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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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宁初避开他的视线,道:“再买一处宅子就是。”

表姐要出嫁了,宋湘也要迁居郡王府,她么,与其留在侯府被太夫人轻贱,不如借着虞尚的病搬出去,自己当家做主。

第59章 (留他一命,我还有用)

吃过午饭,虞宁初让兄妹俩回房休息了。

她仍然坐在厅堂,宋池陪她喝茶。

虞宁初就当他是亲表哥,继续跟张管事打听扬州这边的情况。

去年三夫人带着虞宁初离开后,虞尚就巴巴地等待晋升了,暂且也没有急着续娶,想着升完官能结门更好的亲事。陈氏回了娘家,心依然留在这边,每个月都要写信过来,希望虞尚能看在夫妻多年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重新把她接回来。可惜虞尚冷血无情,直接吩咐张管事,凡是陈氏的信,无论写给他的还是给孩子们的,一律都烧了。

陈氏的信还是源源不断。

到了今年五月,虞尚昏迷,陈氏得到消息,还跑来虞家探望。当时虞家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主子,张管事抱着一丝陈氏能唤醒老爷的希望让陈氏进了门。陈氏果然一心扑到了虞尚身上,两个亲生的孩子她也只是抱了抱,没有多加亲近,那是打算戴罪立功呢。

等虞尚醒了,疯疯癫癫的,看到陈氏就打,嚷嚷着什么都是陈氏唆使他冷落女儿,希望沈氏的鬼魂去纠缠陈氏。

那是真疯啊,陈氏挨了几次狠打,心知虞尚这病是治不好了,再也不抱任何希望,自己走了。

陈氏才二十二岁,年轻貌美,再嫁也能嫁个好的,何必守着一个不要她的疯男人。

“她离开的时候,可有与少爷、二姑娘说什么?”虞宁初问。

张管事道:“没有,一声招呼也没打,我怕少爷二姑娘空惦记,交代乳母一五一十地跟他们说了。”

虞宁初点点头,陈氏第一次被虞尚休弃,兄妹俩若不懂事或许还会怨怪她两句,现在陈氏明明可以留下来照顾虞尚照顾兄妹俩,陈氏却自愿离开了,兄妹俩就该清楚是陈氏不要他们的,跟她这个长姐没有任何关系。

日后到了京城,虞宁初会给兄妹俩请教书先生,会安排丫鬟们照顾他们的起居,兄妹俩敬她,她可能也会多给一些关心,姐弟三个就像正常兄妹一样走动。兄妹俩若不领情,虞宁初便也不会多加理会他们,做好面子活儿全了自己的名声就好。等虞扬长到十五岁,她会将虞尚攒下的产业交给他,哥哥带着妹妹自立门户去吧。

“府里的俗务,你去与李叔交接一遍吧,我用惯了李叔,以后您就安心照顾父亲,俗务让李叔打理就是。”

该打听的都打听过了,虞宁初对张管事道。

虞尚当家,自然会器重他身边的忠仆,如今虞宁初掌管虞家,张管事就得退位让贤。

虞宁初来之前,张管事没料到自己会是这个结局,可虞宁初一到,行事做派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张管事心里也就有了准备。

张管事退下了,厅堂只剩虞宁初与宋池,以及随身伺候的杏花。

“客房那边如何,表哥可还住得惯?”虞宁初客客气气地问道。

宋池颔首:“还好,借宿一晚而已,明早我就要去卫所了。”

他看着虞宁初,眼里似乎藏了些言语不好谈及的情愫。

虞宁初牢记他长了一副最会骗人的眉眼,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除非真到了他登门提亲那一日,虞宁初都不会彻底相信他。也许宋池某些时刻的温柔是真的,但一个男人可以喜欢很多人,对丫鬟对妾室甚至对歌姬都有可能动心,虞宁初自认无能,看不穿宋池究竟要她做什么。

