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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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她心中微微一动,像是有什么灵感拨动心弦,当下凝神感应了片刻,不由又惊又喜,因笑道,“有趣,有趣,沈师兄,你还是传信把小苏叫来吧,此次出来,倒像是专为了圆满金丹关隘似的,才刚来了幼文的缘份,我的缘份也就在眼前了。”

沈七神色一动,追问道,“此话当真?据我所知,除了我助他圆满一个之外,他确还有一个关隘无法圆满,只是这关隘更为刁钻,也不知缘份应在何处。”

阮慈道,“旁的我不知道,但我的机缘是在跟前了,神目女其实就在那大阵之中,她在和我们闹着玩呢,你看我如何戏耍她。至于你,你的关隘会不会遇到机缘,我也不好说。”

这种事说到底只是一种感觉,也不可能因此就把所有相识都叫到身边,苏景行算是沈七的道侣,虽未明说,但阮、姜都有所感觉,至于李平彦、秦凤羽等人,未到道侣则似乎不必特意送信,说不准反而搅了原本的机缘。沈七不再犹豫,放出一枚飞剑,阮慈道,“不让我进,我非要进,你们瞧我怎么斩破这大阵,也显一显东华剑的威风。”

说着,长剑已是锵然出鞘,阮慈侧身捏决,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沈七、姜幼文都是一脸的欲言又止,但也并不曾阻止,阮慈周身气势宛若叠浪,一浪强过一浪,那柄剑仿佛就要刺出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叫,气急败坏地道,“好啦好啦,算我输了!”

随着话声,一点遁光从无到有,在极远处稍稍一晃,便到了近前,现出一个高个少女,这少女眼大面瘦,并不算多么好看,但却十分灵动,先对姜幼文得意地道,“毒宗的小子,若不是剑使在侧,我跟着你一辈子,你一辈子也找不到我,我便是把你杀了你都不晓得是怎么死的。”

又对阮慈叫道,“喂!你是怎么回事!你明知道这大阵可不好轻易破得,却当真要出剑么?难道你是在骗我,可你又怎能骗得过我呢?”

此女自然便是太微门的神目女莫神爱了,她一身气息凝练,赫然也有了金丹修为,只是修为尚浅,还只是金丹初期而已。饶是如此,其神通也不是常人能够抵御,之前她对姜幼文说的应该不是假话,毒宗的几样看家本领,全都被神目女克制。只要下毒还需媒介,神目女便可看穿伎俩。阮慈此前提到太微门,也曾约略说过此女,因此姜幼文虽然勃然大怒,却也不好翻脸,只是冷冷望了莫神爱几眼,便走到一旁去了。

莫神爱冲他扮了个眼珠突出的怕人鬼脸,笑道,“小疯子恨上我,却又怕了我了。”

她平日里天真浪漫,从不掩饰好恶,又专能看穿人心阴私,自然和姜幼文天然不合,阮慈打岔道,“喂,你呀,何时成就的金丹?真会躲懒,前些年去南鄞洲,倘若你也跟来,哪还有那许多风波。”

莫神爱笑道,“或许正因如此,我才耽搁到那前后才结丹吧,有些事冥冥中自有安排,哪是我躲懒呢。阮慈,你还是这样爱栽派人。”

她们两人,必要互相斗嘴嘲笑一番,阮慈道,“我不但爱栽派,还很会骗人,有些人虽然晋升金丹,但也被我骗过,却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莫神爱果然央求阮慈告诉她个中窍门,一头说,一头引得三人入阵,笑道,“也不是我有意戏耍你们,实则此处的确不让外人随意进来,因此才派我巡查,不过既然是你们,那就另当别论了,你们要去那个什么时间瘴疠么,我知道在哪,不过小疯子猜得不错,那处已经被多重瘴疠冲成一片乱麻,并非那样好进去呢。”

第295章 太微阳谋

且说三人入得阵来,由莫神爱告知阵内行走关窍,这才知道原来两宗战场核心,已然是掀起了数场空间风暴,只是幸好太微门有亘古相传的大阵压制,这才没有把中央洲陆的整体灵炁完全打乱。但在大阵之内,休说空间裂缝,有些地方根本就是无尽虚空,只有些许实数碎片在缓缓漂浮。太微门弟子就将这些碎片炼制成为阵眼,倘若不是莫神爱将三人带入,三人擅闯进来,跌入虚空乱流之中,眨眼便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而在大阵偏外围,也就是姜幼文来此时找到时间瘴疠的所在,灵炁却也波动不定,极为不稳,瘴疠随时爆发,往下看花花绿绿缠成一团,几欲将人吸入。对于金丹以下弟子,看久了心神都要受创,就是等闲金丹弟子,行走时也要小心翼翼,不可能和几人这般自如。

这样的境况,根本不可能化为遁光,四人都是现出真身,在瘴气浪头中跳跃,莫神爱若算修为,是众人中最低,但她这双眼生得实在好,带领众人在灵炁上空飞掠,犹如刀剑跳舞一般,只是顺着灵炁最平顺的所在滑行跳跃,有时前方瘴气袭来,气势汹汹,她也置之不理,谁知到了眼前,那瘴气恰好低落下去,宛若海浪一般,留下浪峰给众人滑掠。

这样的情景,倘若是旁观,真是说不出的轻巧敏捷、举重若轻赏心悦目,只有行走在期间,才知道那时时刻刻都可能被吞噬的感觉是多么的紧张刺激。这种行走完全靠自身对法力灵炁的了解,他人想要相助,除非将你收入人袋之中,但对阮慈这些修士来说,如此自然是奇耻大辱,也就等于是承认自己并非是同一等级的修士。

莫神爱是当前找路的那人,自然不需要他人相助,阮慈紧随其后,她道体几经淬炼,轻盈非常,跟在莫神爱之后,就如同借了她扬起的风势一般,轻飘飘地毫不费力,沈七和姜幼文明显要吃力得多,但到底两人都是深有底蕴,各有护身法宝,纵然偶有落后,被那瘴气沾染,也不至于被耽搁了脚步。

如此行了两个来时辰,莫神爱大呼过瘾,嬉笑道,“我老喜欢这么玩儿,可爹爹从来都不许我,今日恰好他不在,又有你们陪我,真是过瘾。”

她贼兮兮地溜了沈七两人一眼,嘴角微微一翘,像是看出他们衣衫上都有被瘴气啃噬的痕迹,沈七泰然自若,不以为意,姜幼文却是面上一红,伸手将衣襟一拦,手上法力放出,过了一会才移开来,法衣上那片微微黯淡的灵炁已经重新健旺起来。阮慈看了,不免微微一笑,心道,“这两个人孩子气到一块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莫神爱眼珠子一转,似乎也看出来一点,突地大度地夸奖姜幼文道,“你们都很厉害哩,我门内的师兄,也少有能跟得上我身法的,若是你和他们打,大约是你赢。”

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眼睛望定了姜幼文,显然是对他说的。姜幼文莫名其妙,不知她怎么一时厌弃,一时示好,只有阮慈知道莫神爱这是故示大度,以反驳自己心中的考语。

莫神爱展示了自己成熟的心胸,也就懒怠理会姜幼文,站在云端指点着下方一处彩色漩涡道,“瞧见了么,那处漩涡底部,是不是有一丝时间之力?”

她目力着实过人,阮慈已是可以从道韵维度来打望实数,依旧是分辨了一会儿,才从其中看见了一道时间道韵,点头道,“有是有的,但其中又驳杂了许多其余道韵,这是在瘴疠附近又爆发过几次空间风暴么?”

