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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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戴安娜学生愤怒地冲了上来,但帕克斯把肩上的斧子一举,他们又缩了回去,恨恨地看着我。他们给了我一座城堡,而我却要鞭打最受他们爱戴的战士。野马扯下塔克特斯的衬衣时,我的军队正在我眼前一点点消亡。塔克特斯用毒蛇般的眼神瞪着我,我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样的恶毒念头。我自己受鞭刑的时候也是这样恨着我的行刑者。

  我毫不留情,狠狠抽了他二十鞭。他背上鲜血直流。为了不让戴安娜分院的学生冲上来阻止行刑,帕克斯不得不劈倒其中的一个。

  塔克特斯的眼睛里燃着怒火,他连晃晃悠悠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你犯了一个错误。”他耳语般地说,“大错特错了。”

  而我接下来的行动让他大吃一惊。我把鞭子塞到他手里,双手抓着他的后颈,把他拉到我眼前。

  “你活该被割掉睾丸,自私的杂种。”我轻声对他说,“这是我的军队,”我提高了嗓音,“这是我的军队,你们的错误,塔克特斯的错误,也是我的错误。如果你们中的哪一个再像他一样,毫无理由地犯下了这样堕落的罪行,你们都要承担罪责,而我也会和你们一起承担罪责。”

  塔克特斯像个白痴一样站了起来,完全糊涂了。

  我用力在他胸口推了一把。他后退了,我跟上去接着推搡他。

  “你本来打算干什么?”

  我把他拿着鞭子的那只手按在他胸口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一边被我推搡,一边嗫嚅着。

  “说啊,朋友!你想把你那肮脏的东西捅到我的士兵身体里。你为什么不来抽我?不来伤害我?这很简单。米莉雅甚至不会为这个捅你一刀。我保证。”

  我又使劲推了他一下。他四下看着,没有一个人说话。我脱掉衬衫跪在地上。空气冰冷,我的膝盖抵在石块和雪上。我定定地看着野马。她朝我眨了眨眼,我忽然感觉自己无所不能。我让塔克特斯抽我二十五鞭。我吃过比这更大的苦头。他的胳膊软弱无力,和他此刻的意愿一样。鞭子依然凌厉。抽到第五下,我站起来,把鞭子交给了帕克斯。

  他们数到了六。

  “从头数!”我吼道,“连鞭子都挥不好,只会强迫女孩的杂碎根本就伤不到我。”

  但帕克斯那个怪物做得到。

  我的军队爆发出一阵反对的叫喊,他们无法理解。金种人从不这么做,他们不会为别人牺牲自己。领导者一味攫取,从不给予。我问他们为何不能容忍我的受刑,却对强奸处之泰然。奈拉难道不是我们的伙伴吗?她难道不是我们共同体的一部分吗?

  和红种人一样。和黑曜种人一样。和所有其他种族一样。

  帕克斯想尽可能打得轻一些,但他毕竟不是别人。行刑结束,我的后背血肉模糊,活像嚼烂的羊肉。我站了起来,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摇晃。我眼前金星直冒,恨不得能惨叫出声,号啕大哭。但我只是告诉他们,要是谁做了肮脏的事——他们明白我的意思——就得像这样,在全军面前抽打我。我把他们望着塔克特斯、帕克斯和我的背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你们追随我,并不是因为我在肉体上最强大——最强壮的是帕克斯。你们追随我,并不是因为我最足智多谋——最有智慧的是野马。你们之所以会跟随我,是因为你们不知何去何从,而我知道。”

  我示意塔克特斯到我身边来。他摇摇晃晃,脸色惨白,像初生的小羊一样困惑。他脸上满是恐惧。对于未知的恐惧,对我甘愿承受的痛苦的恐惧,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巨大不同之后的恐惧。

  “别害怕。”我告诉他,把他拉过来紧紧抱住,“现在我们是歃血为盟的兄弟了,混账小子。结盟的兄弟。”

  我吸取了教训。

  

  第三十七章 南?方

  

  “见鬼!”野马在指挥室给我背上的伤涂油膏。她用手指轻轻在我背上涂抹着,我还是痛得大叫。“为什么这么弄?”我呻吟着说。

  “衡量一个人,就看他拥有权力时的所作所为。”她大笑起来,“你嘲笑他引用西塞罗的语录,自己却口吐柏拉图名言。”

  “柏拉图更老,他比西塞罗强。啊!”

  “结盟兄弟又是怎么一回事?毫无意义。换成你们是啃一个松果球的兄弟也没什么差别。”

  “通过共同经历的痛苦建立起的羁绊,比其他一切都强大。”

  “那就再多痛一痛吧。”她从伤口里扯出一点皮革碎片。我痛得叫了起来。

  “是共同经历……”我耸肩,“而不是单方面施予。你这个疯……嗷!”

