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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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逐离于是坐直:“可是你怎么一点都不恨曲天棘呢?”

唐隐阖眼靠在桃树上,夕阳将沉,余晖如血,洒落水面一片粼粼金红。他的侧脸逆着光,线条刚毅俊朗,青衫上桐花攒如积雪:“因为仇恨诸事,自有男人去担当,与你无关。”

许是殷逐离旧事重提,他不觉间将整坛酒都饮尽。那千年醉后劲极大,他有些不胜酒力。殷逐离自然也察觉,忙拦了他:“今日不饮了,如果师父喜欢这酒,我让酒庄送些到师父房里。”

唐隐亦觉燥热,将衣领挑开了些许,轻声应:“嗯。”

殷逐离收了酒坛,见他仍倚树而眠,颇不放心,又将他扶起来:“回房去睡。”她不顾唐隐反对,径直将他扶回归来居。他的起居甚为简单,卧房布置也朴素大方。殷逐离将他扶到床上,见他醉的确实不轻——千年醉饮用时大多须兑一半花露,他足饮了大半坛,不醉才奇怪。殷逐离扯了被子替他盖好,见他唇色干涸,不免又倒了热茶喂他。

唐隐闭目饮茶,殷逐离却生了坏心肠,她见四下无人,唐隐又醉的神志不清,不由得缓缓倾身靠近他,当温润的唇瓣相接,多年想死顷刻喷薄而出。他倾身压在唐隐身上。他的气息带着酒香,醇厚甘冽,殷逐离觉得自己也醉了,不然何来这般狗胆?

唐隐二十余年来未近女色,胸中又燥热难解,如何受得住这样的撩拨,他翻身压住殷逐离,唇齿深深交缠,强势而霸道,殷逐离不喜欢这个姿势,这让她想到当年殷子川温热黏稠的血。但此时心头竟然升起一阵奇异的骚动,似蚂蚁爬过一般,有些痒,却又够不着、搔不上。那感觉比用药更奇妙,她抬腿轻轻摩挲他的腰际,视线中只余一团光晕。

唐隐粗粝的指腹在她身上游走,隔着衣物仍然可感其火热,身下某处更是明确宣示他的需要。殷逐离终究神智未失,她如今是沈庭蛟明媒正娶的妻子,唐隐又一向守旧,如果二人真的……他必难堪至极,指不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她贪念这片刻温存,却不得不权衡利弊。她吻过唐隐胡渣零星的下巴,素手向下击中唐隐的睡穴。睡吧师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什么事都没有。

殷逐离回到福禄王府,天色已经很晚了。沈小王爷浑身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袍,懒懒地趴在榻上,小何正卖力地替他推拿。见殷逐离进房,他翻了个身,露出一截光洁如瓷的小腿:“殷逐离,你又喝酒啦?”

殷逐离屏退了小何,宽衣灭烛,自上了床榻。沈庭蛟嗅见她一身酒气,有些不喜。但他必须顺着她,这个女人其实很难伺候,自成亲到现在,他如何不是一直顺着?殷逐离抱他在怀里,那白袍下面他竟然什么也没穿。她压着他用力亲吻,彷佛想将他揉进血肉里。

沈庭蛟吃痛,微蹙了眉。他能感觉今晚的殷逐离格外热情,她的身体一直非常亢奋,并且这种情绪很快就感染了他。他同殷逐离在一起一直蓄意讨好,少有这般全情投入的时候。但那感觉确实太过美妙,他呻吟出声,长驱直入,破开了屏障,在金寨曲径中艰难前行,彷佛被那滚烫的温度所灼,他额际的汗沾湿了墨一般浓黑的长发。他迫切地想要更深入一些,双手几次想要把住她的腰,却终究只紧紧攥了锦被一角。

次日清晨,沈小王爷因一夜“劳顿”,仍趴在殷逐离怀里睡觉,唐隐却自梦中惊醒,他这些年清心寡欲,便是殷碧梧也极少梦到。可昨夜梦中,那起伏的肩胛、汗湿的衣裳,梦中人低浅销魂的吟哦,他在最后看清了身下人的脸,那竟然是一个他绝对不能存半点邪念的人。

