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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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赛玉便是一笑,晃了晃有些发酸的脖子,道:“我不是为这个……我没想到会有这些礼来……我是高兴的。”一面说,眼睛又发酸,听得外边锣鼓齐鸣,知道是卢氏请来的戏班子开唱了,再听炮仗声声,这场面任谁看了会说是纳妾呢,比那娶妻的排场还要大了许多。

  妾通买卖,和买东西差不多,哪里有这些仪式,不过是一顶小轿趁黑抬了去便是,不过这场婚礼既然惊动了朝廷,再加上太后的赏赐,成安县一心要讨好,苏家要补偿,除了死定的规格,其他的也就没人去管了,卢氏一时赌气再者也不是花自己的钱,就可着劲糟去了。

  苏家迎亲的队伍虽然只有一顶青帐小轿,没有迎亲的新郎,但四周跟着的是两套唢呐班子,光散发喜钱喜糖的仆从就有十几个,沿着成安县足足走了两圈,途中炮仗接天响个不停,让观礼的人耳朵都要被震聋了,看热闹的抢钱的,那一天苏家光钱就撒出去了几千个,糖果撒了几袋子,这一场纳妾事,引得全城人出动,成了成安县民众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盛事。

  老儿村的苏家宅子里外装饰一新,因为纳妾,没有张贴喜字,只挂了两个红灯笼,但炮仗声震天,再加上络绎不绝的贺礼队伍,谁敢小瞧这个纳妆小事!来往不断的亲朋好友个个衣着鲜亮出手大方,按照苏老夫人原本的意思,这婚事将来是要在江宁大办的,但出了这档子事,苏老夫人盛怒之下,将远在江宁的各路亲戚全部召来,就在成安大办了!

  搞得苏家的亲戚们仓皇赶路,有的是几夜不眠赶来的,其中不乏官员,苏家包下了一座酒楼,专用来招待远方来客,见多识广的成安县令,甚至大名府知事都看的砸舌,原来苏家有钱到如此地步!

  因为是纳妾,没有拜堂之礼,戴着喜帕的林赛玉给苏老夫人敬了茶,就被扶去新房,因为看不到,只能慢慢的走着,日光透过树时隐现的照在她的盖头上,林赛玉低着头,看着脚下青石板路,想起自己也曾经这样走过一回,恍惚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般,竟然这么快又嫁了,不知道为了什么,林赛玉低了头,一滴眼泪掉在脚面上。

  “大官人大喜!”外间的喜娘带着笑意的喊声,让昏昏欲睡的林赛玉猛然惊醒过来,才发现屋子里光线很暗,天已经黑了吗?

  林赛玉虽然在老儿村的这处宅院生活过,但她记不得这里的格局,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在哪个屋子里,凭着感觉这新房似乎离前院很远,因为听不到喧哗的声音,喜娘们嘱咐过林赛玉坐好等着,便不再言语,四周安静的让人发慌,不知道在屋子里坐了多久,林赛玉疲倦不堪,虽然是妾礼,但卢氏也没少折腾她,净身梳头换衣上妆等等,再加上前些日子忧心劳神,直到坐到新房里,才敢相信担惊受怕的日子真的过去了。

  突然醒来,林赛玉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伴着脚步声,初冬的寒气透过门跟人一起卷了进来,随即一股淡淡的酒意在身边弥散开,她的新丈夫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闻家事曹太后病榻说恩旨

  十一月末的天已经很冷了,十方村的人却并没有躲在家避寒,而是三三两两站在村头,交谈这段大事,曹三郞家又传来卢氏的哭声,吓得众人忙缩脖子散了,金蛋打开大门,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几个日常玩的孩童见了,忙跟上。

  “金蛋,你娘又哭呢?”小伙伴关心的问。

  金蛋抹着鼻子,点着道:“我都不敢在家呆,你们跟我到山上找姐姐玩去,姐姐烤了面饼子,可好吃。”

  一说到吃,孩童们大感兴趣,不再问他们这些孩子们不理解的问题,跟着金蛋一溜烟的往山上跑去。

  山上满目苍黄,今日的天不好,小旋风在尚瘦的树苗间穿行,一身白绫袄的林赛玉正在为树涂白灰,拎着一个小木桶,脸上沾了点点的灰,吴寡妇在另一边学着她的样子,不时抬头看她的脸色。

