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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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宁初歪着头,脸却慢慢红了。

“就说汤水有点烫,你弄洒了吧。”宋池自言自语道,穿好靴子,再来抱她。

虞宁初抿着唇,因为是被他抱进来的,这时候再让杏花来扶她,既没有必要,又容易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宋池将她横抱到怀里,看看她的脚,一只绣鞋搂在外面,光着的右脚被她缩在了裙摆下。

宋池也不想让阿默瞧见她的脚,确定没有露着,他朝外走去,快到门口,宋池再次停住,低头对她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平时不要胡思乱想,我不是晋王,也不会让你落到岳母那番境地。”

虞宁初震惊地抬起头,他竟然知道母亲的旧事?

宋池看着她,解释道:“先前不知道,因为你总躲着我,我才去打探过。”

虞宁初:“所以你也瞧不起我,故意这般欺辱我?”

宋池:“我没有瞧不起你,对岳母也没有任何不敬的念头,只是觉得,岳母当年眼光不太好,看上了那种人。”

那种人,自然是指当年被赞为京城第一公子的晋王宋玦。

虞宁初怔怔地看着宋池,关于母亲的旧事,舅母态度算是最好的,没有诟病母亲,只说当年的内情除了母亲与晋王谁也说不清真相,其他人都认为是母亲有错,批判母亲,而宋池,竟然认为晋王不值得母亲去喜欢。

不过虞宁初马上反应过来,宋池这么说,可能只是因为他恨晋王罢了。

晋王到底又对宋池一家做了什么,才导致宋池宁可九岁便带着妹妹离开太原晋王府,投奔京城?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宋池突然朝她笑了笑。

虞宁初马上别开脸。

宋池:“好好养伤吧,到扬州之前,我不会再欺负你。”

说完,宋池抱着虞宁初走了出去。

小厅中,阿默低着头,杏花更关心主子的脚伤,并未觉得郡王爷抱主子出来有何不妥。

宋池一直将虞宁初抱到北舱的内间,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榻上。

这样的姿势,很亲密,虞宁初不得不垂着睫毛,避免与他对视。

宋池放好人,看她一眼,起身对杏花道:“你们姑娘怕疼,上药时哭了一脸,记得拿巾子给她擦擦。”

杏花探头一瞧,姑娘的眼睛果然哭肿了。

宋池留下那瓶金创药,嘱咐过杏花如何伺候虞宁初,这便离去。

虞宁初歪着头躺在榻上。

窗外大雨瓢泼,鬼使神差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宋池替她穿油帔的那一幕。

他若是安王、韩宗延之流,她只恨他就好,偏偏,他不是。

第57章 (还给我,我自己穿)

睡了一晚,第二日风停了,雨依然很大。

宋池与冯越商量过后,决定等雨停了再出发,船上备着吃食,在荒野里停留几日也无妨。

虞宁初脚上有伤,只能靠在榻上休息,那些锦衣卫们早已厌倦了只能困在船上的生活,纷纷披着蓑衣下船走动,不过他们应该被宋池提醒过,自觉地与虞宁初这艘船保持着距离,不曾擅自靠近。

舱里的窗户又打开了两条缝隙,虞宁初透过窗缝,能看到近处地上的杂草,远处锦衣卫们三三两两站在树下不知说着什么。

宋池也在外面,旁人都穿的是草制蓑衣,唯独他穿了件墨色的油帔,俊美的脸庞才子的风度,仿佛今日只是出门赏雨。

冯越站在他身边,虽然他是上封,可从冯越的神态举止判断,他很敬重宋池,倒好像宋池才是此行的头目。

后来冯越走了,宋池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姑娘是不是也想出去走走了?”杏花端着茶水进来,虞宁初忙收回视线,转过身来,叮嘱杏花道:“外面都是锦衣卫,你少露面。”

杏花笑道:“姑娘放心,就是我想出去,郡王也不让的,他派阿默在小厅守着呢,除了他,谁也别想靠近姑娘的船舱。”