满腹春意都惊作了冷汗,他翻身坐起,惊怖欲绝。

第九章 山风满楼

沈庭蛟是个聪颖之人,他对这晚殷逐离的异常一直存疑,曾命小何私下里打探过,知道殷逐离当天是同唐先生一并饮的酒。唐隐?她会这般亢奋吗?他心下狐疑不定。原来这个人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他冷笑,大家都在作戏。

数日之后,曲怀觞大批购买私械运往天水的事被密探传到了沈庭遥耳朵里,他为人本就多疑,知道曲怀觞同沈庭蛟交好,殷逐离更是曲天棘的亲生女儿。虽说两家不和,但终归是自家骨肉,这亲密关系,又岂是旁人能比的?

他将国舅傅朝英褒奖了一番,道他长年守护国土,功不可没,令其领兵部尚书,又下旨为长公主沈怡荷与傅朝英之子傅云疆赐婚。对军中曲天棘的旧部,大多实行明升暗降之策。

朝中诸臣个个心头雪亮,哪里还嗅不出这其中味道。一时之间,曲消傅长的谣言在街头巷尾弥漫开来。

而府中,沈小王爷在派人四处寻找自己的贴身丫头翠珠。何简面色凝重:“房内她的东西一概未动,不像出走,只怕是遭了意外。”

殷逐离陪着沈小王爷在翠珠的房里转了一圈,其实这事她根本不惧。就算何简知道又如何?他总不能为了一个翠珠和自己翻脸吧?她根本就有恃无恐。

她只是不想让唐隐知道,若是他知晓,少不得又要生气。

福禄王府后园,春光甚好。

殷逐离本是一人对弈,何简一身文士长衫缓步寻来,倒也补了个角。

“看来王上是想转移兵权给国舅傅朝英,大当家莫非是想策反曲天棘?”何简考虑的毕竟比九王爷复杂一些,“王妃,这一招行得险。曲天棘对先皇,可谓是赤胆忠心,倘若他食古不化,死守着忠臣良将的名节……只怕九爷危矣。”

殷逐离品着茶,静观棋局,许久才落子:“他不会,因为他只剩下曲怀觞这一点血脉了。他是忠于先皇,但你别忘了,沈庭遥毕竟不是先皇。沈庭遥不信任曲怀觞,他若不依附九爷,数年之后,曲家香火断绝。那时候……他又如何对得起曲家列祖列宗呢?”

何简抬头望她,很快又将目光移开,强笑道:“可是曲大将军到现在也没个反应,何某担心……”

殷逐离轻抿了一口茶水,语声带笑:“先生不经商,商人谈大宗交易的时候绝不先问价,因为问价就露了颓势。你得等,等到对方沉不住气,主动谈价的时候,就算是占了上风。”

何简也附和着笑,心里却有几分惊悚——这个女人行事沉稳周密,步步精打细算,即便是算计自己的生父也毫不手软,日后只怕……

见他暗自出神,殷逐离落子时尾指轻拈,偷了他一颗棋:“先生肯定在想,这个女人当真是心狠手辣,日后定要防着些才好。然否?”

何简大惊,此际九爷大事未成,正式需要借助她的时候,万不能得罪于她:“王妃何出此言?王妃与我们九爷夫妻同心,何某又怎敢有这等想法……何某只是觉得……”

殷逐离又借着落子的机会偷了他一颗棋,笑意徐徐绽放,暗淡天光:“先生只是觉得像逐离这样的人生为女儿身实在是可惜,若为男儿,必非池中之物。该你了先生。”

何简落子已无章法:“大当家实在是聪慧过人,何某叹服。”

殷逐离仍是含笑,又偷了他一颗棋子:“先生又矫情了,你定是在想这女人如何得了一点道理便咄咄逼人。”

何简已满头大汗:“王妃不可再戏耍何某了。”

殷逐离没有再说话——那盘棋何简已经输了。

最近军中将领调动频繁,曲府也不安生。

“将军,您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曲天棘的书房,十几条汉子并排而立,没有点灯,黑暗中声音虽低却透露出不能压抑的愤怒。

“我们的人都是腥风血雨过来的,大伙为家为国拼命一生原也不算什么,可是将军,死在敌人的长矛之下我们无话可说,死在自己国主的屠刀之下,你让这些兄弟情何以堪啊!”