  “大姐儿,回去歇歇吧。”吴寡妇小心道。

  林赛玉只是一笑,道:“你且回去,我再做一时,今日就能完了,明日我去运点泔水来,猪眼看就要断粮了。”

  吴寡妇看了她半日,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喃喃道:“大姐儿,你莫伤心。”

  林赛玉听了抬头一笑,道:“我不伤心……”这话说的终是牵强,吴寡妇不忍再看,忙转身回去,却见山下走来一人,锦衣飞扬,步履匆匆,忙喊道:“大官人来了!”

  林赛玉闻言一怔,看着那男子渐行渐近,到了身前几步时收住脚,因苏老夫人骂他们全是婚前见面才引来的灾祸,所以自从案子结了以来,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已经有十几天了吧,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显然是许久没有安睡。

  “我这几日就走了。”苏锦南慢慢说道,无法掩饰眸子里的悲伤,目光在那妇人脸上纠缠,似是诀别般的贪恋。

  林赛玉忍着泪,不语,拎着小桶的手微微发抖。

  “我娘又来找你了吧?你别听她的,纵然你想,我也不会同意的,你放心,就算你老了,我也养着你,你别怕,我会陪你一起老下去。”看到那妇人眼中的不舍与绝望,苏锦南伸出手,轻轻整了整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不怕,我养活得了我自己!只怕到时候还要我养你呢!”林赛玉咧嘴一笑,眼泪却啪嗒啪嗒掉下来。

  一旁的吴寡妇早看的泪流满面,转身走开了,口中呜咽道:“老天爷,作孽呀!”

  看着那妇人垂下的眼泪,苏锦南伸手轻轻帮她擦去,二人就这样默默看着,耳边只有山风呼啸,不闻他声,不知道站了多久,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山下传来,惊散了二人的凝神。

  只见七八个丫鬟仆从拥着苏老夫人正费力爬山,看到他们都纷纷喊着大官人,大娘子,苏锦南脸色一变,跟林赛玉拉开距离,冲苏老妇人走去,口中道:“娘,你非要害大娘子于此才罢?”

  话没说完,就见苏老夫人喘着气停下脚步,道:“不是,不是,快,快带大娘子下山……”她身子再壮终是个上了年纪的,走了这半日喘的说不上话来,幸好旁边的管家接口道:“快,大官人,接圣旨去!还有大娘子!快些,人都已经到了。”

  林赛玉一愣,手已被苏锦南牵起,她被那句接圣旨惊得一愣,苦笑道这次是好事还是坏事?迎面的风夹杂着雪粒打在脸上,林赛玉不由缩了缩脖子,看着紧紧牵着自己的手,走在身前的苏锦南,忍不住一笑抹去了眼泪,总是无名无份,此生得此心也足已!

  下了山刚走到村口,就见呼啦啦的一大队官家人马涌了过来,大多数都是陌生面容,除了成安县令。

  “哎呀,大娘子,咱们又见了!”一个奇怪的嗓音猛的响起,让林赛玉一愣,抬起头来,不由一阵头晕,难道她又穿越了?眼前这个人不就是当初召自己进宫见太后的那个太监?今时今日,他还是那一身红蟒衣,三山帽,依旧是面上含笑,不由掩着胸口想要大口喘气。

  “花儿!”苏锦南察觉她的异样,忙低声唤道。

  “大娘子,不认得咱家了?”张太监笑呵呵的说道,却见那妇人面上闪过一丝忧伤,他这在宫里混的人精,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忙笑道,“大娘子今日好精神!咱家也要认不出来!”