虞宁初不置可否,这些面子活儿,宋池一向处理得很好。

过了不知多久,虞宁初听见宋池回来了。

杏花出去帮忙,郡王爷的靴子肯定脏了,船上没有别的丫鬟,她帮忙伺候擦一擦。

然而宋池不用她擦靴子,托着一帕子红红紫紫的野桑葚递给她道:“味道还可以,拿去洗了,给姑娘吃。”

杏花眼睛一亮,这样的果子,无论在扬州还是在京城都很容易吃到,在这荒野江畔却是难得的好东西。

杏花小心地接过帕子,去厨房用净水清洗干净,再放到白瓷盘子里,端到姑娘面前:“姑娘快尝尝吧,郡王亲手采摘回来的。”

虞宁初看向果盘,只见那些桑葚个个都圆圆胖胖颗粒饱满,仿佛被人丈量过,个头几乎同等大小,没有一个偏小或偏细的,必然是宋池摘果时先进行了一番遴选。

想象那画面,虞宁初就觉得宋池真的很闲,不是说要去扬州办案吗,因为这番耽搁,冯越都急得挠头了,宋池还有心情找野果子。

腹诽归腹诽,这么鲜美的果子摆在面前,虞宁初就没有跟宋池客气。他占了她那么大便宜,她吃他几颗果子又算什么?

吃了一半,虞宁初将剩下的一半送给杏花。

杏花连连摇头:“郡王专门为姑娘摘的,姑娘若吃够了,这些留下午吃,天气凉快,只放半天不会坏的。”

虞宁初低声道:“你不吃,我就从窗户这边扔出去。”

杏花没办法,只得乖乖吃掉,吃得嘴唇都紫了。

主仆俩洗了手脸,杏花心满意足地端走了空盘子。

宋池坐在小厅赏雨,瞥见她手里的盘子,笑了笑。

接下来两日,每日宋池都会去江边找野桑葚,锦衣卫们见了,知道这边有果子吃,又不敢跟郡王抢,于是宋池去东边找,他们就去西边找。下雨下的地面湿滑,有的锦衣卫为了摘桑葚还踩空摔了一身泥巴,惹得其他人高声大笑。倒是宋池,一次都没有摔过。

而宋池摘回来的卖相颇佳的野桑葚,都进了虞宁初主仆的肚子。

雨停了,众人将客船推回江中,继续南下。

烈日暴晒,天气更热了起来,这热倒还好忍,只是虞宁初脚底的伤口结疤了,痒得慌,仿佛蚊子在那里咬了一个包。挠是不能挠的,挠破了结痂好的更慢,忍又忍得辛苦,就窄榻这么大点的地方,忍得虞宁初心浮气躁,看书也看不进去。

“咱们带了止痒的药,姑娘涂一点?”杏花翻出一瓶膏药,不太有底气地问,这膏药管的是蚊虫叮咬,外伤愈合能有效果吗?

虞宁初让她试着抹一点,结果更痒了。

杏花看不得主子吃苦,去外面撞见宋池,小声询问宋池是否有管这个的药。

宋池朝阿默使个眼色,阿默去了南舱,很快就拿了一个青色瓷瓶出来。

杏花再给虞宁初一涂,虞宁初果然不痒了。

杏花笑道:“郡王真是厉害,什么药都有。”

虞宁初心想,你还中过他的迷药呢,傻丫头差点被人卖了还在那里夸他好。

六月二十九,临近晌午,两艘官船终于抵达了扬州码头。

锦衣卫的扬州卫所与虞家都派了人来接。

宋池让冯越先带人去卫所,他送虞宁初回虞家安顿好了再去与他们汇合。

宋池肩负平西侯府沈三爷的嘱咐,如此行事合情合理,冯越笑着让他不用急,明早再去卫所也来得及。

“多谢大人通融。”宋池拱手道,目送冯越等人骑马离开了,他才去接虞宁初下船。

虞宁初的脚伤已经养好了,留下一道小疤,不过那种地方,这辈子估计都没有人会发现,碍不了什么。

虞家的管事也是等锦衣卫们离开了,才敢靠近这边。

虞宁初戴着帷帽,见家里的管事并没有戴白,就知道父亲还活着,顿时松了口气。

“张叔,我父亲如何了?”上了岸,虞宁初开口问道。

张管事一副愁容:“老奴给姑娘去信的第五日,大人醒了,身体无碍,只是,可能摔伤了脑袋,疑神疑鬼疯疯癫癫的,请了扬州一带的名医来看,都,都说老爷疯了,无人能治。”

疯了?

