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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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某种近乎冲动的欲望,在还不确定她究竟是谁的时候,在还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的时候,却只想拥有她的欲望。

 

周末南谨没出门,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了个懒觉,醒来时才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点点滴滴落在窗台外,仿佛跳动着的细碎音符。

窗户玻璃本是双层加厚的,但她习惯睡觉时开一条缝。

秋雨和浅雾模糊了窗外的景色,远处连绵的青山也仿佛被蒙上一层薄薄的罩纱。

南谨洗漱后打开门,楼下的说笑声立刻扑面而来。

她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热闹的景象。几个大男人正聚在客厅里抽烟打牌,用人在饭厅和厨房之间来回穿梭,忙碌着准备开饭。

余思承首先抬头看见她,笑着打了声招呼:“早!”

其实已经不早了,她难得睡一次懒觉,竟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萧川今天也没出门,他一身居家休闲打扮,正和沈郁当对家打扑克。

他见她下楼,一边摸牌一边说:“来得正好,你过来替我。”这样自然的神态和语气,隐隐透出一丝不同寻常的亲近。当着旁人的面,南谨只觉得别扭,她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不会。”

那天晚上的事,也不知道他还记得多少。总之事后谁都没有主动提及,倒是十分有默契。

谁知萧川已经将牌往桌上一扣,起身说:“我有个重要电话要打,你来替两局就好了。”

三个人都在等着。

桌上没有现钞,但摆着一副纸笔,应该是计数用的,也不知他们赌不赌钱。南谨又看他一眼,只好事先声明:“输了可别怪我。”

结果萧川还没答话,倒是余思承哈哈笑了两声:“没事。他赢了很多钱了,你大可以随便输。”

今天余思承手气欠佳,技术水平又实在略逊一筹,眼见着南谨要上场,心想着翻本的机会终于来了。可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南谨虽然不会打牌,但牌运比萧川还旺,连着几局都是一手天牌,闭着眼睛都能赢钱。

沈郁看着纸上数字噌噌地往上蹿,熟练地洗着牌,笑说:“新手的手气果然好,我是跟着沾光了。”

余思承输得连连摇头,好不容易盼到萧川打完电话回来,连忙扔下牌,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哥,你终于回来了!快快,赶紧换人!”

南谨倒是无所谓,真的准备起身让座。谁知萧川站在她身旁,伸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说:“你继续。”

“我不会打。”

“我看你打得挺好的。”沈郁适时地插进来点评。

南谨实在无语,忍不住瞥他一眼,淡淡地说:“这种恭维还是免了吧。”

她对牌类游戏向来一窍不通,唯一一次正经玩牌,还是当年为了替李悠悠还高利贷,不得不铤而走险,硬着头皮在陈剑勇的赌场里豪赌了一把。

也是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个赌场其实是沈郁的。现在被赌场老板亲自夸奖,她实在觉得愧不敢当。

萧川在旁边听了却低笑一声,仿佛突然来了兴致,他双手插进长裤口袋中,一副准备旁观的姿态,显然并不打算换她起来。

他站在南谨身后看了一会儿,英俊的眉目渐渐沉敛下来。其实沈郁说的也没错,南谨的悟性极高,几乎一点就通。虽然实战经验基本为零,但她对于赌这种事,似乎有种天生的直觉和敏锐,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且,她出牌的风格过于干脆利落,明明是个技巧生疏的新手,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决或拖泥带水。

看她打牌,竟会时不时地令人觉得惊艳。

最后用人过来通知开饭,牌局才暂时中断下来。南谨和沈郁这组赢了个盆满钵满,萧川跟她说:“赢的都归你了。”

南谨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谁稀罕?”

她不再理他,径直走去饭厅。留在后面的程峰轻轻倒吸了口气,忍不住啧啧感叹:“难怪之前听说她厉害。哥,她居然连你的面子都不给?”

“多事。”萧川斥了一声,又笑着拿眼角睨过去,“你小子这么爱看热闹,是不是最近闲得慌?”

程峰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倒也不否认:“有好戏,谁不爱看?”

