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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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里灌注了内力极为响亮,在山道上传出去老远。片刻后,拦在他面的青州骑兵缓缓向两侧让去,闪开一条宽约丈许的道路来。张奎宿带着清风寨众人从青州骑兵队伍中穿过,一直走到杨成近前才停了下来。

“大当家!”对面不远处的刘忠义等人已是看到了他,愤慨叫道:“咱们的人死得好惨,就是这帮官兵们下得毒手!和他们拼了吧!”

张奎宿闻声往那边看去,就见远处山道上已是摆了许多具尸体,老幼长短都有,密密地排了足有好几十丈出去。那里面还有着他的老母和妻儿……张奎宿双目赤红,他强压下心中悲愤,转头看向杨成,寒声说道:“许久未见杨将军,不知将军一向可好?”

杨成神色肃穆地向着他抱了抱拳,沉声道:“张大当家,关于昨日惨事本将听闻也是十分痛心。此事虽不是本将人马所为,但本将却负有失察之责,深觉对不住大当家。只是,愿张大当家冷静下来时细想一想,你我二家并无怨怼,又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杨某绝不会如此卑劣,对着这些老幼妇孺下此狠手。大当家切莫中了他人挑拨之计。”

张奎宿坐在马上看了他片刻,忽地问道:“杨贵可是将军心腹?”

杨贵身为青州城守府大总管,不但总管着城守府之事,就是青州军政之事也有插手,杨成自然无法赖掉此事。他面露愧疚之色,说道:“是我识人不清,请大当家给我一段时日,我定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给大当家一个交代!”

张奎宿沉默不语,清风寨与青州两边的人马都在静候着他的决定,就连落在后面的辰年也不由在马上坐直了身子。良久之后,就听得张奎宿说道:“好,那我就等将军的交代。”

此言一出,文凤鸣似是松了口气,刘忠义那里却是愤然道:“大哥!你怎能这样软弱?咱们清风寨就这样由着人欺负吗?你过来看看死的这些人,看看他们死得有多惨。就这么放了这些人走,咱们怎么还有脸回去面对寨子里的兄弟们?”

张奎宿厉声呵斥刘忠义道:“老三!不要犯浑!行凶的是冀州军,和杨将军的人马没有关系。”

“大哥!”刘忠义还不甘心地望着张奎宿。张奎宿却一直紧绷着嘴角,面部肌肉隐隐抖动,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老三,叫大伙让开道路。”

刘忠义不敢置信地看张奎宿半晌,愤恨地把手中长刀砸到了地上,拨转马头从道路当中让开。他既让开,其余人纵是不平也只得随着让开了道路放青州军过去。

辰年远远看着,对张奎宿已是彻底寒心,索性也不再凑过去,只往封君扬马车处去了。护在车外的暗卫见是她过来,自动让开了道路。辰年上了马车,见封君扬正斜倚在靠枕上,手中握着书卷,竟是正在看书。她惊讶于他的悠闲自得,不禁问道:“你一点也不关心外面的情形?你可知现在这样了?”

封君扬的目光还粘在书页上,闻言只淡淡地勾了勾唇,头也不抬地答道:“放心,打不起来的。”

辰年见他一语猜中,不觉更是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

封君扬笑笑,却是没立刻回答她的话,直到看完了那一页,这才合上书随意地往旁边一丢,抬眼问辰年道:“失望了?”

辰年情绪十分低落,在他身边跪坐下来,低声道:“你不知道,我刚才真想跑到前面去,把杨成与张奎宿两人勾结在一起共谋冀州的事情说给大家听,把他们两个的画皮给剥下来,也好叫大伙都来看看到底是谁害死了这许多人!”

封君扬失笑道:“亏得没去,不然此刻我又得去救人了。”

辰年垂头不语,封君扬又笑笑,将她的手拉过来合在自己掌心,温柔说道:“辰年,清风寨不是你的责任,你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纵是你此刻站出来指控张奎宿,你觉得清风寨是会信你,还是信张奎宿?”

