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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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锈克扬起眉毛:“真的?我还以为你掌握了这个小镇的一举一动。这不就是你上次在竞选公共行政事务委员时说的吗?结果现在你告诉我,你无法向我解释镇上的丙烷槽到哪儿去了?我还真不相信。”

伦尼首度表现出不高兴的模样:“我不在乎你相不相信。我之前也不知道这件事。”但他这么说时,双眼往旁边瞥了一下,像是想确定那张老虎伍兹的签名照是否仍挂在墙上;一个典型骗子说话时的模样。

生锈克说:“医院的发电用燃料几乎快用完了。要是没有燃料,我们几个人的工作就会变得跟内战时期的战地手术帐篷里没两样。如果没电的话,我们目前的患者——包括一个冠心病患者,与一个可能非得截肢不可的严重糖尿病患者——就会身陷相当严重的状况之中。那个可能需要截肢的人是吉米·希罗斯。他的车就停在停车场里,保险杆上还贴着一张写有老詹当选的贴纸。”

“我会调查这件事,”老詹说,语气中有着恩赐的意味。“镇公所的丙烷槽可能放在其余的城镇设施那里。至于你们的,我可就不敢说了。”

“其余的城镇设施?这里还有消防局、神河路上的沙盐堆[1]——但那里甚至连个棚子都没有——这些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城镇设施了。”

“艾佛瑞特先生,我很忙。很抱歉,我现在还有别的事得处理。”

生锈克站了起来,双手紧握着拳,但他不会让拳头就这么挥出去。“我再问你一次,”他说,“让我们直接一点。你究竟知不知道那些不见的丙烷槽到哪儿去了?”

[1]沙与盐通常会用来洒在结冰的路面上,使路面解冻,故为美国冬季维护道路的必备储存。

“不知道。”这一回,伦尼的视线飘到了戴尔·恩哈特的照片上。“我不会把你这个问题的言外之意放在心上,孩子,因为要是我这么做的话,一定会十分愤慨。现在,你干吗不先离开这里,好去检查吉米·希罗斯的状况?跟他说,老詹向他致意,希望他的病况能马上好转。”

生锈克还在努力与自己的怒火搏斗,但这场抗争是他输了。“离开?我想你忘了,你是个公仆,而不是什么私人机构的独裁者。就目前来说,我是这个小镇的最高医疗管理人员,我需要一个答——”

老詹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手机接听,嘴唇线条开始向下抿紧。

“甜煞的!每次我才一转头——”

他又听了一会儿,然后说,“要是你都把人抓进办公室了,彼得,你就应该赶紧收网,抓得牢牢的。

打给安迪。我会到你那边去,我们三个一起把这事给处理掉。”

他挂掉电话,站起身来。

“我得去警察局一趟,那边有个或许更加紧急的状况得处理,除非我先到那里一趟,否则什么都无法告诉你。我想,你最好还是快回医院或健康中心去,利比牧师似乎出了点事。”

“为什么?她发生了什么事?”

老詹眯起了眼,以冰冷的双眼盯着他瞧:“我确定你一定会听到她的故事。我不知道那有几分可信度,但我确定你一定会听到。所以,去忙你的吧,年轻人,让我也去忙我的。”

生锈克沿着前厅走至屋外,太阳穴一阵抽动。

西方的落日像是一片火红的血雾。空气几乎凝止不动,但烧焦的臭味依旧传了过来。踏上阶梯时,生锈克伸出一只手指,指向那个等他比自己先离开屋内的公仆,也就是站在他左边的伦尼。伦尼绷着脸看着那支手指,但生锈克并未把它放下。

“没有任何人,有这个必要命令我去做我该做的事。所以,我会继续找那些丙烷槽。要是我发现那些丙烷槽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你的事到时就会换别人来做了,伦尼公共事务行政委员。我向你保证。”

老詹朝他轻蔑地挥了挥手:“离开这里,孩子。快上工去。”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11

在穹顶出现的前五十五个小时内,有超过二十四个孩子出现了癫痫症状。有些人,例如艾佛瑞特家的女孩们,是有记录在案的情况。还有更多人没被记录下来。在之后的日子里,癫痫发作的频率迅速朝完全消失的方向前进。生锈克后来曾询问少数触碰过穹顶的人,比较他们触电的经验。第一次,你会觉得后颈的头发像是被电击一样竖起,在那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变得没有感觉,就像是接种了疫苗一样。

“你是说穹顶就像水痘那样?”琳达后来这么问他,“得了一次,之后就终身免疫?”

