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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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个月前收来时,由我亲手处理。这丫头在爱琴城里的珠伎酒店想行刺我的骨骑,她那时候可恨我了,巴不得看我死无全尸。”放开女孩的脸后,胡狼取出自己的配枪,往她手里一塞,“卡利俄佩,对我开枪啊。我不是折磨了你和所有粉种吗?快动手啊。我还割了你的舌头呢,记不记得我在图书馆里对你做了什么呀?还会有下次哦。”他的手回到女孩的面颊,狠狠掐着那纤细的下颚,“应该还会有很多次的——开枪啊你这贱货。快点!”粉种怕得抖不停,将枪抛在地上,跪下来抓紧他的脚。胡狼起身,装出一脸和蔼慈爱,伸手拍拍女孩的头。

  “这样就对了,卡利俄佩,你真乖。”他回头看着艾迦,“对付愚民,饥饿是最有效的办法。但要对付那些在工地或阴沟闹事、用毒药或炸弹进行恐怖攻击、日日趁夜骚扰我们的蟑螂,唯一有效的就是恐惧,”胡狼瞪着我,“——恐惧,以及除恶务尽。”

  

  第三章 蛇 咬

  

  某个发出嗡嗡声的金属掐住我头皮,所经之处皆冒出血,脏污的金发一绺绺落下,堆在水泥地上。拿着电动剃刀的灰种终于给我理完头,他伙伴好像唤他“丹托”。丹托将我的脑袋转来转去,确定都剃干净后重重一拍,“要不要洗个澡啊,阁下?”他问,“葛里穆斯大人最喜欢犯人香喷喷、有礼貌,懂不懂呀你?”说完,他敲了敲拴在我脸上的口套。他们从餐桌将我抬下来时,有个人差点儿被我咬伤,所以决定如此处置。搬运途中还帮我装上电击颈圈,双手铐到背后,派了十二名猎犬部队精英,把我当作一大袋垃圾拽出去。

  另一个灰种上前,拉扯项圈,将我拖下椅子。丹托去墙上取来强力水龙头。这些人比我还矮一个头,但体格健壮、肌肉横陈,平时过的也是苦日子:在小行星带追捕流寇、深入月球都会中心缉拿黑帮杀手、下矿坑猎杀阿瑞斯之子……

  所以我不想让他们碰。连看见、听见都嫌恶心。那种粗暴、尖锐,一言一行都只是为了伤害别人,他们对我扭手扭脚、随意殴打。尽管我想忍住泪水,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压抑眼泪。

  十二个士兵包围过来,让丹托用水龙头瞄准我。他们之中还有三个黑曜种,是猎犬部队的常态编制。水柱打在胸口的感觉就像马匹冲撞,我皮开肉绽,被冲得在水泥地上打滚,滚到墙角动弹不得。我的颅骨重击墙壁,眼冒金星,不停吞水,几乎要噎死。可是我只能缩起身体保护面部,因为两手被绑在背后,没有解开。

  等到他们冲过瘾了,我大口喘息、咳嗽连连,一口气接不上来。他们给我解锁,却只是将手脚套进囚犯穿的黑色连身衣裤,再度铐紧。这回连头套也预备好了,立刻当头罩来。我仅存的一丝尊严也遭剥夺。我被甩到椅子上,铐镣“咔”一声固定在接头,牢牢锁住。真是烦琐且累赘的高度戒护,这是用来对付过去的我,不是现在的我。如今我就连想看清楚他们都没办法;我眼前一片朦胧,活像深度近视;水珠老是沿着睫毛刺进眼睛,想擤鼻子也做不到。灰种给我安口套时顺手敲断了我的鼻梁,鼻腔和鼻孔塞满凝固的血块。

  接着,我到了品管会的筛检室。胡狼这座堡垒的监牢设置了支部,以处理行政事务,大楼外观就跟每间政府机构一样,是个四方形的水泥箱,灯光的颜色仿佛含毒,人人活像尸体,毛孔超大,媲美陨石坑。除了灰种与黑曜种外,这儿只有一名黄种、一张椅子、一张检验台、一个水龙头。排水沟的不明液体污渍与金属椅面的抓痕既是表象,也代表灵魂。生命将在这个地方走向终点。

  卡西乌斯这样的人终其一生不会踏入这里。很少金种会需要(或想要)进来——除非他们惹了不能惹的人。这里仿佛钟的内部结构,零件倾轧运转、不存在半点儿人性。在这种氛围下谁还能勇敢?