莫神爱道,“这是艮位,正对着无垢宗西南方向,五年前两家在那处大战一场,至少都折损了两个元婴级数的大能,你晓得佛国破碎、内景天地流泄,是何等浓郁的灵炁,迄今那一处依旧是幻象重重、佛光隐隐,这些大修士散发的灵炁被吹拂到这里,又爆发了……我瞧瞧……”

她双目神光湛然,用心看去,望了一会,嫣然一笑,道,“至少爆发了五次瘴疠,这些瘴疠糅合在一起,便成了此时这漩涡处处的样子。你们真要进去么?这种复合瘴疠,内里规则变化多端,上一刻还是灼热难耐,下一刻便冰封万里,多重规则碰撞生克,这种大道摩擦的余波,杀伤神魂,一瞬间便足以杀死一名金丹修士。”

她虽然调皮捣蛋,但这话说来却并无丝毫夸大,平平道来,反而更显得那瘴疠有多可怕,说着侧首对阮慈一笑,道,“再加上远处那些大能死去后散佚的内景天地,若是有些飘到这里,也敷衍出幻阵,那就更加凶险啦,我怕你们若是下去,冒了这样大的风险,还很难取到想要的东西呢。”

阮慈道,“这些瘴疠若是混杂在一起,本源也会交叠么?”

莫神爱踮起脚尖,又看了一会,摇头道,“你需要纯净一些的时间瘴气本源是么?很难了,那漩涡如今倒是维持着平衡,瘴气本源没有交叠,但你们落下之后,以我所见,会加速本源融合,最终待你们到达核心时,便等于助着瘴疠完全融合各方本源,形成一道更凶戾的瘴气。”

阮慈有道韵护体,其实对于法则之力的伤害还不算太畏惧,便是姜幼文,也有自信护他周全,但倘若还混杂了元婴修士死后喷发出的内景天地,而且是至少四名元婴修士死后的残留,情况便更复杂了。况且还有这本源融合的问题,她思忖了一番,摇摇头问莫神爱道,“喂,你们宗门有没有什么时间灵物,要金丹期的,我这里有一壶洄梦仙酒,可以和你们换。”

她说的正是周晏清当日赐给林娴恩,被林娴恩转赠给她的大梦三千场,阮慈在筑基期吃了洄梦果,当时便想到或许会影响酒力,果然金丹期后,取出大梦三千场,还未品鉴,已感应到此酒不会奏效。只好权充和他人交换的筹码了。

莫神爱道,“我这里是没有,我知道你想要,爹爹那里也曾去淘过。只是这几千年来,或是有人来讨要,或是自然失了药效,原本的几件如今竟全都没了,仓促间也难以筹措。”

她言下若有深意,阮慈已明暗示,叹道,“我知晓了,原也不会如此简单。”此事背后必定有人布局,若连太微门内都是如此,那便不是上清门内任何真人可以办到。或和洞阳道祖有关,再一往深了想,或许便是宝芝行有意为之。

琅嬛周天的买卖,宝芝行占了没有九成也有八成,而且其中更是有洞天级数的大掌柜,所修的交通交易之道,想要阻碍阮慈和他人的时间灵物交易,也不是没法办到,阮慈此时也暂不能将他们如何,细思也是无用。只好将此事暂且放在一边,问姜幼文道,“幼文,便是这般罢了,还是怎么说?”

姜幼文此前一直在凝视那瘴气,口唇蠕蠕而动,显然在计算着入内之后能有多少胜算,他明显面带不甘,但还是理智做出选择,叹道,“虽说不舍,但也无法,风险实在太大。”

说实在的,也就是他们艺高人胆大,才能在这样情况下,依旧想着或许可下去探索,一般金丹修士,哪里敢踏入下方的瘴气海。便是来到此处都不能够,莫神爱道,“这里好像又要爆发一股瘴气啦,我们先走吧,我再帮你们想想办法。”

她虽然一上来就气了姜幼文,但帮起忙来倒也真是上心,姜幼文不禁对她略微改观,道了声谢,“谢过莫道友费心。”

莫神爱想要哼气,鼻子都抬起来了,却又忍住了,只是一笑,大方地道,“哪里,还不都是看在剑使面子上,我们以后都要她照拂呢。”

说着便瞪了阮慈一眼,又带着他们纵跃如飞,在瘴气中排开一道长长波浪,往大阵深处去了。

虽说下方处处凶险,但只要尽量往上走,阵力逐渐浓郁,又要好得多了,莫神爱带着三人行了半日,便见到浮宫飞阁、灵山流瀑,便连灵炁也都显得庄重沉稳,一片天上宫阙雄踞云端,俯瞰远处的无穷佛国,至此三人身上压力才是一松。亦不禁感慨太微门底蕴之深厚,出手之豪奢,便连征伐别宗,也要携带这许多仙府别宫,别看其余地方空间破碎、瘴疠无穷,此处却依旧是一派仙家气象。远处无垢宗山门所在,虽然也有佛光隐隐、佛号微微,但在气势上无疑要落了下风了。

莫神爱指点他们瞧了些许战场凶险之处,三人也斗胆观照场内气势,只见太微门气势居高临下,凌迫无垢宗,两宗气势相接之处,绽放出无量彩光,正是两股极大力量相接时,将空间烧融的表现。莫神爱道,“无垢宗再不引颈就戮,一千年内,被我宗形成合围之势,四周空间都被烧融,他们山门也会坍缩到宇宙虚空之中,形成一个玄洞,倒正好为我们太微门再添一个法宝。”

她大方说来,丝毫没有隐瞒三人的意思,三人便知道太微门乃是阳谋,或许甚至是希望能够这般结局。倘若无垢宗山门坍塌成玄洞,那么所有思潮也都会被玄洞吞噬,也免去了收拾思潮外溢的首尾。

她还在遐想无垢宗的动摇,是否和南鄞洲白衣菩萨掷出的后手有关,姜幼文却是问道,“玄洞是什么?”

莫神爱倒不曾嘲笑他,仔细道,“玄洞是宇宙毁灭大道的一支,若是无穷力量不断交接,无穷质量不断重叠,加诸于极小一点,便会形成一个无物不吞的漩涡,那漩涡就叫玄洞。”

姜幼文剑走偏锋,对一些知识知道得还没有阮慈清楚,闻言大感兴趣,正要追问,阮慈却是心中一动,想道,“是了,这玄洞也是天星术中不能忽略的一种星体,是以不识天星术,确实不会知晓,我看沈七也不知道。神目女呢,她也修行了天星术吗?她的这双眼,能否看破道韵屏障,望见真实星空……她也知道大劫真相吗?”

她不禁饶有深意地看了莫神爱几眼,莫神爱恍若不觉,和姜幼文说了几句,又拉过一个飞来的太微门修士,和他交谈了一会,回身笑道,“巧了,这可真是有缘,你猜是谁回来了?”

阮慈心中已是微微动了几动,笑道,“呀,种十六回来了,还有我姐姐也和他一块呢?怎么径自来了此处,姐姐为什么不回山门去?”

莫神爱恼道,“你这人修了感应法以后越发不讨喜了——她当然要先把种师兄送回来了,而且肯定要送到此处,掌门真人便在这里,不送来这里,送去哪里?”

因又道,“他们来得倒是好,掌门真人来此后还在闭关,但种师兄回来了,他必然要出关接见,喂,阮慈,你想去时间瘴疠,这件事自然是要求掌门真人呀!”

第296章 清善真人

莫神爱所言不假,清善真人在此,为他们分离出时间瘴疠也好,或者干脆下赐时之灵物也罢,阮慈所求他自然都能轻易满足,只是两人素昧平生,充其量只是曾见过两面,琅嬛周天万事都讲求公平,阮慈身为未来道祖,却不可能学着莫神爱,缺了什么,便理直气壮地请求师门长辈赐给。

不论如何,求见清善真人,也是势在必行,阮慈的第二关隘,便是要将琅嬛周天应对大劫的态度摸清,太微门正在征伐无垢宗,他们的意见自然不能忽略。阮慈便请莫神爱转达求见之意,莫神爱道,“我自然会说,不过我们先去见种十六,你来带路。”

她这是要考校阮慈感应之能,阮慈笑道,“这有何难,你忘了,他们乘坐的是一气云帆啊!”

