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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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的小女孩会和自己的洋娃娃玩游戏。她们合上娃娃的眼睛,那个娃娃就死了。

  “洋娃娃为什么会死?”

  “因为他们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都会死。他们生出来,然后就会死掉。”

  我的阿尔焦姆今年7岁,可他看上去更像一个5岁的男孩。他会闭上眼睛,我以为他睡着了。于是,我开始哭泣,以为他不会看到。可是这时,他问我:“妈妈,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睡着了,几乎没有呼吸声。我跪在他床前:“阿尔焦姆,睁开你的眼睛,说点什么。”我对自己说,“他还是有体温的。”

  他睁开眼睛,然后又睡着了,睡着的他看上去那么安静,就像死了一样。

  “阿尔焦姆,睁开你的眼睛。”

  我绝不会让他死。

  不久?之前,我们才刚刚庆祝了新年的到来。我们什么都有,而且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自制的:熏肉、猪油、肉、腌肉。只有面包是从商店里买来的。就连伏特加都是我们自己的。当然,“我们自己的”就意味着它们产自于切尔诺贝利,而这也就代表它们含有铯,而且回味起来还有一点锶的味道。可是,除此以外,我们还能从哪儿弄到这些东西呢?村子的商店早已是空空如也,而且就算那里面有东西卖,仅凭我们的薪水和养老金,我们也买不起任何东西。

  那天晚上,我们家还来了一些客人,他们都是我们的邻居,为人和善而且年轻。他们中的一个是老师,另一个是集体农庄的技师,和他同来的还有他的妻子。我们在一起喝酒,吃东西,然后我们就开始唱歌。我们竟然不约而同地都唱起了老歌——那些革命歌曲,战争年代的歌曲。“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古老的克里姆林宫上。”那是一个快乐的夜晚,一切就像从前一样。

  我写信把那天晚上的情景告诉了我的儿子。他还在上学,住在首都。他在给我的回信里写道:“妈妈,我能够想象出当时的场景。这太不可思议了。在切尔诺贝利的土地上,在我们家里。新年树闪闪发光。人们围坐在桌子旁,快乐地高唱革命歌曲和军事歌曲,就好像他们从没去过古拉格集中营,也从没听说过切尔诺贝利事件。”我开始感到害怕——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我的儿子。他已经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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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之前并不知道:原来死亡也可以如此美丽

  事情发生之初,盘旋在人们脑海中的问题是:谁该为此负责,受到惩罚?然而,随着我们对事情了解的加深,我们开始思考:我们应该做什么?怎样才能拯救自己?当我们逐渐意识到一个事实,即该事件的影响并非一两年就能消除,而是会持续好几代的时间时,我们开始回顾过去,向书本寻求答案。

  爆炸发生在星期五晚上的后半夜。那天早上,谁也没有想到会出事。我送儿子上学,我的丈夫去肉店。临近中午,我正在准备午餐,我的丈夫回来了。“核电站好像起火了,”他说,“他们说我们已经无法收听广播了。”我忘了说,当时,我们住在普里皮亚季,那座小城就在核电站旁边。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那晚的大火,深红色的火苗铺天盖地,光线亮得刺眼,核电站仿佛变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小太阳。坦白说,那画面美极了。在此之前,我在电影里都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场景。那天晚上,所有人都跑到了自家的阳台上,那些家里没有阳台的人们则跑到了朋友家里。我们当时住在九楼,没有遮挡,视野开阔,所以看得十分清楚。人们还把自己的孩子也叫了出来,拉到最前面,对他们说:“快看!记住这一切!”这些人全都是核电站的工作人员——工程师、工人、物理指导员。他们站在弥漫着黑色尘埃的空气里说话、呼吸,为眼前的一幕而惊叹。人们驾驶

  着自己的汽车,骑着自行车从四面八方赶来,只为一睹这一壮景。我们原来并不知道,原来灾难也可以如此美丽。不过,我当时的确闻到了一些味道——不是那种春天或秋天的味道,而是一种不一样的味道。那不是泥土的味道。我感到喉咙有些痒,眼泪则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觉,而且我也听到了邻居们在外面走动和上下楼

  的声音 他们也没睡。他们正在来回搬运东西,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重

  重的响声,也许,他们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我感到有些头痛,就吃了几片药。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后看了一眼四周,我还记得那种感觉——这不是我事后才意识到的,我当时就已经有所察觉——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周围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永久性的变化。早上8点,街道上已经出现了许多带着防毒面罩的军人。当我们看到那些载满军人的各种军用运输工具出现在街道上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感到害怕——相反,这场景反而让我们镇静了下来。既然军队已经赶来援助,那么,一切就都会好起来。当时,我们并不知道看似宁静的原子也能置人于死地,更不知道在物理定律面前,人类竟然会如此无助。

