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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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接近,不过是艾佛瑞特才对。”这名新访客伸出了手。芭比有些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与他握了个手。“我看见你进来。至于这东西——”

他用头朝盖革计数器一比,“倒是个不错的点子,有些东西就是得交给适当的人来保管。”他没把话说得太明,但也无需这么做。

“很高兴你能认同我的做法。你差点把我吓得心脏病发作,不过我猜,就算发作好了,你也有办法处理。你是医生,不是吧?”

“助理医生,”生锈克说,“就是——”

“我知道。”

“好吧,答对了,你可以得到一个锅子。”

生锈克指向盖革计数器,“这东西可能需要一颗六伏特的电池。我之前在波比百货店看过一台,只不过我可能没比你懂这东西。所以…或许我们应该再追查得深入一点?”

“还有哪里好深入的?”

“后面的储物室。”

“这么做的原因是?”

“这得取决于我们发现什么。要是那里放着医院被偷的东西,你跟我或许就可以交换一下情报了。”

“你愿意说一下被偷的东西是什么吗?”

“老兄,被偷的是丙烷。”

芭比思索着这话:“我们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踏入陷阱

10

小詹摇摇晃晃地走上桑德斯家乡药店旁的楼梯,想着自己是否有办法在剧烈的头痛中爬到最上面。或许吧。有可能。但另一方面,他却觉得自己在走到一半时,头颅就会像新年晚会的烟火一样炸开。那个圆点又在他眼前飞舞,随着心跳不断上下摆动。但现在已经不是白点了,而是鲜艳无比的红点。

只要到漆黑的地方就没事了,他想,和我的两个女友一起待在储藏室里。

如果顺利的话,他可以过去一趟。普雷斯提街麦卡因家的储藏室,似乎是最让人向往的地方。

当然,科金斯也在那里,那又如何?小詹可以把那个讲道时鬼吼鬼叫的混球拖到一旁。至少还有段时间,得继续这么藏着科金斯。小詹对于保护父亲这事不感兴趣(同时也对那老头能做出这种事,没有任何意外或失望的感觉;小詹原本便一直觉得,老詹是个可以动手杀人的人),但却对报复芭比这事有兴趣得很。

要是处理得好,我们就可以不只让他离开,老詹今早这么说,我们可以利用他,让整个小镇上下一心,好好面对这场危机。还有那个他麻的报社女人,我也想好了对付她的方式。他把温暖我们会合作无间的,儿子。

肥胖的手放到儿子肩上,虽说不是永远的,但暂时来说,他们的确有着相同的目标。他们会一起解决芭一比。小詹甚至认为芭比得为他的头痛负责。要是芭比真去过海外打仗——听说是伊拉克——那么他有可能会带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中东纪念品。例如毒药。

小詹在蔷薇萝丝快餐店吃过好几次饭。芭芭拉可以轻易用那些玩意儿在他的食物里下毒,再不然就是在他的咖啡里动些手脚。就算不是芭比亲自下厨,他也能交代给萝丝处理。那个荡妇肯定被他下了咒。

小詹爬上台阶,走得很慢,每走四步便会停下。

他的头并未爆炸,而当他抵达楼梯顶端时,在口袋中摸索安迪·桑德斯给他的公寓钥匙。一开始他找不到,觉得可能弄丢了,但最后,他的手指在一堆零钱中摸索到了钥匙。

他环顾四周。路上还有几个从北斗星酒吧离开的人,但却没人望向芭比那间公寓的门口,自然也不会因此看见他。他用钥匙开门,悄悄走进屋内。

虽然桑德斯的发电机很可能同样为这间公寓提供了电力,但他仍没有开灯。微暗的环境可以让跳动的圆点自他眼前消失。他好奇地环顾四周。

屋内有许多装满书的书架。芭比之前准备离开镇上时,打算就这么把书留在这里?还是他早就安排好——对方或许是在楼下工作的彼德拉·瑟尔斯——叫她寄到某个地方去?如果真是如此,他或许会做好类似安排,运走客厅地板上的那条地毯——那东西或许是芭比趁没有嫌犯可以施以水刑,或是没小男孩能够鸡奸的空当时,在中东市场里,向那些穿着回教服饰的人买的手工织品。

他一定没有运走这些东西的安排,小詹这么认为。不需要这么做,因为他根本没打算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才一浮现,小詹便纳闷自己先前怎么没想到这点。芭比喜欢这里;所以绝不会甘心离开。

他在这个地方,快乐得就像条住在狗的呕吐物里的蛆一样。

挑那些他无法抵赖的东西。老詹如此指示,只有他才有的东西,懂吗?

