起伏,最后竟还是这个结局,即使以她心智之坚,亦不由泛起沮丧,此子身份如此特殊,所携法宝只会比玉莲子更加要紧,如此跃入气根之中,若是被他到达本源,那末、那末——

正是心绪浮动时,王真人处却传来一股释然之意,阮慈猛然转头,叫道,“不——你——”

气机拂动间,她周身不知何时也陷入一股缠绵气力,令她行动比平时缓慢了许多,那青衫人对她微微一笑,传音道,“毋需自责,大玉周天此次下了重注,如此气运,总要有个交代,总会有个结果,有个机会。如今这是他们应得的,也是此次最后一点余波,你且放心回去。”

“虽未度过情难,但已是初悟情妙,别太难过,但也别不难过,尝过酸甜苦辣,才算是勘破情关,便是苦痛,也是一种享受。不过其中道理,你早已明了,也就毋需我再多言了。”

同心佩莹莹发亮,忽地传过一阵战栗,好像有人在轻轻抚摸表面纹理,又用指尖一刮,留下些酥麻微痛,王雀儿对阮慈点了点头,轻声道,“这下便不用害羞怕丑啦。”

他言语间竟还有一丝调笑之意,仿佛在取笑阮慈此前多番犹豫,便是害怕王雀儿离开此地,将识忆带回本体,自己在王真人面前失了体面。只是调笑之外,却又有无限深情温柔,还有那么一丝离情别绪,藏在洒脱之中。王雀儿待要将玉佩掷来,却又将其放在唇边,轻轻一沾,方才笑道,“别担心,这一路风景很好,你慢慢回去罢。”

这一吻像是落在阮慈心上,她奋力挣扎,却怎么都挣不脱那温柔束缚,只见得青衣身影转身化为遁光,再无留恋,往幽谷中一跃而下!

第271章 再见白衣

“不管了!都做到这一步,还怎生回头?大不了便……便先奸后杀!把这化身留在此处!叫恩师本尊永远都不知晓有这些事!”

“便是如此就足够了?”

“真没出息。”

“恩师,你这化身的识忆,能否就留在这里,别回去本尊身上?”

在那坠凡之地,简陋至极的屋舍之中,两人的话语一再重现,阮慈深陷气机之中,望着王雀儿的背影毫无留恋地消失在幽谷深处,只觉得一阵阵心悸,分明此地连最后一个敌人都已离去,但却仿佛遭遇了什么劲敌一般,连内景天地都在颤抖摇动。她竟不知是自己的盼望带来了今日的结果,还是王真人早已算到了这一点,王雀儿才会这样从容地赴死,好似早已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这也在王真人计算之中吗……

当日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的确,此去便是一切顺利,也大有可能无法回到当地,以洞天化身来应对洞天化身,各方面都极为恰可,若说王真人在做出铺陈时就料到一切细节,那自然是瞎猜,但冥冥中有所感应,才会分化出这样一个化身来,或许也是有的。这化身此次出行,又教导了阮慈天星术,又开启她的情难,如今还可了结大玉周天入侵,可算是将作用发挥到了极致。也很有王真人一招落子、满盘皆活的风格。只是阮慈如今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当日是为何会有那般想头,竟想让王雀儿再也无法回到本体身边去。

或许是当日她和王雀儿交往还少,只将他当成了师尊的一个化身而已,但如今只要想到王雀儿将消散于天地之中,在他的那个过去,他将悄然陨落,道途断绝,除了阮慈自己之外,将再无人知道他们于坠凡之地曾是如何耳厮鬓磨,如何唇枪舌剑,如何箪食瓢饮,如何像凡人一般过着那简单又重复的日子,有他相伴,便是再枯燥的劳作也显得妙趣盎然。他们是如何在观星台上并肩赏月,王雀儿的指尖又是如何从他发间滑落……

她曾以为自己已尝过情爱带来的酸甜苦辣,对恩师的绮思也曾让她暗自苦恼,本以为那求而不得的痛苦,已经是肉体所能带来的极致,直到这一刻阮慈方才知晓,原来情之一字,竟能动人至此!竟能让人如此伤心欲绝,好像被活生生剜走了一大半,甚至连内景天地都生出感应,灵炁紊乱,轻而易举便受了胡不忘和大玉修士费尽心机也无法达成的重伤。