贾奈尔发作了两次,还有另一个叫诺曼·索亚的孩子也是,但在他们两人的情况中,第二次发作均比第一次轻微,也没了胡言乱语的情况。

生锈克诊疗过的大多数孩子,都只发作过一次,之后似乎也没出现什么后遗症。

在最初的五十五个小时里,只有两个成年人发作过,发作的时间都在星期一的日落时分,而发作的原因都十分明确。

就以被称为“主厨”的菲尔·布歇来说,发作的原因是因为他吸了太多自己制作的东西。约莫就在生锈克与老詹扯破脸的同时,主厨布歇坐在WCIK电台后方的储物室外,迷迷糊糊地看着夕阳(这里十分接近导弹的射击点,被熏黑的穹顶上方,是一大片绯红色的天空),手上还松垮垮地握着他那根吸毒用的烟斗。他一脸苦恼地看着或许有一百英里高度的电离层[1]。在血红色光芒照耀的几片较低云朵中,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父亲、祖父的脸孔,也看见了珊米与小华特。

每张云朵构成的脸孔,全都流着血。

[1]电离层(ionosphere),地球大气层被太阳射线电离的部分,为地球磁层的内界,对高频电波的传播有所影响,其范围约离地表五十至两千公里的高度。

当他右脚开始痉挛、左脚也接着抖动时,他并未太过在意。抽搐是恐慌的正常反应之一,每个人都知道这点。然而,他的双手紧接着开始颤抖,烟斗掉落在草地上(由于这间工厂的运作,草地一片枯黄)。没多久后,就连他的头也开始左右抽搐起来。

来了,他感觉有些松了口气,平静地想着,我总算太过了,这下得说拜拜了。或许这样也好。

但他并没有说拜拜,甚至也没昏倒。他缓缓地倒在路上不断抽搐,看着一颗黑色弹珠浮现在红色天空之中。那颗弹珠涨到保龄球般的大小,接着又变成一颗充气过度的海滩球。那颗圆球不断扩张,直到吞食了红色天际为止。

世界末日,他想,或许这样最好。

片刻后,他觉得自己错了,因为星星开始出现了。只不过星星的颜色不对,全都是粉红色的。

接着,喔,天啊,粉红色的星星开始掉了下来,在后头留下长长的粉红色尾巴。

接着出现的是火焰。一座火势熊熊的火炉,仿佛有人打开了切斯特磨坊镇那道通往地狱的隐藏暗门。

“这就是我们的糖果。”他喃喃自语。他的烟斗紧贴在手臂旁边,只是他得之后才会发现并感受到被烫伤的痛楚。他躺在黄色草地上不断抽搐,双眼往上望着映射在红色落日中的无毛白色人影。“我们的万圣节糖果。先捣蛋…然后才有糖果吃。”

火势变成一张橙色脸孔,正如他倒下来以前,在云朵上看见的流血面孔一样。那是耶稣的脸,正皱眉看着他。

那张脸孔说话了,而且还是对着他说话,并告诉他说,带来火焰是他的责任。他的。火焰,还有…还有…

“纯净,他躺在草地上喃喃自语,”“不对…是净化。”

耶稣现在看起来没那么生气了,而且逐渐消失无踪。为什么呢?因为主厨知道了。先是粉红色的星星会出现,再来是洗净之火,接着,这场审判就结束了。

主厨就在他这几周、可能还是几个月以来,首度真正入睡的情况下,经历了癫痫发作的过程。

当他醒来时,天空已变成一片漆黑,每一道红色光曳均已消失无踪。他觉得寒气刺骨,但却一点也不潮湿。

穹顶之下,已不再有露珠滑落。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12

当主厨在诡异的日落时分看着耶稣的脸孔时,三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安德莉娅·格林奈尔就坐在沙发上,试着想要看书。她的发电机已经停了下来——还是其实仍在发动?她不记得了。但她有个免插电的小台灯,是她妹妹萝丝去年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在此之前,她一直没机会用到这个台灯,但台灯的功能依旧正常。你只需要把灯夹在书上,打开开关就行,就是那么简单。所以,光线不是问题。不幸的是,文字才是问题所在。

那些文字不停地在书页上蠕动着,有时甚至还会相互调动位置,就算诺拉·罗伯茨的文笔清晰易懂,也没有什么言外之意,还是令她难以理解。不过,安德莉娅依旧一直试着想读进去,一切只因为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事可做。

