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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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刚到的人爬上混凝土台阶。天还亮着,但照明标志打亮了双开玻璃门上方的“舞”字,还有两根20世纪50年代的窗盒式灯柱在入口两侧发光。跳舞的人在他们的西装和舞裙外面裹着外套。把他们和其他行人区别开来的唯一东西,就是那银色的船型高跟鞋和擦亮抛光的系带鞋。

“这里的平均年龄多大?”戴维说,“六十?”

“差不多。”

“他们只是跳舞,是不是?”

“交谊舞。”

“他们应该在周六晚上看电视上的人跳。”

“那和自己跳不同。”

“不同?”我感觉到他有兴致地往下注视我。我没有看他。

“不同。”我说。

戴维新点起一根香烟。摇动火柴然后丢掉:“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不能在金斯布里奇跳舞吗?”

“如果我在金斯布里奇跳,人们会认得我。”

“你不想让他们认得你?”

“不想。我想自己一个人。”

有时人们用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来衡量快乐。付出越多,就觉得自己越快乐。那些日子,我用必须旅行的距离来衡量快乐。戴维似乎能理解。他把嘴唇撇成一丝微笑,慢慢地点了几下头。能得到他的首肯有种怪异的愉悦。

我说:“你看。你比其他人都要年轻很多。为什么你不去干点别的呢?我在最后一班回程车上和你碰头。”我已经开始感觉要对他负责。

戴维伸出双臂开始高歌:“我本身就有乐感。”嘘,我示意。人们转身张望。他摆出一张严肃的面孔,但还是带着朝气。

“我不会在你朋友面前出丑的。”他说。

“我告诉过你了,我在这里没有朋友。跳舞而已。”

戴维耸了一下肩:“随便你干吗,我就安静地坐着。”

我解释说人们会觉得很怪的——一个刚满四十岁的女人和一个快要去读剑桥的男孩在一起。

“人们怎么想有什么关系?”他说。

他的声音很轻柔,但话却很犀利,感觉就像和一个我不曾认识的你在一起。我得埋下脸来掩饰我的羞赧。

戴维把烟头扔在路上:“你觉得他们会让我进去吗?还是活力禁止入内?”他用手指刮刮浓密的头发,想让它更整洁一点。我打开手提包,递给他一把梳子。

“皇家舞厅只是个舞厅,”我说,“它不是个俱乐部什么的。基本上就是一堆老年人加我。”

“知道啦,知道啦,你都跟我说过了。我看起来怎么样?”

他向前移了一点,倾泻的灯光洒在脸上。他看起来怎么样?很好看。象牙白的皮肤。长下巴,分明的颧骨。眼睛像蓝色的灯。“你能过关。”我说。

“一起吧,奎。”让我惊讶的是,戴维拉起我的手,领我穿过马路,走上楼梯台阶。我难以相信他会这么做。我还不及他的肩膀,得加快脚步才能跟得上他。我在票亭给我们俩买了票,没有去看窗口后面的女人,然后穿过双开门,再次拉起了手。等走到门厅和舞池之间的光影交界处时,我激动地一颤,这是我在皇家舞厅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还不算常客,只去过那里六七次。相较于别人,有几个男人我稍微熟一点,但我没再寻找一段恋爱关系,因为我有你,哈罗德。我的爱已被占据。所以如果有男人在舞池接近我,我就做他的舞伴,但不给他我家的地址。如果他领我走上铺蓝地毯的楼梯去酒吧,我就自己掏钱买喝的。通常如果他伸出一只手想搭在我肩上,我就挺起背脊侧向另一边站。

“你有最美丽的嘴巴,”一次有个男人说,“像一朵玫瑰花蕾。”他的头发太油光水滑,看起来就像假的。“我或许无法克制亲吻你的冲动。”

“那,你为什么不更努力一点呢?”我回答道。

他给了我电话号码,以期我改变心意想一起吃饭。

从牛津毕业后,我开始跳交谊舞。我意识到自己不想成为学者,于是前往伦敦找工作。一个下午,我经过伍尔维奇区的一间舞厅,那种节奏的声音——慢,慢,快快慢,慢——让我停在了路上。那时我还没有舞鞋。没有礼服裙。但我从票亭买了票走进去,坐在没人能看到我的暗处。我待了整个下午。那时生活不易。我在酒吧里打工,勉强维持生计。但当我看到一对对舞伴跳着舞,亮片裙子,白褶衬衣,一个摇摆到右边,一个滑步到左边时,我又看到了美。就是那样开始的,我的交谊舞人生。这有点像问一个人他是怎么开始抽烟的。只因这个习惯刚好符合我的需求。

