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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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他摇摇酒杯。“要是奥古斯都没将我与朱利安排在同个房间,你觉得后来会怎样发展?”

  “不重要了。”

  “说说看?”

  “我也不知道。”他语气有些激动,喝光威士忌后自己又倒满,明明上了手铐,动作却依旧利落。卡西乌斯瞪着玻璃杯,眼神迷惘。“你和我不像洛克或弗吉尼娅那样心思细腻。你如果是雷,我就是电。记不记得,那时我们还在脸上涂东西,骑着马像个白痴一样四处乱闯?其实那才是真正的我们。我们无法改变性格,你和我需要一场风暴。若是不起风暴,就只能平凡地结束一生。现在这样硝烟四起,冲突对立……我们的呐喊总是最响亮。”他意识到自己又将话说得太冠冕堂皇了。嘴角不禁染上一抹无奈微笑。

  “你真的这么觉得?”我问,“人永远只能有一种样貌吗?”

  “你不认同?”

  “维克翠也是这么说自己,”我耸耸肩,“但我坚持她有别的选择,每个人都有。”卡西乌斯身子前探,这次是给我倒酒,“洛恩也常常提起他被困在自己的人格和过去的抉择中,于是渐渐感觉人生根本不属于自己,背后受另一种东西操纵,扭曲了面前道路。然而到最后,尽管他对世界有爱与仁慈,有珍惜的家人,都无法挽回命运。你选择什么方式去活,就以什么方式死去。”

  卡西乌斯在我这番话中听见的不只有质疑,同时也明白野马、塞弗罗、维克翠都可能步上这个后尘。更重要的是,他的人生跟我一样,被迫卷进汹涌波涛。“你觉得自己会死吗?”他问。

  “洛恩总说,时机总有成熟的一天,那一天只会越来越接近。”

  他望着我,眼神温柔,似乎忘了酒的存在。这气氛比我预期得更亲近,或许真的说进他心坎了。又或者,卡西乌斯也觉得自己只是一步步朝死亡迈进。“我之前没想过你背负了多少。”他语气谨慎。

  “多年来,你藏匿在敌人之中,无法对别人袒露心情。是不是?”

  “当然不能说,风险太大,会害死很多人——你好,我是红种派来的间谍?”

  他没有笑。“现在也一样。所以你才对生命感到灰心。即使与同胞团聚,你依旧像是外人。”

  “没错。”我举起酒杯,心里有些迟疑,不知究竟该对卡西乌斯吐露多深。但后来威士忌帮助我开口。“和大家交心好难,每个人都有不能碰触的禁忌。塞弗罗还思念父亲,将完全不认识的人的命运扛在自己身上;维克翠始终认为自己应该要凶残阴毒,假装她就只想要复仇。还有,人人都觉得我有远见,因为我有过那样的妻子,就代表我能创造更美好的未来。事实上我自己看待她的角度已经跟以前差很多了。野马——”我困窘地将话吞回去。

  “说吧,她又怎么样?你杀了我兄弟,我杀了费彻纳,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尴尬?”

  我眉头一挤,暗忖着这场面确实够怪。

  “她老是在评断我,”我说,“评价我的一言一行,仿佛要算个总分来决定我够不够格。”

  “够什么格?”

  “让她愿意配合,能不能担任领袖……我也不确定。我还以为在冰原时我就算证明了自己的为人与能力,但看来还是不够。”我耸耸肩,“你当初应该也有同样的感觉吧?艾迦杀死奎茵,你还得继续执行最高统治者的每个命令,达成你母亲的……期望。现在你却跟杀了你两名兄弟的人对坐饮酒,谈天说地。”

  “我不在乎卡努斯。”

  “嗯,你们感情还真好。”

  “小时候他对我不错,”卡西乌斯说,“这样说感觉有点儿不可思议,但以前我很崇拜卡努斯。他带我做运动、出门旅行,还把自己跟女孩相处的那套也教给我。不过对朱利安又是另一个样子。”

  “我也有哥哥,他叫基尔兰。”

  “还健在吧?”

