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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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的阿妈说早点都准备好了,南钦挪到餐厅去,餐桌上摆着今天的报纸,她坐下来随手翻阅,头版就是昨晚丽华酒店的拍卖。有张图片非常醒目,是位年轻的小姐托着一方珠宝盒,图片附录写着“名媛为国捐献祖传红宝石项链”。再往下,座位名牌上的四个字也拍得非常清晰。南钦怔怔看着,心道雅言的话真靠不住,司马及人分明是个美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潇湘过客、未央、青青的赏,鞠躬!

☆、第 17 章

    酒店的窗帘厚重,外面春光灿烂,房间里仍是漆黑如夜。

  酒喝得多了,头痛欲裂。良宴迷迷糊糊醒过来,拿手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后脖子像被砸过似的,记不清什么时候散的席,什么时候回的家了。手肘碰到边上的人,他顿了下,动作收敛了些,怕吵着她。侧过身子攀上她的肩,担心她的烧退了没有,黑暗里摸索着探她的额头,还好都过去了,应该没有大碍了。

  她动了动,往他身边靠过来,他自发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背上轻轻地拍。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没有外界干扰,她就在他身边,不用担心她和白寅初有什么纠葛,她的身心都属于他。

  他紧了下手臂低声问她,“都好了吧?渴吗?要不要喝水?”

  怀里的人没有说话,肌肉却略有些僵硬。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他回手去找床头的开关,来回摸了几遍没有找到。这下子真有些慌了,跃下床就去寻窗户。窗帘一拉开,外面的光线几乎灼伤他的眼。他也顾不得了,回过身来看,床上的人把脸埋在枕头间,只剩脑后一片蓬蓬的卷发。他吃惊不小,高声质问:“你是谁?抬起头来,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那女人没动,只是懒懒举了举胳膊,细长的手指比划两下,“把窗帘拉上,太亮了!”

  是司马及人!她一出现保准没好事,良宴皱起眉,叉腰道:“你又搞什么鬼?这么正大光明的订房间,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终于坐起来,睡衣的半边吊带耷拉着,M式抹胸刚巧卡在高耸的乳/房上,冲他憨憨一笑道:“这话有意思,你忘了昨天酒会上和我说了什么?你说你多想我,没有我连生活都失去了色彩。怎么?刚过了一夜就想反悔?”

  “扯淡,我会说那样的话?”他边穿外套边道,“别想玩什么花样,不管我睡没睡你,回头会让人带你去医院收拾干净。别等几个月后大着肚子来找我,我不吃那套。”

  她脸上一阵黯淡,“你很爱南钦吗?她有什么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他扣上武装带,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我不想和你谈论她的好坏,至少有一点,她没有随便同男人上床的习惯。”

  她被他说得面红耳赤,这个人还是这样,嘴下从来不留情。先前把她当成他太太,那份体贴简直让人受宠若惊。眼下看明白了人,就拿南钦的冰清玉洁来和她比?他大概不知道,再干净也经不起人惦记。他自己成了污糟猫,还怎么配得上他阳春白雪的太太?

  他要走,她从床上蹦起来拦截他,抱着他的腰撼他,“良宴,你不能对我这么无情。这两年我跑了好多地方,也结交了好多异性,就是为了忘记你。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那些人实在太愚蠢,没有一个能和你相比。以前是我任性,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们之间还是有感情的,你能不能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推开她,板着脸告诉她,“我结婚了,也没有个精力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及人,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好好找个人安定下来,这么飘着不是办法,除了糟蹋自己还有什么?昨晚的事你要是聪明就不会往外说,你我都是场面上人,爆出这种丑事带坏名声,对大家都不利。”

  司马及人眯着眼冷笑,“你是打算一句话带过了吗?那咱们这算怎么回事?”

  他的君子风度从来不会滥用,自己酒醉后是什么样子自己知道。睡在一张床上就必须负责?她司马小姐的为人大家心知肚明,想讹他,还嫩了点!

  他说:“依你的意思呢?你应该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什么?为你父亲的翟升?还是打算为那个画家开路?”

  司马及人狠狠地瞪着他,姣好的五官扭曲起来很是凶悍,“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女人?”