  “夸不夸张?”丹托问了后头的伙伴才望向我,“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种鬼家伙。”

  “雕塑师是不是在这家伙身上堆了上百千克的肉啊。”另一个人开口。

  “——搞不好还不止呢。你们看过他穿盔甲的模样吗?他妈的,真是个怪物。”

  丹托伸出一根有刺青的手指,弹了我的口套。“换个身体一定痛死了,这点倒是令人敬佩。痛可是不分种族的。你说对不对啊?锈铁?”见我没反应,他故意探身,用钢底靴踩我的赤脚,我的拇趾趾甲顿时碎裂,甲床暴露后,鲜血迸散、剧痛难耐。我朝一旁偏过头,重重地喘息。“是不是?”他又问。我眼泪满盈,不完全是因为痛,也因为他轻率做出这般残酷举动,对比出我有多渺小、卑微。为什么他能够毫不在乎地伤害我?我几乎要怀念起餐桌下狭小的黑暗空间。

  “不过是穿着囚服的大猩猩,”又有人对我说,“别和他一般见识。”

  “和我一般见识?”丹托嚷嚷,“胡说八道什么,是这家伙自己爱穿主子的衣服,对我们颐指气使吧!”他蹲下来直视我,我怕又遭虐待,不愿跟他互看,却被丹托拧住脸,拿拇指撑开我眼睑,逼两人目光交错。“锈铁,那次铁雨害死我两个妹妹和一堆朋友,你听到没?”他拿了某个金属物体朝我脑侧打,我眼前又是繁星点点,失血好像更严重了。丹托背后的百夫长自顾自地拿着通信仪看,他继续吼。“你连我儿子女儿也不会放过吧?”他想从我瞳仁中找到答案,然而,我没有任何他可以接受的答案。

  丹托和其余灰种都是资历丰富的军团步兵,像生锈的水道栅门一样,历经千锤百炼。他的黑色战斗装上都是高科技装置,细丝蚀刻的紫色龙纹缠绕蜷曲,眼球中植入光学组件,具备热感应功能,还能显示地形数据,体内也有足以猎杀金种与黑曜种的人体改造。队伍中每个成员颈部都有刺青:一条游移的海龙伸爪扣住数字XIII,数字下方有一小堆灰烬图样。海龙十三号军团,之前灰烬之王最钟爱的禁卫军部队,由他女儿艾迦接管后依旧出类拔萃。平民称之为“龙骑兵团”,野马则最讨厌他们这种狂人。第十三号军团由艾迦亲自挑选的三万精兵组成,高度自主,等同最高统治者从月球伸出的魔爪。

  他们对我恨之入骨。

  身为灰种,种族歧视思想却深入骨髓,甚至超越金种。

  “丹托,想听他叫就挑他耳朵。”某个灰种提出建议。那女人站在门边,靠着金属板,胡桃钳似的下颚来来回回嚼着泡泡糖,铁灰色发理成很短的莫西干发型,拖拖拉拉的咬字有点儿地球口音。隔壁的男子打了哈欠。他的鼻子小巧,不像军人,更像粉种。“手捧成杯状,这样气压可以震破鼓膜。”

  “谢了,赫莉。”

  “别客气。”

  丹托还真的凹起手掌。“这样吗?”他打了我的头一下。

  “弧度得大一点儿。”

  百夫长弹弹手指。“丹托,葛里穆斯大人要囚犯完好无损。你先退下,让医生好好检查。”我听了稍微放心,呼出一口气。

  臃肿的黄种慢吞吞走近,赭色小眼打量我。灯光死白,照得他的秃头就像上了蜡的白苹果。医生拿着扫描镜划过我胸前,直接从眼球加载芯片、阅读报告。“医生,怎样?”百夫长问。

  “真厉害,”过了几秒黄种才低声解释,“长时间低热量饮食,却还能维持这种骨质密度与器官健全。肌肉是萎缩了,跟实验室环境下的观测结果差不多,不过程度比原生的金种组织还轻微。”

  “意思是他体质比金种还好?”百夫长又问。

  “我可没这么说。”医生赶紧回嘴。

  “别紧张,这里又没摄影机。医生,你这儿可是筛检室,所以结果到底如何?”

  “这个物件可以进行运输。”

  “物件?”我勉强从口套后发出狂野的咆哮,医生吓得往后一跳,很惊讶我居然还可以讲话。

  “长期施打镇静剂呢?从火星轨道前往月球要花三周。”

  “没问题,”医生惊恐地瞥我一眼,“为求保险,我建议队长每日加重十毫克剂量,这个物件的循环系统似乎异于常人。”

  “了解。”队长对着那名女性灰种点点头,“赫莉,你负责押他上轮床,其他人去拉车,准备起航。医生,这边没事了,回去你那个吃好穿好的小天地悠哉吧,剩下的我们……”