  “你喊得像个小姑娘。我还以为殉道者很坚强呢。再说一遍吧,我觉得你发疯了。可能是你被捅伤之后的热病还没好利索。顺便说,你严重地伤害了帕克斯。他还在哭呢。真有你的。”

  我的确听到了从武器库传来的帕克斯的抽泣声。

  “但起作用了,不是吗?”

  “当然,弥赛亚。你给自己招徕了一群狂信者。”她干巴巴地嘲笑说,“他们正在广场里给你立雕像呢。好跪在它跟前,向你祈求智慧。哦,伟大的王。等他们发现他们并不喜欢你,并且随便干个坏事就可以抽你一顿的时候,我会好好笑一顿。别动,你这精灵种,闭上你的嘴。你吵得我头痛。”

  “知道吗,等我们毕了业,也许你该考虑去当粉种?你的手温柔极了。”

  她嗤笑道:“送我到玫瑰园去?哈!我父亲的粉种奴仆们会笑坏的。哦,别号了。这个笑话没那么烂吧。”

  第二天,我把我的士兵召集起来。我让野马负责挑选出六个斥候小队,每队三个人。我有五十六名士兵,一多半是奴隶。我让她在每一个小队里都安排一名刻瑞斯学生——最有野心的。我从刻瑞斯的指挥室里找到的八个对讲机里拿出六个,给了他们。那东西形似耳机,构造很原始,有劈劈啪啪的噪音,但给我的军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东西:优于烟火信号的通信手段。

  “我想你有计划了,而不是像蒙古部落一样只是单纯地往南边跑……”野马说。

  “当然。我们要找到阿波罗分院。”和我向费彻纳保证过的一样。

  夜里,斥候小队们离开刻瑞斯城堡,呈扇形往六个不同方向朝南边去了。剩下的部队也在太阳升起前跟了上去。我不会浪费这次机会的。冬天迫使各方势力缩回了城堡里。深深的积雪和不易发现的沟壑让重骑兵行动迟缓,大大减少了他们的用武之地。游戏节奏变慢了,但我不会。我不在乎马尔斯和朱庇特两个分院打成什么样。稍晚一些我会回来收拾他们的。

  我们向南行进,到第二天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看到了朱诺分院已被朱庇特分院征服的堡垒。它位于阿寇斯河西边的一个支流旁边,四周群山环绕。再往前是水手谷高达六千米的冰冷绝壁。斥候传来消息,他们在东边树林边缘发现了三个骑马的敌方斥候。他们认为那些是普路托分院的——胡狼的人。他们的马是黑色的,骑手的头发也染成了黑色,头发里编结着骨头。据说骑马的时候那些东西会发出竹制风铃一样的声音。至于竹子是什么,谁知道呢。

  不管那些骑手是什么身份,他们从不靠近,也从不踏进我的陷阱。据说他们的领队是个女孩,骑着白马,身披一件皮革斗篷,上边装饰着未漂染过的骨头。看样子,南边的医疗机器人做得不太好。莱拉丝,我想。后来,一大队人马出现在了东南方,沿着大森林边缘移动着。莱拉丝和她的斥候们消失了。

  真正的重装骑兵大军来了。

  一个骑手策马从大队人马中跑了出来。他手里举着阿波罗分院的旗帜,一头长发没有束起,脸被南方海洋上吹来的凛风吹得异常严峻。造成他额头上疤痕的伤差点就让他双目失明,而那两只眼睛正从那张锤炼过的青铜一般的面孔上瞪视着我,仿佛两块烧红的火炭。

  我让部队尽量装出饱受风霜之苦的可怜巴巴样子,然后迎上前去。帕克斯装得很拙劣,为了让他看起来普通点,野马干脆让他跪了下来。为了制造一点喜剧效果,她站到了他肩膀上,还在逼近的敌军面前打起了雪仗。他们吵闹不休,蠢态百出,看上去脆弱极了。

  我假装腿瘸了,把狼皮大衣也扔了,装出一副抖抖索索的样子,那把可怜兮兮的杜洛钢长剑在我手里更像一根拐杖,而不像是武器。对方向我走来,我把高挑的身板佝偻起来,偷看了一眼我那些玩作一团的士兵,拼命压制住大笑出来的冲动,免得毁掉我装出来的羞愧。我硬是忍住了。

  他的声音仿佛钢铁划过岩石,没有一点幽默感,也丝毫看不出我们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正在玩一场游戏,而真实的生活依然在山谷之外的世界持续着。发生在南方的事情让他们忘记了这些。于是,当我主动露出一个不起眼的微笑时,他没有回以同样的表情。他已经是个男人了,不是小孩。我想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改变得如此彻底的人。

  “你们是从北方来的残兵败将。”阿波罗分院学级长诺瓦斯讥讽地说着,想分辨出我们原来是哪个分院的。我确保让他只看到刻瑞斯的旗帜。他眨了眨眼。他本打算把攻下刻瑞斯的荣誉据为己有。发现我们的五十六个人里有一半多都是奴隶,他显得很高兴:“在南方你们是撑不了多久的。你们想找个躲避风雪的庇护所?热乎乎的食物和床铺?南方可是很艰苦的。”