  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里,他们不断地通过广播告诉人们作好随时转移的准备:他们会带我们暂时离开这儿三天,他们会清洗这儿的一切,并且对这附近的环境开展一次彻底的检查。孩子们被告知要带上自己的课本。我丈夫把我们所有的文件和结婚照片都放进了他的公文包里。我只从家里带走了一条薄纱头巾,以免天气万一转凉。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我们是切尔诺贝利事件的受害者,是一群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人。我们乘坐的大巴停在了一个小村子里,并在那里过了一夜;大家睡在学校的地板上,其他一些人则睡在当地一家酒吧里。在那里,你无处可去。一个女人邀请我们去他们家过夜。“来吧,”她说,“我会为你们铺一些亚麻布。我为你们的儿子感到难过。”与此同时,她的朋友也开始拼命拉她,想把她从我们身边拉开:“你疯了吗?他们都己经受到了污染!”当我们在莫吉廖夫定居之后,我们的儿子就去上学了。

  上学第一天,他就哭着回来了。老师安排他和一个女孩同桌,但是那个女孩说自己不愿和他同桌,因为他有辐射。我的儿子当时读四年级,是他们班里唯一一个从切尔诺贝利转学来此的学生。其他孩子都很害怕他,他们叫他“亮闪闪”。他的童年就这样结束了,结束得如此之早。

  就在我们离开普里皮亚季的时候,一支军队正朝着与我们相反的方向前进。一路上,我们见到了不计其数的军用设施,而我正是从那时开始感到害怕。不过,我始终觉得这一切都发生在别人身上,而不是我自己。我哭泣,寻找食物,睡觉,抱儿子,哄儿子,可是在我心里,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旁观者。到了基辅后,他们给了我们一些钱,但是我们什么也买不到:在我们之前,已经有成千上万的人被迫离乡背井来到这儿,他们买光了所有的东西,也吃光了所有的食物。许多人在火车站和大巴上突然心脏病发或中风。我的母亲救了我。她活的时间很长,并且不止一次地陷入一无所有的困境。第一次是在20世纪30年代,他们收走了她的牛、马,还有房子。第二次是一场大火,她从火中抢救出来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我。现在,她说:“我们必须挺过去。毕竟,我们还活着。”

  我记得一件事:当我们坐着大巴离开普里皮亚季的时候,车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哭。一个坐在前排的男人冲着他的妻子叫道:“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如此愚蠢!其他所有人都带了行李,而我们的全部行李竟然只有这些三升的瓶子。”他的妻子认为,既然他们要乘坐大巴,也许她应该给住在半路上的她的母亲带一些密封瓶。那个塞满瓶子的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就放在他们的座位旁。我们乘坐巴士一路坐到了终点基辅,而跟随他们一同来到基辅的就是那一袋子瓶子。

  现在,我在教堂唱诗班唱歌。我还读《圣经》,并且定期去教堂——只有在那里,人们才会探讨永恒的生命。他们会安慰人们,减轻他们的痛苦。在其他地方,你根本听不到这样的话语,但是从心底里你又是那么渴望听到它们。

  我经常会梦到我骑车带着儿子穿越夏季的普里普亚季。现在,那里已

  经成了一座鬼城。可是,我们骑着车,在城里穿梭,欣赏那些美丽的玫瑰花。普里皮亚季有很多玫瑰花,很大一片的乔木丛中点缀着无数鲜艳的玫瑰花。梦中的我还很年轻,我的儿子也还小。我爱他。在梦里,我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就好像我一直都只是一名旁观者。

  娜塔莎?彼得罗芙娜?维葛夫斯卡亚疏散时从普里普亚季城转移的居民

  ?

  铁铲与原子

  我曾经尝试过将那段岁月的记忆梳理清楚。许多新的情感涌现了出来——恐惧,一种当你深入到未知世界时所产生的感觉,就好像突然之间,你从熟悉的地球到了陌生的火星。我来自于库尔斯克。1969年,他们在附近一座名叫库尔恰托夫的小镇上修建了一座核电站。过去,我们常常会去那里买食物——供应给核电站员工的商品总是最好的。我d还经常去核电站旁的一个池塘钓鱼。切尔诺贝利事件发生后,我经常会想起这些往事。

