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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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灯愁得心口都痛了,放舟这么做实在让她无以为报,还有国师,这回她对他的亏欠也是愈发的大了。

回到神宫时国师还在打坐,她便和放舟一起在静室外等候,等他出来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同他说了,可是每说一句国师的脸色就难看半分,到最后显然怒不可遏了,忽然掐住放舟的脖子,一下将他半举了起来。

“你自作主张,谁给你的胆子!”

莲灯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他这一向虽别扭,是他的小脾气,完全没有杀伤力。然而这次不同,他的满腔怒火都发泄在放舟身上,几乎要把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放舟自然不敢反抗,哪怕就此被他掐死也认命了,莲灯却不能坐看着,她在边上哀告着,“国师,你不要杀春官,他是为了救我。”

他回头瞪着她,“为了救你?什么样的办法不能想,偏要引火烧身?平时仗着本座纵容横行无忌,如今好了,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知道怕了,找本座请罪来了!”

莲灯看放舟脸色都变了,怕这么下去他真的会死,忙跪下来抱住了国师的腿道:“无论如何先放下春官吧,我们再想对策。他要是死了,话就永远说不清了。”

国师也是气冲了头,复思量,她说得有道理,这个始作俑者死了倒不值什么,自己卷进去还怎么开脱?只是心头恨得厉害,一世英名就这样败坏在他手里,他当真连撕了他的心都有。

他松开手,狠狠把他掼在了地上。放舟死里逃生,撑着身子急切地喘息,国师拂袖道:“本座要听你的打算,若是说不出所以然来,明早就随我进宫,当面向陛下请罪。”

放舟捂着脖子道:“请罪我不怕,只恐要追究莲灯的罪过。座上与我赌一回运气吧,如果陛下顾全大局将事情压下来,那么就算属下命不该绝。如果要追究,想来逃不过这两天。明日的神殿祭请座上在车内静待,万一出了意外,属下即随座上进宫认罪,绝不推诿。”

终究是跟了自己那么久的心腹,偶尔做错一件事还是可以原谅的吧!莲灯见国师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料想他觉得这个提议可行。她自己也有盘算,倘或变故大得实在无法转圜,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劫走算了。

第39章

次日,春分。

大历人喜欢春季,度过一个沉闷萧条的寒冬,迫切渴望全新的生命力。天气转暖时换上薄衫出游,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的气象,尤其对于久病在床的人来说,如果冬季代表着灾难,那么春天就意味着希望。

王 朝的统治者顺利熬过了一冬,必须庆祝又一次新生,所以今年的春日祭要办得尽可能隆重。神殿祭是一连串祈福活动中最盛大的环节,每年都由国师亲自主持。当然 国师的面是露了,到底是不是“亲自”,实在难以有论断。不过神殿祭是允许百姓围观的,莲灯便和昙奴乔装上,照着转转的样子擦了厚厚的铅粉又点了面靥,收拾 停当后别说大理寺,连自己都认不得自己了。

好在神殿建在长安城外,至少不必过关隘受盘查。于是换上锦衣戴上帷帽,悄悄混进了踏青的人群里。

三 月的天气正是绿意勃发的时候,杨柳依依花瓣满地,如果当真生在一户寻常人家,也许会像身旁的那些女郎们一样享受节日吧!莲灯挽着昙奴的胳膊,仰起头看潇潇 的天,今天天气很好,一丝云彩也无。青石路蜿蜒,顺着走势眺望,远远能够看到神殿的翘角飞檐。大历的建筑崇尚简洁之美,神殿的屋顶并不用琉璃,青山绿水间 乌黑的瓦楞是浓墨的笔触,有它独到的凝重和庄严。

大典举行在巳正,现在辰时刚过,还有一段时间的空闲。她们起先很警惕,四周围都要仔细留意。但毕竟是年轻的姑娘,气氛渲染得心都柔软了,松弛下来,也愿意看一看众生相。

莲灯买了两柄纨扇,扇面上画着艳阳和桃花,不是书画大家那种考究的运笔和用色,大概就是商贩自己的大作,笔调幼稚直白,但是颜色用得十分喜人。帷帽上的纱幔遮挡视线,便将帽帘掀起来勾在两旁,拿扇子遮面,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两个人对视嬉笑,也有简单的快乐。