  他不说话,就那么探究地望着她。

  她气坏了,使劲跺脚声嘶力竭:“我爱你,我要和你结婚!我不管你怎么安排南钦,总之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哈地一声举起了双手,“你不是孩子了,不要异想天开。你爱不爱我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为你的心血来潮买单,我可不是那个可怜的画家。”

  她窒了下,咬牙切齿地点头,“但愿南钦知道这件事后还能原谅你。”

  她拿南钦来威胁他,这让他不能忍。他把手扣在她脖子上,没有用力,单是警告她,“不要打搅我太太,她和你不一样。”

  她觉得心都冷了,以前他护食的对象是她,现在换了人,他也可以不念旧情拔刀相向。

  “你这样爱她?”她含着泪道,“一点不顾及我的感受?”

  他松开手,转过身去整理领章,“我只对她一个人负责,别人怎么样和我没有关系。”

  “报纸上会登出来的,你以为可以瞒天过海?”

  他哼一声,“如果这样,我手下的副官就该换人了。”她还想说什么,被他抬手制止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横竖不是头一回,也不用这么较真。要说负责,该负责的人多了,未必轮得到我。”

  他的话尖刀一样诛心,司马及人看着他开门走出去,心里的屈辱简直难以形容。说爱他,倒未必真的爱到那种程度,就是不甘,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以前觉得他霸道自负,现在看来这种脾气才最有男人气概。南钦真好福气,有他这样的丈夫疼爱。怪自己那时候太骄傲,如果愿意迁就,眼下陏园的女主人就应该是她。

  她立在那里,缓了半天才平静下来。反正不着急,来日方长么!既然他这里没法攻克,南钦那里出问题也是一样。她不是单打独斗,幸好还有后手。如果这还拿不下,就说明他们的婚姻当真固若金汤,她就应该死了这份心了。

  良宴的车没有去空军署,直接回了陏园。车子驶进大门,老远就看见南钦,穿着围裙绾起了头发,手里举着大剪刀,正在修剪一株尖叶女贞。

  他让车停下,跨过排水过去叫她,“怎么干这些!家里没有园丁吗?昨天还在医院,今天倒开始干活了!”接过那修枝剪往边上一扔,“你不懂作养,嗯?”

  她被太阳照得眯缝起眼,没有头发的遮挡,光致致的两鬓和脖子,愈发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些。低下头说:“闲着没事干,总要找些消遣打发时间。我不像你,有那么多的应酬要忙。”

  他被她说得一愣,仔细看她的表情,淡淡的,没有什么变化。毕竟有些心虚,也料着她在为他的一夜未归纠结,便来牵她的手,拉她到秋千上坐下,自己转到后面一下一下地推。

  南钦憋了好久,终于还是没憋住,“我看了今天的报纸。”

  他唔了声,“怎么?”

  “司马小姐很漂亮呵!”她笑着说,嘴角盘亘着苦涩,“我听说你们曾经是恋人?”

  荡开的小小的肩头又回到他手心里,他拢了一下,仍旧又推出去,“都是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年少无知,懂得什么是爱?在军校读书那阵周围都是光棍,能找到个女朋友很有面子,为了撑排场,交往了半年。到最后实在处不下去,还是分手了。”

  “是吗?”她小声喃喃,“你们男人真奇怪,不爱也可以在一起……”

  他有些不知怎么作答了,迟疑了下方道:“年轻嘛,想得没有那么长远,心也定不下来,不像现在。”

  在南钦看来他也就是随口一说,不像现在?现在不还是和那些女人纠缠不清!她盯着裙上随风舒展开的细褶,双手紧紧勒住了麻绳,“你昨晚在哪里过的夜?”

  她从来不过问他的行踪,突然计较起来,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他原先已经被司马及人搞得心情烦闷,回来还要受她盘问,一来二去就显得不耐烦了。勉强控制了语气才道:“昨晚喝多了回不来,在丽华酒店的客房睡了一夜。”

  南钦脑子空荡荡的,早就料想是这样,一定是喝醉了不方便挪动,才会在外面留宿的。她之前到底在想些什么?越来越在乎,把自己变得越来越被动,活像个傻子。既然他这样说,她就应该相信。拿脚刹住了秋千,回过头问他,“酒劲都过了么?我让厨房给你熬点粥,养养胃要紧。以前让你少喝,推脱不掉做做样子就是了,偏要这么实打实!”

  她嗔怪的样子里分明都是关切,良宴把她捞起来按进怀里,贴着她的额头嘟囔:“好囡囡,我真想你。”

  南钦笑起来,“胡说点什么!”