就算打开窗户,房子里还是臭气冲天。她拉肚子,厕所却不能冲水;她肚子饿,却无法吃下东西。她在下午五点时,试着想吃三明治——只是个无害的奶酪三明治——更别说那个三明治还是她几分钟前才丢进厨房垃圾桶的。她觉得十分羞愧,因为,要吞下那个三明治实在非常困难。

她大量流汗——先前已因此换了一次衣服,要是她办得到,可能还得再换一次——双脚还不断抖动及抽搐。

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腿,她想着,要是老詹召开紧急会议,我也不可能参与得了。

就她上次与老詹及安迪·桑德斯见面的结果来说,或许这是件好事;要是她出现,他们也只会用更多的方法来欺负她,让她做些她不想做的事。她最好离他们远一点,直到搞定这…这…

“这一团混乱。她说,”濡湿的头发拂过眼睛。

“我身体的这一团他妈的混乱。”

只要她再度找回原本的自己,便能起身反抗老詹·伦尼。已经拖太久了。就算她那可怜的背还在痛,深陷没有止痛药可吃的悲惨状态中(但没她预期的那么痛——这倒是件令人惊喜的事),她也得这么做。生锈克要她拿点美沙酮[1]。美沙酮,老天爷啊!那就是带着假面的海洛因啊!

但是你千万不能马上完全停药,他曾这么告诉她,你会很容易有癫痫的状况发生。

但他也说,照他的方法行事,或许会在十天内解决这事,而她不认为自己能等得了那么久。

只要可怕的穹顶还笼罩着这小镇就不行。所以,最好还是完全停药。得到这个结论后,她把全部的药丸——不只美沙酮,就连她在床头柜后面找到的强力止痛药也一样——全丢进马桶里冲掉。

那是在马桶没办法冲水前的事,还冲了两次才冲完。此刻,她坐在沙发上颤抖着,试图说服自己,她的作法并没有错。

这是唯一的办法,她想着,是那种无法以对错来衡量的事。

[1]美沙酮(Methadone)主要用于镇痛和戒除药瘾的治疗。

她想翻过书页,笨拙的手却把小台灯撞到地上。灯光照在天花板上。安德莉娅抬头望去,突然觉得自己飘了起来,而且速度很快,就像搭上了一座透明的高速电梯。她只有一瞬间可以往下看,看见身体依旧在沙发上,无助地抽搐着,口中冒出的唾沫沿着下巴滑落。她看见身上那条牛仔裤的裤裆有尿渍蔓延开来,心想:没错——我非改变不可,就是这样。也就是说,如果我能撑过这次的话。

她穿过了天花板,穿过楼上的卧房,穿过堆栈在阁楼里的箱子与无法打开的电灯,自那里直奔夜空。银河就在她的上方,但却不太对劲。银河全变成了粉红色。

接着开始坠落。

在某处——在离她很远很远的下方——安德莉娅从她留在原地的身体中,听见了尖叫的声音。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13

他们离开镇中心时,芭比还以为自己会与茱莉亚讨论发生在派珀·利比身上的事,然而,他们大多数时间却沉默不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当那不自然的落日红晕总算退去时,他们两人都没说自己总算松了口气,然而,他们的确都有同样的感觉。

茱莉亚又试着要寻找其他电台,但除了WCIK爆出那句“让我们一起祈祷”外,她什么电台也没找到,于是再度关上了收音机。

芭比在路上只说过一次话。那时他们才刚驶离119号公路,开始沿莫顿路狭窄的柏油路面朝西方驶去,茂盛的树木离车子两侧十分接近。“我做的事是正确的吗?”

就茱莉亚的观点来看,他在警长办公室里头对质时,的确做了不少正确的事——包括帮两名脱臼患者急救成功这件事——但她知道,他说的是另一件事。

“是。这时候要尝试主张自己握有指挥权,可以说是错误之至的时机。”

他也同意这点,但却觉得疲惫沮丧,看不出自己有办法可以处理好这项已经开始的任务。

“我相信希特勒的敌人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他们在一九三四年这么说,一点错也没有。在三六年,还是没错。就算到了三八年,他们也说:‘现在还不是挑战他的时刻。’当他们总算意识到时机来临时,也只能在奥斯维辛和布痕瓦尔德集中营里头抗议了。”

“情况不一样。”她说。

“你觉得不一样?”