虞宁初皱紧了眉头。

宋池道:“先去看看吧。”

张管事仿佛才注意到姑娘身边站着这么一个人物,猜测道:“可是侯府的哪位表公子?”

虞宁初看眼宋池,解释道:“此乃武英郡王,也是二舅母的侄子,我叫表哥的。表哥奉命来扬州当差,受舅舅所托,顺便送我一程。”

扬州与京城离得太远,张管事并不知道宋池这号人物,不过虞宁初介绍的仔细,他一听宋池是位郡王,忙行起大礼来。

宋池受了他的礼,旋即不太耐烦地道:“走吧。”

张管事赶紧带路。

虞宁初带着杏花坐进马车,宋池与阿默骑着卫所带过来的两匹骏马。

艳阳高照,杏花挑起一边帘子看看,回头对虞宁初道:“姑娘,要不要请郡王坐进来啊?扬州的夏天可不比京城,郡王第一次过来,别晒中暑了。”

如果只是郡王,自然不好两人同坐车内,那不是还有一层表哥表妹的关系吗?

虞宁初并不想请宋池上车,不过她也清楚江南的暑气,偷偷掀开帘子瞧了一眼,恰好看到一颗汗珠从宋池俊美的脸庞上滚下来。

若他因为自己中暑了,回头会不会找她算账?

无奈之下,虞宁初让车夫停车。

车一停,宋池也停了马。

虞宁初挑开窗帘,垂着眼,声音很是大方:“外面太晒了,表哥来车里坐吧,仔细中暑。”

宋池颔首:“也好。”

他上了车,杏花就下去了,与张管事一起走在车厢投下来的阴影中。

马车继续出发。

宋池上来后,自觉地坐在左侧的矮座上,没往虞宁初身边凑。

“如此狼狈,让表妹见笑了。”坐好了,他拿出帕子,擦掉额头、脸上的汗。

虞宁初偏头,出点汗算什么狼狈,他被暴雨浇成落汤鸡的样子她也不是没见过。

“表妹不是说这里有凉茶?”宋池一边松开夏袍领口,一边暗示道。

为了堵住他的嘴,虞宁初认命地从右边的小橱柜里拿出茶壶茶碗,给他倒了七分满。

宋池一口饮尽,再递到她面前。

虞宁初索性将茶壶都塞给了他。

宋池垂眸倒茶,笑着聊了起来:“早就听闻江南夏日炎热,今日亲身体会,才知道火炉二字用得甚妙。”

虞宁初偏着头,淡淡应道:“南边热,北边冷,各有节气,没什么稀奇的。”

宋池:“表妹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过北边。”

虞宁初不是很理解地看向他。

宋池道:“依我看,京城也只算中原,匈奴占领的草原大漠才是真正的北地。京城入冬,百姓尚可在街上行走,大漠的冬天,千里冰封,万里荒芜。”

虞宁初想象那情景,竟然觉得车厢里好像凉快了很多。

一缕清风迎面吹来,却是宋池捡起杏花放在那边的团扇,对着她扇了起来。

虞宁初偏头道:“我不热,你自己扇吧。”

宋池看着她染了薄红的脸,低声道:“不热,为何脸红了?”

虞宁初只恨没有东西可以堵住他的嘴。

她瞪了他一眼。

宋池笑了,一边摇着团扇一边问:“前几日不得见,忘了问表妹,桑葚好吃吗?”

虞宁初脸更热了,早知道他要问,那些果子再诱人她也不会吃。

“没吃,都给杏花了。”虞宁初垂着眼撒谎道。

宋池只是笑了笑。

他不再说话,默默地给她扇风。

他光扇也就罢了,还一直看着她,如此他越扇虞宁初越热越恼,突然朝他伸手:“扇子给我。”

宋池:“为何?”