  啪。百夫长的前额落下半片——某种金属物体击中墙壁。我盯着他,但神志不够清楚,无法理解为什么那张脸会消失。啪、啪、啪,随着仿佛折手指的声音,周围几个龙骑兵的头颅化作红色喷泉,泉水洒向半空,溅向我的脸。我本能地转头闪避,便看见那名下颚如胡桃钳的女子慢条斯理地走过他们之间,朝每人后脑补了一记子弹。还活着的队员拿出步枪,意图还击,但太过手忙脚乱,还来不及叫嚣,五人已各中两枪。停在门前的灰种手持火药式古董霰弹枪,装了消音器,所以不刺耳。先倒下的是黑曜种,鲜血汩汩流出。

  “歼灭完毕。”女子开口。

  “附赠两点。”男子说完,射杀了爬向门口想逃走的黄种,又往丹托胸膛一脚踩下。丹托颚部伤势严重,鲜血淋漓。

  “崔格……你怎么……”

  “阿瑞斯请我问候诸位浑球大人。”他瞄准丹托的战术头盔缝隙(也就是眉心位置)扣下霰弹枪的扳机,立刻吹散枪口烟雾,收回腿上的枪套。“歼灭完毕。”

  我的嘴在口罩后面动个不停,努力拼凑紊乱的思绪。“谁……你们……”

  女灰种推开一具尸体。“我的全名是赫莉蒂·泰·中村[8],我弟叫崔格。”她被疤痕截断的眉毛挑起。若是近看,能注意到那张宽脸上长满雀斑,鼻子曾被打扁,瞳孔深灰,而且特别窄细。“其实应该是我们要问你,你是谁?”

  “我是谁?”我喃喃地反问。

  “我们要找收割者——假如是你,那我要赶快改下注别人了。”她眨眨眼,“我开玩笑的。”

  “赫莉蒂,别胡扯,”崔格像是要保护我似的轻轻推开她,“你看不出他惊吓过度了吗?”弟弟好像比较谨慎,伸出手安抚道,“没事了,先生,我们会救你出去的。”他的声音比较诚恳,少了姐姐那种圆滑感,不过他一靠过来,我还是下意识退避。我想先看看他手中有没有武器,是不是想打我。“我只是想解开手铐——你想解开吧?”

  假的。是胡狼的伎俩。明明脖子上有十三军团的记号。他们是执政官的走狗,不是阿瑞斯之子。他们是睁眼说瞎话的凶手。

  “假如你不要,我就先不解开。”

  不对、不对。他刚刚杀了卫兵,是来救我的,没有其他可能。我提高警觉,朝崔格点点头。他溜到我背后,我完全不敢掉以轻心,担心会遭针扎或绞喉。但孤注一掷获得不错的结果。崔格真的卸下了手铐。我重获自由,扭扭肩膀,关节咔咔响。九个月过去,终于又能将双手放在身前。只是我疼得发抖,无法克制。指甲又长又脏,就连自己看了都要作呕。但至少手又属于我了。我脚一蹬就想冲出去,马上摔个狗吃屎。

  “嘿——你先缓缓,”赫莉蒂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大英雄,你别着急,肌肉萎缩成那样,不换一下机油怎么跑得动啊。”

  崔格走到我面前。他微笑时嘴会斜一边,看起来是个态度诚恳的大男孩,与姐姐有些咄咄逼人的气质相距甚远。他右眼有两个泪滴状的金色刺青,五官和神情令人联想到忠犬。他温和地替我摘下口套,有点儿惶恐地说:“先生,有个东西要给你看看。”

  “挑别的时间吧,崔格,”赫莉蒂盯着入口,“来不及了。”

  “不给他看不行。”崔格的呼吸急促,却还是等姐姐点头才敢从装甲背包掏出一个皮囊递来,“先生,这是给你的,请收下。”他看出我依旧充满戒心,又连忙说,“我刚才说要打开手铐,我没撒谎吧?”

  “是没有……”

  他将小包放入我摊开的掌心,我抖着手指,解开封口系带,还没看见物品就已感受到它的力量。我差点儿将东西摔落,仿佛畏惧着那光芒。

  是我的锐蛇剑。野马给我的。至今被我遗失两次:一次因为卡努斯,一次在我的凯旋式,被胡狼夺去。剑身洁白光滑,如同婴儿乳齿。我的双手拂过冰冷的金属、小牛皮握柄上的汗渍,那触感唤醒了哀愁,使我悼念失去已久的气力,和早已消逝在记忆中的温暖。榛果香飘来,我仿佛回到了洛恩的训练室。他指导我剑术时,他最宠爱的小孙女就在隔壁的厨房烘焙东西。

  锐蛇扭伸,刺入半空,姿态曼妙,令人几乎要忘记它蕴藏多大力量。剑刃让我想起天神般的权威,就像之前世世代代持用锐蛇的剑士。然而,今时今日的我明白那都是幻象,只是为了傲慢必须付出惨痛代价的幻象。