她没回答,但却理解他的想法。希特勒曾是个贴壁纸的工人,至少传说如此。而老詹·伦尼则是个二手车经销商。两者的确相差无几。

在车子前方,树木中透出耀眼的强光,阴影则被投射在莫顿路狭窄的柏油路面上。

有几辆军用卡车停在穹顶的另一侧——位置在哈洛镇与这里的交界——还有三四十名军人正朝他们的方向移动,腰带上全都挂着防毒面具。

一辆车上印有极度危险,请保持距离的银色油罐车正在倒车,一直到差点撞到穹顶上一块喷漆门形标记才停了下来。一条塑料管紧紧连在油罐车后头的阀门上。有两个人看守着管子末端那个不比原子笔笔杆粗的管状注射器,身上全穿着闪亮的防护衣与头盔,甚至还背着氧气罐。

在切斯特磨坊镇这里,只有一名观众。莉萨·杰米森,镇上的图书馆馆员。她就站在一辆后座装有牛奶箱的老式淑女车旁,牛奶箱的后头写着:当爱的力量胜过对于权势的爱慕,世界就学会了和平——吉米·亨德里克斯[1]。

[1]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Hendrix,1942-1970),美国知名摇滚乐手。

“你在这里干吗,莉萨?”茱莉亚问,走出车外。她把手举至眼前,好遮住强烈的灯光。

莉萨紧张地拉着脖子那条银色项链上的古埃及十字架项坠。她的视线从茱莉亚身上移至芭比,接着又转回茱莉亚身上。

“只要我一生气或担心时,就会骑脚踏车。有时我还会一直骑到午夜。这样可以抚慰我的灵魂。我看到了灯光,还有那里传来的光芒。”她说这话时,像是在念着咒语一般,同时还放开了一下埃及十字架项坠,想探查空气中是否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征兆。“那你们到这里干吗?”

“来看这场实验。”芭比说,“要是有用的话,你就可以成为第一个离开切斯特磨坊镇的人了。”

莉萨露出微笑,虽说看起来有些勉强,但芭比仍是很高兴她还愿意挤出笑容。“要是我离开的话,就会错过蔷薇萝丝餐厅的特餐了。星期二晚上通常是肉饼对不对?”

“预定是肉饼。”他同意道,但他没说,要是下周二穹顶还在的话,那么餐厅里的主菜可能只端得出南瓜派了。

“他们不会开口的,”莉萨说,“我试过了。”

一名身材矮壮的男子,自油罐车后方走进灯光之中。他身上穿着卡其军服、府绸外套,还戴着一顶印有缅因州黑熊队标志的帽子。芭比心中浮现的第一件事,就是詹姆斯·欧·寇克斯变胖了。再来,则是他那件厚外套的拉链,往上拉到差点就夹到他双下巴的高度。芭比、茱莉亚与莉萨全都没穿外套。对他们这些在穹顶里的人而言,没有穿外套的必要。

寇克斯敬了个礼,而芭比则回敬一个,觉得再度行军礼的感觉,其实还算不错。

“哈啰,芭比。”寇克斯说,“肯尼还好吧?”

“肯尼很好,”芭比说,“我还是那个占尽所有好处的臭婊子。”

“这回可不是,上校。”寇克斯说,“看来这回你困在他妈的汽车餐厅了。”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14

“他是谁?”莉萨低声问,仍扯着埃及十字架项坠。茱莉亚认为,要是她再这么扯的话,项坠很快就会从链子上被扯下来了。“他们究竟在那里干吗?”

“试着让我们可以出去。”茱莉亚说,“在今天稍早那场十分壮观的失败后,我得说,低调一点显然是个明智的做法。”她走上前去,啰,“哈寇克斯上校——我就是那个你最喜欢的报纸编辑。

晚安。”

寇克斯露出的微笑——出自礼貌,她想——只带着一点厌烦的感觉。“沙姆韦女士。你比我想象中还漂亮。”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你还真是会随口鬼扯——”

芭比在她离寇克斯三码时,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拦了下来。

“怎么了?”她问。

“相机。”在芭比指着相机之前,她几乎忘了自己脖子上还挂着相机这事。“是数码的吧?”

“当然,是彼特·费里曼的备用相机。”她正准备要问原因时,便突然理解了。“你认为穹顶会把相机弄坏。”

“这还是最好的情况,”芭比说,“想想帕金斯警长的心脏起搏器发生了什么事。”

“可恶,”她说,“可恶!说不定我得从后车厢拿我那台老柯达相机来用了。”

莉萨与寇克斯打量着对方的模样,让芭比有种他们两情相悦的感觉。

“你们要做什么?”她问,“要在这里引发另一场爆炸?”