而且我不知道为什么定在周四晚上来皇家舞厅。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刚好是个周四,所以就变成了常规。就像大多数顺其自然的人一样,我一直固守惯例。

戴维和我进入舞厅时,舞池已经满了。我选了一张朝着背面的圆桌,远离吊灯的黄光。舞厅的另一端是挂着红色长绒帷幔的舞台。乐队演奏了一首中拍的摇摆舞。我给戴维买了啤酒。

戴维弓着个背,膝盖像活塞一样上下抖动,下巴托在手上,从坐姿来看,我推测他厌恶皇家舞厅。我忍不住用他的眼光来看这个地方。这只是一个天花板压得很低的昏暗大厅,有假的水晶灯,还有许多老人家手挽手地慢步走。连穿蓝裙子的我看起来都矮矮的,像蜡像一样。我在干什么?我再也不会来了。

我伸手去拿包。我说我们该走了。

现在?他说。

对,现在,戴维。

但还没结束啊,他说。

我累了,我告诉他。

“我以为我们要去跳舞的?”

“你和我?”我又笑了。我错了。

“如果你不想和我跳,我就自己一个人跳。”他很鲁莽地站起来,结果那把仿洛可可式椅子的金腿猛地向上一抬,向后飞去,翻倒在地。他大步朝舞池走去,和其他看客擦肩而过,他似乎都没在意。我隔了一小段距离跟着他。我不想让场面难看。还没等我阻止,他已经挤到了舞池的正中。那就是他,在所有那些淡紫色的女士和秃顶的男士中间,就像一个恐怖的粉彩色慢速转轮的轴心。我在转轮边缘停下,就站在阴影里。

我想起第一次看到你,你在雪里摆动身体。我完全迷失在回忆里,那么不同于舞厅,有一度我都忘记了戴维。我想的只是你。

然后有人说:“那孩子在干什么?”

戴维站着纹丝不动。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在哪儿。一对穿着相配的塔夫绸裙的年长女士们笨拙地撞上他,又弹开来。然后有事发生了。

戴维伸开他的双臂,点出右脚。他开始了一段精心的探戈舞步,沿着舞池来来往往。他滑步,骤降,飞转。人们停下来观看,皱眉,继续跳他们更为常规的舞步。不到片刻,戴维似乎就厌倦了自己的舞蹈,把手肘紧紧夹在身体两侧。他开始伦巴。等他也跳够了伦巴,又开始和隐形的舞伴假装跳华尔兹。他几乎是在沿着舞池的圆周疾驰,同时闪避其他舞友。他那厚大衣的侧边——他仍穿着厚大衣——拍打得像两扇巨翼。

其他人当然很恼火。他们怎么能不火?他们停下,分开来,一个个离场,于是只剩戴维和几对勇敢的人了。我还是没动。

“穿外套的那个笨蛋是谁啊?”乐队指挥对着他的麦克风说。一阵笑声扬起。

但戴维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完全抛开了他的交谊舞步。他在做单腿弹簧跳。我只差一点就要离开了。那是实话。如果他有能耐让舞蹈停下,那搭上末班车一定不在话下。然后我又看了一眼,他身上有种非常肆意的东西,那么特立独行,那么欢乐,我完全不能动弹。这不是我看过的你跳舞的样子,也不是我跳舞的样子,但却是同一种东西。你的儿子在舞蹈里。

一个保镖在我身旁停下,松活了几下肩膀,就好像打算揍戴维。你儿子似乎对人们有这种影响。

于是我冲进舞池中央。戴维的眼睛闭着,头发和脸都闪着汗水。但我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开始蹦跳。

“这太他妈爽了!”他大笑。

是,我说。狐步舞也是,戴维。不如换成那个试试?

坐巴士回家的路上,戴维很安静。最后他说:“你不会告诉我父亲吧?”

“为什么?”我说,“为什么我不该说?”