老爸,你眼里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蠢蛋吗?

小詹此刻这么想,要是我真是个蠢蛋,昨天晚上怎么还有办法救你一命?

但无法否认的是,他父亲的确对他的疯狂行径有很大的影响。在他还是个孩子时,老詹从不曾甩过他巴掌,或是打他屁股什么的。关于这件事,小詹过去一直归功于他那过世的母亲。但如今,他怀疑这是因为他父亲内心其实了解得很,要是一旦动起手来,可能就再也无法停手了。

“果然是父子。”小詹说,咯咯笑了起来。

这种笑法会使他头痛,但他依旧没有理会地这么笑着。不是有句老话,说什么笑声是最好的良药吗?

他走进芭比的卧室,看着整齐的床铺,心想要是能在正中间拉一大泡屎,肯定是件无比痛快的事。对,还要拿他的枕头套擦屁股。你喜欢这招吗?芭—比?

他朝附有镜子的柜子走去。在最上层的抽屉中,有三四条牛仔裤与两条卡其短裤。在短裤底下,则有一支手机。他原本认为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了,但思考一会儿后,却又觉得不行。这手机是折扣店的特价品,大学里的孩子都说,这种货色是用完就丢的玩意儿。芭比可以坚称手机根本不是他的。

第二个抽屉中,有六件男性内衣与四五双白色运动袜;第三个抽屉中则什么也没有。

他看了看床底,头嗡嗡作响,阵阵抽痛,没有丝毫好转。床底下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毛球都不见一个。芭一比是个爱干净的人。小詹考虑着,是否要从零钱包里拿颗英明格出来吃,但最后还是没这么做。他先前吃了两颗,但除了在他喉咙里留下一股金属余味外,什么用也没有。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要在普雷斯提街那间漆黑的储藏室里,与他的女友们待在一块儿。

但此时此刻,他却只能待在这里,直到找到什么为止。

“小玩意儿,”他喃喃自语,“一定有什么小玩意儿的。”

他走回客厅,抹去抽动的左眼角的水滴(没注意到其中掺着鲜血),接着停下脚步,想到了一个点子。他又回到衣橱那里,再度打开放有袜子与内衣的抽屉。里头的袜子卷成一球一球。小詹在念高中时,有时会把大麻或几颗摇头丸藏在卷成球形的袜子里,甚至有一回还藏在皮带中。

袜子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他逐一拿起排列整齐的袜子,摸索着找寻。

他在第三球袜子里找到了可用之物,摸起来像是一块平滑的金属片。不,是两块才对。他解开那双袜子,抓着较重的那只,在柜子顶部上下摇动。

戴尔·芭芭拉的军籍牌掉了出来。虽然小詹的头疼得厉害,但他还是笑了。

芭—比,你中计了。他想,你踏进他妈的陷阱里了。

踏入陷阱

11

小婊路上的塔克镇那侧,快鹰导弹引发的大火仍在延烧中,但看起来火势已受到控制,四个城镇派出的消防队,以及一支前来支援、由缅因州特遣队与陆军组合而成的队伍已投入救灾行动中。要是那边的消防队没受到强烈的风势影响,火势原本应该可以更快扑灭才是,布兰达·帕金斯如此做出判断。而在磨坊镇这头则没有这个问题。就今天而言,这是件幸运的事,但之后是否会成为诅咒,却也没人预料得到。