寇克斯犹豫着,没有立即回答。芭比说:“不妨就说清楚吧,上校。就算你不告诉她,我也会说的。”

寇克斯叹了口气:“你就是坚持要让所有信息都透明化,对吗?”

“为什么不呢?要是这事成功了,切斯特磨坊镇的人肯定都会对着你大唱赞美诗。你这样神神秘秘只是出于习惯罢了。”

“不行,这是上级下的命令。”

“他们在华盛顿。”芭比说,“记者们都在城堡岩,搞不好大多数人现在还在看按次计费的色情频道。现在在这里的,只有我们这些胆小鬼而已。”

寇克斯叹口气,朝门形喷漆一指:“穿着防护衣的那些人,会在那块地方涂上实验化合物。

要是我们走运的话,酸剂会腐蚀过去,接着我们就能用玻璃切割器,像是切割玻璃一样,在穹顶上切出一个洞口。”

“要是不走运呢?”芭比问,“要是穹顶分解,释放出什么毒气,害死我们呢?这就是你们带着防毒面罩的原因?”

“事实上,”寇克斯说,“科学家认为,情况更有可能是酸剂会产生化学效应,使穹顶整个烧起来。他看见莉萨大受打击的表情,”又补充说,“他们觉得这两种可能性都很低。”

“他们当然这么想,”莉萨说,手指搅着她的埃及十字架项链。“他们又不是会吸到毒气或者被烤焦的那些人。”

寇克斯说:“我知道你很担心,女士——”

“梅莉萨。”芭比纠正道。突然间,让寇克斯认识这些生活在穹顶之下的人,而不是仅将其视为几千个没有名字的纳税人,对他来说似乎变成了很重要的事。“梅莉萨·杰米森。她的朋友都叫她莉萨。她是镇立图书馆的馆员,也是初中的辅导老师,我记得还兼任瑜伽老师。”

“我放弃了那份工作,”莉萨露出有些烦躁的微笑,“有太多其他事得做了。”

“很高兴能认识你,杰米森女士。寇克斯说,”

“听我说——这是个值得考虑的机会。”

“要是我们对此事有不同看法,可以阻止得了你吗?”她问。

寇克斯没有直接回答这问题。“目前没有任何征兆,显示事情会演变到那地步,不管穹顶到底是什么东西,都只会被削弱或分解而已。除非我们破坏这东西,否则我们相信,你们会被困在这里头相当久。”

“你们对这件事的起因有任何想法吗?任何想法都好?”

“没有。”寇克斯说,但他的双眼就像老詹与生锈克·艾佛瑞特交谈时那样飘移了一下。

你为什么说谎?是下意识的反应?

芭比心想,觉得这些平民百姓就跟蘑菇一样,只要继续把他们抛在黑暗中,浇浇屎就好了?或许真的是这样吧,但这想法还是让他紧张了起来。

“够强吗?”莉萨问,“你们的酸剂——功效很强吗?”

“据我们所知,这是腐蚀性最强的东西。”

寇克斯回答,这话让莉萨往后退了两大步。

寇克斯转向穿着防护衣的那群人:“你们准备好了吗?”

他们戴着手套的手竖起大拇指。在他们身后,所有动作均已停止。士兵们驻足观看,手全放在自己的防毒面罩上头。

“动手吧。”寇克斯说,“芭比,我建议你护送这两位漂亮的女士,后退至少五十码远——”

“快看那些星星。”茱莉亚声音细微地说,语气震惊不已。她的头向上抬起,从困惑的表情中,芭比看见了她三十年前还是个孩子的模样。

他抬起头来,看见北斗七星、大熊座、猎户座。

所有星星都在原本的位置上…除了此刻看起来比较模糊,而且变成了粉红色。整座银河都变成了洒落在穹顶上方的、夜空里头的泡泡糖。

“寇克斯,”他说,“你看见了吗?”

寇克斯抬头望去。

“看见什么?星星?”

“你那边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呃…非常明亮,当然——这地区没有光源污染——”接着,一个念头自他心中浮现,他打了几个响指。“你们看见什么了?星星的颜色改变了?”

