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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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啊!那你觉得我舞得如何?”

“很不错……像疯了的狮子。”

他们坐在树荫的草底下。太阳慢慢下去了,湖面泛着金色的鳞波。陈樨以一个普通人肢体很难实现的角度歪靠着卫嘉。两人腿挨着腿,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抠他掌心的茧。

卫嘉不排斥这样的身体接触,反而整个人在慢慢松弛下来。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似乎不存在这样的肌肤记忆。他爸常年忙碌不顾家,他妈妈是个坚毅的性子,只有生病后的卫乐能博得她的关心。拥抱、依偎、抚摸……这些自他离开襁褓后就鲜少感受过,与他最贴近的只有那些马。

就连卫乐——他们曾经挤在同一个子宫里,又在这个世界上相依为命。他数年如一日地照顾着她,帮她洗所有贴身衣物,甚至在她成年后大小便失禁还不得不给她冲澡——可兄妹俩从未有过一个拥抱。

卫嘉来学校报到前再一次去了卫乐婆家。他说他要走了。卫乐似懂非懂,她没有哭,从房间里拿出来一个掉了色的饼干盒子,从里面抓了一把东西给他。那都是她攒的宝贝,有贴纸、假的水钻和过期糖果。

卫乐说,这些给嘉嘉带到学校交学费。

卫嘉笑着收下了。有一瞬,他想过上前抱一抱这个世界上跟他血脉最相近的人。可他没有动弹,他不会,不习惯,做不出来。那时他想起了陈樨。他最怀念的不是那些过火的撩拨,而是她的体温,手留在身上的触感。陈樨的拥抱和抚触是像呼吸一样自然的事。在她之前,卫嘉还以为自己抗拒一切的身体接触。

“哎,这段时间你想不想我?”拥抱高手似乎跟他想到了一处。她放下他的手,转而捧着他的脸,将其掰向自己。

“有时会。”卫嘉说。

陈樨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拖长了声音:“才‘有时’?”

卫嘉没有说谎。这大半年里他的时间被复习、攒钱、马场的工作和卫乐的事占得极满,想她只是“有时”。但那些时刻他是他自己的。

“哼哼,彼此彼此!我也忙得很,没空搭理你。追我的人层出不穷。我问你,你对我不闻不问,不怕这次见面我有新男朋友了?”

卫嘉垂眸,摇头。

“真心话?”

“嗯。你可以做任何事。”

陈樨重重推了他一把:“这意味着我也可以对你做任何事,好的坏的都可以?”

卫嘉笑笑:“你不是已经这样做了?”

陈樨定定看了他两眼,过了一会儿才说:“但你不可以‘做任何事’!我不接受你跟其他人在一起,男人、女人、变性人……任何碳基生物都不行!我没松手前你不许先走!即使我还弄不明白我们算什么关系,你到现在也没对我说过半句准话。但不行就是不行!”

“嗯。”

“嗯你个头啊!”

“那……好!”

陈樨像看着一个疯子:“你是不是有病?这样公平吗?”

“公不公平的……在于接不接受。我是没什么问题。只要你愿意,我都在。你……随时可以走。”卫嘉手指绕着脚边的青草,他的声音还是平静而和缓的。

陈樨知道以他的性格,既然能说出这些话,就代表来之前思量已久,而且打算说到做到。

“你难道想让我包养你?我现在的积蓄可全是压岁钱!我妈她不让啊!她知道了会灭了我的!”陈樨也分不清这句话是讥讽他还是自嘲。

“听你妈的话,包养的事等你有了自己的钱再说。”卫嘉笑道:“我自己攒了点钱,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年够了。

陈樨今日份的快乐被撼动了。她只是想听他说说情话哄哄自己,怎么就收到了一份不平等条约?卫嘉的话简直匪夷所思,他在一步步向她走来,又说她随时可以走。然而她竟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卫嘉割让自我,放弃占有,允许她来去自如……如此悲观。他对未来和她都没有过期许。身为获利方的陈樨越想越惆怅。

她发出几声干笑,把新拔下来的草扔在卫嘉脸上。

“渣男!”