几个孩子拉着做成鱼状的幡子跑过去,风从鱼嘴灌入,浑圆的鱼身款摆起来,莲灯看着觉得很新鲜。

“其实长安也有可爱的地方。”她懒洋洋说,“一心一意完成自己的目标,忽略了很多东西。就比如今天的风景,还有除夕那晚的烟花,一辈子都忘不掉。”

昙奴嗯了声,“留在将来慢慢回忆。”

自从中毒以后,昙奴总显得很落寞,莲灯察觉了,偏过头去看她,“你想萧将军么?”

她垂下眼睫,过了一会儿才摇头,“想他干什么?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想也没用。”

太 多的阴错阳差了,如果她的身体很好,李行简一定早就被她们杀了。如果没有招惹大理寺,她和萧朝都也许还可以谈谈未来。只可惜假设终归是假设,人家是朝廷官 员,她们是来路不明的“女贼”,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其实喜不喜欢还是其次,最可怕的是受轻视,如果你在乎的人看不起你,那绝对比他不喜欢你还要来得伤 人。昙奴是三人之中唯一时刻保持清醒的,她敏锐也敏感,与其受伤,不如不动情,也算是走投无路下的明哲保身。

“那天他遇见我还同我打听你的境况呢,我觉得他很关心你。”莲灯哀哀看了她一眼,“要是我们离开长安,你要同他道别么?”

她还是摇头,“反正不会再相见,道别也是多余的。”不愿意再谈论自己的感情问题了,踮足越过人群张望,“我们早些过去,先探探他们怎么安排。”

两个人手牵着手在人潮里穿梭,到达神殿外沿的天街上时人还不多,只看见几个侲子和内侍忙着张罗,并未见国师,也没有看到半个皇亲。

莲灯四下打量,再过一阵子禁军就要来了,她心里忐忑,不知道春官今天能不能躲过一劫。正彷徨着,见御道那头一驾华辇缓缓而来,辇车四围有灵台郎拱卫,放舟手执法器在前引路,见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神都是冰冷的。

昙奴轻轻拉扯她一下,示意她躲到一旁去。于是挨在角落里看着,看国师从车内出来,具服光鲜,神情傲然。一手压着冠上垂挂的组缨,移步往殿内去了。

莲灯长长舒了口气,目前看来一切如常,希望接下去不会有变故。渐渐的人多起来,又见帝王卤簿远远来了,先行的金吾卫立时将神坛和天街阻隔开,百姓要观礼,也只得在三十步开外。

国 师的华辇进了偏殿又退出来,因为要肃清神殿,不相干的东西都要送至外围,皇亲们的车驾也有专门摆放的地方。莲灯知道国师在辇车里,里间主持的已经换成了春 官。她带着昙奴悄悄潜过去,还未到近处,忽听见神道两掖鼓声大作,回身看,煊赫的阵仗从殿内铺排开,大典即将开始了。

众人的视线被神坛吸引,正好便于她行事。她来时和昙奴商量好的,她去打探情况,昙奴在边上接应。如果见势不妙,不管哪家的车辇,赶起来就跑。

昙奴物色顶马去了,她卷起石榴裙掖在腰间,从道旁的林子里兜了大圈子到国师华辇旁,伸手在那名贵的围板上敲了敲,“有人在吗?”

里面传出个气恼的声音,“没人。”

又在矫情了!她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喜怒无常的性格,也不觉得奇怪。探身望神殿,另一位国师拱着笏板登上祭坛,她咽了口唾沫,低声说:“真像!”

华辇的雕花挡板开启一道缝,国师从帘后露出了半边脸。看见她的妆容想是吃惊异常,很明显地怔了下。

莲灯有点不好意思,拿纨扇挡了挡,“这是时世妆,吓着你了?对不住。”

国师看着那脸更觉糟心了,她到底不适合长安这种怪诞的装束,什么白底赭面分梢眉,乌膏的颜色遮挡了原本俏丽的嘴唇,一张五花脸,画得像鬼魅一样。

他捂住了胸口,仿佛受不住这个刺激。莲灯有点难过,她花了大力气打扮上的,他不说好看就罢了,也不该是这种态度啊。不过暂且不去计较这些,现在最要紧的是关注祭台上的放舟。

她凝眉嘀咕:“这样长时间的易容,春官会不会痛得受不住?他的脸会不会变歪?”