他是该去的,不过是一个化身而已,这已是最佳的选择,她也极是明了此点,阮慈身为未来道祖,不可轻动,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她的道途能略微平坦一些,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旁的不说,便是那四大令主,若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又怎会慨然赴死?阮慈深知自己乃是琅嬛周天脱劫所寄,此身还不到大用之时,但此时神魂俱裂,忽地想道,“我生来便是为了反抗洞阳道祖,为琅嬛周天脱出大劫的么?”

她周身剑气迸发,将那缚住她的柔和气机挣碎,王雀儿到底是洞天化身,这一招拿捏得当,她若是要挣脱,剑气纵横之下,很可能会引动其余荧光殉爆,只能徐徐消磨气机,阮慈理也不理,任满天荧光闪烁,身形一闪,近乎瞬移,刹那间出现在幽谷上方,追着王雀儿落了下去。

“不!我此生便是为了纵情意气、慷慨欢歌,死便死了,有什么打紧,我为什么要为了周天大局任我心上人黯然消磨?”

无形灵炁在幽谷上方猛地亮了起来,这荧光殉爆之威,阮慈在阿育王境已是见识过了,刹那间一道极亮的光芒,在上空天际一闪即逝,将所有生机消杀,余波荡漾,也不知这威能传开多远。便是这气根也受到殉爆之威震荡,缓缓开始摇动收缩,阮慈后心受了气浪一击,加速下落。身下青衣人讶然回首,伸手将她接住,阮慈落在他怀中,喷出一口鲜血,平复体内波动不定的灵炁,将王雀儿揽住,笑道,“谁许你抛下我的?”

她心甜意洽,将脸颊贴上王雀儿肩膀,听着他激烈的心跳声,感应中他情念波动不定,远没有看起来这么淡然,王雀儿将她搂得越来越紧,却没有说话,阮慈不知为何,突地十分满足自得,这一刻便是和王雀儿一道死在这里,仿佛也没有什么不甘。她道,“谁许你忘了的?我偏要将你好好地带回去,叫你回到你那段时空里,永远都记得你将来会有一个徒儿,待你好得不得了,你要一见了她,就对她好,你也要待她好得不得了。”

王雀儿胸膛震动,似是笑了起来,心跳却依旧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好半晌才缓缓平复下来,笑道,“好,我一定待她比她想得还要好。”

阮慈尤嫌不足,道,“我要你做他的过去,可不是某一种可能……总有一天,我要你变成他过去唯一一个可能。”

王雀儿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在她额角轻轻一吻,和声道,“若能回去,都依你。”

若是如此,这段记忆便会极为明确,也只有如此,这段记忆才会成为王真人的过去,而不仅仅是一种可能。阮慈也不知洞天真人是如何看待这些可能的,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过去和现在都是唯一,这段记忆也是唯一,因此她也希望这是王真人的唯一。她如今才知道,原来有时候,记忆只有两人共享才有意义,倘若失了其一,便全化为伤人的利器。而情难之中,那情之一字的威力,又要远远比她能想得更高了许多。

这许多感悟,仓促间也难尽道,此处并非是合适场所,两人心意互通,不过是点到即止,阮慈在王真人怀中略微调息,她因心绪不平所受轻伤,如今因心满意足之故,几个吐纳之后也就尽复,便靠在王真人怀里,左右张望,问道,“那个隐子现在又藏起来了么?”

王真人道,“他落得较快,此时还在前头,不过这也无妨,我们现在都还在气根上部,远远未到深处,因此没有什么阻碍,到得前头,他迟早都要被拦住的。”

两人此时正在一圈无形的黑光之中不断下落,那幽谷到了深处,只有一团虚无,完全是虚实之间的感觉,一切实数中的山水都不复存,那大玉隐子也不知去了哪里,阮慈和王真人彼此相拥,不断下落,仿佛天地间便只有两人一般,时而眼神相触,阮慈又有几分羞赧,便将脸藏进王雀儿肩上,王雀儿道,“你害羞什么?”