这确实是一出好戏。因为时间一久,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如果这个世上还有谁能不给萧川面子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就是南谨了。偏偏萧川似乎不以为意,反倒对她十分纵容。

下午牌局继续,看这样子他们是打算在别墅里混一整天了。南谨说什么都不肯再参加,恰好这时南喻打电话来,她借机跑回楼上。

原本南喻是想约她晚上出门逛街。

“下着雨呢,有什么好逛的。”南谨只觉得意兴阑珊。

结果南喻神秘兮兮地说:“顺便介绍个青年才俊给你认识。”

“那我更没兴趣了。”

“不行。这次你说什么都得来。”南喻难得如此坚持,软磨硬泡地劝说,“这是我大学师兄,标准的钻石王老五。我跟他有好多年没见了,前两天校友聚会才联系上。我是觉得他各方面都和你特别配,你就给个面子嘛,晚上出来见一见。”

“他这么好,不如你和他在一起吧。”

“那叶非会杀了我的!”

南谨还是没兴趣:“不去。”

南喻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愤恨地祭出撒手锏:“如果你今天不来,我就去跟妈说,让她老人家亲自来劝你。”

南谨的人生大事是母亲一直以来的心病,曾经有一段时间,家里到处替她张罗着相亲,她花了好大工夫才终于劝阻住母亲。

她这些年我行我素惯了,其实家里人也未必能管得了她,但是考虑到母亲年纪大了,帮她带孩子已经够辛苦了,实在不应该再拿这种事叫老人烦心。

“你这小丫头,越来越没分寸了。”南谨无奈地骂了句,才问,“晚上几点?在哪里见面?”

她想,无非就是应付一下,礼貌地走个过场而已。

结果没料到的是,南喻的这位学长竟对她非常感兴趣,整个晚上都侃侃而谈,仿佛有说不完的新鲜话题。

这位男士与南谨同年,当初大学毕业后去纽约读研究生,之后就留在了当地的一家科研所工作。虽然工作内容刻板严谨,但他的性格却十分爽朗幽默,从小养成的绅士风度又使他时刻注重交谈对象的感受,与他聊天,其实是件相当愉快的事。

南谨这辈子只谈过那么一场恋爱,也没跟萧川之外的任何男人正经接触过,在这方面她缺少经验。听南喻说,学长这么多年因为专注事业,周围华人女孩又少,所以才一直没有恋爱结婚。

可是显然对方比她大方健谈多了,席间分享了许多有趣的见闻,最后停下来问:“南律师平时工作忙吗?什么时候有空去纽约玩吧,我可以带你到处走走看看。”

“杨先生,叫我南谨就好了。”她客气地回答,“这两年我几乎都没休过假,有机会的话一定去。”

“那你也别这么见外,叫我子健吧。”杨子健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容十分爽朗,“我这次回国探亲,有一个月的假期,改天单独约你吃饭好不好?”

南喻在旁边“哧”的一声笑出来,借口去化妆间,起身溜走了。

南谨有些无奈地笑笑:“我妹妹乱点鸳鸯谱呢。你别介意啊。”

杨子健却大方地说:“不会啊,我倒觉得这餐饭很有意义,让我有机会认识你。”

南谨不禁更加尴尬,又怕对方误会,只好告诉他:“其实我没想过要结婚,我还有个儿子。”

这似乎真的出乎杨子健的意料了,只见他微微扬眉“哦?”了一声:“是因为前一次婚姻失败,才让你不想再婚的吗?”

南谨觉得多说无益,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你还没结过婚,应该找个年轻的单身女孩子才对。”

“可是你现在不也是单身吗?”杨子健冲她眨眨眼睛,笑意盎然。

“……我的意思是,没结过婚也没孩子的单身女孩。”

作为一名律师,南谨的口才向来不错,此时却也感觉解释起来有些费劲。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其实杨子健是在故意逗她,因为他很快就严肃下来,用一种看似随意却又十分认真的口吻说:“只要你现在没有丈夫,也没有男朋友,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追求你。至于你说你还有个儿子,我想说的是,你的观念太陈旧了。在国外,单身妈妈比比皆是,可是这并不妨碍她们自由恋爱或结婚。”

“可是……”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嘴边比了比,示意她先听他说完:“我在国外生活了很多年,这方面的观念已经西化了。有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将来我们能有进一步的发展,我可以和孩子做好朋友。正好他缺一个父亲,我可以既当他的爸爸,又当他的哥们儿,因为我自己本身也很喜欢小朋友。”