  “目前在阿瑞斯之子里面做技工,已经生了四个小孩。”

  “啊?所以你已经当了叔叔?”卡西乌斯一脸不可思议。

  “不只叔叔,基尔兰后来和伊欧的姐姐再婚。”

  “这样啊。我也跟小孩子相处过,我很会哄小孩。”卡西乌斯的眼神变得蒙眬,笑意逐渐收敛。我明白他灵魂深处埋藏的疑惑是什么。“戴罗,我已经厌倦这种战争了。”

  “我也一样。要是可以救回朱利安,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可是现在我们就是为了他,为了与他同样处境的人而战——那些温和、善良,知道世界应该是什么模样的人。问题是,他们的声音永远盖不过恶人。”

  “你不担心自己毁了一切后再也拼凑不起来吗?”他诚恳地说。

  “当然担心。”我早就了解自己的弱点,“所以才需要野马帮忙。”

  卡西乌斯凝望我良久,最后摇摇头,发出的那声轻笑不知是针对自己还是我。“要讨厌你可真是不容易。”

  “冲着这句话,一定要干杯。”我们举杯,没再多说什么。但他离开前,我给了他一个全息方块,要他回去看。我也先为方块的内容道歉,解释了这件事必须要让他知道。卡西乌斯听出话中讽刺。我知道,他将会在回到牢房后看完,潸然泪下,然后觉得更加孤单。面对真相总是艰难。

  

  第五十一章 潘多拉

  

  卡西乌斯离开后过了几小时,我睡得并不安稳,后来又被塞弗罗叫醒。他从通信仪联络,说有要紧的事。维克翠与安东尼娅在小行星带交火,她要求增援,所以塞弗罗已经整装,并要赫莉蒂组织突击部队。

  野马、号叫者和我搭乘忒勒玛纳斯家族舰队中剩下最快速的火炬船出动。明明才经历过木卫战役,还旗开得胜,赛菲得知又有能作战的场合仍跃跃欲试。然而眼前我需要她整顿黑曜种。只有女王能维持秩序。情况一如塞弗罗最近的新笑话:看见一个身高两米三的女人拿着战斧和挂满舌头的钩子进来,我们要说什么呢?答案就是闭嘴少啰唆。

  我则有另一层顾虑。目前我们太依赖几名特定人物来凝聚向心力,要是随便损失某个指挥官,都可能导致革命军瓦解。

  我们全速前进,尽快追上维克翠,但抵达该坐标后周围却都是干扰信号的小型星体,而且还立刻收到署名“裘利”的加密讯息。

  “捕获贱人,卡珐克斯得救,我赢了。”

  于是我们转乘航天飞机,从火炬船到了维克翠的舰队。一路上塞弗罗总紧张地抓着裤管。她这仗打得漂亮,二十艘船舰出击,迅速扩展为五十艘黑船——船只设计相当高科技,机动性与造价同样高昂,符合他们商贾世家的背景,与奥古斯都或贝娄那家族喜爱的巨兽形式截然不同。船上都有裘利家族矛贯日冕的徽章。

  维克翠在母亲以前使用的旗舰潘多拉号上等候,换上一身黑色制服,华丽雍容;右胸挂了家族纹章,烈焰般的橘色线条沿着黑色长裤往下延伸,金色饰扣闪亮耀眼。她还找回了之前佩戴的耳环,耳垂上多了两块翠玉,脸上笑容灿烂,却又有些神秘难解。

  “欢迎各位来到潘多拉号。”

  卡珐克斯又受伤了。他站在旁边,右臂上了石膏,右半脸贴着人工肉。几个女儿马上过去探视,他笑呵呵地问候野马,野马情绪激动到顾不得颜面,跑上前搂住他脖子在光头上亲了一下。

  “野马呀,”卡珐克斯乐不可支地放下她,低头说,“抱歉,真对不起,老是被人家抓走。”

  “美女总要等王子来救嘛。”塞弗罗打趣道。

  “好像真是这样呢。”他回答。

  “答应我别再有下次了,卡珐克斯。”野马开口,他赶紧点头承诺,“而且你又受伤了!”

  “小伤啊,没大碍的,王子殿下,你不知道我血液里面有魔法吗?”

  “说到这个,要见你的可不只我们。”野马回头瞟了阶梯一眼,吹了声口哨,卵石就放下索福克勒斯,爪子敲地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狐狸一溜烟儿从塞弗罗脚边蹿过,差点儿把他撞翻。索福克勒斯跳进卡珐克斯怀中,他张大嘴巴狂亲狐狸,看得维克翠退后一步。

  “我还以为你这边出了问题。”塞弗罗朝她咕哝。

  “我早说过,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维克翠回答,“戴罗,主舰队距离多远?”