曲天棘一向果断,如今却犹豫不决:“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一旦起兵,我们将不再是王师,而是反贼。就算拥立了新主,在史官笔下也是乱臣贼子!”

“将军,”左侧的曲禄也是曲天棘的心腹,此刻亦沉声道,“名节固然重要,但是大家都是人,都有妻儿老小。我们为大荥流汗流血拼尽了半生,到头来就连自己一家老幼都护不得吗?”

曲天棘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先下去吧,我再想想。”

“将军,机不可失啊!时日一久,永无翻身之日啊!”

“下去!”

大批将领潜入帝都,与太师曲天棘密谋。王上沈庭遥得知后更是大为震怒。但曲天棘在军中声威甚隆,他也不敢操之过急,只得徐徐图之。

曲天棘也沉得住气,他心中明白,目前看来似乎只有投靠沈小王爷一途。但投靠沈小王爷,说白了就是投靠殷逐离。殷逐离这个人城府极深,二人虽有父女之实,却无父女之情。关键时候,这个女儿他指望不上。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走这一步。只是如今看来,沈庭遥已对他失了信任,沈庭遥这个人素来极有主见,宫中曲凌珏说不上话。以曲怀觞的性子,待自己身死,曲家焉有立足之地呢?那一夜,他在书房枯坐了一宿。

这几日最为忧心的便是何简了,他多次建议主动联络曲天棘,曲天棘是沙场老将,军人的骨头总是特别硬,很可能拉不下这层脸面。但殷逐离仍是整日里打理着殷家的生意,偶尔带沈小王爷听曲踏青,吃得饱睡的香,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偶尔何简问急了她就笑:“我有什么可急的呢先生,若是曲大将军决心愚忠到底,最终我也可以安安分分地做这个福禄王妃。好吧,如果哪天九爷不在了,我下点功夫,要入宫为妃也不难。曲家倒了,曲凌钰肯定待卜安文,我费点心,弄个皇后当当也不是多遥不可及的事。我有什么事操心的真是……”

气得何简打跌。

黑云压城,长安城情势越来越紧张。

二更时分,云天衣派人来请殷逐离,说是天衣坊有主雇想见她。殷逐离进到天衣坊后院,便见着曲天棘大将军。他坐在圆桌旁,右手托着茶盏,姿态优雅,虽然等候了许久,却不见丝毫浮躁之状。

见殷逐离行来他甚至没有起身,反倒以主人之态相迎:“坐。”

殷逐离含笑,也未同他计较,自在桌边坐下,云天衣亲自奉茶,并未让外人得知。

“殷逐离,”曲天棘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我可以扶九爷登基,但是有个条件。”

殷逐离并不着急:“你我难得同席,先不谈他事。天衣,让人准备一桌酒菜送来,不可怠慢了将军。”

云天衣同她可没那么拘谨,应声之后便退了下去。曲天棘抬眸看她,时日太久了,他已经忘记了殷碧梧的模样,记忆中只留下她谈笑自若的神采。他上过一次当,眼钱殷逐离这般淡然的模样,总令他心生戒备。

他的话仍是不留情面:“我与你本无事可谈,我可以助福禄王登基,但是我需要一道免死金牌,可以确保我曲氏一门世代平安。”

殷逐离捧了茶盏,沉吟了片刻,仍是微笑:“将军此言荒谬了,殷某出身商贾,又是个妇道人家,如何能给将军这样重若泰山的允诺?”