她只知道,她要的是明媒正娶。

“皇命要紧,表哥全心办案吧,我这边有李叔与舅舅安排的护卫,表哥不必挂念。”虞宁初看着对面的院子道。

宋池:“嗯,不过我们要办的案子有些复杂,也不是天天都忙,那间客房表妹还是给我留着吧,若得空,我会回来小住,也算给表妹镇镇场子。”

虞宁初:“多谢表哥了,舟车劳顿,表哥快去歇息吧,我也去睡了。”

至此,两人再次分开。

虞宁初回了自己的院子,一下子处理了太多的事,她睡不着,叫杏花准备笔墨,先给舅母写信,一来将这边的情况告诉舅母,免得亲人担心,二来托舅母联系牙商,帮她物色一套能够随时搬进去的宅子。等宋池办完扬州的案子,她就要回京了,一个疯两个小,不方便再去侯府借住。

虽说多了三个负担,但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当家做主了,虞宁初还是高兴更多。

歇过晌,李管事求见。

虞宁初在厅堂见的李管事。

李管事带来了一箱子账本、一箱子金银契书,对虞宁初道:“张管事对老爷很忠心,老爷生病这一个月,张管事将虞家料理得井井有条,有两个趁机偷东西出去典当的丫鬟已经发卖了,没有再出别的乱子。库房的钥匙他已经交给我了,这些是老爷的账本,我一一核对过,每笔开销都对得上,姑娘请过目。”

具体的细账虞宁初不着急看,先看总账,不禁吃了一惊。

总账是虞尚的笔迹,记载了他为官十几年的俸禄,俸禄记得清清楚楚,除了俸禄,还有一笔笔数量颇为漂亮的进项,一开始只有十两、二十两这种小钱,随着他为官资历的加深,小钱就变成了一百两、二百两甚至五百两的银子。类似这种进项前,被虞尚标注了各种记号,譬如“王”、“三孙”、“高妾”,种种只有虞尚自己明白的暗号。

虞宁初猜测,这些都是虞尚收受的贿赂。

扬州富庶,十几年下来,竟然让这个寒门出身的六七品小官攒下了一万多两的家业,幸好他才升上五品就疯了,官职也没了,不然以后贪的肯定更多。

也许,他这次落水,真是老天爷罚下来的报应。

虞宁初不会花虞尚贪污得来的银子,不过以后虞尚养病以及双胞胎兄妹成长所需的花销,都会从虞尚这里走账。

她的银子都是母亲留给她的,才不会用在虞家其他人身上。

账本看过,与箱子里的金银契书基本都对得上,库房里还有些大件的东西。

“对了姑娘,张管事说他家里的老母病了,想辞了府里的差事,回家奉养老母。”李管事如实回禀道。

虞尚一疯,张管事继续留在这边也不会受到重用,不如另奔前程。

念在他足够忠心没有让虞家出乱的份上,虞宁初从虞尚的家底里包了十两银子,让李管事送给张管事。

张管事请辞后,双胞胎的乳母因为不想离开故土前往京城,也来请辞了。

孩子们大了,用不用乳母都行,虞宁初便也放走了乳母,只让原来的丫鬟照顾。等她离开扬州时,会将这边的所有旧人都遣散,回京后再买新的,免得旧人在小主子们面前挑拨是非。

一桩桩琐事处理完毕,天也黑了。

虞宁初继续与虞扬兄妹用饭,派厨房将宋池的那份送去了客房。规矩就是规矩,下了船,他别想再乱来。

宋池独自坐在客房的餐桌旁,看着面前还算丰盛的晚饭,只感受到了小姑娘的疏离。

他就知道,除非他主动往她身边凑,一点都不用指望她做点什么让他开怀的事。

夜色愈深,屋子里终于凉快了。

宋池坐在窗边,药草的气味驱散了蚊虫,只有习习晚风迎面吹来。

一道黑影翻墙而过,隐藏在院墙的阴影中,朝客房而来。

阿默拔剑,守在宋池窗外。

那黑影疾步来到这边,在台阶前跪下,低声道:“大公子,主子共派了我等十人来扬州,全听大公子调遣。”

宋池:“虞尚落水,你们做的?”

