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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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月悄悄问了春枝的意思,谁知春枝死活不愿意再近男人,竟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愿意嫁人了,巧月思来想去,只得先寻了稳妥的人,悄悄送到了城外一处僻静的庄子上,藏了一年,又换了一处庄子,做些轻松的活计,对外便说嫁过人,死了丈夫,守了寡,她娘家纵是知道了,也消停了。

如今何妈妈这一提起来,巧月便想起她来,哪还有比她更合适的人呢,何妈妈点了头,后来抽了空,便和谢桥说了,谢桥倒是影绰绰记得当年拿起子事,便应了。没几日,春枝便进了如意馆来,几年不见,春枝倒是没怎么变,大约这几年过得日子安稳,眉眼倒是祥和了许多,虽不喜说话,做事倒分外底细,谢桥看了她几日,觉得很妥当,便留在房里伺候了。

这些都是后话,先不表,再说谢桥秦思明小两口,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才好。

到了新婚第三日,便是回门的日子,一早给老王妃郡王妃请安,辞了行,小两口便坐车回了伯爵府。

一进了伯爵府,给长辈们行了礼,便各自分开了,秦思明自是被谢宝树几个拉到前面吃酒,谢桥却留在东正院里陪着祖母说话。

老太太那里自打孙女进门,就拉着手,一时半会都没松开过,从上到下的瞧了又瞧,大太太二太太自是知道老太太那里有体己话要说,说笑几句,便各自寻借口去了,屋里只剩下他们祖孙两个。

老太太这才悄悄问:

『思明可好』

谢桥脸一红,扭捏半响,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老太太端详她的颜色,见虽说才几日,看上去,却脸色莹润,精神极好,且眉梢眼角流露出的点点妩媚风情,甚为动人,知道过的极和睦,又问了房里原先伺候丫头可安分,妯娌间可好相处,可遇上什么为难事没有…等等竟是事无巨细一一问了一遍,听得谢桥说事事都顺当,才略略放下心。

一边谢妈妈笑着打趣:

『姑娘这一嫁,可生生带走了老太太的魂,那一日都要念叨几回,就怕姑娘在婆家受了什么委屈,姑娘今儿回门,昨个夜里,老太太竟是辗转了一夜,都没睡好,可真是的。』

谢桥听了这话,心里头感动,拉着祖母手撒娇:

『要不我在家里住些日子,陪着祖母好好说说话吧』

老太太道:

『胡说』

继而又叹了口气,一伸胳膊,把谢桥抱在怀里,轻轻摇了摇:

『如今我的三丫头嫁人了,是人家的人了,那里还能回来陪着祖母,不要听谢婆子胡说,祖母好着呢,祖母如今就盼着呀!盼着你能过得顺顺当当的,早日给祖母生个曾外孙来抱,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开夜宴金凤浴火舞

三月初三,大秦皇宫夜宴,四品以上的大臣以及命妇,皆要列席。

太极殿外搭建起了百尺高台,一盏盏宫灯在两侧的廊檐间燃起,照的整个皇宫殿宇森森,亮如白昼,灯火通明间,四周尽是临时移过的花树,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娇艳的海棠花,盈盈在枝头怒放,灯火下,玉树琼花,一片璀璨琉璃美景。

谢桥在老王妃身边,端庄的坐着,按规矩,她该坐在方碧青下首,只是老王妃扯着她过来,才坐到了前面来,距离太后的席位近,视野极好。

各府女眷依次而坐,对面是亲王郡王各部臣子,也是依次排列,等级森严。

前面高台上动人曼妙的歌舞,此时都吸引不了谢桥的目光,谢桥的眼睛落在对面首席坐着的男子身上。

蟒袍玉带下却不是别人,而是云州的穆通,寒清的弟子,或者该说,他是南丰国如今的太子,不久后的南丰国皇帝。

谢桥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穆通,如玉的憔悴不说,这里头还有一个痴心的傻丫头巧兰,巧兰心里的木头,哪里真是木头啊,事情仿佛一团乱七八糟的丝线,绞缠在一起,拆不开,理不顺。

谢桥的目光忽而对上穆通的眼睛,穆通眼里并没有丝毫惊愕意外,不知道是不是谢桥眼花,闪动的眸光里,仿佛带丝丝缕缕温情,令谢桥一时猜不透,解不出其中的含义,恍惚间,竟没注意到旁边镇南王历琮之的注目。