  当我再次握紧锐蛇,心中只剩畏惧。

  它发出坑蛇求偶的沙沙声,然后曲折,转为甩刀。最后一次见到这柄锐蛇时,剑身仍是空白无物,此刻,白色的金属刃面却浮现出图像。我弯过来,将靠近剑柄的雕饰看仔细,一看之下却傻了眼。回望我的竟是伊欧的面容。她被雕刻在剑刃上了。不过工匠捕捉的并非伊欧在绞刑台上的那一刻(即使那是她在多数人心中唯一的形象)。锐蛇上的伊欧更接近我爱的女孩,她蹲着,发丝散在肩头,正摘着地上的血花,头抬起,似乎要露出微笑;伊欧上方是我父母在家门亲吻,再过去还有莉亚娜、洛兰和我,一同追着基尔兰在隧道奔跑,大家戴着祭灵节面具。都是我的童年回忆。

  雕下这些画面的人真的认识我。

  “金种都会将生平事迹雕刻在武器上,可是净是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但阿瑞斯说,你更希望看到的一定是自己挚爱的亲友。”赫莉蒂的声音从弟弟背后飘来,她的视线转往门口。

  “阿瑞斯死了。”我检视着两人的表情,想看他们露出马脚、眼底浮现恶意,“是胡狼派你们来的吧,这是陷阱,想要诱我带你们到阿瑞斯之子的基地,”我握紧锐蛇剑柄,“你们撒谎,想利用我。”

  赫莉蒂慢慢退开,明显对我手中的武器有所顾忌。然而,崔格仿佛被我捅了一刀,喊着说:“撒谎?对你撒谎?我们愿意为你舍命啊先生。我们愿意为珀耳塞福涅……为了伊欧舍命。”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看得出来平常都是姐姐负责谈判的,“外面还有一支军队在等着你——记得吗?军队正在……正在等待它的灵魂人物归来。”他不断恳求着我,赫莉蒂也不断张望入口,“我们是从南帕西菲卡来的,就算在地球,那里也算是偏乡。以前我以为自己会在那儿守着谷仓直到老死,但我来了这里,来到火星。我们只有一个任务:带你回家……”

  “就一个骗子而言,你不太高明。”我嗤之以鼻。

  “鬼扯。”赫莉蒂想拿出通信仪。

  崔格却开口阻止。“阿瑞斯说万不得已才用这招,要是信号被拦截……”

  “你看看他这副死德行,这还不是万不得已吗?”赫莉蒂取出后将通信仪抛给我,屏幕显示它正在连接另一台装置。蓝色画面闪烁,等对方接听。我将屏幕转正,立体影像也散到半空中。那个人戴着尖刺日冕的头盔,大小跟我的拳头差不多。头盔缝隙里有一双红眼正在狠狠瞪视。

  “费彻纳?”

  “猪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音讯颤动。

  这怎么可能?

  “塞弗罗?”我简直不敢放声说出口。

  “我说大哥,你是刚从骷髅人的阴道挤出来吗?”

  “你还活着……”全息投影的头盔消失后,浮现我那尖嘴猴腮的朋友。他笑起来时露出满口锯子般的牙齿。影像摇摇晃晃。

  “可不是吗,那些妖精怎么杀得了我?”他咯咯笑,“好了,小收割者,你可以回来了。我没空过去,你自己回来吧,知不知道?”

  “怎么回去啊?”我拭去眼角泪光。

  “相信我的子民啊。这总行吧?”

  我看着那两个阿瑞斯之子的姐弟点头。“胡狼……抓了我家人。”

  “那个食人浑蛋谁都抓不到,你家人在我这儿。你中计之后我就先去了莱科斯,你老妈等很久啦。”我忍不住哭出来,虽然心中得到慰藉,但实在难以承受。

  “大哥,动作快点,不走不行了,”他东张西望,“叫赫莉蒂来。”我将通信仪递过去,“可以就低调,不能就高调,明白吗?”

  “遵命。”

  “打破枷锁。”

  “打破枷锁。”女灰种说完,塞弗罗的影像晃动消失。

  “色族并非绝对。”赫莉蒂朝我伸手,我望向她身上的色族印记,再看看那张长满雀斑的大脸,发现她有一边是不会眨的生化义眼。从她口中听见伊欧说过的话,感觉很怪。就在这瞬间,我终于回神了——并不是神志完全苏醒,我的思路还不是很连贯,潜意识中依旧流窜着一股质疑与黑暗。然而,希望之火重燃。我握紧她小小的手掌。

  “打破枷锁,”我沙哑地回应,“——只是得请你们扶一下了,”我看看自己没用的腿,“我现在站不稳。”

  “早就给你准备了‘好东西’。”她掏出一个针筒。

  “什么玩意儿?”我问。

  崔格露出傻笑。“给你换机油——唉,说真的,你不会想知道啦。”他继续笑,“打了这玩意儿就算尸体都能动。”