“他有药抵挡,不会出问题的。”国师眯着眼睛看过去,一个人喃喃自语起来,“本座好像哪里算错了,今天的春日祭不应当让他主持。就算宫里责罚,本座押解他去领罪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多费手脚?”

有时候就是这样,因为愤怒和夹带了私情,会影响当时一系列的判断。国师算无遗策的人,居然也会觉得懊恼。越是懊恼,越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不过预感也不是每次都准,所以自己替自己宽怀,渐渐心安理得起来。

神殿离他们这里有段路,只能大致看清动作,听不见祷告的祈文。起先一切都好,忽然见台上人执起如意往他们这里指过来,国师心头一沉,料想那里应该是出了变数了。也罢,昨天的事原本就没有挽救的余地,圣上要降罪,各人自有运数,听天由命就是了。

他掖起广袖走出来,只待侲子和灵台郎来接应他。心里还在遗憾着,今天的大典没能圆满结束,注定了皇权要有动荡。的确是时候为这庞大的帝国更换大脑了,今上太老,老人无法胜任,天下终归还是年轻人的天下。

天 街上的人群分开了一个豁口,两队人马从那豁口里源源不断涌出来,莲灯往后缩了缩,这种时候不应当有她在场。她慢慢后移,两眼紧盯着那些人。奇怪神宫徒众一 向是训练有素的,可是奔来的那些人杂乱无章,跑得毫无章法。她隐约觉得不大对劲。再仔细看,居然不是侲子,是银甲的金吾卫。

她慌忙抬头,国师脸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他紧紧皱起眉头观望,奔跑的人群迅速向这里移动,没有半点声息。但是越来越近,他们抽出了横刀,刀锋折射出一片寒光。国师骂了句娘,“好个放舟,真是本座倚重的爱将!”

莲灯不知道他话里的含义,可看见那群人蜂拥而出,来势汹汹,绝不是有请国师的姿态。

金吾卫是帝王亲军,个个训练有素。他们同大理寺的衙役不一样,力量上的差异暂且不论,背后代表的含义也大相径庭。如何才能调动金吾卫?非诛杀逆党不可为。

她退后了两步,国师似乎没有要回避的打算。可是现在这种局面,除了撤退就是应战,以他的能力未必解决不掉这些金吾卫,但是过后呢?“国师”现在还在祭台上高站着,他这个真的反倒变成了冒牌货。

所以放舟的目的达到了,酝酿已久,打算取而代之。难怪桩桩件件往他身上引,到最后身份互换,作恶的还是春官,他却变成了国师。

莲灯隐隐也懂得,权力是一尊美酒,喝多了会上瘾的。国师扶植起一个狼子野心的手下,春官已经不满足于当下的职务,他要成为国师。那么真正的国师必须处理掉,所以才出现了这些手执横刀的金吾卫。

要同他们理论?他们奉了“国师”之命,不会给你机会对峙的。赶到就大开杀戒,因为这里隐藏着大逆不道的反贼。莲灯心急如焚,拉住他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避一避再图后计。”

金吾卫很快便要到了,不远处传来一声马嘶,昙奴驾着一辆轻便的平头车,风一样地向他们驶来。及到近处大声呼喊,莲灯半拖半拽着,将国师拉上了马车。

国师惨然看着一切远去,似乎还是不能接受,“本座就这样被他李代桃僵了?”

莲灯叹了口气,“看样子是的。”

他眼里浮起戾色,“好一招釜底抽薪,我以前真小看了他。”复高声道,“本座要进宫面圣,上朱雀大街!”