  “两天。”

  野马张望了一阵。“戴克索呢?”

  “他正在处理上面几层的鼠辈。还有几个圣痕者死撑着,要全挖出来得费些工夫。”

  “途中几乎没看到损毁的船骸,”我开口,“怎么办到的?”

  “什么怎么办到的?我才是裘利家族正统继承人。”维克翠得意地说,“无论是看我母亲遗嘱还是看出生顺序都是一样。也就是说,安东尼娅指挥的根本就是我的船,靠钱买通的舰上人员当然要联络我。他们以为几条小船后面跟的就是大舰队,所以哀求我让可怕的火星收割者放他们一条生路……”

  “你妹妹的部下如何处置?”我问。

  “处决三人,毁掉他们船只,杀鸡儆猴,抓到又不肯投诚的执政官目前都关着,他们的职务由效忠我及母亲的旧识接管。”

  “人家愿意加入吗?”塞弗罗嘀咕。

  “他们追随的是我。”维克翠说。

  “这两者有些不同。”我也出言试探。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我的船。”距离重振母亲的企业版图只差一步,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在和平状态下完成。维克翠目前的角色依旧相当微妙,就像狮雨战役时洛克得以全权掌控那支舰队。

  其他人对她的忠诚度将遭受考验,塞弗罗对此显然感到不安。野马和我互望,皱了一下眉头。

  “这年头‘所有权’成了个有些难定义的词,”塞弗罗还是说出口了,“他们的意见好像还是很多。”维克翠一听就要发脾气,野马赶快介入。“我想塞弗罗的意思是想问你,既然报了仇,还想跟我们一起进军核心区吗?”

  “其实我还没报仇,”维克翠回答,“安东尼娅还没死。”

  “那她要是死了呢?”野马追问。

  维克翠耸耸肩。“我不太擅长给承诺。”

  塞弗罗看上去更加低落。

  牢房中关了数十人,大部分是金种,其余是蓝种和灰种。他们先前身处高位,但效忠安东尼娅。

  我觉得自己仿佛站在峡谷,敌人从两旁栅栏后方对我怒目相向。我独自穿过走道,让这些金种亲眼看到俘虏自己的究竟是何人。这感觉倒是挺爽快的。

  我在倒数第二间才找到安东尼娅。她靠着栏杆坐下,除了脸颊上有些瘀血,还是跟从前一样漂亮。性感的嘴唇、浓密的睫毛,即便牢狱中灯光惨白,依旧遮不住瞳孔里那抹火焰。柳枝般纤瘦的腿盘在身下。她正伸出黑色的指甲抠着大脚趾上的水泡。

  “就觉得我听见收割者的镰刀声呢。”安东尼娅嘴角浅浅扬起,眼神十分魅惑,看遍我身上每一寸,仿佛欲将我吞吃入腹。“亲爱的,你应该灌了不少蛋白质吧?又跟以前一样雄赳赳气昂昂。不过别担心,我不会忘记你瘦到皮包骨、哭啼求饶的窝囊样儿。”

  “这边的舰队只剩你一个骨骑,”我朝隔壁牢房望去,“我要知道胡狼究竟有什么计划,他的军力分布、补给线和据点战力,也要知道他对阿瑞斯之子掌握多少。还有,他和最高统治者之间是什么关系?双方是同谋还是有疙瘩?胡狼是否有意斗垮她?我要所有能够击败他的情报,最重要的是,我要知道那些该死的核武藏在什么地方。只要告诉我,就能活命,不说就是死路一条。清楚了吗?”

  安东尼娅听见核武二字没什么特殊反应,隔壁房间那人也一样。

  “很清楚,”她说,“我非常乐意配合。”

  “安东尼娅,我知道你会想尽办法活下来,但我说话的对象不只有你。”我伸手敲打隔壁栅栏。

  那个个子较矮、肤色较黑的金种终于红着眼睛抬头。她的脸很尖,说话声音也一样。怪的是,她的卷发比印象中亮眼很多——还有眼睛。那一定是人工染色。“蓟草,你也一样。谁先提供更多情报谁就能活下来。”

  “手段真是阴毒,”安东尼娅刻意喝彩。“这样还自称红种?我觉得你在我们的社会应该如鱼得水?”她冷笑一声,“我没说错吧?”

  “你们有一小时时间考虑。”

  我转身离去,让我的威胁在两人内心发酵。

  “戴罗!”蓟草叫道,“帮我跟塞弗罗说对不起。拜托你!”