本章完

第87章 金与王水

卫嘉虽然考上了陈樨的学校,但他并没有填报化学相关的专业,而是选择了动物医学。陈樨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卫嘉说基础学科对他来说太过奢侈。他开玩笑——万一走投无路了,还能凭一技之长当个乡村兽医。再说,他也喜欢和动物打交道。

陈教授有些失望,他曾经认为这小子的禀赋和性子是适合搞学术的。但他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而是尊重卫嘉的选择。对此反应比较大的是陈樨,她得知卫嘉的分数后难免心生埋怨。想要当医生也可以,正儿八经的医学院就在他们学校隔壁,为什么要选择动物而舍弃人类呢?

陈樨倒不是一心替人类着想。让她气恼的真正原因是动物医学所属的农学院设立在他们学校分部,与本部相隔三十多公里的距离。她盼星星盼月亮地把人等来了,两人名为校友,结果还是相隔异地。

卫嘉住校,一开学就面临军训。分部设施齐备,自成一体,那边的学生没事不会到本部来。陈樨沮丧了几天,只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三十公里又如何?他们共用着同一个城市的天气预报呢。

那时陈樨驾照还热乎着,宋女士给她买了辆拉风的小超跑。家距离学校不远,这车平时派不上什么用场。这下好了,逮着机会她就开着新车往分部跑。

陈樨胆子大,车技却马马虎虎。卫嘉每次看到她那辆小超跑,都觉得这车又添了新伤。他让陈樨开车带着他上路转了一圈,惊出一身冷汗。不让她来是不可能的,陈教授尚且管不了她。卫嘉只得抽空陪陈樨练手,纠正她的驾驶习惯。遇到晚上或不良天气,他实在放心不下,还得把她送回来,自己再搭车返校。

陈樨喜欢跟卫嘉待在一起,不代表她愿意折腾他。后来他们达成协议,在驾驶实习期结束前,陈樨只有在周末才能去找卫嘉,并且要做到尽量不开夜车。卫嘉有空也会来找她,两人每周至少要见上一面。

他们每次见面做的都是很日常的事,很少特意规划日程,平时怎么行事一切照旧,只是身边多了个人。陈樨的生活习惯比她的长相随和,用她自己的话说“可高成也可低就”,只要没做过的事她都感兴趣,做过的事琢磨琢磨也有新乐子。

卫嘉正好相反,陈樨从没见过像卫嘉这样既上进又厌世的人。他努力生活的背后有一种尽人事听天命的放任,体现在行动上就是“什么都可以”。

陈樨可以开着她的小超跑去跟卫嘉吃饭堂的一荤两素。

卫嘉也不是很介意大老远坐公车陪陈樨去买他看不懂价格的衣服鞋子。

他带一本书就能陪她做一下午的头发。

她有时瞎撩一通,非要做点出出汗的运动,被他拽着去操场跑了五圈,事后陈樨大汗淋漓地给他几脚。

……

陈樨依然没有等到她想要的那句“准话”。她并非毫不介意,但也能够理解。嘴上说的终究是虚,当下的陪伴才最真切。她才21岁,纵使再喜欢卫嘉,也没想过一生一世绑在一处。卫嘉不是说她是自由的,她放手以前他都会在吗?那她就跟他耗着,反正自己也不亏,看谁笑到最后!她在卫嘉面前也放了狠话——我想走就走,到了那一天,你最好不要后悔!

这段关系他们自己都不知如何界定,外人看来更是一头雾水。陈樨本就是特立独行的人,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她没有刻意将卫嘉带入自己的各类朋友圈,有人注意到卫嘉的存在,问起了,她也不避讳,就说这是她的“老熟人”。至于是哪种程度的“熟”,旁人也只能臆测。反正女神身边有什么样的人都是正常的,卫嘉的存在并不比孙见川更引人遐思。

孙见川得知卫嘉和陈樨成了校友,脸上爆了几颗巨痘。好在他们一个在本部,一个在分部,否则他可能会气得撸秃自己的额头。他自作主张把陈樨和卫嘉拉进了只有他们三个人的q群,把群名起做“鹿死谁手”。一得闲他就在群里叫嚣:“这个周末敢不敢带我一起?”