  事情是这样的:我接到了通知,作为一名受过训练的纪律人员,我第二天就赶到了军队征兵办公室。他们翻阅了我的档案。“你,”他们对我说,“没有任何和我们一起进行演习的经验,而且他们那里现在只需要化学家。你愿意去明斯克附近的一个军营进行一次为期25天的短期服役吗?”我想,我何不趁此机会暂时离开家和现在的工作,出去待一段时间呢?早晨,我将会迎着清新的空气进行训练和行军。

  1986年6月22日早晨11点,我带着已经打好包的行李和一把牙刷赶到了集合地点。让我感到无比惊讶的是,和平年代竟然会有这么多人赶来参与演习。我开始回忆电影中的场景——那真是不平凡的一天,6月22日,德国人入侵的日子。整整一天,他们都在教我们如何站队,然后打乱队伍

  重来。当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我们终于登上了大巴。坐下后,有人走上车,对我们说道:“如果你们当中有人带了酒,必须现在就把它喝掉。今晚,我们将会乘坐火车离开这里,明天一早我们就会和部队会合。到时,你们每个人都必须像刚摘下来的新鲜黄瓜一样,精神抖擞,而且没有任何多余的行李。”好吧,没问题。那天晚上,我们玩了个通宵。

  第二天一早,我们发现要与我们会合的部队竟然驻扎在树林里。他们再次将我们进行整编,分k不同的分队,并且按照字母顺序来称呼每个小分队。然后,他们就开始分发制服。他们首先给了我们一套,接着又是一套,很快,我们又领到了第三套。我想,这一定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他们还给我们发了一件外套、一顶帽子、一张毯子和一个枕头——全套冬装。可是眼下却是夏天,而且他们之前曾经说过,25天后,我们就会回家。

  “你在开玩笑吗?”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位上尉大笑道,“25天?你们将会在切尔诺贝利待上整整六个月。”大家听了他的话,一开始并不相信,很快,当大家意识到这是真的之后,人们开始因为受骗而感到愤怒。这时,他们开始试图宽慰并说服我们:在距离核反应堆20公里处工作的人将获得双倍工资,10公里内的工作者则会获得三倍工资,而如果你愿意在核反应堆工作,你将获得六倍的工资。队伍中的一个人开始计算,六个月后,他就能带着在这儿挣的钱回家买一辆小轿车,而另一个人则想立刻就离开这里,但是那已经不可能了——他己经身处于军队之中。“辐射”是什么?没有人听说过这个词语。而我恰好刚刚学完一套民防课程,根据课程中他们所给出的来自于30年前的数据,我知道,50伦琴的辖射就已经足以致命。在课程中,他们告诉我们如何趴下以躲过爆炸所引发的冲击波。他们还告诉我们什么是热容量,什么是辐照度,然而,关于一片地区所受到的辐射污染——这是最重要,同时也是最危险的因素——他们却只字未提。

  至于那些带我们去切尔诺贝利的长官则更是愚蠢至极。他们只知道一件事:你应该喝更多的伏特加,那有助于减轻辐射。我们在明斯克附近住了六天,天天喝酒。我研究过那些瓶子上的商标。起初,我们喝的是伏

  特加,后来,我们就开始喝一些奇怪的东西:尼奇诺尔和其他玻璃清洁

  剂。对于我 位化学家——而言,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在喝下

  尼奇诺尔之后,你的双腿会软得像棉花一样,但是大脑却异常清醒。当你向自己发指令“起立”的时候,你明明想站起来,最终却像一摊泥一样倒了下去。

  情况就是如此:我是一名化学工程师,我拥有硕士学历,我在一家大型产品机构的实验室里担任负责人。而他们要我做什么呢?他们给了我一把铁纪——实际上,这也是他们给我的唯一一件工具。我们很快就想出了一条口号:用铁铲与原子奋战到底!我们的防护装备包括一个呼吸器和一个防毒面罩,但是没有人使用它们,因为当时的室外温度为30摄氏度,穿上这套厚厚的防护服简直无异于自杀。我们在领取装备时全都签了字,一切就像你向军需库领取军火一样,然后我们很快就忘记了这一切。这只是当时诸多的细节之一。

  他们把我们从汽车转移到火车上。火车的一节车厢里有45个座位,我们却有70个人。于是,我们轮流睡觉。

  好吧,来说说切尔诺贝利。切尔诺贝利是什么?在我看来,切尔诺贝利就是不计其数的军事设备和士兵、清洗地点。我想,真正的军事环境大概指的就是这里。他们将我们安置在帐篷里,每十个人一个帐篷。我们中的有些人家里还有孩子,有些人马上就要当父亲了,还有一些人则住在单身公寓里。可是,没有一个人抱怨。如果我们必须这样做,我们就只能去做。祖国向我们发出了召唤,我们响应她的召唤。这就是我们当时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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