  林赛玉回过神,忙上前施礼道:“大人谬赞了!”她可记不得这个太监姓什么。

  “哎呀,闲话少说,咱家忙忙的赶路,还是误了大娘子的好日子!”张太监笑道,一面将手里的圣旨一展,“江宁府苏氏及子苏锦南接旨。”

  香案早已备好,苏老夫人立刻带着苏锦南并林赛玉就在村口跪下,听那张太监慢慢说道:“……你们既效有勤劳,所以过地方,解小民困苦,谦顺安行,所为惠民之事,朕查勘明白,又感太后心念,妻者,传家事,承祭祀之重,成安曹氏因贫为奴,非作奸犯科之徒,又多行善事,惠及万民,擢为苏家长媳……”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说来也巧,皇帝自从接了王安石的信,一直觉得心有不安,又听曹太后病情加重,便前去探望,看着太医们不确定的眼神和用药时的小心,心里更加郁闷与忧伤,这时候曹太后醒了过来,看到皇帝的样子便安慰起来。

  说了一些话,曹太后突然话锋一转,道:“我听说那曹氏不得为妻?如今寻得良家却只能为妾?”

  皇帝忙说了原委,见曹太后皱起眉头,不由心里更是难过,曹太后沉默一刻,便说道:“官家,哀家没求过你什么,纵是你要用那变祖宗之法的王安石,哀家也没有强求你不用,只是这一件事,哀家必要你答应。”

  皇帝一愣,已经知道曹太后要说什么,不由有些意外,曹太后对只见过一面并且奖过也罚过的妇人竟然如此上心?口中忙答应了,曹太后求的是这个事,皇帝原本就动了心思,此时自然应了。

  “娘娘,你如何对那曹氏如此上心?”皇帝忍不住问出自己的好奇。

  曹太后微微一笑,这笑里却带着几分苦涩,叹了口气,道:“哀家一时冲动,毁了曹氏的姻缘,也是害了那刘家。”

  说的皇帝更加糊涂,曹太后便拍着他的手,将原委道来,原来也是巧了,皇帝的二妹舒国长公主听说曹太后身子不好,便进宫来看,这位公主也是爱好关扑,在一次内宅妇人集会上,与那宋玉楼扑了几把,结果那天公主手气不好,输得比较惨,按理说关扑输赢各凭天命,不该怨人,偏着公主扑风不好,赢了高兴,输了不愿认,更巧的是那宋玉楼最近输了几场,手头吃紧,也忘了照顾公主的面子,也没客气,公主输了心情自然就不好。

  偏有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在一旁见了,笑嘻嘻的说了些话,什么这个宋玉楼最为奸诈,在家虐待婆母啊,在外与有家室的男人来往啦,说的公主十分舒服,怪不得输呢,这个妇人原来使诈!于是记在心里,到宫里跟太后说话,当逸事讲了。

  曹太后最不喜这样的人,便问是谁,待听说是闹得曹氏被休而娶进门的宋玉楼,曹太后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她这次小心了,吩咐宫人出去打听,看情况是否属实,宫人打听了几天,别的倒没证实,但刘氏的确在家病着,而宋玉楼当初说的话也被印证了,曹太后这趟犯病也不沾这件事的光!

  “可恶!竟有此等恶妇,当初不是说温顺贤良?怎么如此行径!来呀,传刘彦章觐见!”皇帝当时就气的变了脸,站起来喊道。

  曹太后拉住,叹了口气道:“官家,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如不是哀家多事,那刘家何至于此?官家,你稍安勿躁。”

  说的皇帝叹了口气,暂且按下此事,便传下圣旨,说是补偿曹氏,其实也算是给自己寻个心里安慰。

  这些事林赛玉可不知道,云里雾里的只听懂了最后一句,尚自有些发蒙,就见苏老夫人与苏锦南已经大叩接旨谢恩,也忙跟着叩下去,张太监早命人扶他们起来,笑呵呵的道:“恭喜大官人,恭喜夫人。”说着身后的小侍从捧上一托盘,放着一块玉珏,道:“咱家穷,略备薄礼,还望大官人与夫人笑纳。”

  慌得苏锦南忙接了,道谢不已,圣旨的话已经传了出去,不知道谁放炮仗去了,不多时整个十方村连响成一片,在苏管家的号召下响起一片谢太后谢皇上皇上圣明太后圣明的颂歌声,让这张太监心花怒放。