刚才那一事之后,他对阮慈似已有许多不同,阮慈埋在他肩头呢喃低语,也不知在说什么,王雀儿哄她道,“便是我能平安回去,也无法久留,便叫我多看你几眼可好?”

阮慈满面绯红,抬起头被他看了一会,又忍不住埋首进去,微微摇头,其实两人已做尽了亲密之事,此前对彼此的情意也并非虚假,但不知为何,直至此时方才觉得这段情事更加实在,好像才真正刚刚开始。

王雀儿低声哄了她一会,阮慈时而回心转意,时而又翻脸变卦,两人正歪缠个没完,只觉得下方气机一变,比此前那单纯的气运甬道要多了许多复杂气机,便都有些凛然,王真人道,“看来我们已经落入地脉之中,此地融通琅嬛周天所有洲陆的灵炁根脉,三千大道都有体现,而且极为排斥外人进入,因此显化在外的都是诸般毁灭、动荡之道,我们还好些,到底是琅嬛生灵,便是误入此地,另外觅地返回便可,但那大玉隐子便是再精通隐匿之术,也很难通过重重关卡。”

阮慈此前也听王真人说起过气根后的情况,因道,“他想通过重重关隘,到达本源之地,未免也太过艰难,我怕他是想通过地脉去到我们中央洲陆地根下方,留些隐患呢。”

这两种可能均有,或许大玉周天让他携来甚么至宝,能让他直达周天本源之处,也或许那至宝需要更理想的情况才能激发,备用计划便是给中央洲陆下绊子,中央洲陆是琅嬛周天最是精华之处,涅槃道祖道基所在,倘若此地修士出了岔子,毫无疑问无法对抗大玉周天。

两人正是商议之时,都感应到前方毁灭法则一阵波动,似乎是受了刺激,扬起禁制,向某处迎头罩下,王、阮二人都是精神一振,忙飞掠过去,阮慈将道韵激发,护住二人,他们有道韵护体,倒是不惧此处的诸般法则。

那大玉隐子果然有法宝在身,两人赶到时,毁灭法则荡漾不平,又激发诸般道韵连绵动荡,此处便好似一个满是涟漪的池塘,却很难找寻某只鱼儿的踪迹了,再者这里是地脉所在,也不适合激烈打斗,眼下情况实在有些棘手,但阮、王二人也并不惊慌,他们精擅感应法,这隐子就算是洞天化身,但只要时间足够,总是逃不脱感应。若他准备的神通只能在本源施放,反倒是有充足时间可以处置。

两人联手日久,默契已足,阮慈将九霄同心佩重新挂在王雀儿腰间,嗔道,“下次可不许随便还我了。”

便和他同时一指玉佩,激发功法,神念向四方地脉蔓延开来,阮慈心中还念念有词,道,“我们是来此寻找潜入敌人的,此人要对周天不利,给我们些方便。”

也不知是否此言奏效,四周起伏不定的大道法则并未前来干扰,两人很快便寻到两股气机,一股正是大玉隐子,另一股则令阮慈感到有几分熟悉,这两股气机缠绵在一处,仿佛正在激烈交战,令阮慈难以辨别,稳了片刻,方才惊呼道,“白衣菩萨!她果然还活着!”

正在此时,那两股气机同时激扬起来,片刻后大玉隐子的气机转为衰弱,而白衣菩萨的气机则渐趋强盛,毋庸置疑,她已击杀大玉隐子——且向着王、阮两人飞快地追了过来!

第272章 坐而论道

洞天残骸!