见南谨一时不作声,他才又笑笑:“不好意思,我设想得太远了,希望没有吓到你。刚才我说的只是一个假设。我想表达的观点,也仅仅是告诉你,是否结过婚,是否生过孩子,这些都没有那么重要。像你这么优秀的女性,不应该被这种因素绊住,不管你将来准备跟谁结婚,首先都不应该顾虑这些。”

南谨看着他,真诚地说:“我明白,谢谢。”

“不用客气。”杨子健转头看了看,“你说,南喻是不是溜走了?如果她不回来了,不如我先埋单,我们出去逛逛,顺便送你回家。”

南谨没什么异议,只是拿起手机给南喻打电话。果然,南喻在电话里笑得贼兮兮的,还不忘叮嘱她:“姐,学长是个好男人,不要错过哦!”

南谨不动声色地收了线,说:“我们走吧。”

下了一整天的小雨终于停了。

夜风有点凉,但夜色很美,楼宇间的霓虹倒映在地面的积水里,仿佛给大地点缀着五光十色的花纹。

夜空中布满浓密的云,被风吹着缓缓流动。没有月光,沿街的路灯却都已经亮起来,宛如绽放华彩的明珠,连成一串向远处蜿蜒延伸。

杨子健有点感叹:“每次回来都不想走,始终还是觉得家乡好。”

“觉得故乡的月亮比国外圆?”南谨打趣道。

杨子健也配合着抬起头看了看:“可惜今天没有月亮。不如这样吧,中秋节那天我约你一起赏月,看看是不是这里的月亮最圆。”

“中秋节你还没走吗?”

“没有,特意等到过完节再回美国。”

“可惜我没见过纽约的月亮,没法帮你对比。”南谨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我有照片,给你看看。”

杨子健真的拿出手机,调出照片给她看,是他在帝国大厦上拍的。“这是我第一次在国外过中秋节。约了几个华人同学一起,排了很久的队,在上面赏完月,又去唐人街买月饼吃。从小到大我都不爱吃甜食,只有那一次,我觉得月饼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南谨把手机还给他:“想不到你还挺多愁善感的。”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杨子健笑起来,仿佛有点不好意思,“人在异乡,感情难免脆弱。你也不是沂市人吧?怎么样,在这里生活还习惯吗?”

“我在沂市很多年了,早把这里当成第二故乡。”南谨沿着行人道慢慢走,身侧是滚滚车流,暗夜里流光涌动,装点着这美丽繁华的城市。

其实这个城市对她而言,又岂止是第二故乡这么简单?这里几乎改变了她的整个人生。

街边的店铺橱窗透出明亮的灯光,照在她若有所思的侧脸上。

杨子健看着她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改天再约你吃饭。”

南谨很感激他的体贴,他应该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了,却没有点破。

她婉拒:“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杨子健没有再坚持,只是陪她走到一个等计程车的地方,然后挥手告别。

南谨心里知道,这是一个好男人,或许将来还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只可惜没有缘分。

她和这个风趣体贴的男人没有缘分。或许从遇见萧川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她一生的轨迹。她生下了安安,她不会去找别的男人,也不可能去找别的男人。有时候,恨与爱是一样的,都是深深埋进骨血里,永远忘不掉也抹不去的感情。

而她这辈子,只恨过,也只爱过,那么一个人。免费小说阅读,http://www.shunong.com/

傍晚出门的时候,没人问过她要去哪里,但是南谨知道,自己身边一直有萧川的人在暗中保护着,所以今晚的行踪肯定瞒不了他。

沈郁他们已经离开了,用人们打扫完卫生正准备去休息。南谨径直上楼,结果却在走廊上与萧川撞了个正着。

他刚洗完澡,乌黑的短发上还带着水渍,高大修长的身体外面只裹了件黑色浴袍,腰带松垮地系着,整个人看上去既慵懒又随意。

南谨看着那半敞的领口,忽然就想起他喝醉酒的那天晚上,不由得清了清嗓子,转开视线说:“麻烦让一让。”

走廊狭长,而他正好堵在她回房的路中间,却似乎并不打算让开。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问:“才回来?”

“对啊。”见他不肯让,她只好绕到旁边,微微侧着身子过去。

萧川还是没有动,就在她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才又开口说:“去约会了?”