  我回头慢慢走过去。“你染了头发。”

  “小镀金想跟我们平起平坐呢。”安东尼娅讲起话故作亲昵,开始伸展那双长腿。就算坐着,她还是比蓟草高出一个半头。“别怪她,她就是爱做梦。”

  蓟草凝望着我,双手抓紧铁条。“抱歉,戴罗,我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不然我一定……”

  “你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你并不笨。现在还假装自己不了解就太可悲了。其实你想对付我是很正常的,”我缓慢地说,“问题在于,原本塞弗罗会在场,号叫者所有人都会在场,”她盯着地面,不敢和我四目相交,“你怎么能那样对他?怎能这样对所有同伴?”

  蓟草无言以对。我搔搔她的头发:“以前的你比较好看。”

  

  第五十二章 利 牙

  

  回到监牢的控制室后,塞弗罗、野马和维克翠都来了。另外还有两个技术人员坐在人体工学椅上,周围同时浮着十几个影像。“说了什么吗?”我问。

  “还没,”维克翠回答,“但我稍微‘加热’了一下,水迟早会烧开的。”

  塞弗罗正瞪着画面。“想不想和蓟草谈谈?”我问。

  “谁啊?”他挑眉,“我没听过这个名字。”我看得出这次重逢反而令人伤心,让我更难过的是塞弗罗虽逼自己坚强,还是很难承受亲手带出的部下叛变。我无法确定他不肯放下防备究竟是因为维克翠还是我,或是因为他自己。说不定以上皆是。

  几分钟以后,安东尼娅和蓟草满身大汗。按我提议,牢房加温到四十摄氏度会造成生理不适,同时重力也略微提高,但是在感官不易察觉的范围内。目前蓟草不讲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安东尼娅老在摸脸上的瘀青,似乎想确保不会坏了那张脸蛋。“你倒是想想办法。”安东尼娅隔着栅栏说。

  “想什么办法?”蓟草在另一边回话,“就算我们什么都招,还是会死。”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快给我抬起头来。这样你怎么配得上脸上的圣痕者。难道你不是马尔斯学院的人吗?”

  “她们知道自己被监听,”塞弗罗说,“至少安东尼娅一定猜得到。”

  “有时候被发现也无所谓,”野马解释,“智力越高的人在拘禁时越是喜欢算计,但那种自信却使得她们误以为局势在自己控制下,反而更容易受到心理操弄。”

  “这是你被人严刑逼供后的人生领悟吗?”维克翠问,“有机会来分享分享。”

  “安静。”我调高音量。

  “那我就什么都告诉他们,”蓟草对安东尼娅说,“反正我早就不在乎了。”

  “什么都告诉他们?”安东尼娅问,“但你又知道什么呢?”

  “我知道的够多。”

  “我知道的比你多。”

  “谁会信你?”蓟草一副没好气的模样,“你这弑母的疯子!要是你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

  “噢,亲爱的,你不会真那么笨吧?”安东尼娅同情似的叹息,“唉,可惜你真的是笨。我看了都难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

  “单细胞。动动大脑啊,至少要努力试试看。”

  “去你的,你这贱人。”

  “抱歉,蓟草,”安东尼娅沿着栏杆伸个懒腰,“都是因为太热了。”

  “我看是你梅毒入侵脑细胞吧。”蓟草开始抱胸踱步。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果然我们家教不太一样。”

  我考虑着是否要带蓟草出来直接逼问。“也许是陷阱,”野马提醒我,“安东尼娅或许设想过遭掳的情境,甚至可能是我哥的伎俩。故意给部下假情报对他而言很正常,尤其是在部下极有可能被捉的情况下。”

  “会是设好的局吗?”维克翠问,“舰上停尸间里有超过五十具金种尸体,他们恐怕不同意这种臆测。”

  “她说得没错,”塞弗罗接口,“先摆一会儿,等到安东尼娅被独自约谈,也许会供出更多。”

  安东尼娅闭上眼睛,头还是靠着栏杆。她算准蓟草还要问所谓“动脑”是什么意思,蓟草也真的没让她失望。“刚刚你说我把什么都招了就没价值,那是什么意思?”

  安东尼娅隔着栏杆望过去。“亲爱的,你还真是没仔细想。我绝对是死定了,你自己也说过,就算我不承认,但是……我跟我姐比起来可是乖巧家猫。我对着她脊椎开枪,还往她背上淋酸液淋了将近一年,你说她会不会像剥洋葱一样把我的皮一层一层扒下来?”

