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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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与王朝马汉面面相觑。

好吧,这的确是一个听者落泪闻者含悲的百姓悲情故事,李松柏的人品的确让人不齿。

关键是——

这对郑巧儿有用吗?

郑巧儿原本很快就能归家,毕竟她既有不在场的证明又无杀人动机,而现在,由于张氏的“积极奔走”,郑巧儿短期内是不得脱了。

尽管她当夜不在场,左邻右舍都可证明她当时在磨豆腐,但是杀人并不一定要亲自动手,买凶也很流行。

她有杀人动机,事涉上代仇怨。

她有杀人嫌疑,她是六指。

说到六指,就不能不提及张氏提供的另外一条信息,郑巧儿的母亲刘喜妹,也是六指。

第7章 【六指】-中

由一件案子牵扯出案中案,在开封府诸人的办案生涯中并不离奇,事情只过去二十余年,想问出当年的一些情况也不是难事。

果然,不多时王朝便自一位老衙差处探听到当年锦绣布庄失火的情形,据称当时的火势极大,众街坊虽有心施救,但俱被火势逼退。大火之中传来刘喜妹凄厉至极的惨叫,闻者无不心惊。

大火过后,除了熬制染浆的铜锅铁炉尚存,其他所有,均化为灰烬,更可怜的是刘喜妹,被烧得尸首都不曾留下。

“连尸首都不曾留下吗?”展昭的心里咯噔一声。

王朝马汉一同看向展昭,三人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刘喜妹,可能并没有被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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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决定去锦绣布庄看一看。

在布庄门口,正遇上探头探脑的鲁阿毛,看到展昭怀疑的眼神,鲁阿毛吓了一跳,赶紧撇清自己:“我家夫人惦记着凌霄红布,差我来看看锦绣布庄会不会再开张。”

展昭不解:“城中的布庄多的是,为什么非要在锦绣布庄买?”

“小的也是这么问,”鲁阿毛挠脑袋,“可夫人说凌霄红布只锦绣布庄有的卖。”

“那你家夫人有的等了。”展昭一脸的爱莫能助。

铺子里灰暗的很,只短短几天,处处蒙尘,都说人死灯灭,现下看来,人死尘生似乎更贴切些。

柜台上一本打开的账本,展昭低头看时,最后一条赫然是“刘府,凌霄红布一匹”。

随手往前翻了翻,锦绣布庄的生意似乎还不错,蜡染、夹染、丝麻绢纱、绫罗绵绸,进进出出的量都不在少数。展昭笑笑,转身往内室走,走了没两步,忽地想到什么,又折身回来,将账册重新过了一遍。

适才鲁阿毛说,凌霄红布只有锦绣布庄有的卖,那么凌霄红布应该是锦绣布庄的特制,交易量不在少数,为什么整本账册,只有刘府这么一笔?

展昭剑眉微蹙,转身进入内室,打开收置布庄账本的木柜,木柜里满满当当,存放着李松柏重开锦绣布庄二十余年来的账册。

先看今年的,蜡染、夹染、丝麻绢纱、绫罗绵绸……没有凌霄红布。

翻开第二本,蜡染、夹染、丝麻绢纱……没有。

第三本,蜡染、夹染……没有。

……

最后一本,第一页,第一笔,“王府,凌霄红布,一匹”。

刘尚书夫人,出阁前名唤王鬟。

锦绣布庄开张二十年,只做了两笔凌霄红布生意,都是卖给王鬟。

展昭缓缓地合上手中的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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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刘尚书夫人王鬟处听到的,却是一个稀疏平常故事。

“那一日路过新开张的锦绣布庄,看到架上搁着的一匹凌霄红布,色极正极润,便买下了,裁就了一件大红襦裙,后来年岁渐长,收起了不穿。说来也巧,前几日府中的陈嬷嬷请辞,我让雅儿去挑些旧衣服让嬷嬷带走,其中就有这件大红襦裙。后来大人的内侄女出阁,我便想用凌霄红布做件嫁衣,遣下人去锦绣布庄问时,掌柜的说记得还有一匹,只是要去库房翻找,我便让鲁家的儿子晚上去取,谁知……”

王鬟似有感喟,摇首轻叹,侍女雅儿乖巧地递上沏好的碧螺春,王鬟接过,却不忙喝,只是看展昭:“记得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不知帮不帮得到展大人?”

当然是帮不到的。

末了,雅儿送展昭出门,展昭似乎问的很不经意:“雅儿姑娘,府中的老嬷嬷请辞,你为什么挑了这么一件大红大艳的衣服出来?”

雅儿摇头:“我也不知道,不是我挑的。”

展昭倒没料到雅儿是这样的回答。

“我去翻拣衣服时,的确是看见这件红衣,可是陈嬷嬷哪用得上这样的衣服?我清楚记得把那件红衣放回箱子,谁知道夫人过来看时,那红衣叠的四四方方置于桌上,就混在挑好的衣服里,也不知是谁这等促狭。”

“后来呢?”

“后来便将红衣并其他旧裳一起送了陈嬷嬷,”说到这,雅儿忽的想起了什么,“更怪的还在后头,前儿我遇到陈嬷嬷的女儿,她说想做件大红缎子的襦裙,我就说,夫人不是给了嬷嬷一件么?她却说,那些灰浆黑布的衣服,只有老婆子才穿。真真怪了,她长那么大眼睛,难道看不见夫人给的衣服里,还有一件凌霄红的襦裙?”