黑衣人:“是,主子要他死,可惜属下办事不力,没能淹死他,只好再等合适的机会。”

杀一个人非常容易,杀了人却能让旁人怀疑不到谋杀,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宋池一时没有说话。

虞尚死了,她要守孝,出孝前三爷夫妻都不会替她筹办婚事,于他而言省了很多麻烦。

虞尚也该死,竟然冷落她十几年,甚至还想将她嫁给一个残暴的老男人。

可是,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她好像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与妹妹即将搬离平西侯府,沈牧三兄弟却都到了成婚的年纪,虞宁初继续住在侯府,宋池不放心。

“留他一命,我还有用。”宋池道,“不过,他疯言疯语太多,你想办法让他闭嘴。”

黑衣人:“是。广陵书院的案子,大公子有何吩咐?”

宋池:“你先说说苏家各房的情况。”

扬州的广陵书院是本朝四大民间书院之一,其院长苏崇更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儒,深受天下学子敬仰。三月里,苏崇的第四子成亲,宴请亲朋好友,苏崇醉酒后诗兴大发,连作三首七言诗,其中两首都是应景的贺喜之词,第三首却有抱憾奸臣昏君当道,学子难以施展抱负之嫌。

随着三首诗渐渐传开,扬州的锦衣卫得到风声,立即将三首诗抄送给了韩国舅。

这次宋池与冯越便是奉命来调查苏家的悖逆之罪。

说是调查,正德帝已经有了决定,要诛杀苏崇九族,杀鸡儆猴,让天下再无文人敢骂他。

所以宋池等人的任务,是从苏家众人的言谈举止乃至新旧诗作中,找到一个能定下诛九族大罪的罪名。

黑衣人将苏家上下的情况全给汇报了一遍,包括苏家哪位公子藏了一个私生子,可能连苏家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黑衣人都给查了出来。

最后,黑衣人递给宋池一份名册。

宋池扣下名单,命令道:“你们十人,五人时刻听候我的差遣,剩下五人,暗中保护虞姑娘的安全。”

“属下遵命。”

第60章 (宋池受伤)

翌日早上,宋池带着阿默离开了,庆云寺的高僧们也准时来了虞家做法事。

法事要做七日,虞宁初让丫鬟们看好虞扬兄妹,她与李管事守在虞尚的院子里,做好场面活儿。

到了夜里,虞宁初让李管事盯着这边,她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朝廷派了新任官员顶虞尚的缺,除了偶尔有虞尚的故交来探望,虞宁初需要露面应酬一番,大多数时间她都很清闲。

法事做到第六日,半夜三更,虞宁初突然被一阵骚乱惊醒。

她忙起床更衣,带着杏花朝正院赶去,到了正院,只见虞尚的房间火光闪现,仆人与僧人们都在忙着运水进去灭火,乱成一团,有两个护院架着虞尚出来了,灯影摇曳,虞尚的头发胡子衣摆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浑身上下漆黑一片,像个炭人。

万幸屋里的火势并不大,很快就被人扑灭了。

有护院提着一叠尚未烧干净的黄纸出来,虞宁初拿到灯光下一看,正是虞尚的字迹,写些悼念母亲恳求母亲放过他的荒唐之词。

所以,这火是虞尚夜里祭拜母亲自己放起来的?

“姑娘,老爷的病好像更严重了,我们进去时老爷竟然还把烧纸往嘴里塞,不希望我们看见他在祭拜夫人。”

虞宁初闻言,再去看虞尚,果然嘴角一圈都被烫红了,举着双手想捂嘴又怕疼的样子。

好好的夜晚闹出这种事,虞宁初只觉得头大,一边叫人去请郎中给虞尚诊治,一边让丫鬟快点收拾好里里外外的狼藉,别耽误了明日最后一场法事。

李管事暂且将虞尚扶到了后院陈氏原来的房间,虞尚很疼,一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低吼,虞宁初看不来这种场面,只在外间等候。