虽然明知瞒不住,也根本不打算隐瞒,但他接二连三看似云淡风轻的语调却令南谨莫名恼火起来。

“你这是在审问犯人吗?”她索性停下来反问。

“有你这么嚣张的犯人吗?”他似乎觉得好笑,微微勾起薄唇,“为什么你总是像只刺猬一样,全身都是尖刺,而且好像只扎我。”

“……幼稚。”她愣了一下,才给出这个评价。这是什么鬼扯的形容?刺猬?真是可笑至极!

“因为你这么晚才回来,我作为这房子的主人,只是关心你一下。你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

“那我谢谢你的关心。”她故意加重了每一个字,听起来只显得更加讽刺,“请问,房子的主人,我现在可以回房洗澡睡觉了吗?”

“本来可以,但现在我希望能和你多聊一会儿。”萧川慢条斯理地说。

她面无表情地瞪着他:“聊什么?”

“聊聊你今晚约会的对象。”

她再次愣了愣,然后才不由得冷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想再理他,只觉得今晚这个男人有点反常,竟比喝醉酒的时候更难应付。

况且,杨子健是个善良的好人,她不想将他牵扯进来,所以根本没有聊一聊的必要。

南谨转身欲走,结果手刚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板,身后那人便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萧川腿长步子大,走路又轻,她根本没有防备,就这么被他跟进房间来。

“你到底想干吗?”她转身堵在门口,强压着胸口隐隐翻腾的怒火。

“聊天。”萧川回答得很简单。

“你无赖!”

“难道你才知道?”他笑了一下,那双幽深的眼睛里却殊无笑意,“那个男的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索性装傻,“这关你什么事?”

“因为我不喜欢。”

他看着她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连唇边那一点轻微的笑意都没有了。

南谨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慢慢开口:“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她的语气又轻又淡,就连脸上的神情也是一样,仿佛带着一丝讥诮,又仿佛觉得荒谬,就这么无所谓地望着他。

她晚上出门时穿着宽松的丝质衬衫和窄脚长裤,上衣领口开得恰到好处,露出一截精致漂亮的锁骨。

明明是最简单的装束,并非刻意勾勒身材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却反倒令她美好的曲线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萧川微眯起眼睛,静静地打量她。

如果遮住这张美到嚣张的脸,遮住这副肆无忌惮淡漠的神情,他会以为是秦淮回来了,就站在他面前。

除了这张脸,她有太多的地方与秦淮相似,甚至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他喝醉了,但有些东西并没有忘记。他记得自己吻她的眼睛,记得将她抱进怀里的感觉。

在他第二天醒来之后,甚至有一个极端疯狂的念头瞬间涌入脑中。

他觉得,昨晚他抱着的那个人就是秦淮。

不是谁的替身。

而是真正的秦淮。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站在他面前,用一种漠然的眼神望着他,那双熟悉的眼睛里看不见半点多余的情绪。

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某种近乎冲动的欲望,在还不确定她究竟是谁的时候,在还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的时候,却只想拥有她的欲望。

他看着那双倔强冷漠的眼睛,紧抿着薄唇,突然上前一步伸出手。

他的动作永远比她的反应更快,所以当南谨意识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被一股力量迫使着向他靠近。

萧川刚洗过澡,黑发濡湿,有水滴在肩头上,晕成一小团一小团清新的痕迹。他的胸前仿佛也还带着微凉的水汽,还有极淡的沐浴露的味道。那是南谨熟悉的味道,他一贯用同一个牌子的东西,几年都没有更换过。

他将她禁锢在怀里,一只手牢牢扣在她脑后,然后低下头开始吻她。

从额头开始,到眼睛,再到鼻梁,温凉的唇每一次落下都极轻极快,快得让她连抗拒的余地都没有。最后,他来到她的嘴唇边,似乎停了两秒,才终于加重了力道吻下去。

南谨整个人都蒙了,仿佛轰的一下,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瞬间炸裂开来。

眼前白花花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耳朵里也是嗡嗡直响,就连四肢的血液都似乎被吸走了,只剩下一具无知觉的冰冷的躯壳。