不论白衣菩萨此时是何等修为,到底曾是洞天修士,其威能便不可小觑,阮慈不由一惊,便连王真人也慎重以待,不等她自行摸索,便按着阮慈肩膀轻声说了两个字,“道韵。”

阮慈当即会意,将太初道韵笼罩二人,倒也并未躲避,此处上不能上,只有不断下落,设法从地脉中找寻其余出口,无论如何都逃不脱白衣菩萨,倒不如在此地会她一会。

纵然如此,心中也是疑云满腹,不由低声问道,“她还活着吗?可我眼见她坠凡而死,佛国洞天都已破灭……”

洞天真人的内景天地,便是其气机寄宿的周天,内景天地都已破灭,按说白衣菩萨是活不成了。王真人低声道,“她坠为凡人,和昙华宗山门一道落入大海深渊之中,本该即刻就死,但白衣此前往清妙体内送入一段气机,令清妙和她同命同伤,清妙便是因此重伤不醒。或许白衣也是因此借得清妙一段生机,在生死之间徘徊,不过即使如此,她昔日神通也是百不余一,清妙离开南鄞洲之后,便被掌门收入他的妙法无上天中,白衣无法再借得清妙的任何东西,只能在地脉之中苟延残喘,我猜她连离开气根的能力都没有。”

他虽为推测,但语气肯定,无形间传递出令人心安的沉稳之意,在阮慈心中语速极快地说道,“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洞天残余,又占地脉之利,要收拾一个洞天分身还是颇为简单。要对付这样的洞天余魂,倒也简单得很,不论她几路来,你只一路去,这种徘徊虚实之间的生灵,任是神通再大,也最惧道韵攻伐。”

阮慈先还怕两人遭遇强敌时,王真人存着牺牲自己,保全她的念头,不想王真人倒是极为理智,将对敌重任交给了她,她稍感安心,王真人又似看穿她想法似的,对她微微一笑,说道,“我怎会浪掷此身?我还要活着回去做许多事呢。”

比起情愿为她去死,情愿为她挣扎求活,对阮慈来说似乎更为动人,她心下泛甜,在王真人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轻叱一声,主动将道韵往外铺出,以她如今的能耐,白衣能动用的道韵决计不比她多。

果然,白衣菩萨的气机慢了下来,在左近徘徊了几圈,竟有退却之意,但阮慈哪容得她在此处藏身?地脉四通八达,虽然其中阻碍极多,路途也十分遥远,白衣菩萨恐怕没有能力去到其余洲陆,但此次她得到大玉隐子的法体,有了依凭,或许能重修功法,这样一个人必须追上除去!

“菩萨,还记得昔日持剑人么?”

她用神念传出问话,遁光一变,往白衣菩萨加速追去,鼓动周围气机,“你是有仇当场就报的性子,那一日拼着提前陨落,也要重伤清妙,如今怎么避而不见?我还等着你来寻仇呢。”

她神念一动,东华剑微微出鞘,剑气纵横,可谓是嚣张跋扈,只为了激怒白衣前来寻仇,冷笑道,“可别让我瞧不起这南鄞洲最后的余孽。”

白衣菩萨气息明灭,王真人微露不解,旋即又是释然,原来金丹修为时,他也不知洞天修士为何会如此没有城府,但他本身就有洞天真人的识忆,想到这里,答案自然而然会浮现出来,对阮慈说道,“修为一去,识忆和感悟也随之烟消云散,她在地脉存活了数千年,靠的便是执念,你再多说一些。”

阮慈倒是自己瞧出了白衣此时的状态,因她观照之中,白衣菩萨的情念甚至还不如金丹修士复杂,只是两人相距甚远,她的道韵不及,否则早就拨乱情念了,此时只用言语动摇心志,因道,“哼,你们南鄞洲个个都是孬种,只知敬拜道祖,便宛如一条忠犬一般,可我瞧着主人也不怎么怜惜你们那,怎么不丢根骨头给你们吃吃?”

白衣菩萨对这种刻薄言语倒没什么回应,阮慈心道,“是了,在他们心里,道祖忠犬恐怕是夸赞呢。”

她眼珠一转,又道,“你们也没什么本事,连狗都做不好,你还有什么面目存在于天地间呢?借来生机、苟延残喘,你可有面目去见主人么?现在连我们两个金丹修士都畏惧,你哪还有菩萨高僧的气度呢?”