可是他低估了放舟的能力,皇城内外戒备比寻常森严十倍。所以放舟今天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个人行为,背后有更庞大的势力。有人想铲除这位百余年盘踞在大历皇族头顶的开国国师,不过是借助一个区区的放舟发难罢了。幕后主使也许是诸皇子,更有甚者,可能就是当今圣上。

被追得到处跑,这样的境遇对国师来说简直就像个笑话。天色变了,乌云逐月。风猎猎吹起他的衣袖,他站在一片无人的荒野上,满身凄凉。

“本座当年以一人之力击退三万大军,助太祖皇帝坐稳大历江山,没想到百余年后被他的子孙算计了。”他仰头看着天喃喃,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建了一座太上神宫给我罢了,本座也没吃喝他曹家多少,就这样迫不及待要处置我么?果然……薄情最是帝王家。”

莲灯坐在草地上,托着两颊说:“可能陛下觉得国师光吃饭不干活吧!你能做的春官也能做,春官当了国师还可以样样遵从圣意,陛下两方面对比,觉得无需再奉养国师这样太爷爷辈的人了,所以决定吐故纳新。”

国师被她刺激得不轻,低头问她,“本座如今成了丧家之犬,连你也来落井下石了?”

莲灯忙跳起来说不敢,“国师在我心里永远是皎皎明月,就算大历不要你了,我要你。你跟我去敦煌吧,我们去找阿菩。其实长安也没什么好的,就是人多些,冬天会下大雪。如果你习惯了大漠的生活,会觉得那里比中原好得多,我不骗你。”

她 倒是个实诚人,那句“大历不要你,我要你”让国师心里渐渐回暖。他怅然道:“还好,本座还有你。什么都靠不住,只有药最可信。”说着转头看向太上神宫方 向,万般不舍道,“本座倒不是恋栈,就算不做国师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是放心不下九色,它还在神宫里,脾气又那么古怪,没有人撑腰被别的鹿欺负怎么办?再长 大些,被宰了放血怎么办?”

莲灯不知道说什么好,国师被夺位,也没见他有多悲愤。她以为他至少会大喊大叫一通,要整个长安或者曹姓王朝陪葬才对。结果没有,他就伤感了一会儿,忧郁了一会儿,大概只有这种真正有本事的人才不在乎得失吧!

莲灯说:“神宫现在恐怕进不去了,要把九色弄出来,只有去求翠微夫人。”

国师抚了抚脸,“不要自投罗网。”

“那国师作法。”她抡起胳膊画了个大圆,“在这儿建个门,门那头就是琳琅界,我钻过去把九色弄出来。”

国师表情木然,顿了半晌道:“金吾卫放肆,本座原想设阵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可是……”他哀致地看着两手,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本座忽然发现功力尽失了。”

莲灯倒吸了口气,这意味着什么?他变成一个废人了吗?

“那 怎么办?”她颤声道,“你的功力被人吸了?还是中了什么毒,被封住了奇经八脉?”想了想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她仔仔细细盯着他看了半天,月色 朦胧看不真切,让她恐惧的是明早,万一睁开眼发现他变得鹤发鸡皮怎么办?她恨得直咬牙,“放舟这个小人,他怎么能这么对你!我去杀了他,为国师报仇!”

她转身就走,被昙奴一把抱住了,“你可是疯了?现在什么当口?你不是去找他报仇,是去送死!他既然连国师都敢算计,我们蝼蚁一样的人,怎么是他的对手?”

莲灯不知为什么比国师还要委屈,卷着袖子边抹泪边道:“国师功力尽失,如果他没有能力维持青春,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你知道么!”

所以她是怕一百八十岁的人,会老得像滩泥一样拾掇不起来。国师很不高兴,拂袖道:“再过五十年本座也还是这样,你用不着担心。至于功力,不过暂时不能恢复,以本座的积淀,不出一个月就会涨回来的,对付十个放舟都绰绰有余。”

这么一说似乎聊可以慰藉了,什么财富地位都不重要,只要他还是他,就不愁没有翻身的一天。

“可 是现在怎么办?十二卫到处缉拿我们,别说一个月,就是三天也难坚持。”莲灯小心翼翼地看他,暗叫着天助我也,做出一脸遗憾的表情,“看来你只能跟我去敦煌 了,别怕没人照顾你,有我呢。你什么都不用做,好生将养身体,等功力恢复了,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只要你高兴,我们进宫把老皇帝杀了,让你当皇帝好吗?”