陈樨没什么不敢的,她问卫嘉,卫嘉还是那句话——“我都可以”。

事实上他们两人确实都可以,不可以的是孙见川。他成功地挤入了陈樨和卫嘉的“约会”。他们俩埋头写各自的实验报告,一早上只说了不到十句话。孙见川坐得屁股疼,拍桌子问:“你们平时也这样?”

“我们有时还这样。”陈樨短暂地抬起头,把手叠在卫嘉没有握笔的那只手上,与他十指紧扣。

下午陈樨约了瑜伽课,孙见川和卫嘉坐在角落的软垫上。卫嘉用了两个小时背单词,孙见川用了两个小时看卫嘉背单词。期间他犯困得不行,自己去买咖啡,顺道给卫嘉也买了一杯。陈樨上完课看到他俩,竟露出了吃味的表情,直呼“打扰了”!

去吃饭的路上倒没有那么沉闷,孙见川走在他们俩的中间,说话比较多的是陈樨,孙见川也积极地加入话题,卫嘉偶尔才会接几句。遇到窄路,卫嘉会慢他们一步,但陈樨的目光始终投注在卫嘉身上。陈樨一直都很自我,孙见川从没见过她的喜怒哀乐那么轻易地被另一个人牵动。路遇校园公用自行车,他们三个人租了两辆。陈樨自己骑一辆先走了,卫嘉好心地载了孙见川。提出租车的孙见川没觉得这一路他们是肩并肩骑车的人,他像卫嘉背的书包。

孙见川想起段妍飞劝说他的话:“川子你何必呢?你们那个群叫‘鹿死谁手’。你铁定是那只鹿,只是不知道死在谁手里。”

“鹿死谁手”群没多久就冷清了下来,因为幸运之神眷顾了那只“鹿”。孙见川首次参加选秀节目遭遇滑铁卢,可他的表现赢得了业内人的注意,有唱片公司找到了他。经过一番争取,他和他的乐队都被唱片公司签了。首支单曲《她笑的时候》是一首真情实感的口水情歌,推出后反响不错。孙见川现在是新生人气乐队主唱、唱作俱佳的情歌小王子,有了自己的歌迷、粉丝和制作团队,演出多得脚不沾地。他正式成为了娱乐圈的一员。

卫嘉听过那首《她笑的时候》,他当然也能想到那个“她”是谁。

陈樨问:“你有没有觉得歌里的间奏很耳熟?我告诉他,这是你教我哼的,他还是决定写进歌里。”

卫嘉说:“你哼的音不准。”

“你介意吗?”

他笑了笑,忽略了她的一语双关,只说:“川子的歌不错。”

在陈樨的同学里,展菲是对她和孙见川、卫嘉的关系所知较多的。那天在社团招新上第一次见到卫嘉,展菲就对他很感兴趣。她几次通过陈樨劝说卫嘉加入他们剧社——卫嘉是她理想中的“冉阿让”。

卫嘉婉拒了展菲抛来的橄榄枝,他说自己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陈樨不好评价卫嘉的歌声,反正比她五音齐全。他说话的声音她是喜欢的。另外,卫嘉手长脚长,肢体协调,如果从小练舞也差不到哪儿去。但陈樨不打算充当展菲的说客。演什么《悲惨世界》?他应该和幸运、快乐的符号绑定在一起。

要唱就唱《快乐的牧马人》!

《兽医的幸福生活》也可以!

邀约无果,展菲的注意力转移至卫嘉和陈樨的暧昧关系上。一开始她认定这两人绝对是一对儿,可陈樨懒洋洋地反驳:“是不是一对儿,你说的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那谁说了算?显而易见的答案让展菲不得不重新省视起卫嘉来。

她不了解卫嘉,但陈樨对卫嘉的喜欢赤裸得就像剃了毛的羔羊。

有一天,展菲竟然在他们学校的表白墙上发现了卫嘉的身影。照片里的他正从化学楼附近经过,发帖人留言:“有人认识这个同学吗?是我的菜。求联系方式!”