从刘府出来,展昭长长叹了口气。

这案子一忽儿浑无头绪,一忽儿千头万绪,真是让人苦恼。

若是端木翠在就好了。

端木翠虽然得空就爱呛他,但脑子是极聪明的,说不准就能揪出那根异样的线头,紧接着将这大团乱麻理理顺顺。

就这么想着,不觉又来到锦绣布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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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已是深夜,夜色极重,月色极散,淡的如同一抹月雾。

面前的锦绣布庄,异样安静,门口的老树,于黑暗中无声无息抽伸着枝,枝头立着黑羽的枭。

一丝风都没有,那枭,悄无声息的立于枝头,若不是那双透着诡异精光的怪眼随着展昭的近前而徐移徐动,没有人会以为那是一只活物。

展昭缓缓推开了锦绣布庄的门。

门极轻极缓地开了,门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看不见的尘自顶端飘落,在如纱如笼的月光中妖形魔舞。

那枭忽的发出磔磔的瘆人怪笑,展昭的心险些跳了出来。

枭又名逐魂鸟,逐魂而来,追魄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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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点燃随身带的火折子,硝石和烟的呛味稍稍驱散了内室的腐气和湿重。

展昭的步子很慢很慢,火折子的明火飘忽不定,同样飘忽不定的还有展昭映在墙上的影子,忽而长,忽而短。

空气中流转着些许不明的况味,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就好像暗处有一双眼睛,逡巡在你的后背,你到哪里,目光就跟到哪里。

那目光是冷的。

展昭停下了脚步。

他可以清楚看到墙上的影子,除了自己,还有别人。

那人夸张地张开手臂,墙影被烛火牵扯的巨大而怪异。

展昭暗中扣了一枚袖箭在手,心念一转,又将箭尖卸下。

继续缓步向前,后面那人亦步亦趋,展昭微微一笑,忽地腕上发力,甩手出箭,同时一个空中旋身,回头看向那人。

没有人。

有人的话,不会这么安静。

只一件宽大的凌霄红襦裙,轻飘飘直立浮于半空,绶带轻拂,空空的袖管向两边张开,如同一个人展开双臂。

展昭的手心冰凉,握紧巨阙。

火光下,那凌霄红襦裙周身泛着妖异的暗光,依然浮于半空,只是不知为什么,后背微微弓起,如同即将发起攻击的兽。

几乎是在展昭长剑出鞘的同时,那凌霄红裙向着展昭俯扑下来。

巨阙的奋力一击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力道无声无息散失于空气之中,那襦裙却兜头裹将上来,一经沾身便脱之不去,愈收愈紧,似乎要与皮肉长成一体,还要伸出无数触手,探进血肉躯体,凉气丝丝透骨。

火折子咕噜噜滚至一边,火苗明灭,倏忽即没。暗夜,除了暗,只有夜。

展昭全身都被死死裹缠于襦裙之中,不能动弹半分,那襦裙越缠越紧,缠的展昭透不过气来。

一双手,一双女子的手,缓缓缠上展昭的脖颈,十二根冰凉的手指,如同毒蛇腻滑的外皮。

展昭忽然想起了右肩的信蝶。

来不及了,他的全身都已沦入这层层裹就的黑暗,再也触不到信蝶,端木翠永远不会知道他在这里。

这里,是连月光都伸不到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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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端木桥到端木草庐是七步,从端木草庐到端木桥还是七步。

王朝就这样在木桥和草庐之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偶尔看向了无人声的端木草庐,重重叹气。

王朝已经在端木草庐门口等了三天了。

三天前,张龙赵虎在锦绣布庄找到了彻夜未归的展昭。

或者那并不是展昭,只是一个赤红色的人形蛹而已。

是的,就是蛹。

赤红色的布裹着的,应该是一个人,周身微温,按下似乎是人的皮肤,凝神细听,有极细极微的呼吸。

旁边散落的是展昭的巨阙和火折子。

如果所料不错,这里面的人当是展昭。

可是,该怎么把展护卫给“放出来”?

那布,似乎和皮肤粘连在一起,不知从何解起,想用刀把布割开,不论下刀多么轻,用力多么小,都立时有血渗出。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回报包大人。

包拯的震惊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大家未曾料到包拯的镇定。

“去细花流,找端木翠。”

王朝应声,行了没两步又被包拯叫住,“她若没回来,就在那等她。记得,千万不要擅入端木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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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马汉过来了一次,给王朝带了些酒菜,问起展护卫时,马汉颓然摇头,眼眶都红了。

“不知道展大人是中了什么妖法,”王朝心中难过,“希望真如包大人所说,细花流能有办法。”

入夜,马汉先行回府,王朝依然在木桥和草庐间走走停停,实在累了,便在桥边坐下。

端木翠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当时,王朝愁眉紧锁,看着桥下的流水出神,忽然间,水下冒出一个人来。

端木翠身背铁锅,一手持着锅铲,一手拿把菜刀,脑袋上还顶了几蓬水草,口中喃喃有声:“水遁的确是要快的多了……”

第8章 【六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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