  “戴罗不会让她那样做。”

  “他是红种,在他眼中我们都是戴了王冠的恶魔。”

  “他不是那种人。”

  “但有个小妖怪是。”

  “他有名字,他叫塞弗罗。”

  “这样啊,”安东尼娅才懒得理,“总而言之我是没命了,你还有机会。不过呢,提供情报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就好。所以你真正应该思考的是:假如什么都说出来,他们有什么理由留你活命?也就是说,你心中得有策略,不能一股脑儿招供,要一点儿一点儿交换条件。”

  蓟草走向分隔两人的栏杆。“你想骗我啊?”她很勇敢地说,“你搞清楚,没救的只有你。戴罗会赢的,说不定他本来就是对的。我告诉你,我会帮他的。”她抬头看着牢房角落的监视摄影机,视线离开安东尼娅,“戴罗!我会告诉你胡狼的计划!然后——”

  “快带她走!”野马叫道,“快!”

  “糟——”维克翠也看出来了。塞弗罗和我还一头雾水,她已经冲到门口,同时对技工嚷嚷。

  “打开三十一号房!”塞弗罗和我这才回神,追到走廊,撞倒了正在调整全息投影的绿种人。野马跟过来,一行人赶到牢房区大门,维克翠狂捶吼叫说要进去,终于等到门板嗡嗡开启,我们没空和警卫说明,他们还在慌乱整装。

  囚犯喊叫此起彼落,但我还是听见“砰、砰、砰”的声音。抵达现场时只见安东尼娅蹲在蓟草旁边,双手穿过栏杆,手上沾满鲜血,指头上还黏着卷发。前号叫者成员的颅骨已经凹陷,但安东尼娅还再拉起来往栏杆作最后一击。维克翠马上推开磁力牢门。

  安东尼娅完事起身,对着姐姐微微扬起嘴角、举起双手,一派无辜天真。“小心点儿,”她还出言挑衅,“小维维,你可别冲动,只剩我能给你们情报了,除非你想一头栽进胡狼嘴里……”

  维克翠依旧出手打烂了妹妹的脸。隔着十米外都能听见骨头裂开的声音。安东尼娅向后缩,想要躲开,却被姐姐架在墙壁痛殴。维克翠的招式精准,宛如机械,而且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肘击、膝蹴,她将我们学过的武术发挥得透彻。安东尼娅抵抗时连指甲都嵌进了姐姐的手臂。那方传来的声响逐渐浑浊,有更多液体喷溅,她终于没了力气,肢体瘫软。维克翠还不肯停手,我在旁边也无意介入。对于安东尼娅,我也只剩仇恨,我心中还是有个黑暗面希望她多吃点儿苦头。

  塞弗罗推开我朝维克翠扑过去,努力揪开她右手,并以左臂扣住她颈部,两腿先攻下盘让她往后倒,接着箍紧她腰部,不给她反抗余地。得救后,安东尼娅往旁边一倒,野马纵身上前护住,免得头盖骨敲到小床的金属支架,恐怕不死也会重伤。我跪在栏杆前探着蓟草脉搏,心里其实明白只是枉然。她整个脑袋都凹进去了。我瞪了半天,疑惑自己怎么没有一丝恶心恐惧。

  我心中有某个地方死去了。是什么时候死的呢?我怎么都没察觉?

  野马大叫要找黄种,警卫立刻去联络。我摇摇头,回了神。

  塞弗罗放手,维克翠给他勒到猛咳不止,怒火中烧地用力将他推开。野马也放下安东尼娅。她鼻子全碎,吐息仿佛打鼾,脸也不成形了,断牙卡在烂掉的嘴唇上,要不是有头发和印记,恐怕谁也不知道这人是金种。维克翠瞧也不瞧她一眼,径自走掉,不小心挡路的灰种都被狠狠拨开,有两人还因此跌倒。

  “维克翠——”我朝她喊,但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回过头,眼睛红彤彤,但不是因为气愤,而是无尽的悲哀。她的指节也破皮了。“以前我还给她绑过辫子,”维克翠勉强挤出声音,“真不知道她长大怎么会变成这种人,为什么和我完全不同。”她的中指和无名指也嵌着妹妹的牙齿碎片,拔出后对着灯光观看,好像第一次捡到海玻璃的孩子。但她很快就一阵颤抖,满脸惊恐,把牙扔在钢板地面,发出“当”一声。维克翠的眼神飘向我背后的塞弗罗。“我告诉过你了。”

