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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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得到呀。”那女人说。她解开裹在身上的纱巾铺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她只穿了一件无袖上衣,脚上一双黑色拖鞋的接缝处已经磨坏了。“来,坐这儿吧。”

奇卡看着地上那条磨出了经纬线的纱巾,也许这是这女人仅有的两条纱巾中的一条。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粗斜纹布衬衫和绣着自由女神像的红色T恤,这两件衣裳都是她和恩奈迪去纽约时买的,夏天她俩在纽约的亲戚家住了几个星期。“不,你的纱巾会弄脏的。”她说。

“坐下,”那女人说,“我们得在这儿待上一阵呢。”

“你知道要待多长时间……?”

“也许待到今天晚上,也许待到明天早上。”

奇卡举起手按在前额上,好像在检查有没有得疟疾,是否在发烧。以前她的手掌总有一种凉凉的感觉,但现在手掌却是湿漉漉、汗津津的。“我姐姐在买花生,跟我跑散了。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她会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的。”

“恩奈迪。”

“唔?”

“我姐姐。她名叫恩奈迪。”

“恩奈迪。”那女人重复道,她的豪萨口音念着伊博人的名字有一种柔如羽毛的感觉。

过后,奇卡将跑遍各家医院的停尸房去找寻恩奈迪,她将攥着自己和恩奈迪在上星期一个婚礼上拍摄的照片冲进报社,那张照片上,她露出傻乎乎似笑非笑的脸,因为恩奈迪在快门摁下时掐了她一下,她们两个穿着很合体的无袖安卡拉长袍。她将在市场和附近商店的墙上张贴这照片。她将找寻不到恩奈迪。她将永远都见不到恩奈迪了。但现在,她对那女人说:“恩奈迪和我是上星期来这儿的,我们趁学校放假来看望姑妈。”

“你们在哪儿上学?”那女人问。

“在拉各斯大学。我读医学,恩奈迪读政治学。”奇卡不知道这女人是否理解上大学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提及学校是否能让自己略感宽慰,她现在需要抓住一点真实的东西——恩奈迪没在骚乱中出事,恩奈迪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也许正轻松地张开嘴巴大笑,也许正在考虑着她的某个政治学课题。比如,阿巴查将军的军人政权如何运用对外政策,以使自己在其他非洲国家眼中取得合法性。抑或,英国殖民者是造成大量浅色头发人群的直接原因。

“我们在姑妈这儿只呆一个星期,我们以前从未到过卡诺[25]。”奇卡说,她意识到自己有这样一种感觉:她和她姐姐不应该受到骚乱的影响。像这样的骚乱应该发生在她阅读的报纸上。像这样的骚乱应该发生在别人身上。

“你姑妈在市场里?”那女人问。

“她不在,她在上班。她是秘书处主任。”奇卡又举手按住脑门。她弯腰坐到地上,跟那女人靠得很近(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这样才能让整个身子都坐在纱巾上。她闻到了那女人身上的气味,有些像她家女仆洗亚麻床单时用的肥皂。

“你姑妈在安全的地方。”

“是的。”奇卡说。两人的谈话似乎有些离奇,她觉得好像在反观自身。“我还不敢相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种骚乱。”

那女人挺直了身子。她身上的一切都是那么长而纤细,她的腿向前伸出,手指甲和脚趾甲都用植物颜料染了色。“这是魔鬼在作怪。”她终于开口说。

奇卡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人(如她所见到的)都把骚乱视作恶魔。她希望恩奈迪在这儿。她想象着恩奈迪可可般的棕色眼睛闪闪发亮,她飞快地翕动嘴唇解释着骚乱不可能在真空中发生,地区和民族通常都有政治诉求,如果饥饿法则在一个接一个地杀人,那么统治者就是安全的。接着奇卡又想到不知这个女人的理解力是否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内疚的刺痛。

“你们在学校里给病人看病吗?”那女人问。

奇卡迅速闪避眼神,以免那女人看见她惊讶的神色。“临床实习?是啊,我们去年开始有临床实习了。我们在学校的教学医院给病人看病。”她没有说的是,她经常会感到没有把握而不敢上手,以至于经常躲在六七个人一组的实习生背后,以避开高级住院医生的眼睛,希望别指派她去检查某个病人,去作鉴别诊断。

“我是商贩,”那女人说,“我卖洋葱。”

奇卡留神听那声音里的挖苦和责备,但没听出那种意思。女人的声音低沉稳重,她只是说自己是做什么的。

“但愿他们别把市场的摊位全给毁了。”奇卡回答说,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每次一闹事,他们就来砸市场。”那女人说。

奇卡想问那个女人,她经历过多少次骚乱,可她没问。她曾在报纸上看到过几次有关骚乱的报道:豪萨穆斯林狂热分子攻击伊博基督徒,有时是伊博基督徒杀死豪萨穆斯林作为报复。她不想在谈话中指斥哪一方。

“我的奶头像撒了胡椒似的火辣辣地痛。”那女人说。

“怎么回事?”