  “给我打吧。”我伸出手腕。

  “会有点儿痛。”崔格提醒我。

  “他已经长大啦。”赫莉蒂靠过来。

  “先生……”弟弟还是将手套递过来,“咬着吧。”

  我确实没那么有自信,所以先咬住那团脏兮兮的皮革后才向姐姐点了头。但赫莉蒂推开我的手腕,直接对心窝扎下去,药剂从金属针尖释入体内。

  “他妈的!”我连想大叫都来不及,喉咙发出一阵咕噜声,仿佛火焰随血蔓延全身,心脏像是活塞上下狂跳。我忍不住低头,担心它会直接从胸腔炸出来。接着,我仿佛能感受到每一条肌肉,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在膨胀,充满能量。干呕完后,我跌在地上用力按胸膛,一边喘气一边咳出胆汁,握拳捶打地板。两名灰种连忙退避,我伸手朝着椅子挥,椅子明明钉在地上,却差点儿被我连根拔起。我口中飙出一连串脏话,就算塞弗罗听了也要脸红。最后,我猛打哆嗦,抬头瞪着两人。“那……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赫莉蒂忍住笑。“我妈都叫它‘蛇咬’,三十分钟后就会代谢掉。”

  “你妈会做这种鬼东西?”

  崔格耸肩。“我们是地球来的。”

  

  第四章 二一八七号牢房

  

  姐弟俩像是护送囚犯那样带我出去。我依旧被蒙着头,双手铐在背后,但手铐没有上锁。弟弟在左,姐姐在右,偷偷扶着我。蛇咬发挥药效后我可以走路了,只是脚步不算稳,即便有药物帮助,我还是觉得这副皮囊就像一堆湿衣服,几乎感觉不到被踩伤的脚与孱弱的腿,只能拖拉着囚鞋慢慢前进。我的脑袋也仿佛泡了水,然而,我萌生一股冲劲,只要紧抓着它,就能硬撑着不嗷嗷叫,时刻提醒自己已不再身处那片无边黑暗。我缓缓穿过水泥走道。这是通往自由的道路。家人和塞弗罗都在那一头等着我。

  看见两名十三军团的龙骑兵,没有人会出面拦阻。他们代表艾迦的权威,更何况,我活着这件事胡狼的部下未必知情,即便看见,也会因为我的身高和现在这种尸体般的肤色被误认为倒霉的黑曜种。但我还是时时感受到有视线逗留在自己身上,不由得一阵恐慌。他们发现了吗?他们发现尸体了吗?距离有人进去筛检室,过了多少时间?是不是该被带走了?我脑中闪过各种情节,预想会出什么差错。是药的关系吧。一定是。

  “不是应该往上吗?”两人将我带到深入山脉核心的重力升降梯,“下面有机库?”

  “神预测,”崔格语气讶异,“船只已备妥。”

  赫莉蒂吹了个泡泡。“崔格,你鼻子怎么回事……颜色挺怪的?”

  “噢,你闭嘴啦。都不知道是谁看到他没穿衣服就脸红。”

  “小鬼,你确定吗?——嘘——”升降梯逐渐减慢,他们开始警戒,把武器的保险打开。门开了,有人进来。

  “阁下,您好。”赫莉蒂若无其事行礼,还将我往旁边推开,腾出位置。听那沉重的靴子声,应该是金种或黑曜种。但若是黑曜种,灰种绝不可能尊称对方为阁下,我更不会嗅到满身丁香和肉桂。

  “中士。”对方响应,声音让我吓了一跳,是以前拿人耳当项链的维克瑟斯,院训时提图斯的手下,他也在我的凯旋式上大开杀戒。升降梯继续往下,我瑟缩在角落,担心会被他认出来(或是嗅出来)——维克瑟斯还真的朝这儿瞪,我听到他的衣领发出沙沙声。“第十三军团?”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应该是看见姐弟俩颈部的刺青了。“是艾迦的人还是她爸的?”

  “启禀阁下,这次任务,我们是由御史差遣,”赫莉蒂口气淡漠,“不过之前是追随灰烬之王。”

  “去年的火卫二战役有上场吗?”

  “有的,阁下。我们隶属葛里穆斯元帅的前锋部队,搭乘蛭附艇前往击杀忒勒玛纳斯一族,之后,费毕家族舰队包围了他们和阿寇斯家族。我,以及旁边这位——他是我弟——都与卡珐克斯交战过,并且用枪击中他。原本要将他拿下,却突然遭到奥古斯都家族及卡珐克斯的妻子率突击队干扰。”

  “真精彩,”维克瑟斯语气似乎颇为赞赏,“算是立下大功一件,可以多添一个眼泪记号上去吧。那时我去追杀本来属于第七军团的黑曜种走狗,灰烬之王很想把自己的奴隶讨回去。”他将某个东西放进鼻孔(大概是以前塔克特斯也很喜欢的兴奋药物),“那这是谁?”