郎中终于来了,在里面检查了很久,出来后回禀虞宁初,说是虞尚吞火烧到了舌头,暂且是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养着,等伤口结痂了,看看能不能恢复正常谈吐。

烧到嘴里,喝水吃饭都成了问题,这要是疼爱自己的父亲遭受这番折磨,虞宁初定要心疼落泪,然而她与虞尚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父女情分,只挂着父女的名号,虞宁初便全部交给李叔、丫鬟处理就是,待尘埃落定,她又回了自己的院子。

闹腾了大半夜,虞宁初是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虞尚发疯的画面。

母亲去世后,虞尚与陈氏夫妻恩爱,就像不曾有母亲这个人一样,为何虞尚落了次水,竟如此惧怕起母亲来?即便真有鬼魂,母亲因为心结而死,恨的怨的都是京城那帮人,怎么可能来纠缠父亲?难道父亲做过什么特别对不起母亲的事,所以才会将落水一事推到母亲鬼魂作祟上,生出了心病?

可惜,那些陈年旧事,虞宁初想了半夜也想不出任何头绪。

最后一日法事结束,庆云寺的高僧临走前,出言安慰虞宁初,说昨晚虞尚与冤魂的恩怨已了,以后安心养病,应该不会再出岔子了。

虞宁初对庆云寺的高僧没有什么好感,当初虞尚要她嫁给曹奎,如果不是舅母沈琢花钱让庆云寺改了说法,她与曹奎的八字定会被庆云寺说成天作之合。

什么得道高僧,无非打着佛祖的名号立足赚钱罢了,要不是要扮演孝女,虞宁初才不会请他们来做法事。

高僧们一走,虞宅又恢复了往常的安静,只有虞尚因为病重,不时会发出三两声痛苦的哀嚎。

虞家暂且没什么事了,不知道宋池那边的案子办得如何了。

想到锦衣卫办的那些残害忠良的案子,虞宁初的心又是一沉。

难道宋池真的与韩国舅是一路人?

虞宁初待在虞宅,不清楚外面的情形,殊不知随着锦衣卫将广陵书院围成了铁桶,任何人只许进不许出,整个扬州城的百姓都变得战战兢兢起来,有人替书香门第的苏家担心,有的人则担心自己与苏家的一点交情会不会惹火上身。

北镇抚司使冯越将搜罗苏家悖逆的证据完全交给了宋池,他只管在外面盯着。

连晴多日的天空似乎也感受到了人间的沉重,变得乌云密布,明明是白日,却变得像黄昏一样昏暗阴沉。

街上的百姓越来越少了,偶尔有个人影,也是行色匆匆。

广陵书院外,冯越敞着领口坐在马车中,车中有冰,他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斜眸盯着书院里面,那里,宋池正在给苏家上下用刑。

“我招,我招了!”

酷刑之下,有苏崇的弟子认罪,称苏崇曾嘱咐他们考取功名,授官之后再联合起来造反。

一人招了,陆续有学院弟子招供,包括苏崇刚进门不久的四儿媳,也称曾听闻苏四爷酒后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如此,苏家意图谋反的罪名便落实了。

宋池将人证与诗信物证都送到了冯越面前。

冯越大喜,对宋池道:“既然证据已经确凿,郡王便开始抓人吧,从苏崇算起,苏家九族一个都不许放过。”

他刚说完,鼻尖一凉。

宋池与冯越同时仰头,阴了一日的天,终于开始下雨了。

扬州城封锁了城门,锦衣卫派了人专门在城门口盯着,凡有疑似苏家九族名单上的百姓,都会被扣下。

这场雨从昨日黄昏下到第二日黄昏,依然没有减弱的迹象。

冯越坐镇卫所,快一更天时,发现宋池回来了,披着油帔,衣摆湿透,携了一身锦衣卫的肃杀之气。

冯越请宋池来他屋里喝酒。

“今日如何?”冯越一边给宋池倒酒一边问。

宋池道:“各个城门都有苏家亲信试图逃跑,已经抓了,这是名单,大人请过目。”