她被他牢牢扣在怀中。

他在吻她,却并不温柔,而是带着某种近乎暴力的探究。他几乎没用什么技巧,单纯靠着力量撬开了她紧咬的齿关。

就在他准备深入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到他忽然停顿了一下。但又或许只是错觉,因为很快他就继续一路攻城略地。

这个吻里没有爱意,更没有怜惜,他似乎只是想要证明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寻找某样失落已久的东西。

所有熟悉的气息和记忆席卷而来,还带着某种莫名的巨大的痛楚,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迫得她几乎不能呼吸。南谨仿佛呆滞了很久才想起要反抗,于是她开始奋力地扭动和挣扎,明明被他抱得这样紧,她还是妄图脱离他的怀抱。

这个强迫式的深吻到最后逐渐演变成一场撕打。她越是抗拒,他便越是紧紧收住手臂,她揪住他身上的浴袍,嘴里很快尝到淡淡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谁咬破了谁的唇舌。

她的嘴唇被封住,只能发出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而萧川的吻十分霸道野蛮,像是干渴已久的人,终于触碰到了久违的水源,于是他失去了所有理智,只是一味地攫取和掠夺,仿佛永远不会满足,也永远不肯休止。

力量这样悬殊,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最后她终于狠下心,挣开一只手,往他左肋下摸索着按下去。

那是他受伤的地方,她是故意的,摸到纱布还没拆,于是重重加了力道。萧川果然吃痛地低哼一声,退开半步。他低下头看着她,深峻的眼眸中似乎还有恍惚和迷离。却也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因为他很快就捉住她的双手,将她推向墙边。

墙壁又冷又硬,她整个背脊重重撞在上面,眼泪下意识地就涌出来。他将她的双手反扣住高举过头,一并按在墙上,停下来微微喘息着看她。

她亦喘息着瞪着他。

他的薄唇上有血,她也有,但不知是谁的血,又或许两个人都在流血。而她的眼角还有泪光,是因为背上疼,疼得她浑身都在极轻地颤抖。

萧川伸出手指将唇边的鲜血抹掉,眼睛微微眯起来,眼底混乱的情欲逐渐退去,剩下的是刀锋一般锐利的目光。

他一味地看着她,既没有表情,也不说话,她只感觉自己在这样的注视下快要无所遁形。

最后他终于开口,沉声问:“你到底是谁?”

她胸口窒了窒,莫名的痛楚已经漫延到四肢百骸,却仍强迫自己直视着他,硬撑着一口气反问道:“你说呢?”

萧川没回答。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可是这个女人带给他的感觉太奇特。就在刚才,在他吻下去的那一刻,他竟然又产生了那样的错觉。在秦淮之后,他甚至再没吻过任何一个女人,所以他一直记得他吻她的那种感觉,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却一直没有忘记。

他会那样激烈地吻她,会那样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吻她,只是因为她带给他的感观和刺激太过熟悉和强烈。

活了三十多年,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迷惑过。这个女人就像一个谜,让他觉得困惑。

南谨就在他的面前,双眼中还残留着轻薄的泪意,嘴角边撕裂的地方隐隐渗出血渍,可她像是毫不在意,不肯向他求饶,也不肯说半句软话。直到他终于松开手,她才脱力般顺着墙壁往下滑。

她跪坐在地板上,仰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突然合上眼睛,整个人失去意识般歪倒下去。

短暂的晕厥,带来的却是一场幽深沉寂的梦境。

南谨陷在里面,一时之间找不到出口。

她似乎很疲惫了,站在空茫漆黑的旷野上,周围空气稀薄,令她喘不上气来。她渐渐觉得疼,哪里都在疼,一会儿像被烈火炙烤着,一会儿又像被浸入彻骨的冰水里,最后她不得不蹲下来,将身体蜷成一团。

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孤独笼罩下来,她四处张望,声嘶力竭地呼唤,可是就连自己都听不到喉咙里发出的细微声音。最后,她终于在遥远的前方看见一个很小的身影。

那影子跌跌撞撞地冲她而来,嘴里喃喃喊着的两个字竟然是“妈妈”。

她吃了一惊,根本想不起来那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叫她妈妈,可是眼泪却已经倏然涌上来。仿佛凭着本能,她努力伸开疲惫沉重的双臂,想要抱住那个小小的人影,结果就这样等了很久很久,却始终都没有等到。