话音刚落,极远天中,已是一点灵光亮起,只见一叶小舟如受召唤,忽然飞来,遁速之快令人咋舌,甲板上盘膝坐着一名宝相庄严的清丽少女,种十六抱臂站在她身后,身后灵光一闪,一股气机将阮慈接引上舟,对其余人却是理都不理,便转回空中,直往一处浮宫去了。

莫神爱一吐舌头,埋怨道,“大玉奸细,很稀奇么,哼,我在寒雨泽也见了几个的。”

她转过身子,将姜幼文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哼了一声,神气地道,“跟我来,我为你们备下住处,送些衣衫来。”

姜幼文已不在乎莫神爱冷待,追着她道,“莫道友,关于这玄洞我还有许多疑义……”

且不提莫神爱如何故作成熟,阮慈与阮容等人分离数年,乍然重逢自然欢喜,不过也没说几句话,法舟便在浮宫上空停了下来,种十六先下船入内,阮容一停了舟,便忙着汲取灵玉中的法力,看得出她为了在这几年内赶着将大玉俘虏送回,损耗甚大。阮慈不禁一阵心疼,一面打入灵机,助姐姐弥补元气,一面埋怨道,“为什么要送来这里,不该送到我们紫精山去么?好歹也近些。”

阮容调息了数个时辰,方才平复过来,睁眼笑道,“莫忘了燕山和我们上清关系依旧冷淡,仲无量不愿将玉莲子卖给我们,只好让种十六收去。这东西灵性犹存,远比枕风子更重要,因此我们丝毫不敢耽搁,要将玉莲子送到清善真人手上。”

至于那枕风子,自然是上清门所有,毕竟这一行上清出力最大,这是不消说的。阮慈看了一眼阮容腰间人袋,阮容道,“无妨,我和种十六说好了,先送他来这里,他也会派人护送我回上清去。”

阮慈二人是后发先至,都回来数年了,阮容他们才到,这几年在海上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险境,阮容安坐舱室之中,无非便是炼化灵玉,提升一气云帆的速度,全力飞掠。只是速度赶不上王真人用星力送行而已,偶然遇到一些海怪,仲无量等人随意出手也就打发了。倒是阮容,因为金丹法力本就不足以驱使法舟,想要飞得快,就必须由她来不断炼化灵玉,众人都将所藏灵玉取出,如此才堪堪够用,而这般炼化下来,她自身法力也是越发精纯,修为更是隐隐涨了两层,如今也已步入金丹中期。只是这其中消耗掉的灵玉,怕是足以供给一个茂宗日常十年的用度了。

两姐妹数语道过别情,阮慈还在计算灵玉,咋舌道,“这样海量的消耗,我看掌门师伯要心疼的,这应该是公库给填补的罢?”

阮容倒是不以为意,只微微一笑,正要说话时,浮宫内飞来两个童子,长得都是精灵可爱,笑道,“掌门真人请两位仙子入内叙话。”

两姐妹便携手飘然落入浮宫之中,浮宫之中,自然是豪奢非凡,只二人也都是司空见惯,淡然处之。顺着仙童导引,不多时便来到正殿之中。

因清善真人是真身到此,那正殿内用了芥子须弥之术,一踏入去,便是仿佛进入一座巍峨高山、一座小小国度一般,殿高不知几许,四周山水荡漾、灵机幽微,仿佛自成天地,两侧分列十余蒲团,大小均有寻常小山高矮,其上珠帘低垂、云雾缭绕,分不清是否有人盘坐其上。阮慈忖道,“这应当便是给太微门洞天所留的位次。”

大殿尽头,乃是一座最为高耸的蒲团,其上趺坐一名貌美女子,双目低垂,呈入定之姿。身形之巨,可顶天立地,正是阮慈曾见过的提灯巨人。巨人下方,则是一名常人大小的青年盘坐其下方,和巨人化身比起来,宛若微尘一般不起眼,种十六在其下手跪坐烹茶,满脸孺慕驯服之色,见儿女来了,不过侧顾一眼,便即为清善真人奉上一个玉盏,阮慈望着这一幕,突地想起王真人,暗道,“清善真人还是很可告慰的,他的徒儿敬茶时是真心实意。”

她腰侧玉佩忽然微微一热,似是王真人轻声一哼,阮慈不由绽出笑容,旋又消去。但清善真人还是多看了她一眼,方才目注阮容道,“你便是林妙法之徒么?”

林掌门洞天名为妙法无上天,是以清善真人这般称呼。此时两名童子手中掐着的缩地成寸决也悄然散去,正好将二女送到玉阶之下,阮容不慌不忙,收拾衣衫,盈盈下拜,“弟子阮容,见过真人,家师一向惦记真人。”

清善真人道,“惦记?他是巴不得我死吧,我若死了,姐姐正好附体重生,可惜我一直没有如他的意。”

他语调冷淡中略带一丝厌烦,不过显然是对林掌门而发,阮容并不畏惧,只是笑而不语,清善真人道,“好啦,你们此行一切,十六都和我说了,他出力实则不多,还烦你将他先送到此处,方才听你妹妹说,你身上灵玉所剩无几?”

他将手轻轻一挥,一个乾坤囊飞到阮容跟前,阮容收了下来,大方谢过清善真人,又看了种十六几眼,种十六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只做不见。

阮慈见了,心中一动,暗道,“姐姐一定是想问种十六,是不是真的什么都说了。看来真有一些事是不方便给旁人知道的。”

她能想到的,清善真人又怎会疏漏,他是真身在此,但却如凡人一般,没有一丝超凡气息泄漏在外,想要观照心思,便只能度他脸色,此时似喜非喜,嘴角微微一翘,问道,“这玉莲子你们路上可曾取出参详?”

阮容摇头道,“兹事体大,不敢破开紫虚师叔留下的封印。”

她微微犹豫片刻,又道,“不过心中也十分好奇,倘若真人开恩见示,师侄感恩不尽。”

清善真人点了点头,道,“还不算笨,难怪你师父择你为徒,没把你打发去别处。”

他摊开右手,长指捻起那枚玉色莲子,道,“此物其实你们上清门也有了一半,便是当日在周天本源中,最后那枚大玉隐子想要种下的气运莲子。这莲子倘若能在周天本源中生根发芽,便会大量汲取周天气运,最终盛开出属于大玉周天的气运莲花,他们大玉周天,什么法宝都喜欢用莲子、莲花,便是欢喜其曾为佛祖宝座,有那相生相化的吉祥殊胜之能。”

阮慈不由想到最后那名洞天化身隐子,她手中便有一朵莲花,只是尚未完全绽放,便被自己掐灭了所有情念,化为虚无。清善真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颔首道,“紫虚已是通告洞天,当日那隐子手中的莲花,倘若完全绽放,便会起到另一种功效,会将周天本源用根系网住,刹那间挪移出道韵屏障,来到宇宙虚空之中。周天本源禁不住宇宙罡风,会逐渐散逸,招来无量天魔啃噬。”

阮慈不由轻嘘了一口凉气,叹道,“好狠辣的手段,这莲子和莲花倘若在一人手中,岂不更难对付?”