  腊月初三,十方村年味中增加了更多的喜气,一身大红遍地金袍子的卢氏叉着腰站在院子中央,指挥着挂花布灯摆桌椅,院子里刷锅洗碗洗菜的人乱走,一担担肉菜被抬到后院,派出去的清一色马拉车陆续回来,下来的不管远近的亲戚们各各都着新衣,脸上带着惶恐而惊羡的神情,畏畏缩缩的进了刘家的大门,待看到堂屋正中摆着贴着御赐两字,满满当当高高大大的十三台嫁妆,有些胆小的就软了下去,被连拉带扶的进了待客房,扒着窗户,看到挑子不断进来,具是用红彩带扎着的红漆大木箱,伴着这些挑子,十方村嗓子最亮的货郎就会喊道:“冠氏县殷老爷及夫人送大娘子贺礼,绸缎八匹,翡翠首饰六盒……” “成安县……” “京城司农寺吴大人……” “京城旧仆阿沅……” “侍郎大人……” “江宁半山老……”……声音绵绵不绝,穿过嘈杂的前院中堂,一直到后院。

  一身大红新衣的林赛玉端坐在镜台前,几个喜娘正在为她梳头,口念着祝词,因为不断听到前院的吆喝声,而不自觉的发出啧啧声,忽看到已上妆的新妇滑下一行泪,吓得忙拿帕子擦了。

  “大姐儿,这般排场,咱当一辈子喜娘也没见过……”喜娘捡着话,小心的劝慰道,一面拿粉细细的给她掩了泪痕,“大姐儿,等会离家再哭,现在可别哭。”

  林赛玉便是一笑,晃了晃有些发酸的脖子,道:“我没想到会有这些礼来……我是高兴的。”一面说,眼睛又发酸,听得外边锣鼓齐鸣,知道是卢氏请来的戏班子开唱了。

  这场婚礼既然惊动了朝廷,再加上太后的赏赐,成安县一心要讨好,苏家为了补偿先前受的惊吓,卢氏吐了一口气再者也不是花自己的钱,就可着劲糟去了。

  苏家迎亲的队伍跟着的是两套唢呐班子,光散发喜钱喜糖的仆从就有十几个,沿着成安县足足走了两圈,途中炮仗接天响个不停,让观礼的人耳朵都要被震聋了,看热闹的抢钱的,那一天苏家光钱就撒出去了几千个,糖果撒了几袋子,这一场婚事,引得全城人出动,成了成安县民众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盛事。

  老儿村的苏家宅子里外装饰一新,门外炮仗声震天,再加上络绎不绝的贺礼队伍,只引得四邻八村的人都来看,来往不断的亲朋好友个个衣着鲜亮出手大方,按照苏老夫人原本的意思,这婚事将来是要在江宁大办的,但出了这档子事,苏老夫人为了出气,将远在江宁的各路亲戚全部召来,就在成安大办了!

  搞得苏家的亲戚们仓皇赶路,有的是几夜不眠赶来的,其中不乏官员,苏家包下了一座酒楼,专用来招待远方来客,见多识广的成安县令,甚至大名府知事都看的砸舌,原来苏家有钱到如此地步!

  到了堂前,一那苏锦南并立,苏老夫人笑哈哈的拿着机杼挑开她的盖头,让众人好好再重新直一遍,林赛玉忍着笑,这一次仪式就复杂多了,在司仪的引导下,一一参拜了苏家的祖宗排位以及挤了满满一屋子的亲戚,礼毕之后,比赛玉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接着例行手执同心结,牵引着满脸笑意的苏锦南回房去了。

  “你知足吧,这已经不错了,要不还有你更累的。”苏锦南看到她的倦色,低声笑道,让林赛玉也笑了,原来欣喜若狂的苏老夫人本打算是让他们绕城三圈才罢的,吓得苏锦南与林赛玉忙说了好话才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那好,今日你们也累了,那等会江宁后再走一遍。”苏老夫人笑哈哈的说道,让在场的亲戚们脸如土灰。

  到了房内,又是一番热门,撒帐,合髻,合欢酒,摘了花,解了绿抛纽,扔了一仰一复的酒杯,洞房里终于只剩这对新人了。

  “妈呀,可是累死我了!”林赛玉第一时间瘫坐在床上,话音刚落,身旁多了一人,听那苏锦南清朗的笑,顿时又紧张起来,接下来,要洞房了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失意人相对失意人