“母亲会伤心的。我答应过她,你知道吗。我答应过,他们度假的时候我待在家里。最好什么都别提。她头会疼的。”

我感到一个趔趄,就好像暂时失去了平衡。我不知道是我心神不宁呢,还是别的什么。内疚?为什么我不更努力一点甩掉他?他是你儿子。他不是你。

“但我下周四会再见到你的,对吧?”戴维说,“我会再跟你一起来。”

结果,啤酒厂里接下来的一周更糟糕。我和酒吧老板们开过几次艰难的会议。有人向纳比尔投诉,说我多管闲事。与此同时,尼布斯开车开得太快,我的脚不断地撞上看不见的踏板。我想你想得要命。我需要跳舞。

但那个周四我没有去皇家舞厅。

做椅子的人

慢,慢,快快慢,慢。两步后退之后是两个更小的快滑步,滑到一侧。并步,就像停一下呼吸,然后你再开始。

父亲教会我跳舞。母亲跨坐在一张厨房的椅子上,哼着曲调。她告诉我们,她块头太大了,跳不起来;她会打碎东西的。我一直不理解那句话,因为她和父亲初见时,一定跳过舞。在记忆里,我跳舞的时候,母亲一直在剥豆子,尽管我的整个童年期间她不可能都在剥豆子。父亲把我的小脚放在他的大靴子上,让我掌握步法的要领。在舞池里,他说,一切都有美感。别笑,奎妮。你问你母亲。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他是个木工。我说过吗?他做木头椅子。公园座椅。他把整个成年时代都用来给人们创造坐的地方,而自己到死之前也没能好好休息一下。

父亲喜欢玩一个游戏。或许因为母亲太实际,而且语言也是个障碍,他就经常和我玩。他最喜欢的游戏都是他自己发明的。我还很小的时候,他会穿着一身工装裤站在客厅里,明显看不到我的样子。我个头比父母小,这是当然,但我也不是拇指姑娘。

“那丫头在哪儿啊?”他会说,并从桌上掀起塑料垫子,从沙发上拉起沙发罩。

“我在这儿啊!这里!这里!”

他好像从来不担心,也不生气,只是极度肯定自己能找到我。我则完全相反。我把胳膊抡起来,拉扯他的工装裤,黏在他的身上,拼命地尖叫又大笑,以至于五脏六腑都搅作一团。

“那个丫头呢?”

这游戏太欢乐了,因为它很安全。我在那儿,父亲在那儿,尽管他看似失去了视力——还是我?是我获得了隐身的能力吗?——我知道只有等父亲一个俯视与我四目相对时,游戏才会结束,他惊叹一声:“啊,你在那儿啊。”然后把我举到肩上。

“你们俩啊。”母亲会说,就好像父亲和我是打她从没去过的地方来的陌生人。她会继续剥她的豆子或者打碎东西。

等我长大一点,父亲发明了一个新游戏。它以“我有一个严肃的问题”作为开头。这变成了母亲起身离开的暗示,不过父亲是个脾气温和的男人,他从不因此动怒。他会描述一段飞机上的旅程。突然你被告知,飞机就要坠毁。你这一生最后悔没做的事是什么?(这时我会答道:“我真希望自己能弹钢琴。”“我真希望我有温蒂·蒂勒那样的胸。”诸如此类的。母亲的回答——除非是圣诞节或者我的生日,否则她不会玩游戏的——更加务实。她会翻个白眼,开始摞盘子。当啷,当啷。我们的脸都在抽搐。“我真希望有个人能去泡杯茶。”)

“好消息!”父亲会说,“你的飞机获救了!”他看起来美滋滋的,就好像这事由他直接负责,“但你要怎么做呢,奎妮,想学弹钢琴的那件事?”

这都是一个从没坐过飞机(更别提演奏乐器了)的男人发明出来的。这个游戏每次都能感动他。

等再长大一些,我变得更没有耐性。我对此后悔了,但我开始走母亲的路线。

你的飞机就要坠毁了。你最后悔的是什么,奎妮?

我最后悔什么?后悔去度假。

我最后悔什么?后悔没订火车票。

母亲觉得这些回答异乎寻常地滑稽。事实上,它们让她扑哧一笑。

等我离家去读牛津后,父亲就放弃了他的游戏,就好像它们太蠢。节假日我回到家,但屋里有阵寒意。父亲在他的工作间里把坏了的物件摆成一排。母亲丢掉它们,把它们扔在屋里。我没说这是不幸福的婚姻,只不过它已经磨损,就像一件你不再保养的旧外套。那段时间里有过破洞。有过薄补丁。母亲会把它扔掉了事,父亲则希望有一天能抽出时间来修补它。两件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们只是一直穿着它。当我回家时,我的在场似乎把这段婚姻又钉在了一起。母亲会去取来所剩无几的最好的杯子。她会用煎肝来诱惑我。(“你看起来太苍白,”她会说,“太苍白。”)父亲会两眼迷离地看着我。我想我的父母一直不太相信他们有个女儿在牛津。他们把我当成大奖对待,一个高于他们的东西,反过来,我的行为举止也像个稍有距离感的人。我写信,但不定期写。我极少打电话。从牛津毕业后,我找了很多理由——全部都是好的理由——不回家看望。