倘若都在一人手中,那么周天本源被挪移到宇宙虚空中之后,莲子便会汲取本源,再开出一朵大玉周天专属的气运莲花,如此劫敌肥己的手段,实在是毫不留情,这便是周天征伐的底色。

清善真人神色不变,淡淡道,“这手段没什么可说的,难在如何能进到本源去。大玉周天实在是倾注了不少气运在此之上,才能将隐子送入本源,得到这个机会,倘若没有你,他们已经成功了。”

阮容和种十六纵然早知阮慈非凡,但得到清善真人如此认可,依旧不禁望向阮慈,清善真人又道,“若是旁人,我自然要夸奖她几句,再送些法宝,但对你,我却觉得这是你应当做的事,你自己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阮慈自然知道——倘若不是她扬起万古风波,恐怕都不会有这周天大劫。清善真人这样说,可见他对来龙去脉至少参透了几分,她微微做了个道揖,道,“真人法力无边,看透过去未来,令人钦佩。”

清善真人唇边扬起一丝笑意,其人气质冷傲,往往带有一丝讥嘲,看着并不可亲,也似乎是不喜废话的性子,道,“你有好几件事要问我,我都会答你,但我要先问你,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阮慈思忖片刻,道,“我知道,那我便先问真人此事吧。”

清善真人点了点头,并无摒退种十六之意,阮慈看了看阮容,低声道,“姐姐,你先回舟中休息罢,神爱也在这里,你或可找她玩耍,人袋便暂交给我好了。”

阮容怔了一怔,却也爽快起身,冲清善真人行了一礼,转身飞出大殿。清善真人道,“你护着你姐姐,有时反而像是母亲护女。”

他话里微带讥刺,阮慈道,“姐姐心头负累已有许多,她若再知晓此事,结婴那关恐怕不易过呢。”

她如此决定也自有考量,不过略微解释了几句,便道,“还请掌门教我,如今天下局势,究竟几分,各家又都是如何的心思呢?”

清善真人所说‘你有好几件事问我’,其实的确是有三件,第一便是时间瘴疠,第二则是谢燕还出走,第三便是这周天大劫有关。他对阮慈如此客气,甚至允诺在三件事上都会相助,目的其实也十分明确,那便是要争取未来道祖的支持,令太微门一统天下之路更加顺遂!

阮慈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一问也的确问到了点子上,清善真人冷淡的面色似也柔和了少许,他手一举,殿下顿时现出天星宝图,其上诸多气势盘踞,清善真人伸手在那紫精山顶的小小东华剑上轻轻一弹,阮慈身后剑鞘之中,似也传来一阵嗡鸣,他道,“你可知道,这天星宝图上的法宝,代表着什么?”

第297章 待价而沽

阮慈自未入道时起,便在天星宝图上看到这许许多多的宝物、化身,但她也知道,并非所有洞天真人都会在天星宝图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譬如上清门,十余名洞天真人,还有洞天灵宝若干,如今现于图中的也就只有东华剑而已。其余力量平时都是神物自晦,直到力量迸发之后,方才会留下痕迹。譬如王真人,自阮慈入道以来,其在天星宝图上唯一现身的时刻,可能也只有送他们前往南鄞洲那一刻,怀抱大星,那一刻宝图中紫精山上应当是星光闪耀,暂且遮盖了东华剑的光芒。

久而久之,习以为常,并不曾仔细思考这之后的含义,此时得清善真人发问,方才细思起来,她知道清善真人不会无的放矢,沉吟良久,方才道,“除却天地**灯和东华剑这样可以镇压气运的宝物,其余天星宝图上所现化身,应当都代表主人的份量罢?”

清善真人素性冷淡,但也十分直接,谈起事来并没有洞天真人的架子,颔首道,“不错,其实天地六合灯与青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有份执掌这两样法宝的修士,自然也就能决定周天走向,至少是对其施加重要影响。那么我问你,我和你如今各掌一件法宝,我们的心思,能够完全一致吗?”

阮慈道,“这自然是不能,真人是想说,星图上有多少化身显现,就有多少种对付大玉周天的心思,想要分辨,并无作用,只能求同存异,尽量保留最大实力,迎战大玉周天?”

清善真人道,“也可以这样说,倘若只能做到如此,那其实我们的预备其实并不算周全。但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这也是无垢宗非覆灭不可的原因。”

他锐利地看了阮慈一眼,似在等待她提出反驳,见阮慈并不做声,面色稍霁,道,“你虽然年纪小,但见事却很清楚,心肠也够硬,这是好事。”

阮慈历经多少大场面,见过多少人死在面前,已不会再质问些无聊的问题,譬如是否忍心,这能不能算是扬善之战等等,周天大劫乃是生存之战,这种战争无有善恶。既然中央洲因为思潮之故,要将南鄞洲连根拔起,最重要的一剑还是阮慈斩出,那么中央洲陆自身的宗门也不可能例外,这或许非常残忍,但只有这般才能算是公平。

这般认知,有便是有,若是没有,其实光凭言语什么也不能说服,两人并未多谈,清善真人道,“你瞧,既然你也赞同我,青灵门那顶华盖下的老头子也赞同我,北方燕山那团黑雾也赞同我,中央洲这许多法相的主人都赞同我,那么无垢宗的覆灭便是它的命运,此事将会被写进命理之中,为其命中注定,难以逃脱。琅嬛周天的大小诸事,大多都是如此,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他并非是在空口豪言,仿佛是在讲述某种深奥哲理。阮慈仔细寻思,也是若有所悟,她的思绪缓缓开朗,叹道,“原来太微门所谓的一统天下,并非是武力征伐,而是在思潮上尽量趋同,至少在合力对敌,战而胜之这一点上达成一致。我方洞天数目应该胜过彼方,不论是气运还是底蕴,都较大玉周天强盛,如此或可在周天碰撞以前,将胜势占据,结局写定。”

清善真人点头道,“不愧为东华剑使,果然颖悟。周天征伐,绝不是相撞之后才开始争斗,也绝不是在实数中博弈。每走一步,便要看到之后百步的变化。虽然如此,但也没有一招棋能定住乾坤,只能说每一招都会奠定一丝微弱胜势,敌方也可能做出应手,真正的结果,只有周天相撞之后,才能知道。”

倘若双方力量不成比例,在相撞以前,大玉周天便会被琅嬛周天的气势卷碎毁去,因此双方实力定然是相距不远,才会有今日的对峙之局。而清善真人提出的思路,固然有可行性,但也不是一定就能成功。譬如大玉周天的洞天数量,阮慈之所以做此推测,乃是因为琅嬛周天争斗颇多,有争斗,才有悟道的机会。倘若和大玉周天一般,管束得那样严格,或许在特定大道领域中会成就一些洞天,但数量必定不如琅嬛,而且这种特定规则也很容易被克制,在争斗中或许会落入下风。

但话又说回来,大玉周天对法宝、神通的研究,尤其是杀伤极大的灭门神通,那便不是琅嬛周天能够比拟的了,单单是两次遭遇,已有光点殉爆和玉莲这几样令人大呼棘手的神通法宝。这一战究竟鹿死谁手,实在也不好说,阮慈思忖片刻,道,“我知道真人和我仔细分说,也是想要争取东华剑的支持。只要你我同心,那么其余势力终究会逐渐加入,届时,天下间应对周天大劫的思路也只会有一种。”

这也意味着她结丹关隘迈过了一重,总比她疲于奔命,四处去拜访大能要好些,但阮慈对这想法还并没有完全接纳,犹豫着又道,“但我心中也难免担忧,琅嬛周天之所以人才辈出,胜过大玉周天一筹,便是因为琅嬛周天百家争鸣,那大不敬之念,渗透在点点滴滴。真人之意,是所有可以在天星宝图上常驻的势力,多少都有自己的想法,人多嘴杂,因此想要一统天下,但如此以来,是否会形成新的‘服膺畏惧’思潮,毕竟若论服膺,天下间最该服膺的便是道祖……”

她微微一顿,望着清善真人古井不波的面容,突地明白了过来,“我懂啦,真人虽然看不惯无垢宗,但却不是看不惯无垢宗服膺道祖,而是看不惯无垢宗未打先认输,已经在考量碰撞之后,周天落败以前,那末法时代的对策。”

她不禁凝神望向清善真人,却只看见一团迷雾,清善真人身怀道韵,对自身的遮蔽和掌控自然要比低辈修士强得多,望着阮慈淡然道,“你错了,对洞阳道祖是否服膺,无关紧要,眼下的现实便是万年内周天便将相撞,你为此事做准备,也等如是在服膺道祖。一个人只有一分力,你的意思,是要这一分力做什么?”