  红烛跳出两个火花,映的满屋子都是红彤彤的,从京城运来罩着大红罗圈金帐幔的描金床也是红的,桌椅锦几也是红的,肩挨着肩坐在床上的两个人也是红的,寒冷而孤独的夜风似乎也艳羡这里的红火温暖,拼命挤过窗缝,冲进屋子里,挑动的红烛微微舞动,也带来了隐隐的人声欢笑。

  “你不出去敬酒?”林赛玉笑着看了跟自己坐的如此近的这个男人,恍惚觉得从来没看清过他的长相,不由伸出手抚上他的脸,似是自言自语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吗?”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样子。”苏锦南也笑了,这一笑,缓解了二人之间略有些尴尬的气氛,感觉在自己脸上游走的手,带着粗粗的茧子,摸在脸上麻酥酥的。

  “我长的不好看,不会打扮,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又是个被休的,这天下有这么多的好女子,你何苦看上我?你是可怜我没人要了吧?”林赛玉抽回手,斜靠在床上,身下都是苏老夫人从江宁运来的锦被,软软的,不由拿手捏了捏,嘟囔道,“不如棉花……”这样说着便又猛地坐起来,棉花啊,也是时候弄来种种了,忽然觉得鼻子一痛,被苏锦南刮了下,又听苏锦南低笑道:“又想哪里去了?”林赛玉刚一抬头,就被温热的唇吻住,眼前是贴近的而看不清的面容。

  “什么也不要想……”林赛玉在窒息前终于吸了口气,大红金帐被扯下,挡住了红红的烛光,耳边只有苏锦南低低的呢喃,“我们过好日子……”

  相比于到了冬日就显得萧索的小小成安县,京城里的冬日却是依旧繁华,就算到了城外,也有诸多观赏冬景的人,临着汴河北岸的一处好庄园,是李蓉入秋时才购置的,看中的是这里能引水入园,设置许多楼池亭台,环境清雅,准备夏日避暑之用,到时候碧波潋滟凉风习习,评茶写字是何等的自在。

  不过此时在这里走动着的人可没那份自在,一个个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似乎四周都是易碎的宝贝,尽管如此,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是猛然响起,让这些人的脚步一滞,继而缩着肩忙忙的绕开那湖中最大的一处亭台而去。

  穿着沉香色遍地金袄的董娟娘,接过站在身旁的月娘递来的一杯热茶,听着对面屋子里传来的打砸声,不由叹了口气。

  “姐姐,老爷他没事吧?”穿着白绫袄的月娘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董娟娘一笑,道:“哪里能没事?这世上最大的哀事莫过于求不得。”说着她转过身,月娘扶住她,移动裙角慢慢向外走去,口中道,“我们比起老爷来,已是大幸,至少他留在我们身边,至于心,管它作甚……”

  月娘听了便是一笑,也不再言语,忽见一个慌里慌张的丫头迎面跑过来,噗通就跪倒了,道:“夫人,救婢子一命。”

  董娟娘淡淡道:“又有何事?”

  那小丫头忙举上一封信,颤音道:“……有人送来给老爷的信……请夫人慈悲,也替婢子递给老爷……”说着叩头不止,看到她要被杀一般的恐慌,月娘忍不住一笑,这些事都是第几遭了?见董娟娘微微点头,便伸手接过,那小丫头感恩戴德的谢过跑了。

  “这又是谁的?”董娟娘侧眼去看,见上面并无署名,便笑道:“咱们这次来是对了,竟成了传话的小奴了。”

  月娘见她心情好,便抿嘴笑道:“是姐姐慈悲。”伸手扶了她沿原路往回走去,站在亭楼前,听屋子里摔打之声小了,估摸是累了,董娟娘便推开门无视地上的狼藉进去了,月娘站在门外,想要往里看终是不敢,只听到董绢娘脚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随后就是李蓉的怒喝,吓得她不由打个寒战,第一时间冲了进去,却见董娟娘好好的站在那里。

  “她还有脸来求我救她?呸!臭婊子!”大冬天只穿着绸衣的李蓉,未束发,站在屋中央,那脸色让月娘不敢直视,忙低下头去,听啪的一声,又碎了一只瓷杯,“我让她拿来给我!她是疯了还是傻了?竟然自作主张!她想死还不容易?偏要坏了我的好事!我救她!救她!”