深浓的墨色中,影子渐渐淡去,稚嫩的声音也消失了,又只剩下她独自一个人。

“这样高烧不退,最好是打一针。”医生收起体温计,记下病人的病征,准备回去拿药。

萧川沉默了一下,说:“先不打针,观察一下再说。”

用人跟着医生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萧川仍旧站在床边,静静垂下目光,看着床上陷在半昏睡中的女人。

晨曦微露,正从窗帘的缝隙中斜斜漏进来。过了片刻,他伸手将床头的台灯关掉。

她就这样睡了整整一夜,自从在地板上突然晕倒后,便开始高烧不退,再也没有醒来过。

医生也说不清楚病因,只能先想办法退烧,让她尽快醒过来。而她此时就连昏睡都似乎极不安稳,秀眉微微蹙着,浓密的眼睫不时轻微颤动。她唇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却因为发烧干热,整张嘴唇都泛着一层干燥的虚白。

萧川倾身拿起棉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中蘸了一点水,点在她的嘴唇上。

她却一动没动,像是没有任何知觉。

过了没多久,用人敲门进来,轻声问:“早餐做好了,您要先下楼吃一点吗?”

萧川的眼睛仍注视着床上,只是摆摆手,用人识趣地重新退了出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南谨紧闭着双眼,忽然呻吟了一声。

其实那声音极轻极弱,短促地从她的喉间逸出。萧川迅速弯下腰查看,结果发现她并没有醒,她像是正陷在某种梦魇中,呼吸变得轻浅急促。

他尝试着叫了一声:“南谨。”

她的眉头皱了皱,忽地从紧闭的眼角边滑下两行泪水。

她在梦魇里哭泣,没有一点声音,只是眼泪不停地涌出来,仿佛源源不断地涌出来,顺着脸颊两侧慢慢滑进鬓边的长发里。

萧川也不禁皱起眉。这应该是他第二次见她流泪。上一次是在医院里,她因为胃痛快要失去意识,紧紧抓着他不肯抽血打针。

她似乎总是在无意识的时候才会流泪哭泣,一旦清醒了,便又像只充满戒备的刺猬,坚强冷漠地不许人靠近。

不,或许她只是不许他靠近。

半个小时后,医生带着药赶回来。

南谨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虽然还是昏昏沉沉的,但也再没有梦呓式的呻吟。

医生亲自将她扶起来,把药片塞进她口中。萧川忽然淡淡地说:“我来。”

他从医生手中接过她的身体,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又把水杯靠近她的唇边。

或许是药片的糖衣化开后太苦,她紧闭着双眼,微微皱了皱眉,本能地张开嘴巴,将温水和着药片一起吞咽下去。

因为高烧脱力,咽得又急,她很快就剧烈呛咳起来。萧川放下水杯,一手拍抚她的后背,她却仍旧止不住咳嗽。

她无力地蜷靠在他怀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到底为什么,眼泪再度汹涌而出。

她开始嘤嘤哭泣,仿佛受了无尽的委屈,无处诉说,不能诉说,所以只能哭泣。其实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手指却紧紧扣着自己唯一能触碰到的东西。

那是萧川的手。

她的手指就这样紧扣着他的手,仿佛是痉挛,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肤里。

她还是没有清醒。

她只是一直在哭,没有一刻停歇,眼泪很快就打湿了凌乱的发丝,然后又打湿了萧川胸前的衣料。

而萧川只是沉默地揽住她,任由她这样无休止、无理由地哭泣。

他从没见过一个女人会像她这样,身体里有这么多的水分,眼泪可以一直流出来,像是永远都流不完。

最后医生都看不下去了。他是萧家的专属医生,与萧川打交道近十年,这还是他第二次见到萧川会对一个女人有这样的耐心。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沉默地转身退出了房间。

南谨是在当天下午彻底醒过来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和茫然,仿佛自己沉睡了很久很久,一时竟想不起来身在何处。

然后才听见浴室里似乎有人在走动,她努力撑起软绵绵的身体靠坐在床头,眼看着用人端了盆热水出来,望着她惊喜地叫道:“南小姐,您终于醒了!”

她试着开口说话,才发现声音沙哑得厉害,只能勉强问:“几点了?”