虞宁初:“你扇得不凉快。”

宋池便把扇子给了她。

虞宁初拿了扇子,却只是靠到车角,敷衍地扇了两下,随即用扇面挡住脸,不给他看了。

团扇上绣了莲花,碧绿的荷叶粉嘟嘟的花朵,她红红的脸就掩映在一层薄纱之下。

姑娘家半遮半掩的羞态,竟是比直接看起来还要动人。

宋池笑了笑,靠着车板,闭目养神起来。

虞宁初偷瞄一眼,却见他领口半敞,露出了一片色泽如玉的胸膛。

这般,她更不敢放下团扇了,拿脚尖去踢他。

“做何?”宋池突然夹住她的绣鞋,笑着看了过来。

虞宁初慌得差点叫出来,试着挣脱,脚是出来了,绣鞋还可怜巴巴地在他那边夹着。

她面红耳赤,一边急得缩回脚,一边团扇半挡脸,眼睛瞪着他道:“你把领子系好,马车颠簸,万一帘子掀开,被人瞧见成何体统?”

宋池摸摸领口,指尖贴着露着外面的胸膛,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都看见了?”

虞宁初:“……总之你快点系上。”

宋池瞥眼垂挂在两侧窗前的竹帘,缓缓地整理好领子,然后他俯身,捡起她的那只绣鞋。

“脚伸过来,我帮你穿上,不然被人看见,成何体统。”宋池看向她的裙摆,一本正经地揶揄道。

虞宁初真是后悔死了让他上车,缩着脚道:“还给我,我自己穿。”

宋池笑笑,随手将那小巧精致的绣鞋放进袖子。

虞宁初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僵持了一路,眼看快到虞宅了,到底还是红着脸,让他帮忙穿了鞋。

第58章 (胡言乱语,堵住他的嘴)

虞家的宅子位于扬州地段最好的一条街上,当年也是虞宁初的母亲沈氏置办的,地契写的是沈氏的名字。

后来沈氏去世,嫁妆又无金银可贪,虞尚便将这张地契拿走,去官府一转,改成了他的产业。

这些都是虞宁初进京后,温嬷嬷告诉她的,当时温嬷嬷与李管事只想保住沈氏的其他嫁妆,给虞尚一点甜头,虞尚才不会做得太过分。

时隔一年,虞宁初再次站在了虞宅的门前,这该是她的家,从小长到大的家,然而因为记事后出门的次数太少,眼前这气派的门与高高的墙头,虞宁初都觉得陌生。

“表哥今晚要住在这边,张叔安排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吧。”进门时,虞宁初吩咐张管事道。

张管事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我马上让人去办。”

宋池道:“不急,我先陪表妹去看看伯父。”

虞宁初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这个人,无论在马车里如何无赖,人前总是礼数周全。

张管事安排丫鬟去收拾客房,他亲自带着表兄妹俩去了虞尚的房间。

两个丫鬟低着头在虞尚屋外伺候着,一个脸上带着泪,不知道是在里面受了委屈,还是挨了打骂。

张管事叹口气,走到紧闭的门前,试着推了推,果然被虞尚从里面闩上了。

他放柔声音敲门:“老爷,姑娘从京城回来瞧您了,您快开门吧。”

“京城?什么姑娘?”

里面传来一道警惕的声音,虞宁初认得,这正是父亲的声音,只是再无以前的志得意满与沉稳。

张管事回头看眼虞宁初,继续道:“是咱们家大姑娘啊,您的长女,老爷不记得了吗?去年舅夫人接大姑娘去京城小住,姑娘得知老爷病了,千里迢迢赶回来看您了。”

宋池看向身旁的虞宁初。她今日穿了一件荷绿色的褙子,刚刚下车时还因为暑气脸色发红,此时站在他的身影中,她的脸又恢复了莲子般的洁白,长长的睫毛低垂,无端添了一分清冷。

换谁都会心冷吧,多重的病才能让一个人忘了亲生女儿,亦或者,病并不重,只是不曾上心罢了。

张管事又啰嗦了一堆,里面终于传来迟疑的脚步声,门闩被人拨开,一只眼睛从狭窄的门缝朝外探望,见到熟悉的张管事,虞尚终于慢慢地打开了门,才打开,他便跑回了内室,抱着一把木剑警惕地躲在桌子后。

张管事先走了进去。

“走吧。”宋池虚扶了虞宁初一把,陪着她往前走。

然而就在虞宁初刚刚迈进去一只脚的时候,虞尚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一边往后退一边挥舞木剑对着虞宁初的方向胡乱砍了起来:“沈嫣!沈嫣你别过来!你都死了为何还要缠着我!是那人不要你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就找他,别来纠缠我!”