“我的奶头像撒了胡椒似的火辣辣地痛。”

奇卡喉咙里冒出惊讶的咯咯声,没等开口说话,那女人已掀起上衣,解开磨旧的胸罩前搭扣。她露出了整个乳房,从胸罩里掏出一把钱钞,尽是卷拢的十奈拉、二十奈拉的票子。

“火辣辣的,就像胡椒似的。”她说着朝奇卡捧起乳房,像是要给她喂奶。奇卡扭过身去。她想起一个星期前在儿科病房轮值时的情形:那个高级住院医生奥伦罗尤让所有的实习生都去体验一个小男孩的心脏四级杂音。那男孩好奇地望着他们。医生让她第一个上前,她当时浑身是汗,意识一片空白,都搞不清心脏在什么地方了。最后才把颤抖的手挪到小男孩左胸的乳头上,感受到血液在心脏部位“噗噗噗”的脉动,那种不正常的颤振紧贴着她的手指,那男孩微笑地看着她,她却结结巴巴地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这女人的乳头跟那男孩一点都不像。这破裂的乳头紧绷着,呈深棕色,而乳晕颜色较浅。奇卡仔细地查看这对乳头,伸手去触摸。“你在喂奶吗?”她问。

“是在喂奶,有一年了。”

“你的乳头很干,不过倒是没有感染。你喂过奶以后最好搽一些乳液。喂奶的时候,最好把乳头和乳晕都塞到孩子嘴里。”

那女人定睛看着奇卡。“我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我有过五个孩子了。”

“我母亲也是这样。当她给第六个孩子哺乳的时候,乳头破裂了,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有个朋友告诉她要用滋润乳液。”奇卡说。她几乎不会撒谎,但偶尔也曾撒过谎,谎言后面总有一定的目的。她不知道撒这个谎的目的何在,她需要编出一个和这女人境况相仿的故事,她和恩奈迪是母亲仅有的两个孩子。再说,她母亲一直都有伊格博克威大夫照料(那位矫揉造作的大夫是在英国接受医学训练的),一个电话就会出诊。

“你母亲往乳房上搽什么东西?”那女人问。

“可可奶油。愈合裂口特别快。”

“嗯?”这女人朝奇卡看了一会儿,好像身体的暴露为她俩创造了某种联系,“好的,我会去搞点来搽搽。”她捻弄了一会儿披巾,然后开口道:“我正在找我的女儿。我们今天早上一起来市场的。她在汽车站附近卖花生,因为那儿顾客多。骚乱开始时,我在市场里来来回回地找她。”

“你那个娃娃?”奇卡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蠢。

这女人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情,甚至有些愠怒。“你耳朵有问题吗?你没听见我的话?”

“对不起。”奇卡说。

“娃娃在家里!出来的是大女儿。哈利玛。”那女人开始哭泣。她静静地哭着,肩膀一耸一耸,不是那种大声哭泣,不是奇卡所知道的尖声喊叫的娘们儿哭法,那等于在说,抱住我,安慰我,因为我独自一个人没法承担。这女人的哭是那种暗自饮泣,好像是在执行一项外人无法涉及的必要仪式。

过后,奇卡真希望自己和恩奈迪没有搭出租车来光顾这个市场,其实那只是为了看一眼卡诺市,她们姑妈家附近这个古老城市,她还会希望这女人的女儿哈利玛这一天病了,或是因为厌倦和懒惰而没去市场卖花生。

那女人撩起衣角擦擦眼睛。“安拉保佑你姐姐和哈利玛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她说。奇卡不太肯定穆斯林怎样应答——当然不可能是“阿门”——她只是点点头。

在店铺角落里,挨着金属罐那儿,这女人发现一个生锈的水龙头。她说,也许是店家用来洗手的,她告诉奇卡这条街上的商店好几个月前就废弃了,因为政府宣布这些店铺是违章建筑,需要拆除。女人拧开水龙头,她俩看着——很惊讶——水居然流出来了。棕黄色的水,奇卡闻出有一股金属锈味。但终究是流出来了。

“我来洗洗,祷告一下。”女人说,她这会儿拉开了嗓门,第一次露出微笑,露出整齐的牙齿,但门牙是棕色的。她脸颊上的酒窝很深,深得可以插入半个手指,这么瘦的脸颊上有这么深的酒窝,这可不多见。女人笨拙地凑着水龙头洗手洗脸,然后从脖子上取下头巾铺在地上。奇卡的目光移向别处,她知道这女人跪下来,朝着麦加的方向,可她没看。这就像是这个女人的哭泣,是一种个人感受,她希望自己能离开这家店铺才好。或者,她自己也能够祷告,能够相信上帝,看见店铺发霉的空气中浮现一个全知全能的上帝。至于上帝的概念,就像蒸汽腾腾的浴室里的镜中映像,她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时候不是那么云山雾罩,她想不起自己是否试着要去擦拭一下镜子。

她触摸着手指上仍然戴着的玫瑰念珠,她有时把它戴在小指头上,有时戴在食指上,为了让母亲高兴。恩奈迪不再戴这玩意儿了,她曾嘶哑着喉咙笑着说:“玫瑰念珠确实是一剂魔药,但我不需要,谢谢。”

过后,全家人会为恩奈迪做一场又一场的弥撒来祈祷她平安无事,但从来没有为了她的灵魂平安而祈祷。而奇卡也会想起这个女人,想起她埋首尘土祷告的情形,她将会因此而改变自己想劝母亲放弃做弥撒的想法(她原本认为那是浪费钱,只是为教堂筹资罢了)。

当这女人起来时,奇卡感到自己身上充满了一股奇怪的能量。三个多小时过去了,她估计骚乱该结束了,骚乱的人群也都散开了。她该离开了,她必须赶回家去,看到姑妈和恩奈迪平安无事才能放心。

“我得走了。”奇卡说。

那女人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不耐烦的神色。“外面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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