昙奴直翻白眼,果然在一起呆久了,思维也变得很靠近。她只是想杀齐王妃促成转转上位,莲灯居然打算杀了皇帝改朝换代,人小胃口倒大。

第40章

国师当然不答应,不是不答应做皇帝,是不答应去敦煌。他觉得不能这么容易便宜了放舟,应该找个地方藏起来,等自己恢复了功力返回神宫宰了放舟,然 后再悄没声息地把身份换回来。反正放舟做国师依旧是顶着他的面孔,到时候谁真谁假,大历的皇族和天下百姓一样摸不着头脑。

可是藏身的地方不好找,国师平时太安逸了,除了他的寝殿和九重塔,基本不去别的地方。莲灯有点失望,“狡兔还有三窟呢,堂堂的国师竟然连个藏身之所都没有。”

国师狠狠瞪了她一眼,“本座清清白白做人,又没有坏心思,为什么要给自己准备那么多洞穴?”

莲灯嗫嚅了下,没敢顶嘴。虽然他目前可能打不过她,但是他的威势还在。况且受了不小的打击,现在再气他,万一气死了她也舍不得。

她只有好言好语安慰他,“不要紧,英雄也有走窄的时候,等我们卷土重来的那一天,让天下姓曹的都拜在国师脚下。”她举着金错刀又朝长安方向比了比,“李老贼……你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

国师负手看了她一眼,“李行简不过是个喽啰罢了,亏你一本正经把他放在心上。”

如 今他是冷了心肠,以前事不关己就不闻不问,现在似乎有了点转变。莲灯和昙奴交换了眼色,这回应该能从他那里打听到一些内幕了。她忙趋身上前,见他禅衣肩 头的缝线有些歪了,献媚地替他整了整,“我一直觉得幕后还有黑手,只是国师不愿指点,我自己没能查出头绪来……国师,看在你我有些交情的份上,不如将内情 告诉我吧!”

他别过脸,丝毫不因为自己落难而放低身段,“谁与你有交情?”

昙奴很识相,她觉得莲灯可能有必要和他深聊,有外人在场会张不开嘴。索性让开了,让他们好好谈,谈得好可以展望一下未来,谈不下来还可以色诱。

她摸着鼻子往远处指了指,“我去饮马,别把马渴死了。”

莲灯看着她走远,打扫了下喉咙对国师道:“你我交情还不够吗?以后国师要和我在一起的,你功力尽失这段时间也要靠我保护。还有……我看过国师洗澡,这么亲近的关系,怎么能说没交情呢!”

国 师陷入沉思,这么说还真是关系匪浅。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就地转了两圈道:“既然如此,告诉你也无妨。今上登基之初,关外常受西域各国骚扰。百里济荡平玉门 关内外,功劳固然不可没,但另有一位王侯出力也不小。后来百里济驻守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便归定王管辖。定王三十余年未踏足中原,圣上表面与他手足情 深,其实私下等同流放。当初夺嫡,定王也曾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可惜时运不济差之毫厘,但雄心未灭。一个人能静心蛰伏,不一定是认命,也还有可能是在积蓄 力量。但碍于百里济刚正,定王有忌惮,便想方设法除去眼中钉,于是才有了你阿耶的冤案。”他绘声绘色说完了,竟没有收到预想的效果。莲灯脸上表情平静,仿 佛心里早有成算似的。国师挑起了眉毛重申一遍,“定王是你真正的仇人,比什么高筠、李行简都要棘手得多!”

还是石沉大海,莲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我早就料到了,果然是这样。”

国师发现自己从太上神宫出来后,身后的光芒全都消失了,也或者他在她面前从来就没有扬眉吐气过。他很失望,“你既然知道内情,为什么还要问本座?”

“我只是想求证一下。”她叹息着,撑腰看东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太阳升起来了,心里的彷徨却愈盛了。戍边的定王,屯兵十万,有无数像昙奴那样的死士,所以会比李行简难杀一万倍。她回头看国师,“王阿菩应该是知道的,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偏让我到中原来?”

国师说:“一定是王朗怕你找定王报仇小命不保,所以指引你来长安,拿几个虾兵蟹将泄泄愤,顺便遇见我。”

她嗯了声,“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

国师面露赧色,“那是他的心机,别看这个人道貌岸然,其实满肚子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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