看来清善真人是倾向于面对现实,准备应对周天大劫,暂且搁置对洞阳道祖的不满。这和无垢宗彻底投降、上清门与燕山反抗到底的思路都是两样。甚至上清门和燕山的立场其实也并不一样,燕山这些魔修永远都是有退路的,若非周天大劫,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发展起来。而同是魔门,玄魄门似乎倾向于明哲保身,到天外去流传道统……

两人至此,似乎已谈不下去,阮慈若无一个反抗洞阳道祖的周详计划,也很难说服清善真人加入,其只能以‘集结尽量多的力量准备周天大劫,战胜大玉周天’为目标往前推进,毕竟太微门连未来道祖都没有,想要从洞阳道祖手中抢下琅嬛周天,实在是过于遥远。阮慈忖道,“便连涅盘道祖身旁的羽族,如今似乎也多在上清门内,想要让太微门和道祖沾亲带故,最好的办法,看来是和太微门结下一门重要的亲事。”

她已知道掌门为何会娶清妙真人了,想要让太微门更弦改辙,势必要在因果上相互牵扯,如此最是便给,否则太微门为何要以她和谢燕还为中心,倾力反抗洞阳道祖?要么有计划,要么便是靠因果牵扯将其硬生生拉上船,否则即便心中有大不敬之念,行动上也会严守中立,最多两不相帮,好似现在,明知阮慈是未来道祖,也是洞阳道祖的道敌,但却并无除去阮慈的念头,甚至隐隐示好,暗示阮慈拿出计划,展示更多实力,那么太微门其实也并不介意被说服。

天下间的大宗大派,和太微门有类似想法的应该不少。阮慈心中大略知道轮廓,点头道,“我此时和真人想得不同,但将来或许我们都会想得一样,真人还请多等我一段时间。”

清善真人点头道,“你入道还不到千年,还有些时间。”

阮慈笑道,“时间总是有的,能来得及。”

她语含深意,清善真人若有所悟,沉思片刻,又自笑道,“你有的又何止时间呢?”

时之道祖,情之道祖,藏在过去的生之道祖,重返虚数的涅盘道祖,这四大道祖,只是如今展露态度的冰山一角。三千大道中,数十道祖深藏面纱之后,各自的立场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便是洞阳道祖,其盟友目前也只有佛祖一个,半显身姿。琅嬛周天的命运,不但系于周天生灵之上,也在道祖手中。清善真人语中似乎含了一丝勉励,但态度终究暧昧,阮慈并不追问,而是问道,“真人,贵姊和真人是一样心思么?还是与我那师伯、师祖一个念头,她从前是否很疼爱谢姐姐呢?”

这是她想问的第二件事,也是谢燕还破天而去的大计划,清善真人旁观者清,应当会有自己的判断。阮慈既然有因缘和真人当面对谈,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问题。

清善真人并不惊讶,显然这一问也在料中,他微微点了点头,道,“那我又要问你一句了——你对东华剑,究竟知道多少。”

“你知不知道,青剑之外,其实阴阳五行道祖还有一柄佩剑呢?”

第298章 青白双剑

第二柄佩剑?

饶是阮慈应该算是如今这个时点中,见到阴阳五行道祖次数最多的修士,但清善真人此问,依旧让她有些迷惘。阴阳五行道祖在东华剑之外,还有什么佩剑是值得一提的?

倘若说是法宝飞剑,自然是应有尽有,便是阮慈,手中也有青剑之外的飞剑,只是其和东华剑自然无法相比。清善真人道,“看来你是不晓得了,不过此事也只是一个传说而已。据说在旧日宇宙,阴阳五行道祖还未证道永恒以前,他有一双佩剑,分别寄宿了阴阳五行道祖所修的两条大道,一是阴阳,一是五行,青剑便是寄宿阴阳大道,本就具有容纳大道的根基,才能在阴阳五行道祖开天辟地之后,自行证就生之大道,成为开天辟地第一个道祖。”

说到此处,阮慈不由解下身后长剑,仔细审阅。这才知道原来东华剑已是承载过三种道韵,难怪其虽为残剑,却也可承受道韵转化的损耗,而且对于从生之道韵改为太初道韵并没有太过抗拒,原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东华剑安安稳稳呆在剑鞘之中,受二人话语感应,轻轻嗡鸣一声,也不知是证实了清善真人的猜测,还是如何。阮慈道,“另一柄剑,可有名讳?从旧日宇宙到此,一切大道全都成空,它若未能证道,此刻又在何处呢?”

清善真人道,“这便是众修士最感兴趣的点了,此剑名讳已经散佚,不为外人所知。东华剑被称为青剑,曾有模糊传说,道是此剑被称为白剑,由此猜测,青主生发,白主肃杀,这或许是一柄肃杀终结的灭世之剑。”

青剑生,白剑死,以一双佩剑的呼应关系来说,似是也有几分道理,阮慈皱眉道,“倘若如此,其便不可能在本方宇宙破灭以前成道。”据她所知,所有毁灭大道成道的条件,便是自身毁灭了一方宇宙,这也是毁灭类大道少有单一道祖的缘故,其真正成道后的漫长岁月,只能在宇宙破灭后的虚数余痕中苟延残喘,对本方宇宙的博弈,只能是透过时空穿梭,在破灭之后遥遥影响过去,推动自己成道,这样做实在太难。倒是有些已经掌握了两条大道的道祖,第三道可能会选择毁灭类大道,通过毁灭本方宇宙,证就第三道,开辟新生宇宙,成就自己的永恒道途。

清善真人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倘若白剑此时已经成道,那么寻找它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正是因为其尚未成道,或许还需要御主,和青剑又是姊妹双剑,才有寻找的价值,你说是么?”

谢燕还的计划,至此已经呼之欲出,虽然疯狂大胆,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行性,谢燕还修有感应法,曾是剑使,感应白剑自然比其余修士更有优势。倘若其余道祖也在她身上下注,那么时间对她来说,总是来得及的。不过她已洗脱了洞阳道韵,而且上清门都是无法无天的狂徒,倘若白剑落到谢燕还手中,那也只会用来反抗洞阳道祖。

从这一点来说,阮慈和谢燕还是天然同盟,只是王真人不知为何与谢燕还敌对。阮慈沉思了好一阵,方才问道,“真人可曾听过传言,白剑是否潜藏在大玉周天呢?”

清善真人答道,“有无之间,无法回答。”

阮慈知他意思,若他答否,或许自己下意识便会忽略这个可能性,白剑便可潜藏入大玉周天,为谢燕还寻剑之旅平添波折。若他答是,或许大玉周天便会因此真的拥有白剑这杀伐真器,即使只是一丝可能,也绝不能给大玉周天这个机会。只能说白剑或许还真就藏在大玉周天,洞阳道祖令两大周天碰撞,或许便是要逼白剑现身,让己身借此证就第三道,又或者是令本周天有修士借东华剑合道,只要是沾染了洞阳道韵的修士,走到了可以借东华剑合道的那一步,或许洞阳道祖便可李代桃僵,刹那间将自身转化进来,以东华剑合那第三道,证道离开。

若是如此,也难怪诸多道祖和他博弈,要阻他迈出这一步。一方宇宙从无到有,从兴旺到毁灭,这期间所有气运,也只够有限几位道祖证道离开,洞阳走了,便意味着所有道祖的机会都将减少,更何况倘若他借白剑合道,本方宇宙将不复存在,那是真正的灭世大劫。

此中猜测,到底有多少切中实际也不好说,阮慈冥冥中似是感到一股微弱反馈,但被甚么阻隔了似的,并未到达己身。不过她心中对周天大劫乃至道祖棋盘,不再那样茫然无知。至少多了一丝线索,看人见事也更加分明。

她心中自然浮现感激之情,打了个稽首,道,“多谢真人教我,不过真人看来似是不太喜欢谢姐姐的打算。”

清善真人道,“你师父不也不太喜欢,拼死一搏,怎么做都无可厚非,她既然做了,也有人愿意追随,算她是个英雄人物,只是有人不愿意为她牺牲,不也很寻常么?”