我现在后悔自己没有时常看望父母。但我被生活缠住了。我自己犯下的错误。最后一次见父亲时,他在修剪一棵老苹果树。他说想让它见到来年春天,但从他野蛮对待它的样子看来,如果能熬到下一周我都会很惊讶。我取来梯子帮他修剪,尽管那时我对树木一无所知。周末剩下的时间里,我们大多在晒太阳。父亲聊起他的退休。他说想带母亲去奥地利度个假,她拉住他的手。那是快乐的时光,我记得自己好奇过,为什么我要保持距离那么久。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显然和解了彼此的差异——或者至少他们已逐渐开始珍惜曾经有过的那种爱。父亲去世时六十二岁。母亲几个月后也过世了。租来的那栋房子呢?它当然也陪着他们走了。他们一直没能去成奥地利。

但打造椅子,这是一份尊贵的职业。我真希望给父母表演过我的舞蹈。这毕竟是他们给我的。

我们死的时候该唱什么歌?

“亲爱的奎妮,”凯瑟琳修女读道,“参观了罗马浴池,泡了个澡;还遇到一个很著名的男演员,但我认不出是谁;和一个外科医生吃了奶油茶点。今天是艰难的一天。祝好,哈罗德·弗莱。”

“在我听来并不艰难。”芭芭拉大笑。

医院答应过,今天派心理辅导科的人过来看望我们。基于员工生病和近期裁员,所谓的心理辅导科,就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她花了好长时间努力地把她的菲亚特挪进一个空的停车位里。我们从娱乐室里看她先是倒进颐乐花园,然后径直撞上一个写着“此处禁停”的牌子。她从头到脚一身紫。紫色头巾,紫色连衣裙,紫色开衫,紫色鞋。这女人看起来就像一块巨大的瘀青,亨德森先生说。她缩着头跑过雨里。风抽打着窗户,吹倒了植物。

“心理辅导科”安排我们围成圆圈坐好,问我们想不想谈谈死亡。我们可以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她说。全部的背景音就是清喉咙、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和沙哑的呼吸声。我们都变得很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蒸汽从她的湿头发和湿衣服上袅袅升起。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更愿意谈谈性爱,”芬缇说,“有谁最近有过吗?”

珠母纽王笑得太厉害,胳膊都掉下来了。

不,是真的掉下来了。他承认,他没有把它绑在残肢上,只是撑在夹克的袖子里了。绑带让他胳膊酸疼。芭芭拉发出一阵快乐的嗡嗡声来掩饰放屁。“心理辅导科”打开她的文件夹,检查笔记。

或许我们应该换个话题,聊聊音乐,她建议。有人想对自己的葬礼提要求吗?她解释说,很多人没有分享他们最爱的歌曲或诗歌就去世了。“而且这是你的葬礼,”她说,“你必须说出来你想要什么。如果你的亲朋好友知道你最爱的歌曲,就能缓解巨大的压力。”

“我们这里没有人有亲朋好友。”亨德森先生说。

“你只能代表你自己,”珠母纽王说,“我上一次问的时候,还有二十个孙辈呢。”

“而我有邻居,”芭芭拉补充说,“她只是太忙,没时间来看我。”

“哦,老天,”芬缇说,“我的人生就是顺得一塌糊涂。十六岁结婚。十七岁离婚。那就是最好的一段了。没人会为我掉一滴眼泪的。我走的时候,你们可以在我身下点一根火柴,然后打开收音机就行了。”

珠母纽王这一次大笑时,托住了自己的肩膀。

亨德森先生翻了个白眼,瞪着他自己的手表。一个穿格呢家居服的病人——他是昨天到的——已经闭起了眼睛。

我对“心理辅导科”感到抱歉。我在笔记本里写了些话,让凯瑟琳修女读出来。

“奎妮想要一首珀塞尔19的歌,叫《哦,孤独》,还有《铿锵玫瑰》,保罗·罗布森20唱的。”我的心怦怦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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