  稍晚,医生还在给安东尼娅治疗,阿瑞斯之子则前往蓟草原本乘坐的火炬船提丰号,收拾她的遗物,并在柜子暗层找到一团特地保存起来的臭狼毛。废物拿出来后,塞弗罗不禁喉咙一哽。

  “是蓟草解下来的。”小丑说,第一批号叫者围在喷射管前给蓟草送别。野马不愿打扰,所以躲在墙角。只有卵石、废物、塞弗罗和我。“院训时,安东尼娅被胡狼挂在十字架上,是蓟草去给她松绑。”

  “我都忘了。”我说。

  塞弗罗鼻子一哼。“这什么世界。”

  “记不记得,那时莉娅不敢给羊扒皮,你还和蓟草串通故意要激她?逼她坚强一点儿?”卵石说得嘴角都扬起了,塞弗罗也笑了。

  “笑什么笑?”小丑说,“你那时候还在吃蘑菇、对着月亮鬼叫咧。”

  “我有看到,”塞弗罗说,“我一直都有在看。”

  “老大,你这样听起来很变态,”废物打趣道,“而且你偷看大家的时候都在干吗啊?”

  “还用问?一定是躲在树丛打手枪。”我说。

  塞弗罗又哼一声。“大家都睡了我才会做。”

  “恶心死了。”卵石皱着鼻子,拿出号叫者斗篷,“小蓟草,狼嚎不息。”她眼里那分温柔令人不忍直视,没有任何控诉与愤怒,真诚为朋友送终。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喜爱这群人,包括洛克在内。大家致哀后,蓟草也追随拉格纳和洛克,展开前往太阳的旅程。小丑和卵石离开时手牵着手,废物还在旁边不停胡言乱语。我笑着目送三人离去,塞弗罗没走,野马也还在角落。

  “维克翠那句‘我告诉过你了’是什么意思?”我问。

  塞弗罗瞥了野马一眼。“算了,无所谓,”他作势要走,却踌躇不前,“她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我。”

  “噢……”

  “别难过,塞弗罗,”野马开口,“她最近情绪压力一定很大。”

  “的确。”塞弗罗靠着墙壁,“而且可能是我的问题吧,我说……”他做了个鬼脸,“开战前我跟她说我爱她。你们猜猜她怎么回答?”

  “谢谢你的爱?”野马随口说。

  他额头一皱。“不是,她说我傻。搞不好她还真说对了。我大概是读错书,所以急昏头了吧。”

  塞弗罗看着地板,若有所思,野马朝我点头示意,要我赶快说说话。

  “塞弗罗,你毛病的确不少。例如很臭、很矮、刺青品位很莫名其妙,挑的色情片更……怪到不行。还有,你那脚趾甲到底怎么回事?”

  他头一偏瞪过来。“什么怎么回事?”

  “太长了啊,老弟。你……不觉得该剪了吗?”

  “才不要,可以勾住东西很方便。”

  我眯着眼睛,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玩笑话,只能硬着头皮给予鼓励。“总之老弟,虽然你有很多缺点,但无论如何都不傻。”

  塞弗罗的表情很难分辨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她觉得自己连血液都是毒的,在牢房那话也是这意思。她迟早会毁掉一切,所以要我趁早跟她保持距离。”

  “她是在害怕。”野马说,“尤其经历过这些。”

  “现在一切还没结束……”他靠墙坐下,头也往后一靠,“这好像是注定哪,冤冤相报何时了……”

  “至少木星那场算是赢了。”我安慰他。

  “就算每场都赢,不代表最后就能胜利。”塞弗罗咕哝,“胡狼一定还有什么诡计,奥克塔维亚也只是略有损伤。权杖舰队比宝剑舰队更大,一定也会从金星、水星调度兵力,所以最后大概是一比三。会有更多人死,我们认识的人也不例外。”

  野马微笑。“除非我们改变局势。”

  

  第五十三章 寂 静

  