陈年抬头看他,犹不甘心地问道:“真的没有法子救清风寨了?”

第六十七章 和我一起

封君扬缓缓摇头,“事已至此,清风寨已是无法全身而退。辰年,你要明白,有些事情就算是尽了人力,也要听天命,聪明人要懂得顺势而为。”他停了一停,略略沉吟了一下,才又说道:“我最初本想阻止薛盛英,不想冀州就此落入人手。可眼下形势已是如此,薛盛英被诱入太行山区,杨成对冀州势在必得,泰兴贺家显然也不肯放过这块肥肉,我也只能放弃冀州,转而为我云西谋得别的利益。”

他讲的道理辰年都能明白,甚至也可以理解他如此选择的无奈,可她却从心底不能认同这种做法。没有信诺,没有情义,彼此之间只有冷冰冰的利益,难道上位者都要这般冷酷无情吗?她低语:“我都明白,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

封君扬看着眼前这个内心纠结的小姑娘,心中非但没有丝毫厌烦,反而更多了些温暖与柔软。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子,她聪慧,果敢,倔强而又重情重义,看似狠辣,内心却是极为善良淳厚……封君扬唇边泛起骄傲的笑意,低下头轻轻地亲吻她的指尖,心疼地吻着那刚刚结痂的伤口,柔声说道:“辰年,和我一起走吧,我们在一起。”

这已是他第二次叫辰年与他一同走。辰年从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略一思量后就点头应道:“好,我和你走。”她人微言轻,既然救不了清风寨,还不如索性就把这些事情彻底丢开去,眼不见心不烦的好!既想开了这些,辰年便粲然一笑,说道:“反正我义父也说了要你先照顾我一二,现在我没地方去,也只能先死赖着你了。”

封君扬闻言脸上不禁露出喜悦之色,轻快地翘起了唇角。辰年最喜他这副模样,一时不由又看得有些失神。封君扬便轻笑着伸出手轻轻地勾了勾她的鼻头,问道:“看呆了?又被皮相所惑?”

辰年被他一语道破心思,面上不觉有些羞赧,嘴上却不肯承认,便问道:“不是说你们这样身份的人从小就要学着喜怒不形于色吗?为何我瞧你却是喜怒都形于色?你是不是功夫还没学到家?”

封君扬失笑,他本就有意把她的心思从清风寨之事上引开,于是便故意问道:“你从哪里听到这说法的?你这么个小丫头,可知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

“我自然知道。”辰年答道:“是寨子里的夫子讲的,他当时还拿了我义父做例子,说我义父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必然出身极好,自小就学会了不叫人看破心思。”

封君扬不觉轻轻挑眉,“哦?”

“哪,就这样。”辰年手掌在自己脸前虚虚滑过,原本一张灵动鲜活的俏面顿时变得僵硬起来,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整日里脸上连个表情都没有,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永远都是肩背挺直,说话不冷不热,动作不急不缓,寨子里分红不见他高兴,火上房了也不见他着急。”

“你义父真这个样子?”封君扬笑着问道。

“嗯!”辰年用力点头,又说道:“这哪里是喜怒不形于色,压根是连个喜怒都没有。因为这,我小时候还偷偷地在他椅子上放过钢针,想看看他到底知不知道痛。”

“结果呢?”封君扬继续追问道。

辰年俏脸一垮,答道:“结果是我的屁股差点被义父打熟了,好多天都不敢坐椅子。”

封君扬忍不住哈哈大笑,拉着辰年笑倒在软枕上。

辰年伏在他因大笑而震动的胸膛上,严肃道:“别笑!这是真的!”