冯越在旁边坐下,接过宋池递过来的名册,这里面全是宋池搜集到的苏家九族人员,当然,冯越自己也搜集了一份,如果宋池的名单能够完全与他的对上,就证明宋池没有暗中协助苏家潜逃,而是一心替正德帝、韩国舅做事。

名单都被冯越记在了脑子里,他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扫过去,忽然,里面出现一个连他都没有查到的人物。

“苏二爷竟然还养了一个私生子?”冯越惊讶道。

宋池:“是,从苏二爷身边一个妾室嘴里问出来的,苏二爷的书房曾经有一个他颇为喜欢的丫鬟,因二太太不喜,苏二爷无奈将那丫鬟打发了。我让人去查了查,发现苏二爷一直与那丫鬟保持着来往,孩子已经四岁了。不过那丫鬟住在扬州城外的柳河村,我下午已经派人去抓了。”

冯越很高兴,朝宋池举杯道:“郡王年纪轻轻便心细如发,冯某佩服,这杯敬郡王。”

宋池笑道:“大人有茶吗?我怕喝酒误事,从不饮酒。”

冯越一怔,刚要说话,有个锦衣卫突然冒雨赶来,跪在门外道:“回禀郡王,我等赶到柳河村,发现柳茉儿母子已经逃了,据村民说,有一个壮汉车夫去接了他们,肯定是苏二爷派去的护院。”

宋池闻言,蹙眉离席,对冯越道:“大人镇守扬州,我去抓人。”

说完,他已转身朝外走去,连刚刚脱下的油帔都忘了穿,转眼就消失在了瓢泼大雨与浓墨般的夜色当中。

冯越端着酒碗,慢慢地转动起来,不久后,他轻轻叹了口气,似同情,又有一丝幸灾乐祸。

皇族又如何,郡王又如何,因为出自老晋王那一支,宋池天生就被正德帝忌惮,想要去掉这份忌惮,只能比他们这种普通官员更加卖命。

突然,夜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

雷声随即而来,冯越打了个冷战,这么大的雨,幸好宋池肯去拼命,不然还得他亲自上阵。

喝了酒,冯越回房睡了个好觉,因为宋池出城抓人去了,他亲自去盯着城内的动静。

大雨连着下了数日,第四日,雨小了,冯越也终于又得到了宋池的消息。

再见宋池,宋池竟然是被人抬回卫所的,右肩中了一箭,俊美的脸被雨水打湿,苍白如纸。

阿默与同行的几个锦衣卫也带了伤,而这几个锦衣卫,都是冯越的人。

其中一人道:“禀大人,我们沿途去追柳茉儿母子,没想到这竟是苏家设下的埋伏,对方将我等引到一片山谷,早有弓箭手死士在那里埋伏,幸好郡王箭法了得,才给了我等反杀之机,可惜郡王被人偷袭中了毒箭,我们也死了三个兄弟。”

“毒箭?”冯越大惊,吓得去扯宋池的衣袍。

阿默含泪道:“大人轻些,我等为郡王拔箭时已经挖去了一圈肉,这一路颠簸,伤口不断撕裂止血,只怕伤得更重了。”

冯越已经看到了宋池的伤,纱布殷红一片。

“快抬去郡王房里,赶紧请郎中重新替郡王包扎。”冯越也开始急了,苏家一案,宋池立了大功,如果宋池有什么差池,他怕正德帝降罪自己。

阿默守着宋池离开后,冯越转身问其他属下:“你们中了埋伏,那对儿母子呢?”

“夜黑路滑,那二人逃跑时不小心跌落山崖,今早我等已经去山下搜过,柳茉儿命大,只是摔昏过去了断了几根骨头,她儿子脑袋磕到石头上,已经死了。”

冯越:“可让人验明过,确实是她们母子?”