展菲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她火速将此事告知了陈樨。

陈樨打开网页,一张照片和不到二十个字的留言她足足看了五分钟。就在展菲以为她要找发帖人拼命的时候,她刷刷在后面跟帖——不但附上了卫嘉的大名,连他的院系、专业、是哪一级的都标注了出来。

发帖人很快在回复中欣喜道谢。

陈樨又留言:“不客气,反正你也没戏。”

展菲不理解陈樨此举何意。陈樨说,这个发帖人非常有眼光!看在这个份上,也要让她(他)输得明明白白。

几天后他们见面,陈樨对卫嘉说:“最近可能会有人向你表白。”

“还是你吗?”卫嘉感到好笑。他以为又是陈樨抛来的一个烂梗,就像她上次说:“你沉默是金,我是王水。”

陈樨把表白墙一事的来龙去脉对卫嘉说了,卫嘉这才明白为何他最近收到了奇奇怪怪的邮件。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表白墙。

“上面有没有你?”他问。

陈樨说:“以前有,现在很少……学校里的大部分人都认识我,我是不可征服的珠穆朗玛。”

卫嘉都懒得提醒她,她自己还计划着30岁前要加入“征服”珠峰的大部队。她的自信常常让他无言以对。

就在他们快忘了这件事儿的时候,卫嘉的表白帖又有热心人留言。

为什么追求卫嘉的人都没戏?答案已然揭晓——他被包养了!

本章完

第88章 包养风云

说起来,卫嘉在本部是无名之辈,但是在分校区,尤其是他们农学院内部,知道他的人不在少数。开学不到两个月,本地电视台的农业畜牧频道来他们学校做了个节目,需要采访农学院的学生。卫嘉是被负责宣传口的老师推出来的新生代表。

他在镜头面前略显生涩,回答记者的提问也中规中矩。但他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新一代的农业畜牧业接班人是靠谱的,这个行业是有希望的。

因为被耽误的那两年,卫嘉比他们班的应届生年纪稍长一些,行事也更稳重,接触过他的人无不对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谁会讨厌一个内敛随和、聪明妥帖,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的人呢?虽然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但是绝大多数同学与他关系都不错。也有人认为卫嘉虚伪,缺乏真性情,然而若是遇到麻烦只能选择一个人求助,他无疑是可靠的人选。他似乎学什么都很容易,任何问题都可以应对,对他倾述再离奇的事他也会理解。他大概是周遭同学里收获他人秘密最多的人,却鲜少提起自己的事。

熟悉的同学只知道卫嘉上大学前在老家的马场打过工,家里有父亲和妹妹,至于他有没有女朋友一直是个迷。同届女生甚至是师姐中都不乏对卫嘉感兴趣的。别人对他表示好感,他总是笑笑,善意宽容,却不回应。他从没有谈论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没参加过单身联谊。有传言他在老家谈了一个女朋友,他听说后也否认了。

这次卫嘉被曝光的是他屡次出现在豪车旁的照片。作为一个样貌端正,生活简朴的男大学生,这样的场景难免会让人生疑。

一开始那个帖子后面还有人替他辩解——兴许人家是个低调的富二代?

马上就有人指出这种说法的破绽。哪有富二代每次都从副驾驶上下?何况卫嘉还在学校接了勤工俭学的活!他身上的t恤有校门口夜市的地摊货,也有普通学生几个月生活费才能拿下的大牌。后者不是金主的馈赠又是什么?再联想到他周末通常不在学校,就连认识他的同学都不得不相信,他们“兽医好苗子”被人包养这件事极可能是真的!本来好端端的表白贴下众说纷纭,惋惜者有之,鄙夷者有之。

看到这儿,卫嘉扭头问他的“金主”:“你那件衣服很贵吗?”