封君扬好半天才停了笑,用手抚着她浓密顺滑的发丝,轻声道:“喜怒不形于色,心事莫叫人知,不过都是不愿叫人窥破自己的弱处罢了。就如我刚才开怀大笑,被人听见了就能猜出你必定十分得我的喜欢。若是顺平他们,顶多是日后对你更为恭敬甚至有意讨好奉承,倒也没什么。可若是被有些人知道了,却可能拿你来要挟我。所以身为上位者最忌讳叫人知道自己的喜好,以免受到诱惑或者要挟,这才要喜怒不形于色。但在你面前,我不用这样。”

辰年缓缓点头,低声道:“我知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安静地相拥在一起,额头相抵,气息相闻。狭窄的车内仿佛自成了一方世界,静谧而旖旎。谁知偏有那没眼色来煞风景的人,就听闻顺平在车外恭敬叫道:“世子爷。”

辰年就像是正做贼的时候被人抓到一般,吓得忙从封君扬怀里挣脱出来,有些慌乱地爬到车厢另一头正襟危坐。

封君扬不觉失笑,停了片刻才淡淡问顺平道:“什么事?”

顺平答道:“前面道路已经清开,杨将军派人来请咱们随他们一同过去,说是防备着清风寨翻脸。”

封君扬看辰年一眼,答道:“随着他们一同过去吧。”

既有封君扬的命令,顺平便命暗卫护卫着马车跟在青州骑兵之后往西行去。清风寨的人马也并未退走,而是分站在道路两侧,冷眼瞧着这一队官兵从道路中央缓缓通过。陆骁对清风寨与官兵之间的恩怨纠葛并不关心,只怀抱着弯刀,神情淡漠地骑在马上随着云西暗卫一同往前走。

在经过清风寨停放众家眷尸体的路段时,封君扬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辰年从车内跳下来,默默走到严婶子等几位相熟的长辈尸体前,跪下来重重地磕了几个头,然后看也不看张奎宿等人一眼,又重新跳上了马车。身后突然有人叫她名字,辰年回身看去,却见是叶小七与小柳一同从后追了过来。

辰年再见叶小七自然十分惊喜,重又从马车上跃了下来,叫道:“小七!”

第六十八章 旧友重逢

叶小七被顺平放出青州后便与同伴匆匆往清风寨赶,不曾想半路上却遇到前去救援辰年的刘忠义等人,这才得知了清风寨家眷惨遭官兵杀戮的消息。待随着刘忠义赶到出事地点,亲眼目睹众人的死状,叶小七忍不住当场痛哭失声。他与辰年还有不同,辰年虽是年幼丧母,却有义父可依,而叶小七自小就无父无母,算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这些人于他早已是亲人。

“辰年,你要走?你不和我们回寨子里?”因哭过的原因,叶小七的嗓子有些嘶哑着,眼睛也红通通的,只紧紧地盯着辰年,等着她的回答。

辰年面对他这样的眼神有些莫名的心虚,竟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轻轻点头道:“嗯,你也知道,我和义父已经脱离清风寨了。”

那夜穆展越将薛直的人头丢给张奎宿时便说了清风寨的人情他就此还清,叶小七当时在场,自是听到了那些话。可即便这样,叶小七心里仍有些不能接受,他看着辰年,又问道:“可现在寨子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你就这样跟着那位世子爷走吗?你不再管寨子里的事了?”

辰年抿了抿唇角,鼓起勇气抬头迎着叶小七的目光看过去,坦然答道:“是,我们既已脱离了寨子,自是不能再插手寨子里的事务。我此次回来示警,已是全了之前的情意。”

“谢辰年!你怎能这么无情无义——”叶小七眼中迸出怒意,正要再说话却被身边的小柳一把拉住了,斥道:“小七!你闭嘴!休要说些混账话!”

叶小七不敢不听小柳的话,当下只能闭紧了嘴,只气哼哼地怒视着她。

小柳气恼地把叶小七推到一边,转回头来与辰年说道:“辰年,你别理他,他又犯浑呢!”