她今夜很美,美的惊心动魄,这是历琮之看到谢桥第一眼,涌上心头的感觉,她给了历琮之一次结结实实的惊艳,以前的谢桥,就像那枝头半含半吐的桃蕊,虽也美,却不免青涩,现在的小丫头,正如周遭怒放的桃花一样,娇美艳丽,别具一股子入骨入髓的风情。

这股风情为席间另一个男人而设,独属于那个幸运的男人,即便历琮之早就决定放手,今夜却仍止不住有些嫉妒。历琮之不由自主扫了眼那边的秦思明,少年得志又得娶娇妻,可算意气风发,只看皇上和太子的意思,就知道这个秦思明虽无世子之尊,却比那个宗室承爵的世子,还要风光太多。

且他若有若无落在对面小丫头身上的目光,那样温柔,时不时唇角一弯,可以明显看出,两人新婚燕尔,分外相合。

历琮之的心境酸涩复杂,忽听前面咚咚咚的鼓声响起,在夜色中尤为清晰,不禁抬头看去,高台上被四周忽而亮起盏盏明灯,照的高台之上明光璀璨,中间不知何时放了一面红色大鼓,鼓面上一身着红衣戴金冠的美人,手持披帛迎风而立,远远看去,遗世独立,倾国倾城。

随着鼓点,渐次舞开来,鼓声伴着窈窕舞动的身姿,美绝人寰。

谢桥定定的望着前面高台上的如玉,不禁有些黯然神伤,这是第一次见到如玉跳舞,也许也是最后一次,谢桥能清晰的感受到,如玉那绵绵不尽的无奈和忧伤,仿佛今夜都要诉之一舞,也许今宵过后,人们会更津津乐道明月公主卓绝的舞技,但她此时的心境,却没有人能体会的出,悲悯而绝望。

老王妃侧头就看到谢桥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拍了拍她,低声道:

『你这孩子哭什么』

谢桥回神,才发现自己的眼泪竟落了下来,好在所有人都望着前面高台上的如玉,没人注意到她这里,忙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老王妃叹口气小声道:

『我知道你为如玉担心,这便是各人的命,你这里哭死了也没大用,我瞧着对面那个什么南丰国的太子,生的倒也体面,说不准也是个疼媳妇的男人』

说着,倒是有些打趣的笑了笑:

『这男人家也不都是那混的,思明以前我瞅着也是个冷性子,娶了你之后,还不是个疼媳妇的,是也不是』

谢桥脸一红,小声嘟囔:

『老王妃又打趣』

老王妃倒是轻笑了一声,这个孙媳妇好,性子稳重,又识大体,平时没事便来和自己说笑一会儿,倒是解了许多闷烦。因此老王妃自是偏心她些。

祖孙两个这番小来往,落在那边方碧青眼里,更是气得要死,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犹不自知,自打谢桥进了门,可倒好,自己这个长孙媳妇,更是入不得眼去了。

谢桥这丫头别瞧着小,心机却重,平日里说说笑笑,哄的老王妃个不亦乐乎,加上小叔子又争气,如今这安平王府,从上到下,谁不说二房奶奶好,她这个大房奶奶身份再尊贵有个屁用。

偏谢桥这丫头面上和善,出手又大方。凡是去她院子里回事的丫头婆子下人,均都能得些好处,这才一个月,满府里的下人,私底下就没一个不说她好的,什么模样好,又是个菩萨心肠,打着灯笼找不着的主子奶奶。

就连一向偏疼大儿子的郡王妃,两个儿媳妇中,如今也渐渐偏了二儿媳妇,举凡和谢桥说话,都是轻声细语有说有笑的,自己在跟前,没说话就先皱眉,心里十个百个的不待见,令方碧清一口气堵在心里,竟是无论如何也顺不出来。

如何不越来越恨上谢桥,她这番心思,谢桥自是不知道,实际上谢桥见了她,面子上客气的很,一口一个嫂子叫着,亲热非常,礼上挑不出一点错处,每每方碧清说两句带刺的话,谢桥也装听不见,两人这番来往,落在郡王妃眼里,自是越发的欢喜谢桥。