曲天棘心知她还在等时机,不免暗叹商者狡诈:“殷大当家,你究竟想要如何?不要忘记,唇亡齿寒。”

云天衣动作极是迅速,不消片刻已经端了酒菜上来。他知道今日形势紧张,连上菜也是亲力亲为。

殷逐离夹了一块鳕鱼肉片到曲天棘碟子里,颇为歉意的模样:“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过你长年行军打仗,对饮食怕也不会太讲究,勉强用些吧。”

曲天棘逼视她,片刻方问:“你就是想策反我,以报当年杀母之仇,对吗?”

殷逐离笑意浅淡:“若将军执意愚忠到底,没有人可以策反您。至于弑母之仇嘛,这么多年了,谈不上复仇。殷某事商人,商人为利而为,皇后的威风可比福禄王妃毕竟大上许多,不是吗?”

她如此真诚,曲天棘反不知当如何质问。

二人一直盘桓到三更天,殷逐离什么也没应下,曲天棘如同白来一趟。他心中清楚,这家伙实在削弱他的实力,也是在等一个时机。沈庭遥将他逼得越狠,他手下的将士就会越愤怒,这股怒气如同士气,彻底将沈庭遥列为他们的敌人。

而他,也只有在走投无路、自顾不暇时,才会毫无保留地扶持沈庭蛟,而不是篡位自立。她养一头狼,一定要把这头狼饿到半死不活,刚好能够为自己办事的时候再喂它一点吃食,免得反噬了自己。

商人,本就是精于计算的东西。

两日后,沈庭遥下诏,令沈小王爷前往洛阳巡视民生。殷逐离和何简都知道他对沈小王爷亦生了杀心,也都万分凝重。

次日夜,曲天棘第二次同殷逐离密谈,这次倒是没了任何要求——他的部将几乎都被削去了权职,领了份闲差,甚至有些平日里不知收敛的被翻出了旧账,弹劾、下狱者大有人在。曲天棘自身或许不惧,但他曲家就剩下这一点血脉,他必须为曲怀觞日后打算。

殷逐离虽然不可靠,但总得先解了眼前燃眉之急。

军人讲情义,主帅虽然调职,旧情仍在。他若得粮草支持再登高一呼,颠覆王权并非妄想。可殷逐离仍在拖延。她对着棋盘发呆,如今沈庭遥还保留着两份颜面,但战事一起,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捉拿殷氏全族,断绝反军粮饷供济。

而殷氏一族数千人,就算护得再周全,要想不损一人,谈何容易。更何况此事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她不得不深思熟虑,步步为营。

广陵止息,羊皮地图铺展在玉案上,丘陵平原尽收眼底。殷逐离以手指天水郡:“这里有先祖曾埋下的一处宝藏,”她望向曲天棘,笑意顿起,“正式当年家母换掉的那张地图所载的位置。十五年,物是人非,唯将军仍然风华正茂,实在是令人感慨万千。”

曲天棘面色微沉,对她的调侃全不理会:“天水郡隶属陇西,陇西一带有我部驻军十五万之众,其中金城县城防更是固若金汤,倘若据陇西起兵,虎视长安,则大荥天下,指日可定。”

他语态镇定,波澜不惊,心中却有些惊疑——这处宝藏所在的位置,竟然如同算准了大荥会有今日一般。

殷逐离也在仔细看那地图,周围数十名将领都是征战沙场的老将,并不将她看在眼里,但苦于粮草都需要殷家提供,不愿得罪而已。

殷逐离沉吟了许久,手缓缓按在玉案上:“一切完备,但总感觉略欠声势。”她转目看向曲天棘,“若是将军再拟一道先帝遗诏,就称沈庭遥弑父逼宫,名位不正,诛杀手足,伦德败坏。此谣言一出,不论真假,可令民心向背,也算是师出有名。”

提到先皇,曲天棘面色略沉,半晌仍是轻声叹道:“罢了。”他食指微曲,轻叩了叩桌上的羊皮地图,又似不经意地道:“只是若战事一起,王上必定要制住殷氏一族,你倒是可以随我同行,这些族人怎么办?”