按阮慈来想,清善真人付出的代价,便是姐姐清妙夫人的道途,不过清妙夫人的伤是在南鄞洲受的,若说和谢燕还有关,似乎过于牵强,她面上浮现不解之色,清善真人却道,“我也只能推算出这些了,你当上清门会把自己的算盘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么?便连青剑白剑,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我倒是要请你,有机会回去探听探听,看看你们上清门是否真有白剑的线索。”

他哼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悦,“太微门也出过许多东华剑使,怎么就没一个能感应到白剑下落的。偏偏给了你们上清门这般的机缘?”

虽然他说自己是推算得出的结论,但清善真人这般人物,绝不会胡乱猜测,他既然提到白剑,十有八九谢燕还破天而出,真实目的就是要找到白剑,以此为破局的契机。阮慈只觉得湖心岛上,一道铁锁已解开了一小半,令她灵力周转更是顺畅,而第二道关隘也有所进益。心中不禁大为快慰,笑道,“真人心胸开阔,对我提携良多,又何必故作计较呢。”

这两个大问题已经得到解答,她就势便提出第三件小事,便是那时间瘴疠,话也说得十分好听,“青白双剑究竟有何隐秘,或许需要一些时之灵物作为引子才好推算,但如今我这里难得时之灵物,只能入瘴寻找,真人若有,何妨下赐少许,又或是烦您将瘴疠分开,留出门户,令弟子有历练的机会。”

清善真人却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闭目推算了片刻,方才淡然道,“时之灵物,过去数百年间几乎没有新生,如今各派中都是存货,也在不断消耗,你怕是要亲身去寻了,此事倒和我们思潮之争无关,你要问问你身后的长辈,是否借此磨砺你的道心。”

阮慈还当此事和周天内的投降派有关,不料却是太一君主手笔,不由微微一怔,也就从善如流,并无丝毫怒火。清善真人看在眼里,微微点头,似有嘉许之态,又道,“你我如今尚非同道中人,助你分离瘴疠,对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你师父在此,更是只需要你一个眼色,便能为你办到。但凡事有来有往,你要请我出手,自然也要为我做一件事,你可愿意?”

阮慈并未立刻答应,而是笑道,“请真人示下。”

清善真人道,“此事对你来说并不为难,和你一个故人有关,我知道你有个旧相识在恒泽天渡心魔劫,其后被你们带回无垢宗。这个人对无垢宗此征十分重要,阮慈,你可愿潜入无垢宗,把他带回我太微门手中?”

阮慈千算万算,再算不到清善真人竟会让她做这件事,一时不由得怔在当地,久久方道,“此事实则出我意料,不过既然和思潮之争有关,我与真人合则两利,自然义不容辞。只是现下无垢宗戒备如此森严,我又该如何潜入,真人是令我自己设法么?”

清善真人笑道,“都交给你,我太微门颜面何存?潜入之事,我自有安排,定然会将你送到那人身边。”

便是阮慈修过感应法,和僧秀也有过一段身后因缘,此时对僧秀所在都毫无感应,无垢宗山门之中至少也有数名洞天,僧秀可能被藏在任何一处洞天之中。清善真人又是凭什么断定僧秀所在,该怎么把阮慈送去?

她瞪大双眼,望向清善真人,在阮慈极其好奇的视线中,清善真人悠然一笑,淡淡道,“僧秀为了渡劫,不是凝聚出了一具心魔化身吗?”

阮慈惊异之余,大感因缘呼应之妙,心头顿时感应大作,宛若被什么东西狠狠扯了一下,仰天便倒,仿佛又跌入了宝云海那汹涌波荡的灵炁之中,瞧见了众人翻越涅盘道基的那一幕——

第299章 南鄞余毒

“啊,僧秀大和尚……”

僧秀是最后一人,此时距离高台还有数百丈,以他的修为,无论如何也不该在此时停驻,然而他淡青色的僧袍却已是停了许久,抬起的僧鞋微微发颤,却是怎么都落不下来。

“前日未能勘破实在,虽然知道此是道祖残留道基,但依然走到台脚打坐参玄,这一遭存了翻越之意,自问也并非那一味崇古薄今之辈,不料心有执念,依旧着相。”他退回起点,黯然叹道,“小僧终究还是灵台不净,只能在此处闭关杀灭心魔,为诸位檀越诵经祈福,只盼诸位能马到功成,将我等救出苦海。”

在那幻化万象的道基高台上,数名少年少女之中,这头顶戒疤,袈裟淡青泛光的小和尚伸手一指,面上神色无悲无喜,望着那袈裟在空中化为遮天蔽日的巨大乾坤,将所有视野全都遮盖,往下一落,仿佛自成天地一般,将僧秀刹那间裹在了这小小世界里。众人面上的痛惜与惊愕,成了僧秀所见的最后一幕景象,但在青布完全包裹之前,景象却仿佛突然间凝固在了这一刻,那上扬的青布袈裟落下速度变得极为缓慢,只有阮慈多少有些啼笑皆非,从众人中排众而出,叹道,“到底是洞天真人,这一幕到底是真是假,连我也分不清了。”

若果这一幕不是发生在恒泽天,阮慈会毫不考虑地将其当做真实,洞天真人穿梭时空玩弄手段,其实并不出奇。但恒泽天中的一切,真人们都该是讳莫如深,清善真人如何能将手伸入此处,阮慈便是参悟不透了。但她既然到此,自然也只能顺着清善真人的安排往前走去。

她步入袈裟下的那一刻,时间流速突然又恢复正常,袈裟落下,遮去天幕的刹那,阮慈似是在青布之外听到了自己的说话声。她也依旧记得此时在外界看来,僧秀的状态有多么奇怪,青布底下牢牢捆扎着两个人形,从轮廓来看,一模一样,也分不清哪个是僧秀,哪个是他的心魔化身。

但此时此刻,那心魔化身并未出现,青布中只有她和僧秀两人,想来外界看到的第二人便是她自己,阮慈也不由绝倒。忖道,“若我是心魔化身,最后的结果难道是我把他给杀了,从青布底下出来见到清善真人,从此多上一个僧秀的身份?”

她神念动处,发觉九霄同心佩并无回应,便知道自己多半是已经离开实数,不过要说杀死僧秀,这也未免有些过分,此时回想往事,也觉得玄机处处,暗道,“其实这大不敬之心,当时便已有体现,浦师兄因功法的关系,连道祖权威都不敢触犯,说起来流明殿倘若找不出绕过这‘上下尊卑’的思路,迟早也要被伐灭的。这些年来他们都能平安无事,背后应该还有些文章,便暂且不提。”

“而其余门派,像是小苏、幼文他们,都是胆大包天,可见完全处在大不敬思潮之中,僧秀却是当时已经陷入挣扎。也就说明当时无垢宗内,‘敬畏’思潮已经在广泛传播,连筑基弟子也被沾染。僧秀之所以不敢,并不是自己缺乏决断,恰恰相反,他愿意自行渡劫,要和心魔决斗,便说明他本心倾向于‘大不敬’,正在和宗门内的‘敬畏’思潮抗衡。”

阮慈由此想道,“倘若有一天我已成道,和其余道祖在思潮上对抗,而且势均力敌,谁也不占上风,那么在这样情况下诞生的真灵,情念中‘大不敬’和‘敬畏’的份量都是相当,是不是这般情况下,她选择什么才是完全基于本心?否则他倾向于何方,完全可以说是思潮之力冲刷而成,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情念完全不受干涉,有没有真正的本心?”