疯叫着,他突然将手中的木剑朝虞宁初掷来!

宋池立即将虞宁初拉到怀中,挥手打落了木剑。

虞尚仿佛才看见宋池,他脸色惨白,盯着宋池狠狠看了几眼,又发起疯来,只是他不再发怒,而是扑通跪到地上,不停地朝宋池磕头:“王爷来了,王爷来了,求王爷饶命,不是我要娶她的,是老侯爷选了我做女婿,王爷喜欢她就赶紧带走她吧,这一切与小民无关啊!”

“胡言乱语,堵住他的嘴。”宋池冷声道,转身扶着虞宁初出去了。

里面响起虞尚的挣扎声,很快就变成了嘴被封住的呜呜声。

到了厅堂,宋池扶虞宁初在北边的一把太师椅上坐下,为她倒茶道:“伯父病了,表妹不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虞宁初也想,可她替母亲委屈。

京城的人,谁都可以瞧不起母亲,虞尚有什么资格?没有母亲,寒门出身的虞尚怎么可能一直在扬州这富庶之地做官,怎么可能一开始就住得起这么好的宅子?母亲那般美貌,就算心里有别人,难道夫妻圆房也是母亲逼父亲的,还不是父亲占了母亲的人?

母亲活着时,没得到虞尚什么好,现在母亲死了,虞尚自己落水疯了,竟然还口口声声怪母亲的鬼魂不肯放过他?母亲活着时都不屑多看他一眼,死了就算鬼魂留在人间,也不可能还来找他。

虞尚倒好,还在嚷嚷母亲与晋王的旧事,唯恐母亲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怒火在胸口翻涌,有那么一瞬间,虞宁初真恨不得她在扬州码头上岸时,看见张管事身上戴了白。

见不到面时,父亲这二字似乎还残留一丝温暖,见了面,虞尚只让虞宁初全身发冷。

“喝口茶吧。”宋池手里依然端着茶碗。

虞宁初摇摇头。

就在这时,张管事擦着汗出来了,见大姑娘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张管事弯着腰解释道:“不瞒姑娘,老爷自从醒来,一直念叨着夫人的鬼魂不肯放过他,这是中了邪啊,姑娘不来,我不敢擅自做主,姑娘来了,还请姑娘拿主意,要不要请寺里的高僧来做场法事?”

虞宁初冷冷看着他:“你也觉得是……”

宋池突然道:“也好,就做一场法事,僧人你去安排。”

虞宁初的怒火顿时转移到了他身上。

宋池示意她稍安勿躁,等张管事出去安排了,他才低声道:“表妹南下是为了探望伯父,做场法事,外人看了便能体会表妹的孝心,若良医与法事都治不好伯父的病,只能说天意如此,表妹已经尽力了。”

他站在她身边,目光温和,一切都是为了她着想。

虞宁初被怒气激起的冲动便慢慢消散了。

张管事忙完请高僧做法事的事,又来伺候二人了,道:“姑娘与郡王远道而来,还没用晌午饭吧?我已叫厨房赶紧做几道好菜去了,只是还需要点功夫,姑娘、郡王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片刻?”

虞宁初想到这一路的暑气,迫不及待要沐浴更衣,便与宋池告别,带着杏花回了她的院子。

张管事最近一直都安排下人替她打扫房间,从院子到房间里面都很干净,只是太久没住过人了,显得冷冷清清。

虞宁初洗了澡,去了一身的燥气,靠在藤椅上,杏花坐在后面,轻轻地帮她绞干长发。

“姑娘,老爷病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杏花替主子发愁。

这个问题,虞宁初已经想了一路了,只不过路上不知道虞尚是生是死,所以各种可能她都想了一遍。

宋池的纠缠,也促使虞宁初设想了几种与他有关的应对之策。

与宋池有过那么多的亲密之举,虞宁初是不好意思再嫁给别人了,嫁了,藏着秘密她愧疚难受,如果哪天事情暴露,夫家可能会有的反应更是让人头疼。

留给她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嫁给宋池,要么谁都不嫁。

世道如此,姑娘总是要嫁人的,到了年纪却不嫁,外人定要质疑这姑娘本身是不是有问题。虞宁初不想背负那样的流言蜚语,而且她还有关心她的舅舅舅母表哥表妹,亲人们肯定不想她孤独终老,能嫁宋池这个郡王爷,怎么也不失为一门好婚。