今天下午,布兰达不受这个问题所苦,因为,她只觉得神清气爽多了。要是今天早上有人问她,认为自己的心情何时才会轻松些,布兰达肯定会回答:也许明年,也许永远不会。她很聪明,知道这种感觉或许不会持续下去。九十分钟的卖力运动对此帮助很大,无论这项运动是慢跑,或者用一把铲子扑打火星,都能释放出足够的内啡肽[1]。但这不只因为内啡肽,真正重要的是,她找到了一件可以做的事情。

[1]内啡肽(endorphin),大脑所分泌的具有镇痛及镇定效果的氨基酸。

其余志愿者也来到烟雾旁。十四个男人与三个女人站在小婊路两侧,有的人拿着铲子与橡皮垫,可以用来扑打地上的火苗。还有些人则背着带泵式灭火器前来,但此刻均已放了下来,坐在没有铺设柏油的坚硬路面上。艾尔·提蒙斯、约翰尼·卡佛与妮尔·汤美正在卷着水管,抛到波比百货店的卡车货斗上。北斗星酒吧的汤米·安德森与莉萨·杰米森——她是个心灵教派的信徒,但还是强壮得跟匹马一样——则一同搬着他们刚才用来抽取小婊溪溪水的抽水马达,放到其中一辆卡车上。布兰达听见了笑声,这才意识到她不是唯一一个享受着内啡肽分泌的人。

道路两旁的灌木丛已被熏黑,仍在冒烟当中,旁边还有几棵树已被烧毁,但灾情也只这样罢了。

穹顶隔开了风势,以另一种方式帮上了他们,除此之外,部分被隔开的溪水也流向了那个区域,使那里变成一片湿地。另一侧的火势完全不同。

透过热气与堆积在穹顶上的灰烬望去,那些努力灭火的人,就像是发着光的鬼魂一般。

罗密欧·波比悠闲地朝她走去,一只手拿着泡过水的扫把,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块橡胶垫,垫子底部的价格卷标还贴在上头。橡胶垫正面已被烧黑,但仍看得出上头的字样:每天都是到波比买东西的好日子!他把垫子丢在地上,朝她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

布兰达虽然惊讶,但仍乐意接受。她与他紧紧地握了个手。“干吗这样?罗密欧?”

“因为你处理得相当好。”他说。

她笑了,虽然不好意思,但却十分开心。“只要有机会的话,每个人都能处理得很好。这只是场小火灾,有可能在日落之前就自己灭了。”

“或许吧,”他说着,朝树林方向,一面摇摇欲坠的岩壁旁的清晰小路指去。“但或许火势会延烧到草丛区,然后烧到另一面的树林,接着就会引发大麻烦。在没有该死的消防队的情况下,这火可以烧上一星期或一整个月。”他把头转至一旁,吐了口口水。“就算没风好了,只要有足够的可燃物,火势就会继续延烧下去。我曾经在《国家地理杂志》上看过,南方那里有场矿坑火灾烧了二三十年,更别说地底下可没有风。再说,谁知道会不会有强风?毕竟我们也不知道这东西会不会突然就升了起来。”

他们一同望向穹顶。上头的灰烬还算清晰可见,看得出高度将近一百英尺,使塔克镇那侧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让布兰达觉得不太舒服。这感觉并非出自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也与可能会夺走她因为下午这事带来的好心情无关。对,她就是单纯不喜欢眼前这景象而已,因为这使她想起了昨天那个诡异、模糊的日落光景。

“戴尔·芭芭拉得联络他在华盛顿的朋友,”

她说,“叫他们在扑灭火势后,用水管把那鬼东西给清洗干净。我们这头可没办法做到这件事。”

“好主意。罗密欧说,”但心里还想着其他事。

“这位女士啊,你应该认得出你这里的所有成员吧?毕竟连我都可以了。”

布兰达一脸惊讶:“他们才不是我的成员。”

“喔,是,他们是。”他说,“你是指挥者,就这么带领着你的成员。你看见半个警察了吗?”