  “我不敢打赌那儿会不会比北边更糟,朋友,”我说,“他们有光剑和脉冲护甲。学监们不再偏袒我们了。”

  “他们可不是来偏袒你们的,软脚虾。”他说,“他们只对自强自立的人施以援手。”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自立了。”我逆来顺受地说。

  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别在这儿发牢骚,小毛孩。眼泪在南方可不管用。”

  “可是……可是南边不可能比北边更糟了。”我一边哆嗦一边向他们描述着高地上的收割者。他是个怪物,一头残暴的野兽。他杀人,邪恶极了。

  我诉说收割者的事的时候,他点着头。看来他听说过我。

  “你那个收割者已经死了。真可惜,我倒是想用他试试手。”

  “他是个恶魔!”我表示抗议地说。

  “我们这儿也有恶魔。一个林中独眼恶魔,西边群山里还有一个更难对付的胡狼。”他说完,站着没动。他愿意让我以雇佣兵而非奴隶的身份加入他的军队,并且永远不会把我变成奴隶。他愿意帮我打败胡狼,收复北方。我们会结成盟友。他觉得我既软弱又愚蠢。

  我看了看自己的戒指。阿波罗的学监会知道我在这儿说的话。我希望他知道我打算毁掉他的分院。要是他想试着来阻止我,这就是邀请。

  “不,”我对诺瓦斯说,“我的家族会因我蒙羞的。要是我跟你合伙,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不。我很抱歉。”我心里暗自笑了起来,“我们的食物足够让我们从你的地盘上穿过去。如果你允许,我们决不会……”

  他打了我一个耳光。

  “你这个精灵种,”他说,“把你那哆哆嗦嗦的嘴唇绷紧了。你令你的种族蒙羞。”他坐在马鞍里,身体前倾,靠近了我,“你夹在两个巨人之间,难逃被碾碎的命运。在我们来消灭你们之前,拿出点男子汉气概来。我可不跟小毛孩打仗。”

  这时,野马扔出一个雪球,砸在我头上。她瞄得很准,笑得也很响亮。

  诺瓦斯没有反应。他胯下的马转了一圈,带着他回身走向行军的部队。我望着他离去,心里涌起一阵不安。

  “骑马回家去吧,小弓箭手!”塔克特斯高叫,“骑马回家找妈妈去吧!”

  诺瓦斯回到三十个重装骑士组成的军队之中。我们这边只有斥候有马骑。尽管厚厚的积雪会减缓重装的马匹,他们依然承受不住全力刺来的离子剑刃和离子长矛。我们的武器依然是杜洛钢铁,最好的防具也只有杜洛护板和狼皮。我连盔甲都没有。我不打算去打一场要耗上一阵子的仗。上次夺取刻瑞斯旗帜的时候,我们什么奖品都没拿到。学监们抛弃了我,天气却站在了我这边。在骑兵面前,步兵往往像等待收割的庄稼一样毫无还手之力。深浅难测的积雪让他们心存忌惮,从而保护了我们。

  那天晚上我们在河的西岸更靠近山脉的地方扎营,离黑暗林区前的开阔平地远远的。这样一来,要是阿波罗的骑兵队想趁我们睡着袭击我们,就只能摸黑穿过封冻的河面。我明白,如果他们感觉我们很弱小,像熟透的果子一样只待采摘,就一定会这么做。然而,这群傲慢的骑士遭遇了一场惨败。天黑下来之后,我让帕克斯带上几个身强体壮的人到营地旁的河上去,用斧子把厚厚的冰层凿酥松了。半夜,马的嘶鸣和人掉进水里的声音传到了我们耳朵里。医疗机器人哀号着飞下来救人,那些被带走的孩子们没再回到游戏里来。

  我们继续一路南下,目标是斥候们认为阿波罗分院城堡所在的地方。每天晚上我们都有好东西吃。斥候猎来野味,我们能喝到兽肉兽骨煮成的汤,还有装在简易包裹里的面包吃。食物让全军上下都心满意足。一位伟大的科西嘉人说过:“军队要吃饱了才行得了军。”只可惜那年冬天他的遭遇不怎么美好。

  野马和我并肩走在队列前面。她身高不及我的肩膀,身上裹的狼皮跟我差不多厚,却执意要和我走得一样快。穿过特别深的积雪时,她的模样简直逗极了,但我一放慢脚步又会被她狠狠地瞪一眼。她的发辫随着脚步上下直跳。路不那么难走的时候,她的眼神会向我飘来。她那有几分莽撞之气的鼻尖冻得像樱桃一样红,蜂蜜色的眼睛却异常炽热。

  “你最近睡得不好。”她说。

  “我什么时候安睡过?”