  他说的是我。

  我觉得心脏都要跳到耳朵边了。

  “葛里穆斯预备的礼物,用来交换她要带回去的……包裹。”赫莉蒂说,“希望您明白我的意思。”

  “包裹?装得满吗?”他自己倒是说得很开心,“是我认识的人吗?”维克瑟斯对着我的头罩伸出手,我往后缩。“要是号叫者那可就温馨了。是卵石吗?野草?不对,他们没这么高。”

  “是个黑曜种,”崔格赶快撒谎,“我们也想逮到号叫者。”

  “嗯哼,”维克瑟斯像是怕脏一样将手收回,“等等,”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不如把这家伙和裘利家那贱人关一起,让他们抢晚餐吃——十三军团的,觉得如何?要不要找点乐子啊?”

  “崔格,切断监视器。”我隔着头罩厉声指挥。

  “他说什么?”维克瑟斯立刻转头。

  啪,干扰场启动。

  我开始行动。或许我还很笨拙,但速度够快。我的双臂挣脱手铐,一手扯下头罩,另一手抽出藏起来的锐蛇,朝维克瑟斯的肩膀戳刺,将他钉在墙壁,用头猛击他面部。然而,尽管有药物辅助,我和之前的实力落差太大,双眼不清、重心不稳。但维克瑟斯可没这些状况。我反应不及,视线还没对到焦,他已拔出自己的锐蛇。

  赫莉蒂将我推开,以身体掩护。我摔倒的同时崔格更果断出击,霰弹枪枪口插进维克瑟斯张开的口腔,锐蛇剑锋此时停在他姐姐额前几厘米。

  “嘘,”崔格低声警告,“丢掉锐蛇。”

  维克瑟斯照做。

  “他妈的,你到底想怎样?”赫莉蒂火大地质问,边喘气边扶起我。我头晕目眩,一边道歉,一边觉得自己很傻,稳住脚步后望向维克瑟斯。他一脸错愕,我腿还在抖,得抓住升降梯的栏杆才不会摔倒。药力未退,心脏激烈跳动——我居然想找人对打,也太蠢了。要他们开启干扰信号也很蠢,这座堡垒的上上下下都受绿种人监视,一定会察觉到异样,要是派其他灰种调查,不要多久就会找到筛检室那边的死人。

  我努力集中散乱的思绪,组织起来,挤出一句话。“维克翠还活着?”崔格稍微将枪口向后,停在维克瑟斯齿前。他可以讲话了,但没出声。“你知道他是怎么对付我的吗?”我又问。僵持一阵子后,维克瑟斯终于点头。“那……”我笑了,笑声仿佛冰层的裂缝那样不断扩大、碎往四面八方,直到我咬住舌头让自己停下。“你居然还有胆子要我再问一次?”

  “她还活着。”

  “收割者……会有人过来的。干扰场太显眼了。”赫莉蒂看着天花板的小型摄影镜头,“现在来不及改变作战计划了。”

  “她在哪里?”我甩动自己的锐蛇,“在哪里?”

  维克瑟斯咬牙回答。“地下二十三楼,二一八七号牢房。戴罗,你还是别杀我比较好,等会儿可以将我关进那房间,然后让我告诉你出去的路。”他脖子的皮肤底下有肌肉血管在抽动、隆起,仿佛藏在沙里的毒蛇,完全没有体脂肪。“两个禁卫军士兵能带你逃到哪儿?这山里、外头城里,甚至太空轨道都驻扎了军队,总共三十个圣痕者,南阿提卡完全在骨骑的控制中。”他对着自己制服领口上那小小的鸟类颅骨标记撇撇头,“你还记得都是些什么人吗?”

  “别理他。”崔格语气一冷,作势要扣扳机。

  “噢?”维克瑟斯冷笑。因为看穿我的弱点,他重燃信心。“那你这个锅盖头能拿一个奥林匹亚骑士怎么办?——噢,说错了,是两个锅盖头。”

  赫莉蒂闷哼一声。“学你啊,金毛。落荒而逃嘛。”

  “去二十三楼。”我对崔格说。

  他按下按钮,我们偏离原先的逃脱路线。崔格从通信仪调出地图,赶忙跟姐姐研究一番。“二一八七……在这里。我们需要密码,而且那里有摄影机。”

  “从那里撤退太远,”赫莉蒂抿嘴,“过去就是自寻死路。”

  “维克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回答。我一直以为她死了,但看来她奇迹地从妹妹的枪下捡回性命,“不能丢下她。”

  “你没有选择。”赫莉蒂还是这么说。

  “永远都有选择。”可是就连我听了都觉得不大有说服力。

  “拜托你先照照镜子好不好,你这身体能打吗?”