用人看看表,回答说:“四点半。”

她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努力整理着思路,这时用人已经端着热水走到床边,说:“您整晚都在发高烧,现在好不容易退烧了,我帮您擦擦脸吧。”

她已经醒了,哪里好意思再让人帮忙做这种事。只是脸上确实有些难受,皮肤又干又紧,眼睛也难受,似乎是肿起来了。

她将用人劝出去,自己挣扎着下了床。

其实她高烧刚退,身体还是软的,双脚犹如踩在棉花上,根本不着力。好不容易走到浴室的镜子前,她这才吓了一跳。

镜中的那个人脸色苍白憔悴,一双眼睛竟然红肿得十分厉害,活像两只大桃子。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只是发烧而已,怎么竟连眼睛都给烧肿了。

微烫的水流从淋浴花洒中喷出,南谨站在下面冲了很久,好像这才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可是眼睛却无法消肿,只好又请用人拿了冰镇的茶叶包上来,敷在眼皮上。

用人问:“您饿不饿?萧先生让我煮了粥,需要现在端上来吗?”

提到萧川,南谨的思绪才终于活过来。她想起之前发生的事,那种翻江倒海般的莫名痛楚便又涌上来,胸口和喉间只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又沉又闷。

“我还不饿。”这个时候,她不想接受他的任何一点好意或关心。

用人不敢打扰她休息,很快就离开了。

南谨独自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嗓子还是又干又痛,像是使用过度了,才会变得嘶哑不堪。可她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大声说话或呼喊过。

其实有很多记忆都是断片的。

比如,她只记得自己被萧川强扣在怀里,他激烈而野蛮地吻她,可为什么之后的事就统统没了印象?

听用人说,她昨晚在房中晕倒,之后便足足昏睡了十几个小时。这场高烧来得既凶猛又突然,她也觉得匪夷所思,因为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这样病过了。

跟阿雅互发了几条短信之后,南谨才换好衣服下楼。

其实她是真的不饿,哪怕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此时也没有丝毫胃口。可是她想早点恢复体力,就只能靠补充能量了。

没想到楼下的餐桌边还站着一个人,正在低声讲着电话。南谨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我知道了,先这样吧。”萧川又简单地说了两句,这才挂断电话。

他将手机搁在一旁,拉开椅子坐下来,抬眼看了看她,问:“烧退了?”

南谨嗓子疼得厉害,没作声,过了半晌才似有若无地点了一下头,算作回应。

她神色恹然,像是没有精神。他又说:“阿姨煮了粥,你吃一点。”

她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接过用人递来的碗筷,低下头默默吃起来。

热腾腾的鸡丝粥香气扑鼻,鸡肉被熬得极烂,入口即化。南谨没什么胃口,倒也吃了大半碗。只是这粥里有葱花,她向来不爱葱的味道,于是下意识地将它们一一撇到旁边去。

最后剩下几口实在吃不下了,她才端着碗站起来,准备送回厨房里。

萧川也站起来,朝她手中的碗筷瞥了一眼,停了停才说:“放着吧,这些事不需要你做。”

她没理他,还是进了厨房。果然用人见了她连忙伸手接过来,又将她连哄带劝地“赶”出去,好心念叨着:“南小姐,您的烧刚退,现在应该多休息。”

她勉强笑笑,哑着声音说:“我还好。”

“你确实应该多休息。”低沉轻淡的嗓音冷不防地插进话来,把她吓了一跳。

她回过身就看见萧川站在门口。也不知他是何时过来的,这人走路向来悄无声息。

他打量着她的脸色和衣着,淡声问:“还要出去?”

南谨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刚才和阿雅发短信,这才想起晚上还有一个约会。对方是司法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平时极其难约,事务所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得到这次机会,而当时负责接洽联络的恰恰就是她。

如果不是阿雅及时提醒,今天恐怕就要误了大事。

刚刚喝下半碗粥,元气总算恢复了一些,南谨只想着尽快赶去赴约。精力问题倒是其次,现在唯一苦恼的是自己几近沙哑的声音,到时也不知该如何和对方交流。

仿佛是知道她不会改变主意,萧川只是转身去门廊的衣架上取了件外套,说:“我送你。”

南谨微微瞪大眼睛看向他,下意识地便想要拒绝,可是还没发出声音,就只见萧川率先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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