  “当你睡在我身边的时候。在森林里时,头一个星期你一直在乱叫,之后就睡得像小婴儿一样。”

  “你是邀请我睡回到你身边去吗?”我问。

  “我可没赶过你。”她停了一停,“为什么要换地方?”

  “你会让我分心。”我说。

  她淡淡一笑,退下去和帕克斯一起走了。我留在那儿,被自己的反应和她的话弄糊涂了。我从没想过她会在乎我离开,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傻乎乎地笑了。塔克特斯没有漏掉这个表情。

  “堕入爱河,神魂颠倒。”他低声哼道。

  我抓起一把雪狠狠砸到他头上:“闭上你的嘴。”

  “可我还有话要说,很重要的话,”他凑了上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挨鞭子时你硬了吗?我硬了。”他哈哈大笑。

  “你什么时候才能认真一点?”

  一丝光在他锐利的眼睛里闪烁着:“哦,千万别让我认真。”

  “让你听话一点呢?”

  他双手一拍:“呃,你知道,我对栓狗绳没什么好感。”

  “你看到栓狗绳了吗?”我指指他的额头问道。那里曾经有个奴隶标记。

  “既然你知道我不需要被拴着,就把我们的目的地告诉我吧。这样的话,我才能……更有效率。”

  他的话音很平静,没有挑衅我的意思。一起挨过鞭子之后,他开始对我忠诚得吓人,平时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但对我说的话言听计从。他提问的动机也很纯粹。

  “我们要去灭掉阿波罗分院。”我告诉他。

  “为什么是阿波罗?”他问,“灭掉哪个分院是随机的吗?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该告诉我的?”

  他的声音让我不由自主地昂起了头。他总让我联想到某种大型猫科动物。他大步奔跑时步态轻松得惊人,出手杀戮时,仿佛不需要绷紧肌肉花上一分力气。我能想象出他蜷着身体躺在沙发上,把自己舔干净的样子。

  “我发现雪里有东西,收割者,”他悄声说,“准确点说,是留在雪地上的印子。不是脚踩出来的。”

  “爪印?马蹄印?”

  “不,亲爱的首领。”他向我迈近一步,“长条形的痕迹。”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反重力靴,飞得非常低。请告诉我学监们为什么要跟踪我们,还穿着幽灵斗篷。”

  “因为我们让他们害怕了。”我告诉他。

  “你是说,你让他们害怕了。”他望着我,“你还知道什么我所不知道的?有什么事你告诉了野马,而我们却不知道?”

  “你想知道吗,塔克特斯?”我没有忘记他犯下的罪行,但我抓住他的肩膀,像对待兄弟一样把他拉到了身边。我了解触碰有着怎样的作用:“把阿波罗的名字从那该死的地图上抹掉,我就告诉你。”

  他扭歪嘴唇,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乐意效劳,亲爱的收割者。”

  我们避开开阔的平原,沿着河岸继续深入南部。斥候们以接力的方式用对讲机送来敌军据点的消息。阿波罗似乎控制了一切。关于胡狼,我们看到的只有小股的探子部队。他的士兵身上有些古怪的让人心里发冷的东西。我成百上千次地想象着我的敌人。是什么令那个不曾露面的男孩如此可怕?他是高大还是瘦小?他结实吗?动作快吗?丑陋吗?是什么让他如此声名远扬?谁都不知道。

  我们百般引诱,普路托分院的探子却从来不靠近。我让帕克斯扛着刻瑞斯分院的旗帜,好让方圆几英里的阿波罗骑兵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们意识到,为自己争得荣光的机会到了。骑兵成群结伙地向我们冲来。那些愚蠢的斥候觉得他们可以夺走我们的荣耀,提高自己在分院里的地位,以三人或四人为一组,傻乎乎地跑了上来。他们要么被刻瑞斯分院的弓箭手和密涅瓦分院的枪手干掉,要么撞到藏在雪里的长矛上。我们一点一点地消耗着他们的力量,好比狼群一点一点消耗着驼鹿。但我们每次都让他们逃脱。我希望把他们弄得怒火朝天,然后再出现在他们家门口。他们这样的奴隶会拖慢我们的速度。

  那天晚上,坐在一堆小小的篝火前,帕克斯把他进入学校前的故事告诉了我和野马。帕克斯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他惊人地健谈,在他的故事里,不论好人坏人都会受到他的热烈赞美,结果就是有一半的时间,你根本分不出谁是好的、谁是坏的。他说他曾经把父亲的权杖弄成了两半,还有一次被人当成了黑曜种,差点被送到他们的基地去参加太空格斗训练。

  “其实我一直梦想着当黑曜种人。”他用低沉的声音说,带着点抱怨。

  小时候,去地球的新西兰避暑时,他总爱从自家庄园里溜出去,和黑曜种人一起参加夜间作训——夜里出门劫掠、盗窃,好补足训练期间微薄的给养。帕克斯说,为了一口食物,他曾和他们大打出手,从来没有输过,直到他遇见赫尔加。他用各种夸大其词的语言描述着赫尔加,说她体态多么丰满,拳头多么结实,大腿又是多么粗壮。我和野马对视一眼,拼命忍着才没笑出来。