她看了周围一眼。

“一个都没有。”罗密欧说,“兰道夫没来,亨利·莫里森没来,弗莱德·丹顿或鲁伯特·利比都没来,乔治·弗雷德里克没来…就连那些新加入的孩子也全都没来。”

“他们可能忙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罗密欧点了点头:“对。忙着计划什么?你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不过无论他们在忙些什么,我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喜欢,连光是想一下也不喜欢。星期四晚上会召开镇民大会,要是这情况持续下去,我想镇上应该需要一点改变。”他停顿一会儿,“我是可以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但我想,你或许应该出来竞选消防局与警察局的领导人才对。”

布兰达思考着他说的话,想起自己发现的那个名为“维达”的文件夹,接着缓缓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如果只是消防局局长呢?挑其中一个就好?”他那刘易斯顿特有的讲价语气变得更强了。

布兰达看着四周焖烧的灌木丛与烧焦的树木。

真惨,就跟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照片差不多了,不过,至少危机已经过去了。现在就连那些过来支持的人也开始看着此刻的光景。这群成员。她的成员。

她露出微笑:“这样我或许会考虑一下。”

踏入陷阱

12

吉妮·汤林森还是第一次在医院走廊上跑,响亮的蜂鸣声听起来就是个坏消息,使派珀找不到机会与她交谈,甚至连试都没试。她一直在等待室里待着,对于医院目前的状况因此有所了解。

这里只有三个人——两名护士与一名叫做吉娜·巴弗莱诺的青少年义工,一肩扛起整家医院的工作。

他们还撑得住,只是十分勉强。当吉妮回来时,她的脚步缓慢,低垂着肩,手上拿着一份病历。

“吉妮?”派珀问,“你还好吗?”

派珀觉得吉妮可能会突然对她发火,但她并未大吼抱怨,只是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在她身旁坐下。“还好,只是累了而已,”她停了一会儿,“再加上艾德·卡提刚刚过世了。”

派珀握住她的手:“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吉妮捏了捏她的手指:“不用难过。你知道女人是怎么说生小孩这回事的吗?不过就是分娩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派珀点头。

“死亡也是这样。卡提先生阵痛了很久,但他现在总算顺利分娩了。”

对派珀来说,这个说法十分美丽,让她甚至觉得可以在讲道时使用…只是她猜,这个星期天,大家肯定不想听见与死亡有关的讲道内容。

只要穹顶还罩着这里就不想。

她们坐了好一会儿,派珀试图用最恰当的方式来问她想问的那个问题,但直到最后,她还是没能想出法子。

“她被强奸了,”吉妮说,“可能还不只一次。

我原本很担心最后得让抽筋敦试试他的缝合技巧,但还好我最后还是止住了血,帮她把阴道包扎好了。”她停了一下,“我都哭了。幸运的是,那女孩神志不清,所以没什么感觉。”

“宝宝呢?”

“基本上,还算是个十八个月大的健康宝宝,但他还是吓着了我们。他有点小中暑,可能是因为暴露在阳光下的关系,加上脱水…饥饿…

以及身上原本就有的伤口这些因素吧。”她在额头上画了条横线。

抽筋敦走至大厅,加入这场谈话。他看起来与平常那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差了几光年之远。

“那群强奸她的人也伤害了宝宝?”派珀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心里却像裂开了一道口子。

“小华特?我想只是因为跌倒而已。”抽筋敦说,“珊米说了些关于婴儿床塌掉的事。她没说得很清楚,但我肯定那只是场意外。总之,至少孩子的事是这样。”

派珀呆呆地看着他:“原来她是在说名字。

我还以为她是想喝点水。”

“我敢说她一定想喝水,”吉妮说,“不过珊米那个宝宝的名字,还真的是‘小’,华特则是他的中间名。我相信他们会取这名字,一定是跟一个蓝调口琴家有关。她和菲尔——”吉妮做了一个抽大麻和吐烟的动作。

“喔,菲尔还不只抽大麻而已,抽筋敦说,后”“来开始嗑药后,菲尔·布歇试过的东西可多了。”

“他死了吗?”派珀问。

抽筋敦耸耸肩:“我从春天后就没见过他了。

要是他真的死了,倒是好事一桩。”

派珀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

抽筋敦的头往旁边稍微闪了闪。抱歉,“牧师。”

他转向吉妮,“有生锈克的消息吗?”