“已经让苏二爷见过了,苏二爷见到那孩子的尸体,哭昏了过去,如此,可还需要抓柳河村的村民来认?”

冯越摆摆手:“不必了,照着名单,全力搜捕其他人。”

一个私生子而已,而且宋池费了这么大的波折去抓,还差点丢了命,肯定是真的。

第61章 (我右臂都快废了,能有什么)

宋池体内还是蔓延了一些余毒,所幸危及不到性命,只是身体虚弱,要多养几日。

冯越就让他安心养病,抓人的事他来负责,其实基本上也抓的差不多了,只看犯人们还能不能供出其他党羽来。

宋池在床上躺了两日,这日晌午冯越来探望他,宋池道:“听闻前几日虞宅走水了,若这边大人没有差遣,我想过去小住两日。沈三爷只那一个外甥女,临别前再三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虞姑娘,若虞姑娘出了什么差池,我再也无颜去见沈三爷。”

冯越看着他依然毫无血色的脸,心想我就是有什么差事,也不敢使唤您这位病郡王啊。

“应该的应该的,苏家这边基本没什么事了,郡王奔波数日,不如趁机在虞宅多修养几日,王爷有病在身,卫所粗茶淡饭的,叫王爷受委屈了。”

“嗯,若案情有新的进展,大人尽管差遣我。”

打过招呼,下午宋池便由阿默扶着,身姿虚弱地上了马车。

虞宅。

锦衣卫在外面大张旗鼓地抓人,虞宁初也从李管事那里听到了风声。

她在扬州长大,自然知晓广陵书院的苏家,虞尚还曾因为想结交苏崇老先生未能得逞而在饭桌上发过脾气。可以说,在扬州一带,广陵书院比国子监在京城的名声还大,谁家若是有孩子能进广陵书院读书,立即就会变成整个家族的荣耀。如此书香门第,竟然因为几首诗就被锦衣卫扣上了意图谋反的罪名?

原来宋池他们来扬州办案,办的竟然是这样的案子。

想到她唯一能考虑的夫君人选竟然是个为虎作伥残害忠良的奸臣,虞宁初实在难以心安。

“姑娘,郡王爷来了,好像带了伤。”歇过晌午,虞宁初才打扮好,李管事忽然派丫鬟来通知虞宁初道。

虞宁初心中一紧:“什么伤?伤得重不重?”

那丫鬟也没瞧见郡王到底伤得如何,不过是传个话而已。

大家打着表哥表妹的名义同行,现在宋池受伤了,虞宁初怎么都该过去探望一番。

她带着杏花来了宋池居住的客院。

所谓客院,就是上房东边的一个小跨院,跨过一道月亮门,再绕过一扇影壁,对面就是三间客房。

阿默守在廊檐下,刚送走李管事,瞧见虞宁初,忙上前行礼。

宋池身边有两个小厮,一个叫阿谨,一个叫阿默,两人虞宁初都打过照面。阿谨唇红齿白,爱笑,阿默可能经常跟着宋池在外面行走,晒得肤色微黑,是个五官端正、寡言少语的人。此时此刻,虞宁初就见阿默俊朗的左脸多了一道新疤,尚未完全愈合,看着挺吓人的。

因为宋池他们抓的是好人,虞宁初最近就不太待见宋池,可她毕竟没有见过苏家众人,熟悉的是宋池与阿默,一同在暴雨里跳船逃生的也是这对儿主仆,如今见阿默受伤,虞宁初竟又替他们俩忧心起来。

“怎么伤的?上过药了吗?”停在廊檐下,虞宁初低声问阿默道。

阿默低着头,避开了第一个问题,道:“上过药了,皮外伤而已,表姑娘不必担心,郡王在里面,不便行动,失礼之处还请表姑娘多担待。”

虞宁初的心思马上就转移到了宋池身上,得伤得多重,才不能出来见人?