那心魔化身并未出现,僧秀依旧在这小小天地之中闭目打坐,仿似什么也无法将他从入定中唤醒。阮慈想了半日,却还是否定了自己刚才的念头,“不,世上的确有真正的本心,就比如说现在,倘若我能寻到影响僧秀思绪的思潮源头,将其掐灭,那么僧秀生平所遇,结合他先天的性格,便成就了他独一无二的本心。”

其实若是这样穷究下去,僧秀的生平际遇也很可能是道祖决定,但这宇宙创世都是由阴阳五行道祖的意志决定,他人意志对其余生灵命运的干涉,似乎是一中必然。倘若没有干涉,也就没有交流,没有交流,彼此都是孤立的个体,那么这宇宙也就冷冷清清,不会有新的生灵成道。宇宙大道,似乎并没有一条路走到黑的,总是充满了暧昧和妥协。譬如此时,阮慈便认定倘若杜绝道祖直接插手,只是间接推动修士的命运,便不算是干涉本心。

“但想要避免干涉本心又是何等艰难呢?便是我,不也掐断过所有情念么,更不说这‘大不敬’思潮就是我搞出来的。洞阳道祖本就远远强大过我,而且他是直接篡改了琅嬛周天所有生灵的本心,为其强行添加了‘不可违背道祖’的敬奉之念。我若果什么都坚持自己的喜好,那么根本就无法和洞阳道祖对抗。”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在阴阳五行道祖层面就禁止道祖干涉本心的话,这一招迟早会席卷宇宙,因为不能维持自己道域绝对忠心的道祖,绝对会死在道争之中……但阴阳五行道祖倘若禁止了这一点,那么情祖这些道祖该如何成道?本方宇宙倘若有一些大道注定不会诞生道祖,那么是不是也注定会比其余宇宙孱弱?”

无穷无尽的问题,从她心底不断冒了出来,阮慈几经犹豫,这才用神看向僧秀,暗道,“他本心也不知是桀骜不驯多些,还是本就对权威十分敬畏。”

这一眼望去,却见僧秀心中,仿若明镜,又如平湖,一念不生,却是看了个空。阮慈不禁有些纳罕,正是寻思之时,又见周围逐渐暗了下来,仿佛回到了宇宙诞生之前的那团混沌之中。

此处她已多次来过,此情此景似乎已是完全熟识,但这番望去,又和此前有细微不同,却是未见东华剑开天辟地,而是在无尽混沌中沉浸了不知多久,突然空中一亮,伴随着一声婴啼,四周景物开始逐渐变化,从混沌而朦胧,逐渐点染出轮廓、色彩,还有些人声远远近近,许多光点开始往天地之中飞入,映在僧秀心湖之中,把他脸色照得阴晴不定,忽喜忽怒,有些光点就这样消散不见,有些却是留了下来,开始慢慢壮大,也有一枚最大的光点从心湖中缓缓浮现。

阮慈还是第一次见到情念深植的过程,也是看得如饥似渴,不由伸出手轻轻触了触最亮最大的光点,指尖微微陷入其中,便感到一股执着旺盛的求生之念袭来,她恍然大悟,也觉得合理,叹道,“这是唯一一处从心湖中升起的情念,原来人之初本无善恶,只有这求生之念,乃是与生俱来。”

其余光点,阮慈一一触碰,有些是欢欣亲近,有些是厌恶,有些是饥饿,有些是烦闷,有些是渴睡,多数是以肉身繁衍之念为主,那欢欣念头,也是慢慢滋生壮大,每当此念浮现,必定有一个人形接近,消灭掉其余负面情念,因此僧秀对此人逐渐眷恋,每当其靠近便浮现欢喜。简单直接,令人见了也不由浮现笑意。

忽忽间数年已过,僧秀周围的世界逐渐清晰,乃是一处僧舍,原来那接近他的并非父母,而是一个老仆妇。但僧秀对她的眷恋喜悦,依旧是发自真心,和常人对待父母一般,此时他心中情念逐渐复杂,但仍较为浅薄,随散随聚,休说大不敬、敬畏,便连对此方天地都是懵懵懂懂,但即便如此,也显出自身喜爱,僧秀自幼便喜打坐参悟,不愿外出玩耍,只要聆听早晚课诵经之音,心中便自然生出平和欢喜,这或许便是天生佛缘,至少阮慈听了,便没什么感觉,那诵经声中也没有什么法力,僧秀身边的其余孩子阮慈也查看过,并无这般变化。

因他有佛缘,僧秀在七岁上便被送往上院,跟在罗汉身旁听经认字,自然也不免对经文有所疑义,罗汉并不曾呵斥僧秀的疑惑,反而是耐心解经,更道,“僧人为自身佛,佛祖心中寻,佛祖不过是引路人而已,你心中若对佛道有自家的见解,乃是好事,不必因循守旧,否则一辈子最多也就做个护法天王,永远都成不了未来佛。”

原来佛门将道奴唤作护法天王,倒是比道奴好听了一些儿。阮慈听了这话,倒是十分纳罕,心道,“此时其实无垢宗真是个琅嬛周天该有的宗门样子,如何在短短数百年间完全调换了方向。”

再看僧秀心海之中,无形间便飘入了一点情念,就此中植下来,这情念的颜色,正是阮慈最熟悉的‘大不敬’之色,阮慈心道,“原来如此,思潮当然也很重要,但本心依旧有用。僧秀天然便喜欢这大不敬的念头,否则这情念也无法扎根,停留一会,便又自己飘出去了。”

她心中颇为喜悦,好像对僧秀多了几分欣慰和亲近,不过僧秀自然是一无所觉,只见他心中情念来来去去,却始终未有‘敬奉’之念飘入,自身也不曾萌发,直到众人来到恒泽天之后,也是如此。阮慈白白看了他因众人所起的神念,也知晓了他对苏景行等人的真实好恶,但却始终没见到敬奉之念是如何诞生的,一时不由大是奇怪,“若是如此,他为什么不敢翻越道基高台?啊,是了,是了,正是因为他从前从来没有这般的念头,突然间却又觉得道祖道基高不可攀,才会觉得自己滋生了心魔,这才如此果断地施展秘法,要和心魔分出个高下。”

思忖之时,恍惚间已是来到了众人翻越高台的那一点,僧秀脑中依旧毫无‘敬奉’之念,但就在提足迈出的那一刻,阮慈忽地感觉到了一股极其阴柔的思潮之力,仿若枝蔓一般从天外伸展而来,刹那间便钻入僧秀心湖之中,猛地扎下根去,那颜色便正是让她极为眼熟的‘敬奉’之色!

几乎是本能地,阮慈出手如电,将那还没来得及诞生情念之果的思潮枝桠一把揪住,往上连根拔起!

倘若是旁人,便是能观测到思潮蔓延,也很难将其完全拿捏,但阮慈正是摆弄情念的老手,她这一拔,那接触到人心识念,便在刹那间生长出无数气根的思潮,竟是连丝毫都没有残余,千枝万叶全都被抽了出来,在手心中化作一株小树,生出一根长长的气根,往天外连去,阮慈哼了一声,冷道,“南鄞洲余毒,竟连恒泽天都不放过?”

她手中一缕识念,顺着那气根往外不断感应延展,将其不断卷起拉拽,只觉得其后掩藏了极为庞大的根系,也已感应到自身的危机,想要断去气根,但有阮慈识念遮护,却又绝难办到,只能身不由己,不断被扯入恒泽天中,让她手中小树越来越高大,这识念越来越纯粹浓郁,竟将这方天地冲得波动不休,已不再稳定。毕竟,这只是筑基修士的渡劫秘法,那青布袈裟可能随时都会被思潮之力冲破!