辰年向着小柳淡然笑笑,又走到叶小七身前抬眼看他。有太多的事情她都无法和他说,可十几年的情意,她又无法眼看着他就这样成为被张奎宿牺牲的一枚棋子??辰年沉默良久,终还是低声说道:“小七,你同我一起走吧,清风寨现在已不是我们的那个清风寨了,犯不着为了它丢了自己性命。走吧,带着小柳和我一起走。”

叶小七愕然地看着辰年,她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清风寨已经叫他不能接受,想不到她竟然还要劝说他在寨子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他似是有些不认识面前的辰年,眼中的不敢置信与愤怒最后都变作了浓浓的失望,摇头说道:“谢辰年,之前都是我看错你了。你走吧,清风寨于你和你义父只是停脚的地方,于我却是家。人都说家破人亡,若是寨子有一天真的不在了,那我就陪着它一起死。”

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甚至身量都还未长成,可瘦削单薄的肩背就这样挺直着,面容坚毅地说出这些话来,仿若此刻说得不是生死,而只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承诺。

辰年本就难舍清风寨众人,全因一时对张奎宿失望至极才做得离去的决定,此刻被他说得鼻子一酸,立刻就红了眼圈。她不愿再为自己辩解什么,只点头道:“好,人各有志,我不拦你。日后要有用得我的地方就来寻我,不管你现在怎么看我,你叶小七一直都是谢辰年最好的兄弟。”

她说完了又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想拍叶小七的肩膀,手到半路却又收了回来,忍着泪强自咧着嘴角向他一笑,转过身去昂首大步地走向马车。小柳在后面叫她的名字,辰年脚下顿了顿却没回头,忽地加快了速度,往前疾跑了两步窜上了马车。

车内的封君扬略有些诧异地抬眼看过去,见她并未像之前那般凑上前来,而是就在车尾处倚着车厢壁坐下,曲臂把双膝紧紧地团在身前,垂颈将头脸深深地埋了进去。虽听不到丁点哭泣声,但那微微抖动的肩膀却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伤痛。封君扬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用手指敲了敲车厢壁,吩咐外面的顺平道:“走吧。”

马车继续前行,重又缓缓摇晃起来。待辰年的肩膀也渐渐平稳下来,封君扬这才轻声问她道:“为何不告诉他实情?”

辰年抬起头来用手背擦拭脸上的泪痕,谁知那眼泪却擦越多,后面干脆就用袖子擦了起来。她身上穿的还是封君扬的衣衫,袖口处宽长肥大,用起来倒是很顺手。封君扬看不下去,哭笑不得地递了一方帕子过去,“这么大的姑娘,身上却连个帕子都不带着,也不怕叫人笑话!”

辰年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胡乱地擦了擦脸,将帕子塞入怀中,抬眼看一眼面前似笑非笑的封君扬,瓮声瓮气地说道:“你要笑我就放声笑好了,用不着憋着。”

她这样一说,封君扬果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待瞧见她对自己怒目相向,便忙又敛了笑,重又问刚才的问题,“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叶小七?”

辰年答道:“他脾气太急,心机太浅,我若是告诉了他实情,他定要立刻就去找张奎宿问个明白,白白丧了性命。还不如就这样瞒着他,若是运气好,没准还能留得一条命下来。”

封君扬缓缓点头,见辰年眉目仍是不展,想了想便又说道:“若是你心中仍觉得自己对清风寨不住,那我告诉一点事情,你叫人去转告张奎宿,就算是为无辜惨死的那些人尽了些力。”

辰年闻言问道:“什么事情?”

封君扬微微一笑,答道:“这个向杨贵泄露清风寨家眷行踪的人是谁,若是如你所说不是张奎宿的话,那这个内奸到底会是谁。”

“是谁?”辰年不禁问道。

“具体是谁我虽不知道,但是,我想张奎宿如果有心查的话应该能查出来。”封君扬慢慢答道,他看到辰年露出疑惑之色,唇角微微一勾,继续说道:“我猜这人在清风寨应该有些地位,家庭成员很简单,起码随着李俊明一同走的家人很少,可能只有一妹或者一女,待字闺中尚未婚配。”

第六十九章 同室而眠

辰年人在局中才被迷雾障目,眼下被封君扬这样拿话一点,犹似醍醐灌顶,霎时就醒悟过来。清风寨众家眷全都遭屠,只幸存小柳等一干年轻女子,却全因了杨贵的事前交代。清风寨众女不过是一些山间长大的粗野丫头,纵是其中有几个貌美的,却远不至于美到连杨贵都有所耳闻的地步。既然不是贪图美色,那杨贵为何还专门交代那些冀州官兵留下她们?