  “赫莉,别跟他争。”崔格开口。

  “那个金毛女又不是我们的人!我干吗为她送死?”

  但维克翠本来要为我而死。关在黑暗中的那段时日我常想到她。我还记得在胡狼办公室内送了她潮土油香精,那双眼中闪烁的喜悦就像个孩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洛克背叛后,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死了好多人,维克翠也被开枪打中背部,然而她一心只想着维护我们的友谊。

  “不能抛下朋友。”我只能重复这句话,完全刚愎自用。

  “我愿意追随你,”崔格慢慢回答,“收割者,无论你到哪儿,我都会效命。”

  “崔格,”赫莉蒂低声道,“阿瑞斯说过……”

  “阿瑞斯无法力挽狂澜。”崔格朝我点点头,“但他可以。他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就算错失逃走的机会?”

  “那再制造机会就行了。我们的炸药够多。”

  赫莉蒂目光呆滞,下颚咬得很紧。我懂这种神情。在姐姐的心里,崔格是一起长大的小弟,不是冷血的士兵,不是猎犬。

  “好吧,要走就走。”她无奈地说。

  “不过这个圣痕者要怎么办?”弟弟问。

  “输入密码就留他一命,”我回答,“有任何轻举妄动就收拾掉。”

  我们一行人进入十九楼,我又蒙上了头套,由赫莉蒂扶着,维克瑟斯假意带头,伪装成押送人犯的队伍。崔格跟着走,枪不离手。走廊上很安静,脚步声一直在回荡。隔着头套我什么也看不见。

  “就这儿。”到了门前,维克瑟斯说。

  “输入密码呀,混账。”赫莉蒂使唤他。

  他乖乖照办,门“唰”一声滑开。巨大的噪声袭来,扩音器播放出令人精神错乱的噪声。天花板结冰了,所有物品都覆盖白霜,灯光刺眼,难以直视。那个憔悴的囚犯倒在角落,像胎儿那样蜷缩成球,脊骨朝向我们这边。她背上有许多烫伤与鞭刑疤痕,淡金乱发散在脸上,勉强遮蔽强光。若非我见到脊椎顶部和肩胛之间有两个弹孔,就算见了面也认不出是她。

  “维克翠!”我大喊着,但被噪声盖过,她根本听不见。“维克翠!”我又吼了一次,那些噪声停下,换成了脉搏的声音。他们是用声光对感官加以折磨,跟我的待遇恰恰相反。这回她听到了。维克翠猛然转头,金瞳从乱发后瞪来,我无法判断她还认不认得我。从前那个即便赤身裸体也霸气十足的维克翠已经崩溃。她太脆弱惊恐,只想藏起来。

  “去扶她,”赫莉蒂将维克瑟斯推倒在地,“我们快走。”

  “她瘫痪了……”崔格观察着,“……的样子?”

  “不妙,这样就得用扛的。”

  崔格想上前,但我伸手按在他胸口,拦住他。就算是现在这个状态,维克翠也很有可能撕下他手臂。我才刚逃离黑暗深渊,明白那种混沌的情绪。我缓慢接近,心中恐惧渐渐退居意识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遏制的愤怒。她的亲妹妹居然做得出这种事。然而,追根究底一切都是我害的。

  “维克翠,是我,戴罗。”她没有任何回应,看不出有没有听懂。我蹲下来。“我现在就带你出去,让我们……”

  她忽然伸手扑来。“摘下面具!”她吼道,“摘掉!”赫莉蒂赶紧上前拿电击棒往她背上一敲。维克翠抽搐着,不过电击无法完全将她制伏。

  “趴下!”赫莉蒂怒喝一声,但维克翠却对准她穿了强化护甲的胸口出拳,女灰种向后弹出几米,撞上墙壁。崔格举起双手的两用多功能卡宾枪,朝维克翠大腿打了两发麻醉弹,维克翠很快安静下来,倒地喘息不止,眯眼注视我片刻后才昏迷。

  “赫莉蒂——”我担心地问。

  “什么钢铁金种不怕火炼,”赫莉蒂喘着大气站起来,护甲胸前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凹洞,“这妖精真能打,”她看着凹陷,发出赞叹,“这护甲可是为了要挡住磁道弹而设计的呢。”

  “裘利家族的基因吧,”崔格喃喃地说,“还好关在这里,没有足够的热量。”他将维克翠抬到自己肩上,随姐姐回到走廊。赫莉蒂招手要我赶快跟上,维克瑟斯还趴在地板,但如我承诺过的,留他一条命。

  “我们迟早会找到你,”他抢在我关门时坐起来嚷嚷,“你心里有数,叫那个矮子塞弗罗好好等着,巴卡家的老头死了,儿子也别想逃。”