  她不知道当他发现同床共枕的人不是她时,那份打心底里的惶骇和厌恶。他用搂过她的胳膊搂了别的女人,他应该对她忏悔,可是不能。他和以前的女朋友共度了一夜,她怎么会相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已经在怀疑了,问得再含蓄,还是怀疑。如果他坦白,可以预见接下来是怎样一场战争。也许会回到半个月前,也许好不容易接上的缘分就那么断了。

  她把他往家里推,温声道:“你先去换衣服,我准备好了再去叫你。”

  他低头闻闻领子,酒气里参杂了及人的香水味,倒叫他一阵心慌。忙应一声,匆匆上了楼。

  南钦站在门口,茫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看见吴妈走过去,才想起来吩咐厨房熬粥。

  天渐渐暖和了,在日头底下待上一会儿,背上恍惚出了层汗。她把东边的窗户打开了,微微一点风拂过,脑子清明了些。刚在藤椅里坐下,门上的老陈送了个信封进来,厚厚的一叠,很沉。

  “这是什么?”她抬头问,“怎么没有寄信人的落款?”

  老陈说不知道,投在信箱里,连送信人都没看见。

  她点头把人打发了,信封就摆在面前,却迟迟不敢拆开。翘脚案上一把栀子花插在玻璃樽里,窗口的阳光透过枝叶照进来,打在信封的火漆上,红得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潇湘过客的两个雷,鞠躬!

☆、第 18 章

    楼上有脚步声传来,那个信封虽然写着她的名字,她却没有收起来,依旧搁在案头上。

  他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搭在额前,少了平时的凌厉之势,像是夏夜里和全家一起坐在弄堂口乘凉的青年,有种家常的亲切感。走过来看她,笑道:“怎么发呆?我可饿了!”

  南钦哦了声,扬声叫阿妈,“粥好了没有?快一些呀!”

  厨房里的人出来说已经摆好了,他倒不着急了,冲案上瞥了眼,狐疑道:“你的信?谁寄来的?”

  南钦摇头说不知道,“掂着有点份量,弄得我不敢拆开了。”

  他伸手拿过来,撕了火漆打开信封,里面没有信件,只有厚厚一沓照片。兜底倒出来,大概冲洗得有点急,隐隐还泛着潮气。他一张张摊开来看,看着看着徒然变了脸色,居然全是他在酒会上的种种。和女宾们喝酒跳舞不过是点缀,重头戏还是司马及人。谈笑、携手、共舞、甚至一同步出丽华上了车……他的头嗡地一下就大了,又是这女人捣鬼,把一切拍下来送给南钦过目,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南钦探身看,他想归拢也来不及了,一面无措着一面喋喋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筹款的酒会,交际是避免不了的……”

  她把手指点在他们走出丽华酒店的那张照片上,“你不是说住在丽华客房的吗?那这又是上哪儿去?良宴,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他噎住了,慌忙来扶她的胳膊,“我的确是喝醉了,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不要胡思乱想。”

  她面孔煞白,似乎随时要跌倒似的,打着晃地来推他的手,“不要碰我,我只问你昨晚住在哪里,和谁一起。”

  “我……”他头一次慌得没了主张,如实回答,她断不能原谅他。撒谎么?谎言那么不堪一击,戳一下就会破,到时候更难圆回来。

  南钦顿时觉得心灰意冷,他谎称酒醉,抛下生病的她,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在医院时不是问她要吃什么,晚上给她带回来的么?然后呢?带着最初的恋人重温旧梦去了,早就把她扔到了九霄云外。

  亏她还在婚房里痴痴的等他,还想着和他重修旧好,结果一切都被他打碎了。他一边挽回她,一边还在和外面的女人暗渡陈仓。是别人倒罢了,卿妃那一类或者只能称之为消遣,司马及人却不一样。他们正式谈过恋爱,不是说初恋最难忘怀吗?他们重新走到一起,接下来会怎么样?无休止的纠缠,三个人永恒的战争。她想得愈发深,心都要碎了。她是一个人走在旅途上,从来都是一个人。也许把幸福构筑在他身上本来就是不对的,这世上谁能让谁一辈子依靠?亲情都能掺假,更何况是婚姻!