“看起来很漂亮,”莉萨说,闪闪发亮的双眼圆睁着。“但也很吓人。”

“星星是粉红色的,”茱莉亚说,“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寇克斯说,但声音中有种奇怪的不情不愿。

“怎么了?”芭比问,“说啊。”接着又不假思索地补了一句,“长官。”

“我们在晚上七点时,接到一份天气报告,”

寇克斯说,“其中特别强调了风势。以防要是…

呃,这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千万别想太多。高速气流正朝西方吹,会一直吹到内布拉斯加州或堪萨斯州那里,接着转向南方,然后朝东部沿海地带吹去,是十月下旬常见的天气模式。”

“那星星怎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气流最后会朝北方去,穿过许多城市与工业城镇。而气流夹带的东西,全都被吹到了穹顶上头,而不是被吹到北边的加拿大与北极。

现在累积的状况,足以使穹顶变成一种滤光器。

我敢说这没有危险…”

“目前没有而已。”茱莉亚说,“但一个星期或一个月后呢?等到穹顶让这里一片漆黑,你要从我们领空上方三万英尺的高度冲洗穹顶吗?”

在寇克斯回答前,莉萨·杰米森便尖叫起来,指向天空,捂住了自己的脸。

粉红色的星星掉了下来,在后头留下明亮的尾巴。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15

“再来点药。”派珀含糊地说,像生锈克正在听她的心跳。

生锈克拍了拍派珀的右手——她的左手有严重的擦伤。“不能再给你药了,”他说,“你已经开始恍惚了。”

“耶稣希望我能得到更多药,”她用同样朦胧的声音说,“我想要跟糖霜蛋糕一样高。”

“我想应该是跟‘大象的眼睛’一样高才对[1],不过我得再考虑看看再说。”

[1]此处的典故出自音乐剧《俄克拉荷马》(Oklahoma!)的开场曲“Oh,WhataBeautifulMomin”的歌词。

她坐起身。生锈克试着让她躺下,但却只敢推她的左肩,因此无法奏效。“我明天能出院吗?

我得去见兰道夫警长。那群男孩强奸了珊米·布歇。”

“他们还差点就害死你了。”他说,“先不论脱臼与否,你实在是非常幸运。珊米的事就交给我担心吧。”

“那些警察很危险,她把右手放在他手腕上,”

“他们没资格当警察。他们会伤害别人。”她舔舔嘴唇,“我的嘴好干。”

“我可以解决,不过你得先躺好。”

“你从珊米身上取了精液样本吗?你可以跟那些男孩比对吗?要是可以的话,我会一直逼彼得·兰道夫,直到他让他们提供DNA样本为止。

我可以不分昼夜地逼他。”

“我们没有比对DNA的设备,”生锈克说。

再说,我们也没有精液样本。因为在珊米自己的要求下,吉娜·巴弗莱诺帮她冲洗过了。“我会给你一些喝的。除了实验室那台冰箱因为要存放果汁,其余的冰箱全都关了电源。不过,在护理站那里还有个保冷箱。”

“果汁,”她说,闭上双眼。“好,果汁很好。

橘子或苹果都行。不要是V8牌的就好。太咸了。”

“苹果汁,”他说,“你今晚得喝清爽一点的东西。”

派珀低喃着:“我好想我的狗。”接着转过头去。生锈克认为,等到他拿铝箔包果汁回来时,她八成已经睡着了。

他才走到走廊的中间,抽筋敦便从护理站的转角急奔而来。他双目圆睁,神色古怪:“到外面来,生锈克。”

“我先帮利比牧师拿——”

“不行,就是现在。你得亲眼看看。”

生锈克急忙回到二十九号病房看了一下状况。

派珀正以最不淑女的方式打鼾——考虑到她肿起的鼻子,这也算是正常了。

他跟在抽筋敦身后通过走廊,几乎得不停迈出大步才跟得上他。“怎么了?”他话里的意思更像是:现在又怎么了?

“我无法解释,说了你可能也不相信我。你得亲自看看才行。”他用力往外推开大厅的门。

在接送病患的遮雨棚那里,外头车道上站着三个人,分别是吉妮·汤林森、吉娜·巴弗莱诺,还有吉娜找来医院帮忙的一个朋友哈丽特·毕格罗。

他们三人就像是在安慰对方似的抱着彼此,抬头凝视天空。

天空中全是散发着强光的粉红色星星,有许多颗正在下坠中,在后头留下了相当长、几乎是荧光色的尾巴。生锈克的脊背升起一阵寒意。

茱蒂预言了这件事,他想,粉红色的星星拖着尾巴掉下来了。

而且的确发生了。的确发生了。

看起来就像是天国崩塌下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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