真是那句话,人比人的死,以前郡王妃就看不上大儿媳妇的说话做事,如今有二儿媳妇比着,更是立马分出了个高低上下来,且,谢桥才多大的孩子,虽说成了亲,满打满算才十四,可是做事说话,竟是上上下下都极妥当。

到了这时候,郡王妃心里才暗暗服气,还是儿子的眼光好,心心念念的等了这几年,非得娶家里来,如今看这情形,倒真是难寻一个好的,因此虽说郡王妃心里一贯的偏大儿子,可两个媳妇却不由自主偏向了谢桥这一边。

每每大儿媳妇挑事,说些怪话,她也弹压着,因此方碧清,才越发恨上了谢桥。也因此,后来一时糊涂才想了那么个损人不利己的阴损招数,差点酿成大祸。这还是后话,咱们先不说。

单说此时,如玉一曲舞罢,沿着中间大红的毡毯,缓缓上前行礼,祝皇上身体康健万寿无疆,抬起头来,金冠上振翅欲飞的金凤,口中衔下一串明珠,垂在额际,映着一张芙蓉面,配上曳地镶着金线的红纱,夜风中,翩然若一只凤凰,浴火重生,风华绝代。

皇上不禁扫了眼下首的南丰国太子,见他脸上有瞬间的惊艳之色,不禁得意。谢桥也注意到了对面穆通脸上一晃而过的惊艳,心咚的一沉,不用想,也知道结果了,不禁遥遥望向秦思明旁边的谢宝树。

灯光掩映下,看不太清晰,可多年的默契,谢桥几乎能切身感受到他此时的心情,和如玉一样,绝望而无奈。不禁暗暗一叹。

直到回到如意馆,沐浴过后,靠在榻上的迎枕上,谢桥还紧紧皱着眉头,为两人忧心不已,巧月忽的凑过来小声道:

『二爷在西厢房里沐浴,我刚头瞧着抱琴蔫不出溜的进去了,二爷特特吩咐过,不让丫头们伺浴,她偏寻了机会就要进去,心里那点龌龊,打量谁还不知道似地,咱们可得防着她些"

桥却不着急,现今她早就想开了,与其这样防贼似的防着,还不如,就一边看着她们闹,姨母以前就告诉过她,打蛇打七寸,一下就要打死了,不然待要对方缓过劲儿来,不定又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因此谢桥这些日子倒放松了,偷偷吩咐身边的婆子丫头们,也不用管那几个,只盯着点就罢了,闹出事来,自己才好出面收拾。还有一个,谢桥一边看了这些日子,总觉得秦思明,不像是要把那几个收房的的意思,虽说有情分,却不是那些男女之间的暧昧,倒令谢桥糊涂了,不可讳言,心里头也舒服多了,可惜他这样想,底下那几个丫头可不是这样琢磨的。

谢桥就纳闷了,自己没嫁过来那会儿,多少机会,这几个丫头就没想过好好把握把握,非得到了现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弄这样的官司作甚。

正想着,就见秦思明的影儿转过碧纱橱,走了进来,谢桥不禁抬眼打量他半响,松松散散穿着一件白色的家常袍子,宽着腰,散着发,莫一看去倒是有些魏晋风骨,不禁抿嘴一笑。

后面抱琴急巴巴的跟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块巾子,一叠声道:

『二爷,二爷这头发还没绞干呢』

秦思明回身接过来巾子,一转手递给谢桥,那意思就是让谢桥帮着绞头发。

谢桥目光微闪,瞥过后面咬着嘴唇一脸不乐意的抱琴,半真半假的道:

『这屋子里这么多丫头,还不够二爷使唤的,偏要劳动我不成』

秦思明听了谢桥的话,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冲抱琴挥挥手:

『这里不用你伺候,且下去吧』

一转身悠闲的坐在谢桥前面的炕沿上道:

『偏要劳动咱们二奶奶,二奶奶比丫头们伺候的好,顺爷的心』

这话落在端茶进来的巧月耳朵里,不禁暗笑,知道两位主子若在一处,最厌烦有人在旁边,遂把茶放下,退了出去。

谢桥瞅着他,坏心上来,把手里的巾子盖在他头上,一通瞎揉搓,再掀开一瞧,撑不住大笑起来,俊美英武的秦二爷,顶着一个鸡窝头,莫一看上去,还真有几分犀利哥的风采,越看越像,捂着肚子,趴在炕桌上笑的都直不起腰来。