“他有点事得处理,她说,我叫他尽管去忙。”

“我想,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派珀坐在他们中间,外表看来平静,但内心那道红色的口子正越来越大。她嘴里冒起一股酸味。她想起以前有一晚,由于父亲禁止她去商场的溜冰场,所以她出言顶撞母亲(在她十几岁时,派珀·利比就懂得如何出口伤人了)。当时她跑到楼上,打给原本跟她约好的朋友,以一种毫无破绽的愉快而平静的口气告诉对方,因为突然有点事,所以无法和她过去。下星期?当然好,嗯,没问题,祝你玩得开心,没有,我很好,再见。

接着,她开始在房间里乱砸东西,最后还一面大一面从墙上扯下她心爱的那张绿洲乐队[1]海报,大吼,将其撕个粉碎。那时她吼哑了嗓子,虽然并不伤心,但那股青少年的怒火却像五级飓风般席卷着她。她的父亲不知何时便在门口看着她乱砸东西。

[1]绿洲乐队(Oasis),英国摇滚乐队。

当她总算发现父亲时,恶狠狠地回瞪着他,一面气喘吁吁,一面在心里想着自己有多么恨他,以及多么恨他们两人。要是他们死了,她就可以搬到纽约与鲁思阿姨住。鲁思阿姨知道怎么找乐子,不像有些人一样。父亲对着她举起张开的双手,手心对着她。那是一种莫名的让步姿态,一举粉碎了她的愤怒,也让她的心几乎都碎了。

要是你没办法控制脾气,就会被脾气控制。

他这么说,然后转身离开,低头朝走廊走去。她没有在父亲背后用力甩门,而是轻轻地关上房门。

那一年,她把改掉坏脾气视为首要任务。完全改掉,等于是磨灭了她的一部分,但她认为,要是她没做出根本性的转变,某种程度上,她将长期都是十五岁。她尝试着控制脾气,大多时候也成功了。当她觉得快控制不住时,便会去想她父亲当时的话、张开双手的动作,以及在她成长的房子里,那副缓缓朝楼梯走去的模样。九年后,她在父亲的丧礼上致词时,是这么说的:我父亲教导了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她没有说出是什么事,但她的母亲知道。后来,她被授以圣职时,她的母亲同样坐在教堂最前排的位置。

在过去二十几年,每当她觉得就要对某人发火时——这股冲动几乎总是难以控制,因为那些人总是那么笨,那么装疯卖傻——她便会回忆起父亲的声音:要是你没办法控制脾气,就会被脾气控制。

但如今,那道红色的口子不停扩大,让她再度升起过去那股想要乱砸东西的冲动,想要搔着自己的皮肤,直至流出鲜血为止。

“你问过她是谁干的吗?”

“当然问过。吉妮说,”“她很害怕,不肯说。”

派珀忆起她刚开始还以为这对躺在路边的母子是一大袋垃圾的画面。这些事情,当然全是那些人害的。她站了起来:“我要去找她谈谈。”

“现在可能不太适合,”吉妮说,“她打了镇静剂,而且——”

“让她试试看。”抽筋敦说。他的脸色苍白,双手在膝间扭在一块儿,不停扳弄指关节。“希望你有所斩获,牧师。”

踏入陷阱

13

珊米的双眼一直半闭着,但是当她完全睁开时,派珀就坐在床边。“你…就是那个…”

“对。”派珀说,握住了她的手。“我的名字是派珀·利比。”

“谢谢。”珊米说。她的视线又移到旁边,再度闭上。

“要感谢我的话,就告诉我强奸你的那群人是谁。”

昏暗的病房中——由于医院的空调关着,所以十分暖和——珊米摇了摇头:“他们说,要是我说出去的话,就会伤害我。”她朝派珀看去,眼神像是个只敢乖乖听话的懦夫。“他们可能还会伤害小华特。”