此言倒颇为奏效,白衣菩萨气息明灭更快了几分,情念也逐渐有一色占据上风,按阮慈想来,应当是怒意、复仇等负面情绪,她见这一招奏效,便专捡这样的话,和王真人一道,在周围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不断追逐气机。这地脉虽然是通道,但也并非是可以穿行的管道,又或者是土行绝境,而是在一团虚无之中,隐隐有些气机脉络,蕴含了三千大道轮回博弈,这种博弈多数没有意识,阮慈凭借己身道韵,穿梭其中如入无人之境,而白衣乃是一团气机,也不太会勾动法则感应,双方速度都并不低,若是白衣一意奔逃,阮慈要抓住她还需追逐更久,直到锚定因果才能肯定不会追丢。但她唇舌便给,白衣菩萨被说得心绪潮涌,气机越来越慢,终于停在原地,像是在等着他们前来相会。

双方心意一变,周围便逐渐亮起,此地乃是虚实之交,景色会随神念变动,当双方都浮现出见面一晤的心绪时,原本不需要的光亮也就诞生了出来,倘若此时三人中有人守不稳心神,令多余思绪外溢,这里还会生成那人心中的景色。

阮慈将心神守得十分牢固,倒是白衣菩萨已然是残体,思绪外溢得更多,此地逐渐形成一座禅房,形制和阮慈在昙华宗山门时所见十分相似,不过陈设也十分简朴,更像是白衣菩萨幼时起居之地,阮慈在禅房中驻足,只听得远方足音轻轻,一个白衣少年逐渐走近,一开始还是那大玉隐子的面容,但走到禅房之中时,已变化为白衣菩萨那慈悲柔美的长相,她依旧做比丘尼打扮,走进禅房,礼数也还周全,双手合十,道了声,“我佛慈悲。”

阮慈拿出未来道祖的架子,只微一点头,说道,“大尼姑,你本是过去之人,何必还强留世上?这和你们佛家经义不符,也未见得就是道祖的意思。”

两人在此,必有一战,否则白衣不会停下遁光,实际上两人的斗法已然开始,阮慈这一问,便是要瓦解她残留世间的‘正当性’,倘若白衣也无法辩倒她,认为自己不该存在,那么甚至会自行消亡。这种言语交锋和道韵博弈乃是同时进行,阮慈周身道韵此时也在无孔不入地试图渗入白衣身躯之中,但白衣不愧是洞天残余,周身防守得固若金汤,甚至连那原本不太融合的法体,都在飞快同化之中。

听闻阮慈此问,她又是合十一礼,方才盘坐下来,一手指天,一手托瓶,正是佛门辩经之态,口喧佛号,安然道,“外魔未尽,佛道未行,大道未弘,如何有颜面入寂归天,前往西方世界享那极乐安然?”

阮慈稍作尝试,已知光靠道韵攻伐无法将为白衣完全击败,但有道韵在,白衣也永远不可能胜过她,心念微动,和王真人对视了一眼,见王真人微微点头,便也盘膝趺坐,笑道,“好,在这地脉深藏之地,任何言语百无禁忌,今日我们便来辩一辩孰是孰非,中央洲陆征伐南鄞,是否是大义所在。”

她第一句便问得极为刁钻,“菩萨是佛门中人,却又在琅嬛周天修道,我问菩萨,究竟是敬奉佛祖,还是敬奉道祖呢?”

第273章 我佛慈悲

我问菩萨,究竟是敬奉佛祖,还是敬奉道祖呢?——这问题对琅嬛周天其余修士来说,其实并不尖锐,这些修士心存反叛之念,对洞阳道祖更多地是一种无奈的承认和尊重——倘若连周天遍布道韵的洞阳道祖都不存尊重,那也未免太过狂悖了,但也仅限于此而已。琅嬛修士个个桀骜不驯,要说服从勉强可以做到,但心中却绝不敬畏。不论对哪个道祖都并不敬奉,若是修行那些已有道祖驻守的大道,便将这道祖视为自己将来的道敌,对于洞阳道祖自然更不必说了,阮慈能坐在这里,便是最好的证明。