陈樨含蓄地说:“比你一百块三件的货色要贵一些。”

衣服是有一次陈樨上拳击课非要卫嘉陪练,卫嘉身上被汗湿透,她将自己备用的替换装备给了他。陈樨一米七二,在女生里是高个子。宽大的t恤穿在比她高十公分左右、同样瘦削的卫嘉身上也没问题。

“你说衣服不用还,我穿着去了养猪场……”

“那有什么?你又不是穿着它和母猪约会。”

照片里出现的豪车不止一辆。除去陈樨那辆一看就属于女车主的红色小超跑,卫嘉还不时进出于中老年男性最爱的商务豪车——卫林峰偶尔会开着孙家的接待用车去看望儿子。

卫嘉很少拍照,更何况是被人偷拍。他觉得照片里的自己陌生极了。

陈樨凑过去和他一起看着屏幕,说:“这几张照片比你出现在农业台节目里的好看。节目里你笑得傻乎乎的,要是再长点儿肉,你确实是富婆们喜欢的类型。我妈就觉得你不错。她们见识的人多,反而不喜欢精致的小白脸,就吃你这一套……没准富翁也一样。”

“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卫嘉感觉怪怪的。

“我以为你会说‘我都可以’。你知道吗,你长了双动物的眼睛,像小狗,又像马……”

“好了!我现在听出你在损我了。”

“别生气呀,嘉嘉!”陈樨笑着从后面搂住他,把整个人的重量压上去,“我话都没说完。看过小狗和马的眼睛吗?大瞳仁,湿漉漉,忽闪忽闪地……好像在说‘我很乖,没有人爱我’。可是陌生人靠近,又变成了‘不要不要不要,滚滚滚!我背不动你,别吃了我,快离我远一点’……”

“我现在就很想说后面这句话!”卫嘉嫌弃地挣了一下。

陈樨半开玩笑道:“所以我还是陌生人?所有的人对你来说都是陌生人吗?”

“尽瞎扯。我看到的狗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杨哥养了一只,眼睛直愣愣的,一松绳子就丢了。”

“你非要拿杨哥养的那只哈士奇串串来比较?”

两人笑了一会。陈樨继续津津有味地往下看帖子,果然又发现了亮点。她照着给他念:“那辆黑色大奔里坐着的是个中年男人,这是男女通吃的意思吗?我是男的,我也喜欢他,想被他那啥……‘那啥’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

卫嘉默默看了陈樨一眼,合上她的笔记本电脑。

“阿猫阿狗都来跟我抢!”陈樨不服输道:“比谁更博爱吗?你是女的我也喜欢你!”

没过多久,表白墙上那个热帖再度出现了反转。

有人把红车小超跑和车主的照片发了出来,评论的风向顿时成了这样——

“那不是陈樨的车吗?”

“化学系大三的那个陈樨?车是她的,难怪了……”

“请问陈樨是谁?分部新人在线求科普!”

“宋明明的女儿,她爸是化学系陈澍教授。你没看过‘如我般清新’?那个口香糖广告里的人就是她。陈教授课上得很好,他们父女俩长得有点儿像。”

“听说陈樨私底下很乱的……她以前还跟孙见川搞在一起。后来孙见川混出名堂把她给甩了。”

“天呐,我听过川川的歌,川川根本不是那种人。”

“操!求被陈樨包养,我不要钱!”

越来越多蛛丝马迹被扒了出来。大家惊奇地发现,卫嘉接触过的那辆黑色大奔也接送过陈樨,开车的同样是那个身材样貌保持得不错的中年男人。

卫嘉、陈樨和中年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各种可能的排列组合出现了!

中年富商同时包养卫嘉和陈樨?

卫嘉服务于两个金主?

陈樨脚踏两船,老少皆宜?

卫嘉已经不再关注这个帖子。平日里陈樨也没法骚扰他,只能和朋友中最八卦的展菲分享每日新料。当她看到神一般的推理说自己包养了一老一少时,差点儿和展菲一块儿笑晕过去。

她问卫嘉:“都把你爸牵扯进来了,要不要我去澄清一下?”

卫嘉说:“我爸不知道这事儿,他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

“你呢?”