派珀点点头。“我知道你很害怕,”她说,“告诉我他们是谁,说出他们的名字。”

“你没听到吗?”她把视线从派珀身上移开,“他们说会伤害——”

派珀没时间浪费下去,这女孩又要神志不清了。她一把抓住珊米的手腕:“我要知道那些人的名字,你一定得说。”

“我不敢说!”珊米开始泛泪。

“你非说不可,因为要不是我,你现在可能早就死了。”她停了一会儿,决定把这一刀刺得更深。她之后可能会感到后悔,但现在不是时候。

就此刻来说,这个躺在床上的女孩,只不过是个她追求真相的阻碍。“你的孩子可能会死,你也可能会死。我救了你一命,也救了他一命,所以我有权知道他们的名字!”

“不。”但那女孩退缩了。派珀·利比牧师心中的某部分,其实相当享受这种感觉。稍晚以后,她会厌恶自己的行为,觉得自己跟那些男孩没什么两样,等于是在强暴这个女孩。但此刻,没错,这很有趣,就跟从墙上扯下珍贵的海报,接着撕成碎片一样有趣。

因为它苦,所以我喜欢,她想,也因为它是我的心。[1]她朝哭泣的女孩俯身:“把耳朵掏干净,珊米,因为你得听清楚我的话。他们肯定会再犯一次。

[1]此句出自美国小说家斯蒂芬·克莱恩(StephenCrane,1871—1900)的诗作。

当他们再犯一次,让另一个全身是血的女人躺在医院,说不定还怀了强奸犯的孩子时,我就会去找你,而且我会说——”

“不!别说了!”

“你就是共犯。你这么做,就跟帮他们欢呼没两样。”

“不!”珊曼莎哭着说,“不是我,是乔琪亚!

乔琪亚才是那个帮他们欢呼的人!”

派珀起了股恶寒的作呕感。一个女人。有个女人就在现场。在她心中,那道红色的口子裂得更开了。很快地,里头就会开始喷发熔岩。

“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她说。

珊曼莎说了。

踏入陷阱

14

杰姬·威廷顿与琳达·艾佛瑞特的车就停在美食城超市外。超市会在下午五点打烊,而非平时的八点。兰道夫派她们来这里,认为提早打烊的事可能会引发什么麻烦。这个想法荒谬之至,因为超市里几乎空无一人。停车场的车子甚至还不到十几辆,其余几名客人,则是一脸茫然地缓缓走着,仿佛共享着相同的噩梦。这两个警察发现,超市里只有一个收银员,是个叫布鲁斯·亚德里的青少年。这孩子只收现金与签名支票,而没接受信用卡付账。红肉类的商品柜里几乎全空了,但鸡肉还有很多,罐头与干粮的架上也还放着满满的商品。

她们在等最后一群客人离开时,琳达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觉得胃里仿佛被轻戳了一下。是玛塔·爱德蒙打来的。琳达与生锈克都要上班时,总会把贾奈尔与茱蒂交给她照顾。而打从穹顶出现后,他们几乎一直工作个不停。她按下接听键。

“玛塔?”她说,在心中祈祷着没发生什么事,玛塔只是打电话问她能不能带孩子去镇立广场走走之类的。“没事吧?”

“呃…对。我想应该没事。”琳达恨透了玛塔声音中的担忧,“只不过…你知道癫痫的事吗?”

“天啊——她发作了?”

“我想应该是,”玛塔说,又赶紧补充,“她们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在别的房间里画画。”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啊!”

“她们在荡秋千,而我在弄花,好让花可以撑得过冬天——”

“拜托!玛塔!”琳达说。杰姬把手放在她手臂上。

“对不起。奥黛莉开始叫了起来,所以我转过身去。我说:‘亲爱的,你还好吗?’她没回答,只是下了秋千,坐在秋千底下——你知道那秋千只比脚高一点吧?她没摔下来或什么的,只是坐在地上而已。她盯着前方看,嘴唇紧紧闭着,就跟你要我注意的状况一样。我跑过去…稍微摇了她一下…然后她说…我想想…”

又来了,琳达想,阻止万圣节,你必须阻止万圣节。

但不是。她说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她说:‘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身后拖着长线。’又说:‘好黑,每个东西都好臭。’接着她就醒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感谢上帝,”琳达说,随即问起她另一个五岁的孩子。

“那茱蒂还好吗?她有没有被吓到?”