  “真是一对重量级的有情人。”我对野马说。

  “连地球都要被撼动了。”她回答。

  第二天早晨,塔克特斯叫醒了我。他的眼神和黎明时的霜冻一样冷。

  “咱们的马跑了,一匹不剩。”他带着我们去见负责照看马匹的刻瑞斯学生。“他们什么都没看见。马好好地站在那儿,一眨眼工夫就没影了。”

  “那些可怜的马一定是脑袋发晕了。”帕克斯难过地说,“昨晚刮了暴风雪,也许它们躲到树林里避风去了。”

  野马举起夜间拴马用的绳子。绳子被扯断,变成了两截。

  “这绳子看上去不好,实际上还很结实。”野马怀疑地说。

  “塔克特斯。”我冲现场点了点头。

  他看了帕克斯和野马一眼,才回答说:“我发现了足迹……”

  “可是……”

  “别让我多废话,”他耸耸肩,“你知道我准备说什么。”

  绳子是学监们弄断的。

  我没把这件事告诉士兵们,但人们为了取暖挤在一起的时候,谣言会传得更快。野马知道我有事瞒着她,但什么都没问。不管怎么说,她的针剂毕竟不是在北方森林里简简单单能“找到”的。

  我尽量把这个曲折看作一次考验。叛乱开始的时候,一定会发生这种事。我该如何应对?深呼吸,平息怒火。把怒火呼出去,尽快上路。但对我来说,这些却是说着容易做着难。

  我们向东边的树林进发。没了马,我们在河畔平原上就没了花招可耍。斥候告诉我,阿波罗的城堡已经不远了。没有了马匹,缺少了速度这一要素,我怎样才能攻下它?

  夜幕降临时,又一个难题来了。从刻瑞斯分院带出来的汤锅被人凿穿了。所有的锅都被毁了,我们用纸小心包好的面包也生满了象鼻虫。晚饭的时候,我吃了一块这样的面包,那些虫子嚼起来像多汁的种子。在初选官们眼里,我们只是不太走运,但我知道这意味着别的。

  学监们在警告我们掉头回去。

  “卡西乌斯为什么要背叛你?”那天夜里,我们睡在雪堆下的空洞里,野马问我。戴安娜学院出身的哨兵们在树上监视着整个营地。“别说谎骗我。”

  “实际上是我背叛了他,”我纠正说,“我……在入学仪式上杀死了他的弟弟。”

  她睁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我的一个哥哥也去世了。和你说的……不算一码事,但是……这一类的死亡事件会改变许多东西。”

  “你变了吗?”

  “没有。”她说,仿佛刚刚意识到这一点,“但我的家人变了。有时我会觉得他们很陌生。生活就是这样,我想。”她忽然往后一缩:“为什么你把杀了他弟弟的事告诉了卡西乌斯?你已经疯到这个地步了吗,收割者?”

  “我什么都没告诉他,是胡狼在学监们的指使下这么做的。他们给了他一段全息影像。”

  “原来如此。”她的目光变冷了,“他们支持首席执政官的儿子,帮他作弊。”

  我离开她和温暖的卧具,到树林里撒尿。空气冰冷而清冽,猫头鹰在树枝间呜呜啼叫,我感觉有人正借着夜色监视我。

  “戴罗?”野马在黑暗里叫道。我转过身去。

  “野马,你跟着我出来了吗?”戴罗,不是收割者。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叫我名字的方式不对。不,她叫我名字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对头的。就好比听到一只猫在学狗叫。但四下太黑,我看不见她。

  “我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了。”她说。她依然隐在黑暗中,声音从树林深处飘了过来。“就在这边。准能吓你一大跳。”

  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野马,别离开营地。野马!”

  “我们早就离开了,亲爱的。”

  四周的树影不祥地向上耸立着,枝条作势向我伸来。林中一片黑暗死寂。这是个圈套,不是野马。

  是学监?还是胡狼?有人正注视着我。

  当有人在监视着你,而你不知道他在哪儿的时候,明智的做法只有一种:打破这该死的模式,尝试抹平自己和对方的不同立场。迫使对方寻找你。

  我开始行动,飞快朝军队驻扎的地方奔去,然后冲到一棵树后,手脚并用地爬上去,静静地等待着、观察着。我裹紧大衣,拔出匕首,做好随时投掷出去的准备。

  寂静。

  然后是一阵细枝断裂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正在林间移动,一个庞然大物。

  “帕克斯?”我向下喊道。

  没有回答。

  然后我感觉到一只强壮的手碰到了我的肩膀。一个男人解除幽灵斗篷的隐身效果,出现在我眼前。我蹲着的树枝被他的体重压得一沉。我见过这个人。他卷曲的金色头发剪得极短,紧贴头皮,面容阴沉,就如神祇。他的下巴仿佛是大理石雕刻出来的,一双眼睛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和他身上的铠甲一样明亮——是阿波罗分院学监。在我们下方,那个庞然大物又开始动了。

  “戴罗,戴罗,戴罗。”他用野马的声音咯咯轻笑起来,“你是我最中意的傀儡,但你没按规矩跳舞。你愿意改正错误,回北边去吗?”