答案就在眼前,几乎可以呼之欲出。辰年沉下心来回忆了一下,说道:“昨夜里我见到的那些人当中,附和这条件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小柳,另外一个则是灵雀。”

小柳是文凤鸣的女儿,文凤鸣早年丧妻,后来一直没有再娶,身边只有小柳一个女儿。而那灵雀的父亲鲁嵘峰地位虽不及文凤鸣,却也是寨子里一个不小的头目,精擅拳脚功夫,在南北太行一带也算小有威名。

这样看来,不论是文凤鸣还是鲁嵘峰,这两人都有可能是清风寨的内奸。

封君扬对清风寨内部的事情并不熟悉,也不知辰年所说的灵雀是谁,只猜到定是她昨夜里救的众女当中的一个。他笑笑,又说道:“我们只需将这事点给张奎宿,至于这内奸具体是哪一个,那就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辰年稍一迟疑,当下便要起身,“我去告诉他!”

封君扬却一把拽住了她,微笑着摇头,“你不合适,还是叫顺平把话送过去吧。”他当下就叫了顺平进来,吩咐道:“你返回去给张奎宿捎一句话,就说我刚得到消息,昨日是杨贵特意留下了那些女子性命,并嘱咐冀州人在他到之前不许动那些女子分毫。你再告诉张奎宿,杨贵并非好色之人,如此做必有深意。你只把这话说给张大当家听,别的话一概不要多说,速速回来。”

顺平应诺而去,辰年却还有些怀疑,问封君扬道:“只告诉张奎宿这些就够了吗?”

封君扬笑道:“他又不是实心傻子,一旦得知那些女子幸存全因杨贵事前交代,必然要多想一想。等回去再问一问那些幸存女子详情,纵是他傻,清风寨里的人总不至于都是傻子。”

辰年缓缓点头,“你说的是。”

因一行人皆都是轻车快马,行进速度极快,天黑时候便出了飞龙陉关口。到青州时虽然城门已闭,可有杨成在前,城门早已大开,众人随着杨成一同进了城。杨成在前面路口处等着封君扬,与他说道:“世子,我府中还有些事情急需处理,就不送世子过去了。世子先好好歇上一夜,待明日我再过府拜访。”

封君扬已从车内出来,微笑道:“杨将军太过客气了,今日之事已是十分麻烦将军,应是改日君扬到将军府上道谢才是。”

杨成显然还有急事处理,一时顾不上与封君扬说上太多,只又客气了一下便带着人先行去了。封君扬待杨成离去了才又上车,辰年人极困乏,迷糊间却仍是不忘问他:“杨成会不会扣着我们做人质?”

“无事,江北之争和我云西无关。”封君扬答道,伸过手将昏昏欲睡的辰年揽入怀里,低声笑道:“先不要睡,这就要到了。你若是睡着了,一会儿我可无力抱你。”

辰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头往他肩上一歪,人却是睡得更沉了。封君扬无奈笑笑,只得将身后披风扯过来裹住她,将人抱入怀里。辰年已是两日一夜未曾合眼,精神又一直高度紧张,早就疲乏不堪。眼下人在封君扬身边只觉安心,于是再抵挡不住困意,眼皮一搭顿时就梦会周公去了。

再睁眼时人已是在床上,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屋内摆设似有些熟悉,她想了一想才认出这是封君扬的卧室,她还曾在这里给封君扬值过一次夜。只是当时睡的可不是这床,而是外面的软榻。她不觉转头往外看去,就见那软榻上果然睡了个人。