秦思明自己顺了顺头发,见她还在那里笑,不禁好气又好笑,手臂一伸,就把她抱了起来,谢桥不防备,倒吓了一跳,两只胳膊急忙死死圈出他的颈项。秦思明咬牙切齿的道:

『如今越发淘气的没边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几步便进了里头寝室,到了床边放下谢桥,腾开手就去解谢桥的腰带,谢桥调皮的性子上来,一把推开他,竟是跳下了床,像一尾活鱼一样,跐溜一下躲了开去。

秦思明倒是笑了,兴致上来,起来就去抓她,两人像小孩子一样,在房里转着圈的就玩闹了起来,不时传出一两声低笑,外头廊下的丫头婆子们,俱都掩着嘴偷笑。

入画拉着脸色难看的抱琴下去,到了两人屋里才道:

『我竟不知道你这心里整日里想的什么,劝你还是早早收了的好…』

抱琴突然抬起头来,一双明丽的眼中闪闪烁烁,竟让入画积在心里许久的话,有些说不下去。抱琴细白的牙齿咬了咬下唇,恨恨的开口道:

『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她一进来,咱们就都要出去,她才来多长的日子,咱们自小伺候二爷这些年,冷热寒暖,样样不比她知道的清楚,如今她来了,咱们便靠不得前了,只让她带来的那些人伺候,谁不知道,你我早就是二爷的房里人了,偏她一味装傻,也莫怪世子妃私底下说她,表面上和善大度,心里却比谁都阴毒…』

入画急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吓的瞅了瞅窗户外头,才小声道:

『你这丫头如今疯魔了,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她,我的,她是谁,你是谁,她是正经的主子奶奶,你算什么,那里轮到你编排主子的不是,纵是她伺候的不好,偏二爷欢喜,与你什么相干,你这话说的,越发没道理起来,再说你我心里都知道,什么房里人,那里来的事,怎的你如今竟糊涂了,拎不清真假虚实了』

抱琴拉开她的手,沉默半响才道:

『真假什么打紧,但凡她要这样就把咱们几个发落出去,我定不依的』

入画一愣问:

『你不依,待如何。』

抱琴站起来,脱了外头的衣裳,径自去里面自己炕上躺下,过了会儿,入画才听见她低低的道:

『你瞧着吧,我自有我的法子,让她装不得傻去。』

见穆通悄然埋隐患

这日皇后娘娘突然宣召谢桥进宫说话,谢桥倒是非常意外,只因虽说和如玉交好,和皇后娘娘却生疏,且并没说让郡王妃一起进宫,故此令人费解。

她婆婆郡王妃叹口气小声和她说:

『这原是不能传出去的事情,你也要记得才好,如玉病了,如今南丰国的太子还在京中,这事却要瞒着』

说着抹了抹眼泪:

『你们俩一贯好,你便进去劝劝她吧,皇后娘娘也是怕,也是怕.....』

说到这里,下面却没说下去,谢桥自是记得那年和番公主病逝的事情,想来皇后娘娘和婆婆都是怕旧事重演,说真的,谢桥也怕。

匆匆出了安平王府,马车还未到宫门,就被半道拦下,跟着的婆子低声回说,是伯爵府的大爷,谢桥叹口气,吩咐把车先停在一边,让谢宝树上车来,看到谢宝树,谢桥不禁吓了一跳,这才几天的功夫,竟是已经憔悴的不成个样儿了。

谢宝树一上来,就拉着谢桥的手急急的问:

『桥妹妹可是进宫去瞧她』

谢桥没应声,反问他:

『你怎的知道』

谢宝树苦笑两声:

『桥妹妹你也不必瞒着我,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她不好了,她病了,是也不是,桥妹妹,你一定要劝她,劝她看的开些,我我…』

说了几个我字,男儿泪竟落了下来,谢桥忙用帕子替他擦擦眼泪宽慰他:

『那里就急的这样了,我婆婆说,并不是多重的症候,只不过染了时气罢了,想来调养几日,便会好的了』

谢宝树喃喃的道:

『我就怕她想不开,想不开…』

谢桥进了如玉的明月宫,还在想着宝树刚头的情形,所谓人生自古有情痴,说真的,她还真怕,如玉这一和亲,最终弄得个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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