  “我——”

  “拒绝?无所谓?”他把我从树枝上推了下去,力气很大。我掉了下去,半路被另一根树枝挡了一下,然后栽到了雪地里。我闻到了皮屑和兽毛的气味。然后那东西吼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 覆?灭

  

  一头巨熊。体型比马还大,和货车差不多,浑身雪白,仿佛一具没有血色的尸体。熊眼黄里泛红,剃刀一样锋利的黑色牙齿有我前臂那么长。那东西和我在立体全息影像中看到的熊毫无相同之处,脊柱位置有一道血红的条纹,每只脚掌各生着八根酷似手指的爪子。它不是自然的产物,而是雕刻者为了好玩制造出来的怪物。有人出于杀戮的目的把它带进了树林,尤其是为了我。几个月前,我和塞弗罗前去和戴安娜分院缔结和约时,听到过它们的吼声。现在我能感受到它喷出的飞沫。

  我站在那儿,发了几秒钟的愣。巨熊再次咆哮,猛地冲出来。

  我打了个滚,拔腿就跑。我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几乎飞了起来。但是,尽管不如我灵活,巨熊的速度比我快多了。它一路冲撞着树木和灌木,整个森林都在颤抖。

  我从巨大的红豆杉脚下跑过,从一丛荆棘里钻了过去。树叶和积雪在我脚下裂开来,地面也咯吱作响。我意识到了脚下这片地方是什么。我跳到那块地方的一侧,把巨熊留在另一侧,等着它冲破灌木丛跑过来。巨熊干净利落地摆脱了灌木,猛地朝我冲来。我往后一闪。转眼间,巨熊就从我眼前消失了。它踏破了陷阱上层,嚎叫着向插满尖桩的坑底坠去。我本可以多高兴一会儿,但我踩中了第二个陷阱。

  地面翻了个个儿。实际上,翻了个个儿的是我自己。我的腿猛地飞上了天,被吊在了一根绳子末端。我在那儿挂了好几个钟头,因为害怕阿波罗学监,我不敢呼唤我的士兵。我的脸因为涌到脑袋上的血刺痒难耐。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划破了夜色。

  “不错,不错,不错。”那声音从下面冷哼道,“看样子我们要一次剥两头了。”

  得知我和野马联手,塞弗罗嬉笑了一下。在营地,野马正准备召集搜索队出去找我。北方分院的人们没见过塞弗罗,但都听说过他的大名。密涅瓦学生们畏惧他,但塔克特斯和其他在死马肚子里待过的人高兴极了。

  “这不是跟我一起睡过马肚子的伙伴吗!”塔克特斯拉长了语调说,“你怎么一瘸一拐的,我的朋友?”

  “你妈衣衫不整地骑在我身上时压的。”塞弗罗哼了一声。

  “呸,你踮着脚尖都亲不到她的下巴。”

  “我想亲的可不是她的下巴。”

  塔克特斯击掌大笑,一把抓住塞弗罗,给了他一个让人很不舒服的拥抱。这是两个怪人。但我猜想,蜷缩在死马肚子里的经历,在他们之间形成了某种纽带——把这两个人变成了某种扭曲的双胞胎。

  “你跑到哪儿去了?”野马在一旁轻声问。

  “待会儿告诉你。”我回答。

  塞弗罗的一只眼睛没了。这么说来,他就是那个阿波罗使者警告过我的独眼恶魔了。

  “我一直想知道,你们这些发疯的小东西是群什么样的人,号叫者。”野马说。

  “小东西?”塞弗罗问。

  “我——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他咧嘴一笑:“我个头是很小。”

  “呃,我们密涅瓦分院的人觉得你们是一群幽灵,”她拍拍塞弗罗的肩膀,“然而你们并不是幽灵。我也不是一匹野马,我没尾巴,看到了?”她打断了塔克特斯:“并且我也从来没戴过挽具,要是你想问的话。”

  他正打算问。

  “她会戴的。”塞弗罗转头对站在一旁的我咕哝说。

  “我喜欢他们。”过了一会儿,野马指着那些号叫者说,“他们让我觉得自己很高大。”

  “好极了!”塔克特斯闷哼一声,拖起了血背熊的皮子,“瞧瞧。他们给帕克斯弄到了一张合身的兽皮。”

  在加入到围在帕克斯烧起的大型篝火边的人群之前,塞弗罗把我拉到一边,拿出一个用毯子包起的东西。是我的镰刀。

  “在泥地里找到的,我一直帮你好好收藏着。”他说,“我把它磨锋利了,用钝刀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你是一位真正的朋友。希望你明白这一点。”我拍拍他的肩膀,“不是游戏里的玩伴,离开这儿之后,我们依然是朋友,你明白的,对吗?”