虞尚的病,恰好为虞宁初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

她会带虞尚回京,对外就说要照顾生病的父亲、幼弟幼妹,婚事耽误两三年也没什么。三年后,如果宋池来提亲,她就嫁了,宋池不来,她便一辈子不嫁,传出去外人只会说她孝顺,挑不出其他错。

收拾好妆容,虞宁初带着杏花去了正院。

宋池还没过来,虞宁初让张管事再细细给她讲一遍虞尚落水的经过,此事想来颇有疑点,虞尚自私自利,做什么都会先保证自己的利益,这么一个人,去巡视河堤也会与水面保持距离,为何会落水?

张管事叹道:“今年开春,老爷官升一品,知府大人就把巡视河堤这件事交给了老爷。老爷新上任,自然想要做好差事,从四月开始便早出晚归了,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岸边,督促各县做好迎接夏汛的准备。出事那日的前一晚,老爷好像做了噩梦,早上出门时神情就不太对,后来听小厮说,老爷巡查堤坝时,突然捂着头喊头疼,旁人去扶他他还不让,挣扎间一脚踩滑,栽了下去。”

“有人说老爷心神疲惫被暑气所侵,中暑了,也有人说,老爷是被梦魇到了,所以,所以醒了后才会疑神疑鬼。”

而那个害虞尚落水发疯的鬼,自然是虞尚的第一任夫人沈氏了。

虞宁初不信鬼神之说,便断定虞尚新官上任急于表现,忙昏头中暑了。

“父亲病了,少爷、二姑娘可还好?”虞宁初转而问起继母陈氏所生的双胞胎兄妹来。

张管事道:“有乳母照看少爷、二姑娘,暂且都还好。”

他心里想,那对儿兄妹俩也可怜,去年因为三夫人的一番话,老爷休了陈氏,两个孩子没了娘。老爷也不是个喜欢管教孩子的,心情好了就问问孩子们的功课,心情不好连着几日都不去见孩子,导致兄妹俩也不敢哭闹,唯恐老爷也将他们赶出去。

虞宁初就是没娘的孩子,能猜到兄妹俩的处境。

她也不想管,可惜她要带走虞尚,只能将兄妹俩也带上,好在她不缺银子,无论虞尚还是兄妹俩,都可以交给下人伺候,不必她亲力亲为。

“叫他们过来吧,以后我们一起用饭。”虞宁初以长姐的口吻吩咐道。

张管事偷偷瞧了一眼这位大姑娘,心中暗暗吃惊。京城果然是个好地方,大姑娘以前就像虞家的一棵草,无人问津,她自己也没什么主意,这才去京城住了一年,再回来已经有了当家嫡女的风范。

他去请了双胞胎兄妹过来。

兄妹俩都刚刚只有六岁,去年还很调皮娇气,此时一个比一个拘束,忐忑地看着许久不见的长姐。

哥哥叫虞扬,长得很像虞尚,眉清目秀。妹妹叫虞菱,杏眼桃腮,更像陈氏。

不过,毕竟年纪太小,还不懂大人们之间的恩怨,兄妹俩的眼睛都很清澈,黑白分明。

“父亲病了,姐姐要带他去京城看病,你们要跟姐姐搬到京城吗?”虞宁初想先探探两个孩子的态度。

虞扬:“京城能治好父亲吗?”

虞宁初:“不知道,总要试试。”

虞菱:“要坐大船去吗?”

虞宁初笑了笑:“是啊,要坐一个月呢。”

宋池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姐弟三人的对话。

他意外地看向虞宁初:“你带他们去京城,住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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