她下意识地朝里走去,杏花也想跟着,被阿默抬手拦住,用眼神制止了。

杏花忽然反应过来,出于对郡王爷的信任,她便没有跟着去内室,只在外间听候差遣。

虞宁初进了内室,才发现里里外外都过于安静了,杏花竟然没有跟进来。

她顿在内室门口,忐忑地朝床边看去,就见纱帐半挂,挡住了床头,只能看见宋池的腿。

“是表妹吗?”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好像与平时没什么区别,虞宁初忽然就放松下来,轻步走到床边。这下子,她终于看到了宋池的脸,整个人明显比上次分别时瘦了一圈,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他微笑着看着她,虞宁初先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见他衣衫齐整,竟看不出哪里伤了。

“这里。”似乎知道她在找什么,宋池指了指右臂靠近肩膀的位置,“中了一箭,平时都要敞着肩膀养伤,知道你要过来,晚点再脱外袍。”

虞宁初瞥眼他消瘦的脸庞,问:“伤得重吗?怎么伤的?苏家全是读书人,你们抓起来还会遇到危险?”

宋池道:“苏家也养了护卫,更有侠义之士甘愿出头保护他们,所以锦衣卫抓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虞宁初垂着眼,心情复杂:“苏家真的要谋反吗?”

宋池道:“我们只负责抓人,再将苏家众人以及现有的证据送到京城,交由国舅与皇上亲自审问。”

虞宁初抿唇,什么好人落到昏昏与奸臣手里,都不会有好下场,无罪也能安个罪名。

她对苏家众人的同情都写在脸上,宋池低声道:“这件事,就算我不来,也会有别的官员来办,你若因此责备我,并不公平。我来了,或许能找到苏家人无罪的证据,但在那之前,抓人是我的职责,我若放跑到了嫌犯,便是失职,皇上会责罚于我。”

虞宁初明白这个道理,小声道:“如果去年你没有跑去帮锦衣卫抓人,就不会进锦衣卫,也就不用替朝廷做这些挨骂的事。”

宋池笑了:“表妹是在担心我吗?怕我被百姓责骂?”

虞宁初偏头道:“我只是觉得,你文武双全,做什么不好,非要去锦衣卫当差。”

宋池:“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虞宁初看向他:“什么意思?”

宋池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对了,听闻你们这边走水了,可有人受伤?”

虞宁初就将那晚的经过说了一遍:“郎中又来看过,说我父亲伤了舌头,恐怕以后说话都不清楚了。”

距离那场走水已经过去了六七日,虞尚现在吃东西越来越正常了,只是一开口就是呜呜呜的,含混不清,大家只能猜测他在说什么。除了舌头上的伤,虞尚疯得更严重了,白天也躲在床上哪都不去,连熟悉的虞家丫鬟去伺候他,虞尚也怕得厉害,丫鬟必须把饭菜放在他旁边,退下了,虞尚才敢下床吃饭。

宋池很是客气地安慰道:“暂且只能这样了,或许到了京城,京城名医能治好伯父。”

虞尚真好了,又要生出一堆变故,不过,都是说不准的事,虞宁初暂且不想想太多。

进来也有一会儿了,虞宁初看看窗外,想走了:“那你好好养伤,有什么饮食忌讳让阿默去跟厨房说,我先走了。”

宋池看着她清冷的侧脸,笑道:“也好,白日说话不方便,晚上我再去找你。”

虞宁初难以置信地看过来。

宋池挑眉:“我伤成这样也要来虞宅,可不是贪图你们虞家的厨子。”

虞宁初怒道:“你别欺人太甚,我……”

宋池:“我只是去找你说话,你想哪里去了?”

虞宁初:“我不想跟你说话。”

宋池:“那你总要给我点别的甜头,郎中说我的伤需要静养,你我这么久没见,才几句话的功夫你就走,我如何心静?”

什么静养,根本就是胡搅蛮缠,虞宁初懒得与他争辩,转身就走。

宋池一动不动地坐着,只笑道:“二更见。”

虞宁初:……

她想到了他手里的那些药,如果他真打算晚上过来找她,让阿默给虞家下人下些迷药,宋池便能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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