  “你说什么?”我怒吼。

  见我又冲进牢房,维克瑟斯眼神忽然充满恐惧。多年前,当我躲在暗处,见到莉娅被安东尼娅和维克瑟斯施以暴行时一定也是这种感受。还有,花园宴会上每个死去的朋友也是这么害怕。现在若放过他,以后他还会杀更多人。一时心软,祸患无穷。

  锐蛇弯成甩刀状。

  “饶了我——”这种时候他就知道哀求。那薄如刀削的嘴唇颤动,我看见了他内心深处的孩子。

  维克瑟斯立刻意识到自己铸下大错,看来还有某个人在某处关怀着他,将他看作睡在摇篮里的可爱孩子。

  要是我们都能停在那时候,该有多好。“戴罗,放了我,你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你跟提图斯不一样。”

  牢房扩音器发出的心跳声更大。维克瑟斯被白光笼罩。

  他要我怜悯他。

  可惜,我的恻隐之心已经埋于黑暗之中。

  红种的英雄诗歌赞颂慈悲和荣誉,要饶恕敌人,就如我曾纵放胡狼。只有宽恕能够保有自己的纯洁,歹毒者自会承受苦果。若让他们披上黑衣,趁我掉头时捅来一刀,那时我就有权转身反击,毫无罪疚地杀了对方。只不过,我们并非歌谣里的人物。这是战争。

  “戴罗——”

  “替我传个消息给胡狼。”

  锐蛇划破维克瑟斯咽喉。我看着瘫软在地、生命急速流逝的他,体悟到维克瑟斯会如此畏惧,是因为彼岸将是一片空无。他发出咕噜声,那是临死的泣涕,但我毫不后悔。

  然而房间内发出的心跳噪声是遮掩不了走廊的警钟的。

  

  第五章 C计划

  

  赫莉蒂开口:“早说过我们没时间了。”

  “别紧张。”崔格回答。

  我们回到升降梯,他先将维克翠放下,取出备用的黑色雨衣给她,让她能有点儿尊严。我紧紧握拳到指节发白,维克瑟斯的鲜血玷污了刀上几个孩子在隧道嬉闹的景象,又流过我父母的轮廓,最后沾上伊欧的秀发。我用身上的囚服抹干净,暗忖着自己似乎快要遗忘夺人性命有多么简单。

  “为活命自私自利,活该这样孤单死去。”崔格淡淡地说,“明明就那么聪明,我还以为他们不会那么混账。”他望向我,拨开落在眼前的头发,露出燧石般闪耀的眼珠。“抱歉,话说得太狠了。假如他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我摇摇头,“那种人才没朋友。”

  说完,我弯下腰,给维克翠顺顺头发。她靠着墙熟睡,有些营养不良、双颊凹陷,连嘴唇都变得更薄,着实令人心疼。不过即便是这样的维克翠,也有种颇戏剧性的美丽。我不禁想象,无论敌人如何虐待,她看来还是坚强勇敢,掩饰着那颗柔软的心。只怕那颗心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还好吗?”崔格问。我没有回话。“你女朋友?”

  “不是。”我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须,有些厌恶这种搔刮的触感——而且很臭。丹托怎么只剃了我的头,没刮胡子呢?“而且我也不好。”

  我在心中找不到希望,找不到爱。

  从维克翠和我的遭遇中,我只能找到怨怼。

  我怨恨自己现在的模样。我一再从崔格的视线中感受到他有多失落。这个男孩想找当年的收割者,但我形容枯槁,不成人形。指尖滑过肋骨时,根根分明、那般脆弱。我给这对姐弟,给所有人承诺了一个太美好的将来,对维克翠尤其如此。她拿出最真的一面,但我和那些将她当作工具的人有何不同?我就是她母亲教她严加提防的那种人。

  “我们现在只需要一样东西。”崔格又开口。

  我正色,抬起头。“复仇吗?”

  “冰啤酒。”

  笑声脱口而出,音量大得我都吓了一跳。

  “该死,”赫莉蒂嘀咕着,手指在面板上按不停,“该死、该死……”

  “怎么了?”我问。

  我们目前位于地下二十四、二十五楼之间。她用力按按钮,但电梯飞速上升。“敌人取得操作权限了,这样我们到不了地底机库,而会被他们逼到——”赫莉蒂呼了口气,朝我望来,“——一楼。该死、该死、该死!走出去就是猎犬部队和黑曜种……说不定金种也会亲自出马。”她停顿,“对方知道你在这里。”

  绝望带来的闷痛从腹部扩散。我忍着没讲话,心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捉回去,要是走投无路,我就杀死维克翠,然后自戕。

  崔格挨到姐姐身旁。“黑不进系统?”

  “你他妈什么时候看我学过黑系统了?”

  “要是伊法瑞在就好了,他就会有办法。”

  “真抱歉哦,我不叫伊法瑞。”

  “爬出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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