辰年想起身去看看那人是谁,一坐起来却觉得身上有些不对,低头一看不觉惊呼失声,她白日里穿的那身衣衫不知何时被换成了一身宽大松垮的睡袍,胸口掩襟处露出大片的肌肤,光滑细腻的丝绸与肌肤贴在一起,摩擦间带着些微微的痒,其内竟是别无他物。

外面榻上的那人被她的这声低呼惊醒,片刻后封君扬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辰年刺溜一下重又钻进了被子里,将被头直拉到脸上,恨不能连整张脸也一同遮住了。封君扬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就想过去探看。辰年偷眼看去见他竟似要从榻上起身过来,这才慌忙叫道:“我没事,你别过来!”

封君扬动作顿了一顿就真没再起身,只坐在那榻上看向辰年这里,笑着问道:“你捂这样严实做什么?要是觉得冷就叫人再加一床被子好了。”

“不冷,不冷。”辰年忙道,她停了一停,试探着问道:“我怎么睡在这里?”

“你还好意思问我。”封君扬一面活动着自己的手臂,一面道:“也不知是谁昨夜里睡得唤也唤不醒,我没力气把你送到别处,只得抱回了自己房里。”

辰年又羞又窘,想问他到底是谁替自己换的衣服,可到底是问不出口,便只捂着被子不肯再说话。

封君扬见她将自己裹得那样严实,心念一转便猜到她的心思,不觉莞尔,故意逗她道:“又不是没在一个房里睡过,一个炕上都睡过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当初是谁说的身正不怕影歪的?怎么?这会子就怕了?”

辰年本是口齿伶俐之人,往日里最不怕与人争辩,可热恋中的女子在情人面前大多会变得笨嘴拙舌,全无了往日的机智灵动,她脸上一热顿时上当,叫道:“那不同,那会我们又都没脱衣服!”

若说男子也是奇怪,他若爱你,你就是再笨他也只觉得你是娇憨可爱。封君扬见辰年上当,唇角就不由自主地弯了上去,轻轻地“哦”了一声,却未在说些什么,只浅笑不语。

辰年回过味来,恨不得把自己舌头都咬下来吐出去,见封君扬那里只是望着自己微笑,恼羞之下索性把整个人都蒙进了被子里。

封君扬也怕她恼羞成怒,不敢再去逗她,只起身出去叫人进来伺候梳洗。因有辰年在里面,进来伺候的并不是惯常用的顺平,而是另外两个侍女。封君扬并不喜这些侍女贴身伺候,挥了下手示意不用她们两个近前,只叫她们进去伺候辰年,又吩咐道:“备些热水,伺候姑娘沐浴。”

两个侍女齐齐低声应诺,一个留在屋内伺候,另一个则出去叫人准备浴桶热水等物。封君扬这里自己简单梳洗了一下,站在外面和辰年交待了一句就先出了门。顺平正在门外候着,见他出来就凑上前来,低声禀报道:“泰兴骑兵先锋已到青州城南八十里处,今天一早贺家十二公子就进了青州,杨成亲自将其迎进了城守府。”

第七十章 海棠初放

封君扬轻轻颌首,却没说话。

顺平便又说道:“乔老刚还问小的世子爷起没起身,说是如果世子爷起身了就去和他说一声,他有事要与世子爷说。”

封君扬听顺平说乔老有事找他,脚下略一停顿便转向了东侧厢房。以前他自持武功不弱,并不喜有人贴身保护,眼下他身受重伤,再无自保能力,为了安全起见只得叫乔老就近住进了厢房之内。

乔老已是在厢房内等候多时,瞧见封君扬进来忙迎上前来,行礼道:“世子爷。”

封君扬对乔老一向敬重,不等他弯下腰去就用双手扶起了他,微笑道:“乔老休要多礼。听顺平说你有事寻我,不知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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