殷逐离含笑:“成大事,岂可无牺牲呢?”

这话倒是颇令曲天棘意外,他眼角略瞥过殷逐离,不再说话。

待曲天棘一行人出了广陵止息,郝剑便止不住担忧:“大当家,曲将军这句话倒是说得不错,倘若殷家倒戈,沈庭遥如何肯放过殷氏族人呢?”

殷逐离抬眸看他,半晌方笑道:“郝大总管,殷家并非倒戈,只是殷逐离心生反意而已。若是在以往,沈庭遥定会屠戮殷氏全族,但现今他的敌人已经太多,他顾不过来。我若一走,殷家还有姆妈,姆妈与曲天棘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何肯助他?何况到时她恐怕已连我一并恨上了,自然是要鼎力相助于沈庭遥的,沈庭遥同她示好还来不及,又如何会仓促之间诛杀殷家?”

郝剑恍然大悟,随机又失声道:“大当家同老夫人争执不和,就是为了给王上一个分裂殷家的机会?”

殷逐离轻叩玉案,郝剑发现她身上真的留着曲天棘的血,二人不经意间的神色姿态,惊人地相似。

此时殷逐离却现了些为难之色:“如今真正令我为难的,就是如何说服师父。他性情刚直,宁折不弯。要同曲天棘合作,寄人篱下以保性命,哪怕只是暂时的,也没有可能。这一次,只怕不仅要同姆妈决裂,同他也……”

她以手支额,现了些许疲惫之色。

洛阳一行之前,按例要先入宫见驾,看看王上还有没有旁的嘱托。殷逐离挽着沈小王爷入了宫,马车在皇城外停下来,二人入内,自又是一番繁礼。及至午时,沈庭遥设家宴,一行人在玉兰苑用膳。区凌钰性子直率,同殷逐离自是无多余的话。一桌人各怀心思,待席罢,沈庭遥借春荒向殷家借粮为由将殷逐离召至御书房议事。

殷逐离自是不能驳他,起身离开。沈庭蛟原是去椒淑宫陪着何太妃的,但他早早地出了椒淑宫,在外面四处溜达。他虽然是闲王,毕竟也是王爷,宫中也无人拦他。

沈庭遥召殷逐离自然不是去御书房,五六月份正是繁花争艳的季节,牡丹、天竺葵、四季海棠争奇斗艳,二人沿着白石小径行至蓬莱池边。

沈庭遥解了池边榕树下停泊的一叶扁舟:“陪朕泛舟吗?”虽是邀请,更等同于皇命。殷逐离负手望了他一阵方笑道:“王上有旨,草民自是不敢不遵。不过王上与草民泛舟湖上,不带九爷……似乎于理不合吧?”

彼时莲叶微舒,暖暖的风贴着水面而来,挟裹着淡淡花香。沈庭遥回望她,面上淡去了笑意,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好不容易得在一起,能不提这些扫兴的事吗?”

殷逐离终不再言,举步登舟。他神色方才缓和下来,自划了浆,往莲叶深处行去:“这一身礼服碍眼的很,以后能不穿便不穿吧。”

他语气阴沉,殷逐离自然觉出,是以并不激怒他:“草民遵旨。”

见她神色疏淡,沈庭遥微微叹气:“逐离,最近长安的形势你是知道的,待曲家实力稍减,朕的皇后……随时可易主。你自己心中有数便好。”

殷逐离抬眼望着舟下浩瀚烟波,入目间碧梗千行、荷叶如潮。

“草民一介商贾,朝堂政事,不敢妄议。”

见舟行渐远,彻底没入荷中,附近再无他人耳目,沈庭遥停了摇桨的手,缓缓靠近她:“逐离,朕也是身不由己。你殷家祖训,女子不为妾,朕即使有心,也是……”他抬手,指腹划过她的脸颊,“但是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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