电话那头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接着玛塔才总算开了口:“噢。”

“噢?这声噢是什么意思?”

“发作的是茱蒂,琳达。不是贾奈尔。这次是茱蒂。”

踏入陷阱

15

我想玩你说的其他游戏,艾登对卡罗琳说。

当他们在镇立广场与生锈克交谈时,卡罗琳是这么答应她的。虽然她只记得一点点规则,但当时她心中想的游戏的确是木头人没错——这并不奇怪,毕竟,自从她六七岁以后就再也没玩过这游戏了。

然而,当她背靠着“热情宿舍”宽敞庭院中的一棵树木时,马上就想起了游戏规则。出乎意料的是,瑟斯顿似乎不只愿意一起玩,甚至还一副很想玩的模样。

“记住,”他告诉孩子们(不知为何,他看起来十分怀念木头人曾带给他的乐趣),“她数到十的速度,可以要多快有多快,当她回头时,只要抓到你在动,你就得回到起点那里。”

“她才抓不到我咧。”艾丽斯说。

“我也是。”艾登坚定地说。

“那就走着瞧吧,卡罗琳说,”转头面对树木。

“一、三、二、四…五、七…八九十木头人!”

六、她迅速转头。艾丽斯脸上挂着微笑,一条腿往前跨出老大一步。瑟斯顿也在笑着,十指像是《歌剧魅影》的歌剧院幽灵那样张开着。她看见艾登轻轻动了一下,但从未想过要让他回到起点。

他看起来很开心,让她不想破坏他的情绪。

“好,”她说,“真是漂亮的小雕像。第二回合来啰。”她转向树木,再度数了起来,小时候那种清楚等一下转过身时,每个人就会变得更近的有趣恐怖感,再度浮现在她心中。“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木头人!”

她迅速转头。艾丽斯现在只离她二十步,艾登则落后艾丽斯十步,一只脚还颤抖着,膝盖上有个十分明显的疤痕。瑟斯顿就在男孩后方,像是个演说家一样,把一只手放在胸前,面露微笑。

艾丽斯会是第一个碰到她的人,但没关系;下一盘就换这女孩当鬼,而她的弟弟则会赢得胜利。

她和瑟斯顿会看着他赢。

她又再度转头面向树木:“一二三四——”

艾丽斯发出尖叫。

卡罗琳回过头去,看见艾登·艾普顿倒在地上。

一开始,她还以为他还在玩着游戏,一只膝盖弯起——有疤痕的那只——就像他正准备要翻身似的。他双目圆睁,盯着天空直瞧,嘴唇噘成一个小小的圆形。在他短裤上,有摊黑色正逐渐蔓延开来。她朝他奔去。

“他怎么了?”艾丽斯问。卡罗琳可以从她脸上看出那个可怕周末对她所造成的巨大压力。

“他还好吗?”

“艾登?”瑟尔斯问,“你还好吗,小伙子?”

艾登抽搐着,嘴唇像在吸着一根隐形的稻秆。

他弯起腿…接着往下一踢,肩膀不断痉挛。

“他有某种癫痫症,”卡罗琳说,“可能是过度兴奋引起的。我想只要过几分钟,他应该就没——”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艾登说,“星星的后面有很多线。很漂亮,很恐怖。每个人都在看。没有糖果,只有捣蛋。喘不过气。他叫自己主厨。都是他的错,都是他害的。”

卡罗琳和瑟斯顿面面相觑。艾丽斯跪在弟弟前,紧握着他的手。

“粉红色的星星,”艾登说,“全都掉下来了,全都掉——”

“醒一醒!”艾丽斯对着他的脸大叫,“不要吓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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