“志愿填你们学校的那天我已经想到会有这种事出现。我听过比这难听百倍的话。用不着澄清,这没什么。”

他怕陈樨听了心里不舒服,又笑着说:“我都可以的。”

这个帖子一直活到了期末考试前,后知后觉的陈教授联系网站管理员把帖子删了。

其实这帖子到了后期热度基本已褪去。偌大一个校园挤满了年轻躁动的灵魂,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看热闹、瞎起哄的人稍稍细想也会明白,所谓“谁包养谁”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作为这段“狗血奇情”关系里知名度最高的主角,陈樨她图什么?不至于!

也有明眼人指出,那开黑色大奔的中年男人看打扮不过是个司机。

他也接送过陈教授。

听说卫嘉他爸也是司机。

原来和卫嘉一块儿在操场跑步的那个女生就是陈樨呀!

……

展菲说,司机家儿子和雇主女儿的交集实在太老套,即便往深处使劲儿编也仍是个过时的题材,她们那小破剧社都不稀罕。比较好玩儿的是,在帖子被删前,陈樨竟然下场回复了。那是唯一的一次。此前有人说她被孙见川甩了,她气归气,倒也没有理会。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她是这么对展菲说的。

那么让陈樨气不过的留言是什么呢?

对方只有寥寥两句话:“这个什么‘嘉’看照片不怎么样,陈樨眼瞎?”

陈樨的回复毫无技术水平。她激情打字:“你才瞎,你们全家都瞎!瞎!瞎!有本事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是不是更丑?”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展菲提醒。她问陈樨:“哎,你真的认为卫嘉特好看?”

陈樨毫不犹豫地说:“我第一眼就看上的人,你说呢?”

展菲想起来了,陈樨那个昙花一现的前男友似乎也是这种“既静且正”的长相。也许每个人的审美模式都是相对固定的。展菲倒也不是说卫嘉不好,毕竟那是她心目中的“冉阿让”。可她认为陈樨应当有更高的追求。

她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要是卫嘉和孙见川比呢?”

“当然是卫嘉更好。”

“拜托,我问的是外在部分,与品性、你们的相容度无关!”

“没错啊!”

这样丧失理性的评价让展菲闭上了嘴。

据说卫嘉和孙见川是远房表亲,展菲判断他们俩的某个共同祖先一定有着优越面部轮廓。但卫嘉没有孙见川那种强烈的存在感。孙见川脸上的每一部分都是精雕细琢的,剑眉星目、轮廓分明,连唇珠都长得很看好,还有恰到好处的尖下巴。这样的长相在现实生活中容易让人觉得过于凌冽,上镜后却不多不少刚刚好。

卫嘉五官拆分开来看都不惊艳,组合在一处倒是十分舒展停匀。展菲常常觉得他有几分眼熟,每一个角度像不同的明星,又都不如本尊突出。公允地说,他是周正的、耐看的,贵在眉目沉静,肢体协调。所以他动态比静态更吸引人。但也仅此而已。

只有陈樨毫不客观地认为谁都比不上卫嘉。别人的好就像宋女士那些熠熠生辉的大宝石,她“哇”地赞一声便忘了。卫嘉是比照她的审美标尺而生的,长在了她的心坎上。就连他眼角的笑纹和没有完全褪去的高原红都很恰当。因为他很好,所以才是她的;因为是她的,所以他才更好——敝帚自珍,陈樨觉得这个逻辑没毛病。卫嘉自己说起自己的缺点,她都要与之争辩几句。

展菲有点儿遗憾:“我以为你会找一个更了不起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那种放在剧里会‘咻咻咻’……横空出世的大英雄。”

“你说的那是窜天猴。”陈樨笑道:“这个英雄也可以由我来做呀!我自己架着七彩祥云,爱找谁找谁。万一扑了空,还能说走就走。”

本章完

第89章 不堪持赠君1

陈教授刚听闻那些流言时眉头拧成了解不开的结,他做不到像前妻和女儿那般将此当作一个笑谈。卫林峰名为孙长鸣的司机,实际上也是化工集团的在册员工。陈教授没有专职司机,有需要的时候卫林峰会来接送他。陈樨搭过顺风车,想不到竟因此闹了一出乌龙。