阮慈眉头一皱,待要将其炼成念珠,却又抽不出神念,看了僧秀一眼,心中一动,暗道,“这敬奉之念,便是僧秀的心魔化身啊……”

此念一起,那大树便逐渐化为僧秀长相,和僧秀相对着盘膝而坐,将所有思潮之力都收纳在内,直到阮慈将最后一丝思潮扯入,又在他头顶一指,灌了一层浓郁的太初道韵,在其体外形成封禁,这才轻嘘了一口气,轻声道,“原来这心魔化身……竟是应在了这里!”

她万万没有想到,南鄞洲破灭时白衣菩萨所发的那道白光,居然是在此时发难,而僧秀竟成了破局的关键。数百年前,谁能想到,在人袋中搁置了数十年的僧秀,袈裟下竟埋藏了这样一个惊天秘密?

正是感慨时,忽觉头顶传来召唤之意,知道已是功行圆满,随时都可离去。阮慈微微犹豫片刻,却将这召唤暂且搁置不理,从袈裟底下穿出,往道基高台掠去,清善真人不由分说,就令她回到此时,那么她也自有主意,不妨乘此机会,抢在初见以前,预先拜访一位故人。

第300章 虚数再见

待阮慈从袈裟下出来时,苏景行以及‘那个时候’的阮慈一行人均已离去,倒是免了照面的危险。阮慈随意幻化身形,此时遁速也非往日,往上掠过筑基、金丹层次,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这幻阵对于深谙内情的她来说,已不足以构成威胁,阮慈绕到背面攀登,以免和几人擦肩而过时,激发感应,又让过去的自己猜上半天。

那恒泽玉露,还是留待原主去取,阮慈却毋需此物,她身有涅盘气运,而且她这个时点的涅盘,也不再是那个被放逐在虚数之虚的幽魂了。阮慈翻上道基顶层,对那纷至沓来的洞天幻象,只是淡然处之,将己身气运牵出一丝,功聚双目,笑道,“让我来看看……果然是在这里。”

她眼中看去,已是数个维度的景象,气运、因果、灵炁,都在某处交织成一点,这一点自然也是承露盘所在,便好似一道厚厚的帘子搭在了出口处,只透出一点朦胧的光晕,从前的阮慈,必须借助承露盘才能掀开帘子,走进其中的世界。但此刻的阮慈却是稍微一侧身,将自己变得很扁,从那条缝隙中轻轻挤了进去。

从筑基初期到金丹后期,也不过是数百年的时间,而神通手段,已是云泥之别!

一俟入内,所见也和从前不同,从前的道基残像寥落颓唐,一副主人已逝,只有一点残留不断散逸,终究已然是穷途末路的味道。但此时入内之后,却见一方玉池,蒸蒸如海,海上有仙山座座、凤鸣声声,不少羽族在空中来往飞行,见到阮慈从莫名处行入,也不惊慌,而是捂嘴笑着彼此低语,又对阮慈挥手招呼,仿佛十分亲善。俨然是一派富贵繁华的景象,虽然还不在实数,但却已是在虚数中有了自己落定的一段过去,似乎随时都能复生。

阮慈心中已有感应,知道自己当日离开宝云海时,带走的涅盘气运,被本主分走了一份。如今这盛世虚景,便是借由那段气运繁衍而出,但涅盘想要复生,远没有这般简单,尚需在因果、道韵上,都和本方宇宙产生勾连。从这一点来讲,涅盘道祖应该是她最坚定的同盟,毕竟举世之中,除了阮慈以外,还有谁和她的关联最为紧密呢?她能否取回琅嬛周天这内景天地,还要看阮慈在周天大劫中,是否能够胜出呢。

正思及此,极远处一声凤鸣,那美艳不可方物,甚至无法被记住的容颜,在虚空中拟化而出,涅盘道祖对阮慈微微一笑,意态欣然,道,“经年不见,你长进得多了。”

阮慈敛衽一礼,涅盘道祖将她素手牵起,往前一步踏出,两人已来到一处浮宫之中,尽享这玉池上虹彩处处、瑞羽纷纷的美景,阮慈道,“道祖如今也较此前逍遥多了,不知栖身虚数,又是何等滋味呢?道祖一直都留在附近吗?是谁在助你呢?”

他们两人都已非是在恒泽天中初见时的两人,阮慈只知自己进来会见到涅盘道祖,至于是什么时点则很茫然。这对她来说区别不大,但没想到入内之后,见到的是‘现在的’涅盘道祖,那么可想而知,涅盘道祖应该就在虚数中不远处,感应到她回了此处,有了锚点,便前来相会。甚至或许她一直都没有真正离开过琅嬛周天,眼下只是潜藏于琅嬛周天的虚数之中。黄掌柜已不再是全心全意为洞阳道祖做事的道奴,琅嬛周天的虚数中还不知道藏着多少人的后手。甚至涅盘道祖逃脱时,黄掌柜到底是疏忽大意才被她逃脱,还是有意放她一马,混淆因果,这也不太好说。

但凡和虚数有关,便没有什么是能坐实的。涅盘道祖微微一笑,并不回答,阮慈点头道,“道祖若是不便,不说也对。”

她本来还想提一提胡华、胡闵,又或者问问涅盘道祖有没有见过念兽,但还是没有问出口,也怕清善真人等得不耐烦,便说起此次前来的首要目的,因道,“我离开这里以后,又是接连数次有了些奇遇,也曾回到旧日宇宙的记忆之中,见到了当时的道祖。”

涅盘流露出一丝兴味,先笑道,“是么?”

旋又轻叹了一口气,道,“旧日宇宙,果然只余识忆了,连一点因果都没有带过来。”

这自然是因为倘若旧日宇宙的过去还有一丝被现在影响改易的可能,阮慈回到过去的那一刻她便会生出感应,而不是等到现在被阮慈告知,才明白有这么一段的缘故。

阮慈道,“不错,否则我也回不到那里。毕竟那段识忆之中,还有阴阳五行道祖,倘若和本方宇宙还有因果联系,那么那一刻应当是不可触碰,我也就回不去了。”

“回还是能回得去的,只是倘若他不愿意,你见到的就只是一个虚影,不会和阴阳发生任何勾连。得道者会有一条清晰明确的时间线,任何旁人都无法改易时间线上的所有小事,他认定是什么,便是什么。”

到底是道祖身份,涅盘道祖随口一句话,便是令多少洞天大能都为之疯狂的秘辛,这对规则肯定的表述,倘若门中没有过道祖长辈,而是自行成就洞天,便是绝对没有渠道听说。

阮慈也觉得应该是如此,有一日她若能成道,那么时间线对她来说便是一条曲里拐弯的线,但始终是线性存在,虽然会不断穿渡到别的时间点,但因果对她本人的时间感来说,还是有明确的先后顺序。对他人来说则是略有混乱的片段,时常会出现果在因前,或是作茧自缚等等被歪曲的时间片段。她道,“那时阴阳五行道祖好像还未成道,他前来拜访道祖时,也提及了自己的夙愿,想要为杂修开辟一条超脱之道……”

涅盘道祖显然和阴阳五行道祖见过许多次,闻言笑道,“啊,那已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不错,那时他还没有成道,却已是我的道侣了。”

她斜睨阮慈,突而化为一只五彩流光、婉转多姿的妖鸟,转头啄了啄流光溢彩的羽毛,笑道,“如此说来,你已经知晓我的根脚了?”

阮慈当时就怀疑两位道祖关系不浅,不是友朋,便是道侣,不料此时被涅盘道祖证实,她颔首道,“既然阴阳五行道祖称您为妖祖,那么我猜您是开天辟地第一只凤凰,也是万妖之祖,旧日宇宙中,羽族一定十分兴旺,执妖祖牛耳,甚至直至如今,上清门中都还有羽族血统流传。”

那妖鸟轻轻鸣叫了一声,鼓动空气道,“你果然颇为聪慧,太初,不错,如今我已知晓来去,昔日王谢堂前燕,你和我的后代关系也颇为紧密,你我二人,虽然隔了千万个世代,但实则互为表里,比你想得要亲近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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