但对白衣菩萨来说,这问题便等如是迫她在心中择选一个地位最尊的道祖,休看琅嬛周天遍布洞阳道韵,甚至连灵炁都被入侵,但倘若她将洞阳道祖列为佛祖之上,一样是执掌了两条大道,距离超脱仅有一步之遥的佛祖,或许便会对她施以薄惩。以她如今的修为,别说薄惩了,或许连佛祖的注意都承受不了,佛祖稍一关注,白衣菩萨便要立刻灰飞烟灭了。

阮慈这一问,刁钻却又不容回避,白衣菩萨面现迷惘之色,像是也被问得内气纠结,像她这种虚实之间的生物,倘若对自己的存在抱有疑虑,会立刻反应在灵炁运行上,所受影响比正常修士更甚。若是询问得法,让她回答不了,甚至气绝当场都是不无可能。

好在白衣菩萨到底也是洞天残余,这一问题她必定是早已得到答案,只是如今识忆有所缺损,回忆了半日方才想起什么,淡然答道,“二圣并尊,不分高下,我身属琅嬛,自当敬奉道祖,道途寄托,又在佛门,对佛祖也是一般无二。”

阮慈冷笑道,“一奴二主,岂有此理?只怕两头不容。”

白衣菩萨断然道,“佛祖慈悲,道祖宽仁,井水不犯河水!”

她语调极其坚定,显然自身极为虔信,便是真相并非如此,在阮慈能说服白衣以前,这问题都不会给她带来损伤。阮慈也因她说法,浮想联翩,暗道,“井水不犯河水?有意思,看来佛祖和洞阳暂为同盟,至少在琅嬛周天没有和洞阳争锋的意思,而是委婉配合。”

她并不以为琅嬛周天此刻境况,是洞阳道祖一力推动的结果,宇宙中诸般大能都求一个超脱,都想要率先证道永恒,离开这宇宙樊笼。只是道祖博弈对阮慈来说,仍是过高的舞台,以至于她时至今日依然只觑得一鳞半爪,她自己身后也不可能没有道祖支持,否则洞阳道祖的道韵遍布周天,如何对虚数中的大不敬风暴不管不问?除了太一道祖之外,定然也有许多道祖在暗中布局弈棋,恐怕道祖博弈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洞阳道祖被拖着无法分身,也不能做到对琅嬛周天的绝对掌控,才会形成这般诡异景象,周天高阶修士全都是暗藏反意,这股蠢蠢欲动的力量,洞阳道祖却似乎是一无所觉,又或是不屑处理。

对于其余修士来说,只知自身大道,最多和这条大道的道祖沟通,除非修持的是一条无主大道,还有可能得到其余道祖扶持,否则根本谈不上与道祖交流博弈,便是心中满是不服之意,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关注这些只是多余。但对阮慈来说,她是未来道祖,将来总有一天能参与到道祖博弈之中,对这些事自然要有所了解。如今既然已知佛祖和洞阳道祖关系暧昧,便也知道为何屡屡总是佛门出岔子,佛门经义,本就重视凡人福祉,这本也不是错处,但在琅嬛周天此时的境况中,却极容易走偏。便连无垢宗都被沾染,更何况自小生长在南鄞洲的白衣菩萨?

心下思量,却不耽误她口中攻讦,见白衣菩萨对这一点极为虔信,阮慈便又冷然道,“便是如此,你应奉行二位尊者之意,又如何缱绻不去,更是追逐超凡?你心怀凡人福祉,却又处处与凡人不同,欲要坠凡而亡,却未能有始有终,你心中可是真有凡人?还是将其当做你收割功德的牲畜,你虽口称慈悲,实则最是虚伪,你可有什么话说?”

白衣菩萨面上佛气翻涌,似是被阮慈问得答不上话,王真人传音道,“再问,此人神智识忆不全,已无洞天风范,你问得越多,她伤得越快。”

若白衣菩萨全盛时期,阮慈根本没有和她论战的资格,洞天论道,只以气机相应,这等层次的对话同时要进行上千场,一切都蕴含在变换不定的气机因果中,而且洞天修士对自己的道途早有完整理解,也不会被这几问就逼出破绽,势必早已准备了完善解释。但此时却被阮慈几问便问得左支右绌、张口结舌,眼见着思维转得极慢,当下便乘胜追击,又逼问道,“你明知周天不行此道,却为何非要标新立异,只为传播思潮,你是否早知中央洲陆不会放过尔等,是否早知这万千生灵将沦为战场血肉,明知而为,将凡人设为祭品,谈何慈悲?万千生灵,殉你凡人道而亡,你却不肯随之殉道而去,你岂非卑鄙?你谈何高洁?”