作为司机的卫林峰无疑是称职的,他头脑活泛、举止得体,凡事一点即通。孙长鸣对卫林峰相当信赖。在陈教授眼里,谨守本分的员工即是好员工。如果不是卫嘉的存在,卫林峰只是那个会在他上车时关掉所有音乐,把温度调到最适宜状态的司机老卫。

陈樨和卫嘉走得近,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避讳过这件事。卫嘉常常被她带到家里做客,因为她知道她爸对卫嘉印象还行,甚至有一点惜才之意。只不过在女儿的感情归属这件事上,陈教授犯了一个全天下父亲都会犯的毛病——男孩儿再好,也需提防。

陈樨试探过他:“爸,你会在意那些门户之见吗?我先表个态,我认为你不是那种人。”

陈教授头都没抬地回答说:“如果你指的是你和卫嘉的事,十年后再来问我同样的话也不迟。”

“十年?老陈,十年后我多少岁了?!”

“对的事永远不迟。”

“你和我妈一样讨厌。一边说他怎么怎么好,一边使劲儿泼我冷水。”

“两码事。”

陈樨想不通,这怎么就是两码事了?老父亲不胜其烦,提笔给她写了副字——“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陈樨益发云里雾里,继续追问时,陈教授只说她不明白也好。

“搞了一辈子化学的人,也跟我来这套!我长了一张很有文学修养的脸?奇怪了,为什么我身边那么多爱念诗的人?”陈樨在卫嘉面前犯嘀咕,“到底什么意思?我们俩谁是白云,谁是君?”

卫嘉垂首看着陈教授的墨宝说:“你怎么不问谁是‘不堪’?”

“我不该请教一个正在练习给牛掏肛门的人。”陈樨默默卷起了那幅字。

总之,陈教授接纳了卫嘉的存在,又对他和陈樨的关系持保留态度。而卫嘉喜欢陈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陈教授那个收藏量可观的藏书室。那也是他在陈家最常待的地方。

陈教授的藏书室布置得和雅致不沾边,甚至有些凌乱,却有着高至天花板的架子也堆不下的旧书和开得恰到好处的窗户,透过窗外的绿荫能捕捉到光影或雨声。陈樨说,这里有一部分书随着他们父女俩辗转过很多城市。卫嘉在角落里还找到过宋明明的剧本和陈樨小学时看的图文绘本,上面满是她的涂鸦。

卫嘉眼尖地发现有几本书总被摆在靠近窗台的醒目位置,很明显是陈樨不会碰的类型。他起初以为是陈教授看过后随手搁在那里。出于对陈教授阅读偏好的好奇,他拿起来翻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颇感兴趣。他看完了那本伽莫夫的《物理世界奇遇记》,小心地摆放整齐。过一阵再去,窗台上的书变成了《与神对话》和《维特根斯坦传》。卫嘉心中有了一个猜想,他尝试把自己不甚理解的内容写在便签条上,再置于书下。果然某天再翻看时,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解答。陈教授那手瘦金体一笔一划毫不含糊,虽然都是他个人的见解,但论述详实严谨。

有趣的是,陈教授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中,即使偶尔和卫嘉遇上,卫嘉向他问好,他最多点点头,话都不多说两句。到了饭点也不跟他们凑热闹,让尤阿姨把饭菜端到书房,自己独自解决。可卫嘉那段时间有没有来过,他心里是有数的。

陈樨打趣:“爸,你也能嗅出他的味道?”

陈教授推着眼镜说:“二楼走廊的烧了两周的灯管难道是你换的?”

卫嘉一直把陈教授当做值得尊敬的长辈。接触时间长了,他对陈樨说:“你爸不止人好、学问好,还很可爱。”

“你都没说过我可爱!”陈樨有些吃味,“我怎么觉得你们神交已久,把我当工具人使用了?”

陈樨平时不常往藏书室去,她不太喜欢旧书的气味,然而她乐于陪着卫嘉自在地停留于自己的领地。卫嘉的心比她静,阅读速度很快。陈樨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即使老陈自作主张给卫嘉推荐的“年轻人必读书目”他都看了,但他还是有着自己的偏好。卫嘉更愿意啃各种自然科学门类的书籍,很少碰小说,也不喜欢人物传记。似乎与人有关的东西他都不太感兴趣……难怪要做兽医!