  野马解释计划大纲,我们大笑几声,开始分析利弊得失,她则先带忒勒玛纳斯家的人回去主舰队。我和维克翠、号叫者留下来审问安东尼娅,并监督船只修整。

  明艳动人的安东尼娅已不复存在。伤势太重,完全毁容了。左眼窝骨近乎粉碎,鼻梁现在是平的,原本还完全陷进鼻腔,医生得用镊子夹出来。她嘴巴也肿了,空气一经过门牙就发出咝咝声。除此之外,还有颈部鞭打症及严重脑震荡。医疗团队起初把她当成船舰坠毁的伤员处置,后来才察觉脸上好几处痕迹都有朱庇特学院戒指的闪电图案。

  “正义的印记。”我说。塞弗罗听见翻了个白眼。“怎么?我也会说笑话啊。”

  “小收割者,我看你还是多练练吧。”

  我过去讯问时,安东尼娅左眼仍是一团黑色肿胀,右眼则怒气腾腾,但态度还算配合。或许此刻她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有生命危险,姐姐随时能回来收拾残局。

  依据她的情报,胡狼的最后通信是说他已为我们进攻火星进行准备,集中舰队,计划要夺回火卫一,也呼叫大罐头和其他殖民地联合会军事据点出兵增援。不过火星的金种、银种、赤铜种掀起一阵出走潮,赶赴月球或金星避难。该两地成为失势贵族的避难所。地球有过同样的历史,法国大革命后的伦敦,三次大战后北半球弥漫辐射,所以许多人避居新西兰。

  此处的一大问题是安东尼娅的情报无法验证,尤其现在行星间远程通信可谓回到石器时代。我们明白胡狼可能使用反间计,预期安东尼娅等人可能变成俘虏,以他们为诱饵启动陷阱。本来蓟草会是我们判断情报真伪的主要工具,安东尼娅杀她的手段虽冷血残酷,但就效益而言确实值得。

  赫莉蒂过来潘多拉号舰桥时,我正在试图对外联系,盘腿坐在前方观察站那儿,不断尝试登入贾王的数位情报节点。战舰内部时间已是深夜,灯光暗淡,只有蓝种轴心船员留在座位,带领船只朝主舰队会合。远方的朦胧形影是小行星正在旋转。赫莉蒂走到我旁边坐下。

  “提提神吧。”她递上锡杯。里头是咖啡。

  “怎么那么好?”我有点儿受宠若惊,“也睡不着吗?”

  “嗯,其实不大喜欢坐船——不准笑。”

  “身为军团的一员,这种体质很不方便吧。”

  “还用说吗?能在各种环境入睡就有成为好军人的一半资格。”

  “另一半呢?”

  “在任何地方都能大便、发呆,还有就算接到蠢命令也不会失控。”她手指轻叩地面,“都是因为引擎嗡嗡叫,听起来像黄蜂。”她甩掉靴子,“不介意吧?”

  “没关系,”我喝了一口,“这是威士忌吧。”

  “反应很快呢,”她眨起眼活像个淘气男孩,“很多人还在好奇目的地到底是哪里。你就老实跟他们说吧,应该都能接受的,继续保密大家晚上都不好睡。”

  “舰队里有几百个奸细,”我回答,“这是很肯定的。我可不想打电报到敌人那里去。”

  “也是,”她朝我手上的通信仪撇头,“还是没回应?”

  “小行星就够麻烦了,现在殖民地联合会一有机会就进行干扰。”

  “嗯,贾王把他们逼急了。”

  我们坐了一会儿没说话。赫莉蒂不太算能让人心情平静的人,但她出身农家,有种朴实的气质。

  在乡村中,一个人的名声好坏就看那人的言行,或是他养的狗是什么样。我与她有很多地方不同,却又存在着微妙的默契。

  “节哀顺变。”她开口。

  “你说哪一个?”

  “两个。你和那女的认识很久了吗?”

  “学院时代就认识,嘴巴很毒,但是个可靠的……”

  “……直到某一天她不可靠了。”

  我耸耸肩。

  “维克翠不大稳定。”

  “她自己说的吗?”我问。

  赫莉蒂轻笑。“怎么可能。”她拿出掺了药的香烟叼在嘴里点燃,还问我要不要,我摇摇头婉拒。战舰空调发出空洞的鸣叫。“这种寂静令人难受,”片刻之后,她说,“你被关在那种地方,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点头。“没有人问过我那时候是什么心情,”我说,“就是被关在箱子里时。”

  “也没有人和我提过崔格。”

  “你希望有人提吗?”

  “不希望。”

  “以前我都不在意的,”我说,“再怎么安静也无妨。”

  “年纪一大就会自己制造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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