  “我又不是白痴。”他脸红了。

  在篝火旁我得知,他和号叫者们——蓟草、苦脸、小丑、野草和卵石,这些我以前的分院里的差生们,在我消失后的第二天就出走了。

  “卡西乌斯说你被胡狼干掉了。”塞弗罗一边嚼着生满虫子的面包一边说,“这种籽味道不错。”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好像几个星期没吃饭了。

  我们在森林里围着篝火坐着,圆木噼啪作响,我们沐浴在火光中。野马、米莉雅、塔克特斯和帕克斯和我们一起靠在一棵倒伏在雪里的树干上。我们像一群小野兽一样挤作一团。我和野马挨得很近,我们俩的腿在兽皮下面缠在一起。血背熊的皮在火上烤得吱吱作响,散发着恶臭,油脂滴到火焰上。那东西干了之后帕克斯就可以穿了。

  被卡西乌斯告知了那个谎言之后,塞弗罗一直在寻找胡狼。我的小个子朋友没有细说。他不喜欢细节。他只是指指自己空洞的眼眶,说:“胡狼欠我一只眼睛。”

  “你见过他了?”我问。

  “那时天很黑。我看到了他的刀子,但没听到他的声音。我只能从山上跳下去。其他人都撤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他的语气平淡极了。我发现他腿也瘸了。“我们不能待在山里。他的人……到处都是。”

  “但我们从山上带回了点东西。”蓟草说着,拍了拍挂在腰间的头皮,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野马打了个哆嗦。

  南方经历过一次大动荡,只剩下阿波罗、维纳斯、墨丘利和普路托四个分院。但我听说墨丘利分院已经落魄到居无定所、四处游荡的地步了。真可惜。我对他们的学监有好感。要是他有那个能力,选走我的就会是他了。如果是这样,不知又是怎样一番情形。

  “塞弗罗,拖着那条腿你能跑多快?两公里能跑几分钟?”我问。

  其他人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问,而塞弗罗只是耸了耸肩:“它不会让我慢下来的。在低重力下只要一分半钟。”

  我记了下来,打算稍晚再告诉他我的计划。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讨论,收割者,”塔克特斯微笑着说,“现在,我听说你中了这一位的陷阱,在林子里大头朝下吊了半天。”他在小小的蓟草大腿上拍了一下,手掌留在那里,徘徊不去,后者微笑起来。引起他好感的是蓟草收集的头皮。“你没打算把那个故事藏起来不讲给我们听,对吗?”

  这件事可不像他想象得那么好玩。

  我抚摸着戒指。告诉他们真相,他们也必死无疑。阿波罗和朱庇特正在监听着我说的话。我看着野马,心里一阵空虚。为了这场不公平的比赛,我正在用她的生命冒险。如果我是个善良的人,我会戴着戒指,管住自己的舌头,但我有计划要进行,有神要铲除。我摘下戒指,放在雪地上:“暂时假装我们不是来自不同分院的人,”我说,“像朋友一样开诚布公地谈谈吧。”

  没有马匹,我失去了机动能力,也失去了相对于四周平原上的敌人的优势。我又学到了一课。我要采取新的策略,利用我自己,让他们畏惧我。

  我的计策是将军队分散化。六人一组,我把大部队分成了十个小队,分别由我、帕克斯、野马、塔克特斯、米莉雅以及奈拉——米莉雅令人意外地举荐了她——来带领。我本打算给塞弗罗一个小队,但他和号叫者们坚决不肯再离开我。他们为我肚子上的伤疤而自责。

  我的军队像饿狼一般迅速进入了阿波罗分院的领地。我们没有对主城动手,而是对要塞发动突袭——焚烧物资,射杀马匹,往水源里投毒,告诉囚犯不实的消息,让他们逃跑。我们弄死他们蓄养的羊和猪,用斧子凿穿船底,偷窃武器。被阿波罗的人变成奴隶的囚犯中,出身维纳斯、朱诺和巴科斯分院之外的人,我们一概不予接收,只让他们逃走。我们需要能把恐怖和传说散播开来的人。我的士兵非常了解这一点,远超过了其他的事情。他们对我的事迹深信不疑,围坐在篝火前的时候,他们会讲述我的故事。帕克斯是罪魁祸首,他把我当成了神话。很多士兵把镰刀标志刻在树上和墙上,塔克特斯和蓟草甚至刻在了自己肉里。更勤奋的士兵用肮脏的狼皮做成旗帜,用矛尖挑着上战场。