期末将至。上一个周六陈樨跟朋友去异地看音乐节,周日卫嘉系里另有安排,平日里两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做准备,说起来已近半个月没见面了。这天两人避开了人满为患的自习室,窝在陈樨家里复习。

他们盘腿坐在藏书室的地毯上,背靠着厚重的木书架。陈樨把自己的《应用电化学》过了一遍,发现卫嘉拿着的是大学物理,就开始逗他:“原来你们也学这个。叫一声‘师姐’,我把我大一的高分宝典传授给你。”

“不用了,师姐。”

“那你饿不饿?”

卫嘉把书盖在脸上笑了。她今天已让他叫了许多次师姐,也问了无数次“饿不饿”?皆因食品系的师姐给他送了一盒杯子蛋糕。

食品系师姐说蛋糕是专业课上的产出品,浪费了不好,非要卫嘉收下。卫嘉想到陈樨喜欢甜食,便顺手带过来给她,不料给自己惹了麻烦。陈樨非说那蛋糕别有深意,纸杯上遍布红色爱心不说,蛋糕里面还有红豆,谁不知道“此物最相思”。

“蛋糕你真的不吃?”

“我不吃!好坏都是人家送你的一番心意,你自己留着吧。谁还没有个追求者,送个蛋糕而已,我又没有放心上!”

“可我留着也吃不下去。”卫嘉含蓄道:“没放在心上就好,我能不吃吐司片了吗?”

自从进了家门之后,陈樨就拿出了一大袋吐司片对他施以“师姐的投喂”。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卫嘉的胃里已无半点余地。

“多吃点儿没事儿。你还是没长肉,人倒白了不少。”

自打军训结束后,卫嘉的肤色可见地变浅了。一个学期下来他似乎比陈樨还白一个色号。

“快把你的美白经验交出来!你都吃什么、抹什么了?”陈樨逼问卫嘉。

他想了想说:“用你给的护手霜搽脸。”

本章完

第90章 不堪持赠君2

陈樨有苦说不出。其实她见识过卫嘉衣物遮挡下的那部分皮肉,早知道他和卫乐一样是天生的白皮,以往那都是长期暴露在日光下才被晒得黑红。他不走精致美男路线,这身白皮长他身上简直是浪费。

“小白脸!”她愤愤不平地说。

“你攻击的是我的脸,手不要往别的地方摸。”卫嘉对于陈樨上下其手的行为已经习惯,头也不抬地把她徘徊于自己喉结附近的手拿下来,固定在自己的腿上。

“谁要摸你!我想从这里下手揭了你的皮。要是我们能换皮该多好!”

“你这样有什么不好?”卫嘉的视线终于从书本转移到陈樨的脸上。她一点儿也不黑。他第一眼看到陈樨时,她扎着马尾,穿一件图案幼稚的t恤站在草丛里没心没肺地笑,他仿佛畏光般瞬间移开了视线,却又总是能强烈地在人群中感知她的存在。所以当她在坑里自我介绍,他想当然地认为她叫“晨曦”。

“哎!你不懂。我妈上次又劝我去打美白针了。”

卫嘉确实不懂,宋女士的行事风格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陈樨又说:“她想让我去试一部戏,半年后开机的大制作,制片人是她好朋友。她还说剧本很精良,给我安排的那个小角色戏份不多,但是很出彩,最适合我这种新人。”

“你妈不是放弃让你做演员了?”

“自从川子唱歌混出点儿名堂后,他妈高兴得不行。上回她特意打电话给我妈,说什么同是圈里人,拜托照应着晚辈,还给我妈寄了签名唱片。以宋女士的心气,哪里忍得了这个。宋女士问我,学化学今后有信心拿诺贝尔奖吗?国内的一线奖项也行。我说我努力努力,有信心拿个全勤奖。她郁闷坏了,又开始寻思着让我去演戏,非要压着孙家一头。”

“你想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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