  “你和司马小姐一起,对不对?我明明可以猜到还要多此一问,根本是在自取其辱。”她愣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因为我这个太太做得不好,不称你的意吗?你可以提出离婚的,不要这样偷鸡摸狗,对司马小姐也不公平。”

  她居然会说离婚!这个词在过去冷战的十个月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现在从她口中说出来,他像个淋了雨的泥胎,愤怒惊惶,不知如何是好。

  “我从没想过要离婚,你做什么要往那上头扯?”他紧紧攥着拳头,把人绷成了一张弓,“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肯相信,其实想离婚的是你吧?你想借机摆脱我,好和你的寅初双宿双飞,是不是?”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一乱难免口不择言。不要说离婚,他听见这词就觉得已经山穷水尽了。他们之间远没有到这程度,不管她对他怎么样,他只知道自己爱她,不能没有她。昨晚不过是醉糊涂了才会让司马及人有机会布阵,他这人酒品算是很好的,着床就睡,怎么可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她和他结婚那么久,这点都不了解么?

  南钦转过身不愿意再看他,她实在没办法面对他,做错了事不愿承认也就算了,屎盆子乱扣,就为了把她描摹得和他一样肮脏吗?

  “我和寅初清清白白,你不要侮辱我。”她瑟缩着双肩,努力维持风度,可是声音难掩凄怆,“我们结婚,其实是个错。坚持到现在,彼此都已经心力交瘁了。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之前费力遮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寘台。但是这么下去……我觉得没有必要,太浪费时间。”

  他冷笑道,“你把离婚看得太简单了,南钦,没有我,你在楘州会寸步难行。”

  她被他触到了痛处,他就是吃准了她没有退路才这样无所顾忌。她没有父母,没有姐姐,无处伸冤,如此想来作配他冯少帅真是高攀了。可是她还有一双手,就算给人洗衣糊纸盒,也不至于会饿死。

  她挺直了脊梁,“天无绝人之路,如果离婚,我不要你一分一毫。比起尊严来,钱财地位算得了什么!”

  他简直要气疯了,拔高了嗓门道:“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你就知道尊严有多虚无缥缈了!没了少帅夫人的头衔,你还有汽车洋房?还有这满屋子的佣人供你使唤?你做梦!”他一通发泄,才察觉佣人们当真都聚到了一起。每张脸上的忐忑在他眼里都是看热闹,他火气高涨起来,脱口叱了声“滚”。

  也许她是会错意了,几乎没有犹豫的,转身就往走。他讶然看着她的背影,想去追,又赌气舍不下面子。她越走越快,半路上碰上了闻讯赶来的俞绕良。俞副官张开双臂去拦,也不知她说了什么,最后还是被她走脱了。

  良宴气得发颤,一屁股跌坐在沙发里。打开茶几上的烟盒想点支烟,然而手抖得难以自持,恼透了,咚地一声把打火机砸出去好远。

  俞副官进来,满脸的担忧,“二少,少夫人这是要去哪里?她一个人边走边哭,会出事的。”

  “由她去!不知好歹的东西!”嘴里说着,眼圈却泛红了。他慌忙拿手捂住脸,指缝里泪水氤氲,怎么堵都堵不住。

  俞绕良急得打转,“我派人跟着少夫人,她想静一静也好,不过首先要保证安全。”

  他还没有消气,被她弄得痛哭流涕简直折透了面子。胡乱挥了两下手,别过脸道:“不许去,让她吃点苦头也好!把自己当成香饽饽,倒忘了是谁的功劳!”

  两个拧脾气,碰到沟坎就成了死敌。俞绕良皱着眉头无可奈何,视线一扫,扫到散落在案上的照片,面色越加凝重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放进来的小报记者都查过证件的,难道有人混水摸鱼?”

  说起这个他就大为光火,咬着槽牙道:“去查查是谁干的,不外乎是司马及人。”顿了顿想起来,“还有那个姓白的,这么不遗余力的挑拨,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人。”

  俞绕良并未立刻奉命去办,反倒踯躅道:“二少,恕我直言。少夫人离开陏园未必会吃苦,如果照片是白寅初的手笔,那么现在……”

  他猛然醒过神来,急忙起身往外,穿过花园跑出大门。左右看了个遍,外面马路上空荡荡,只有两个孩子举着铁皮飞机地从他面前划过去。

  俞绕良带着一队勤务赶上来,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妙,忙不迭地把人都指派开。二少脸色都变了,少夫人如果失踪,那可是比大战爆发更严重的事,他尽力安抚着,“也就几分钟的事,应该走不远,您别着急……”

  身后一辆军用车开出来,他直接把司机赶了下去。俞绕良见势坐进副驾驶,他那一脚油门简直吓死人,车像离了弦,笔直朝前飞奔出去。

  南钦运气不错,从裙子口袋里翻出来三块钱,原本是要给花匠发工钱的,现在正好用来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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