  李蓉咆哮出这两句,忽地阴阴的笑起来,将手中信几下扯烂,道:“好,我救她!哪里就能那么简单的要乱杖打死!太便宜……”

  董娟娘与月娘听了不自觉的打个寒战,听李蓉喊了几声,奔进来一个家仆,附耳交谈,隐隐听道:“……拿我的贴子……把她弄出大牢……卖到私娼里……告诉那婆子将十八套法全部使了……”那小厮应着去了。

  董娟娘与月娘此时互相看了一眼,在各自眼中发现那深深的恐惧,她们虽然没见过,但是也偶尔偷听到过,私娼里盛行的处罚那些姐儿的手段,那可真是生不如死,那个青儿吗?董娟娘微微歪着头,那个抱着全哥,紧紧跟随在苏锦南身后,满脸情意的丫头?求不得,求不得,何苦!

  “我姐夫再娶礼可送到了?”李蓉骤然的问话,让董娟娘醒过神,忙答道,“送去了,姐夫一份,大娘子一份。”随即再不闻声,屋子里静默的可怕。

  “老……爷。”门外传来一个微微颤颤的声音,打破了这可怕的气氛。

  “说!”李蓉一声咆哮,吓得那个噗通就跪下了,叩头道:“老爷,老爷,孙大人派人说,那刘大人吃醉了,在酒楼骂你呢,问要不要教训他……”

  李蓉在嘴里慢慢嚼了一遍“刘大人”,问道:“他又骂我什么?”

  那小厮几乎要死一般,白着脸道:“他……他……说老爷你心不纯良……那个……对他的夫人行……行猥亵……”

  小厮话没说完,就听屋内椅子散架的声音,顿时趴在地上,却没有意料中的东西砸过来,而是一阵厉风从身边而过,脚步声远去了。

  其实这小厮说的婉转了,坐在金梁桥下酒楼最大包间里的刘小虎,正端着酒杯,红白着脸将那李蓉骂的狗血喷头,心不纯良?说的真是太文雅了。

  “贼奴才,不如猪狗,活该至今无儿无女,他定是他娘跟和尚养的……”刘小虎还从来没有这样骂过人,带着一丝尝试新鲜事物的兴奋,从榻上站起来,一行骂一行笑,坐在四周的因为吃酒原本已经半醉的人都清醒了,傻了一般看着刘小虎,有反应快的已经溜走了,而与他关系好些的,则站起来劝道:“贤弟,你吃多了,快些让我们送你回去……”

  话没说完,就听楼道里脚步声大响,那涂金描银的推拉纸门被一脚踢飞了。

  “我无儿无女?你倒是便宜儿女不少!”披着绒氅的李蓉越过呆住的众人,冲那犹自骂不绝口的刘小虎而去,带起平地一阵狂风。

  

  第一百二十九章:二大人酒楼里唇枪拳头战

  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似乎昨天还是温凉的秋天,怎么转眼间就进入了寒冬,腊月对于京城里人们来说大概是一年中最忙的一个月,一进腊月街上满是卖撒佛花,韭菜、胡桃、等等的物件,不带一眨眼,腊八又要到了,满大街都飘着腊八粥的香味。

  今天天气虽然冷些,不过依旧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因为进了腊月,公事清闲起来,心劳身累的工部淤田司等等部门的人便在腊八前一天相约吃酒,刘小虎原本不再受邀之列,这一段不知道因为什么这小子又告假不上朝,整日在外游荡,而皇帝也没有过问,于是便有一部分人猜测这是小刘相公皇恩日盛的缘故,但也有一部分人冷眼道这是小刘相公失了圣心的缘故,总之不论缘故是什么,小刘相公如今日子过的还不错是事实,一行人碰到迎面而来的刘小虎,自然要竭力相邀,他们谁能想到这完全是个噩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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