白衣菩萨竟难以回答,她面上灵炁佛光阵阵翻涌,阴晴明暗不定,竟显得有几分可怖,便是两人身周的景色,也在不断闪烁变换,从禅房时而幻成了那灵炁胡乱喷发的血肉地狱,忽而又闪现过一道白光,中有无穷无尽的清净景象,阮慈不由微微一皱眉,暗忖道,“咦?南鄞洲原来也有这样的神仙景致,这是什么时候的景象,昙华宗全盛时期么?”

正这样想着,王雀儿忽然厉声喝道,“不好!你如何糊涂至此!什么东西都敢吞?”

他虽有洞天见识,但终究不是完全属于自己,反应也要慢了一拍,阮慈刹那间亦是明白过来,这白光如何是属于昙华宗,分明是大玉周天景象,白衣菩萨虽然吞了大玉隐子,但多数是他有意为之,自己和白衣坐而论道,令白衣思绪凌乱,反而给了他可乘之机!

这就是大玉周天气运投注么?当真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王雀儿说大玉周天在此行上投注海量气运,当真不假!

心念电转,阮慈刹那间急急蔓延道韵,将三人一道包裹,此时白衣气息紊乱,已无力相抗,甚至连面容都开始变换,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大玉隐子那张淡然闭目的面孔闪现得越来越频繁,王真人叫道,“小慈!”

阮慈知他意思,一声轻叱,剑光乍现,刺入大玉隐子面孔之中,毁灭、断、破等道韵乍现,白衣菩萨周身猛地一颤,垂下脸去,气息逐渐衰微下去。

此时这气息波动不定,又和阮慈两人被包裹在一起,两人处境其实十分危险,若是白衣最后爆体而亡,只怕两人都要受伤,但不待阮慈再行处置,白衣突地仰天长笑,气息再展,似是将大玉隐子完全压制,面孔畅快难言,兴奋潮红,笑道,“我佛慈悲,非我慈悲,道敌狡诈,我为前驱,自然也因其狠毒而现修罗相!”

“思潮已起,难以抗衡,只好再做打算,琅嬛生灵自寻死路,我已尽力而为,挽不得狂澜,我便,我便——”

她声音渐弱,面上逐渐现出似笑非笑的诡秘神色,手中宝光逐渐亮起,阮慈道韵席卷而来,但在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被那宝光停滞,在阮慈道韵及身以前,白衣手中宝光如莲华绽放,将阮慈和王雀儿卷入其中,下一刻,三人身形在地脉中乍然消失,出现在一处包容万象却又无可名状,大道奔涌、星河灿烂的神奇所在。

周天本源!这法宝竟可在地脉中刹那挪移,此时更是往外无限绽放,想要占据此地。

“大道不行,我便将其藩篱毁去,东华剑绝不能离开我主掌握,必为大玉所得!”

第274章 天星大道

东华剑绝不能离开我主掌握……洞阳道祖果然是为了图谋东华剑!

如若东华剑离开琅嬛周天,会发生什么事?但看来洞阳道祖也无法完全左右此事,阿育王境联通了那么多周天,并非全都属于洞阳道祖,难怪大玉周天的修士将所有阿育王境的修士全都杀死,最后除了琅嬛周天寥寥数人之外,只有明潮活了下来。

  如果觉得借剑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御井烹香小说全集借剑另一种风景萌系大陆再梦红楼之春上春出金屋记同生妃常难搞天秀古代小清新只因暮色难寻皇后别闹了盛世反穿手札女为悦己者时尚大撕嫡女成长实录庶女生存手册贵妃起居注豪门重生手记制霸好莱坞,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