  我把刻瑞斯分院出身以及俘虏来的奴隶分开,编入不同的小队。我知道,他们的效忠对象在逐渐发生变化。慢慢的,他们不再用刻瑞斯、密涅瓦或戴安娜划分自己,而只会提到小队的名字。我把四个最矮小的刻瑞斯学生安排给了塞弗罗的号叫者。我不清楚刻瑞斯的面包师傅会不会像马尔斯的差等学生一样成为精锐战士,但要说能叫他们甩掉婴儿肥的人,也只有塞弗罗一个了。

  阿波罗分院在恐惧的啃噬中度过了一个星期。我们的队伍在发展壮大,而他们的却在萎缩。被解放的奴隶告诉了我们城堡里的恐惧情绪,他们担心我会身披血污狼皮斗篷,从阴影里跳出来,带来烈火和毁灭。

  阿波罗分院不足为惧,他们不过是一群反应迟缓、不会根据我的战术作出调整的蠢货。我怕的是学监和胡狼,而这二者对我来说是同一种东西。阿波罗学监试图杀死我,但失败了,我担心下一次他们会采取更直接的手段。不知什么时候我会被一把光剑插进脊柱里,从梦中惊醒呢?这是他们的游戏,我随时都可能丧命。我必须马上消灭阿波罗分院,在事态变得不可挽回之前让阿波罗学监强制出局。

  我和小队长们围在林中的篝火前,讨论明天的作战策略。我们离阿波罗分院的城堡只有两英里远,他们却不敢对我们发动攻击。我们躲在森林深处,恐惧使他们躲进城堡,缩在一起。我们也没有进攻。我清楚,再巧妙的夜袭计划也会被阿波罗学监破坏。

  会议开始前,奈拉问起了胡狼的事。塞弗罗低声讲起了他在山里的见闻。意识到我们都在听,他提高了声音。

  “他的城堡在丘陵间的某个地方,不在山顶,而是在地下,离伏尔甘分院不远。伏尔甘开局干得不错,出手很快,第三天就突袭了普路托。一群高效的小杂种。普路托毫无准备。胡狼控制了大局,带人退到了地道深处。伏尔甘的人号叫着冲了进去,拿着用锻冶炉造出的先进武器。他们几乎就要完蛋了。胡狼差一点在第一星期就变成奴隶。于是,胡狼弄塌了隧道——毫无计划,也没有退路——好保证自己有机会赢。这害死了十个他自己分院的人,大部分都是优等生。医疗机器人一个都没能救活。后来又有四十个困死在黑漆漆的地道里。水有的是,但没有食物。他们挖了差不多一个月才逃出来。”他微微一笑,我想起了费彻纳管他叫矮子精的原因,“猜猜他们靠什么填肚子?”

  被捕兽夹夹住的胡狼会咬断自己的腿逃生。这是谁告诉我的?

  火堆在我们中间噼啪爆响。我希望野马能打破这让人难受的气氛,然而随着细节被一点点描述出来,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愤怒。纯粹的愤怒。她把下颚咬得紧紧的,脸色发白。我在毯子下面握紧了她的手,她却没有回握过来。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帕克斯用浑厚的声音问。

  塞弗罗用指甲轻轻在波形匕首上敲打着,一阵柔和的叮叮声飘散在夜晚的空气中。它在林间回荡着,撞在树干上,再弹回我们耳中,仿佛一个失落的短句。然后,我什么都听不见了,森林的声音,火堆之外的万籁。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喉咙口,眼睛向塞弗罗望去。他得去找塔克特斯。

  一个屏蔽力场罩住了我们。

  “你们好啊,孩子们。”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这么亮的火堆,在夜间是很危险的。你们挤挤挨挨地偎在一起,活像一窝小狗崽。不,不用起来。”过了好几个月的苦日子,这种悦耳而轻佻的声音听起来怪异极了。没有谁的声音是这样的。他悠闲地走了出来,在帕克斯旁边“扑通”一声坐下。是阿波罗学监。这次他没带巨熊,只拿了一把长长的,尖头闪耀着紫色电光的长矛。

  “阿波罗学监,欢迎光临。”我说。我们头顶的树上,哨兵们用弓箭瞄准了他。我挥挥手,让埋伏的人退走,询问学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仿佛我们从没见过面一样。他的出现给了我一个简单的信息:我的朋友们有危险了。

  “我是来让你们掉头回去的,亲爱的流浪者们。”他打开一大壶葡萄酒,递给大家。除了塞弗罗,没有一个人肯喝。他拿着酒壶不放。

  “学监是不应该干预游戏的。这是规则。”帕克斯不解地说,“你有什么权利到这里来?这种做法是不光彩的。”

  野马也提出了相同的质疑。

  学监叹了口气。在他开口前,塞弗罗站起来打了个嗝,然后起身走了。

  “你要去哪儿?”阿波罗厉声叫道,“别从我跟前跑掉。”

  “去撒尿。我把你的酒都喝完了。不然我就在这儿撒?”他高高昂起头,摸着他小小的肚子,“也许还要拉泡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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