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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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好想一想吧。你想在一年或五年之内,任凭一个杀人白痴行使他的独裁政权?要是我们真的得被困五年怎么办?”

“当然不想。”

“那么,唯一能阻止他的时机,或许就是现在了。这头怪物或许已经诞生了没错,但他打算建立的东西——也就是独裁政权的运作机器——却还在起步阶段。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杰姬停了一下,“要是他开始命令警方没收一般群众的枪支,那么,这可能还是唯一一次机会。”

“你想要我做什么?”

“让我们在牧师宿舍里商讨一切。时间就是今晚,如果这些人都会来的话,那么这就是会过来参加会议的名单了。她从后口袋拿出一张名单,”

就连不太情愿的琳达·艾佛瑞特,也被她列在上头。

派珀把折起的笔记纸摊开,仔细看了一下。

上头有八个名字。她抬起头来。“莉萨·杰米森,那个戴着水晶项链的图书馆馆员?厄尼·卡弗特?你确定要找他们两个?”

“要对付一个正要成形的独裁政权,还有什么对象会比一个图书馆馆员更容易招募的?至于厄尼…就我的理解来看,自从昨天超市的那件事以后,要是他在街上发现老詹·伦尼全身着火,甚至会连尿都不想往他身上洒一滴。”

“这形容有点拐弯抹角,但是挺生动的。”

“我本来想让茱莉亚·沙姆韦去打探厄尼与莉萨的意愿,不过现在呢,我自己去就行了。看起来,我现在有一堆自由时间可以运用了。”

门铃响起。

“可能是那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派珀说,站起身来。“我猜她已经先喝了个半醉。她很喜欢咖啡白兰地,不过我想,这应该减轻不了她多少痛苦。”

“你还没回答我能不能在这里开会。”杰姬说。

派珀·利比笑了:“告诉我们那些本土恐怖分子的好伙伴,叫他们今晚九点到九点半之间过来。他们最好走路来,而且分头过来——这可是法国反抗组织的标准做法。我们要做的事可不需要大肆宣传。”

“谢谢,”杰姬说,“太感谢了。”

“别这么说。这里也是我的家乡。我建议你还是从后门溜出去,怎样?”

播放那首死亡乐队的曲子

11

罗密欧·波比的货车后头有一堆干净的抹布。

生锈克把其中两条绑在一起,做成一条大手帕,将其戴在脸上,捂住脸的下半部。只是,他的鼻子、喉咙与肺部,依旧充满了那具熊尸的浓浓恶臭。它的双眼、张开的嘴巴,以及露在外头的大脑,此刻已孵化了第一批蛆。

他站起身,往后退开,甚至还脚步不稳地晃了一下。罗密欧急忙扶住他。

“要是他昏倒的话,记得把他抓紧,”小乔紧张地说,“说不定那东西变得能影响到成人身上了。”

“只是因为味道而已,”生锈克说,“现在没事了。”

然而,就算离那头熊远远的,整个世界的味道还是难闻透顶:到处都是浓浓的烟味,就像整个切斯特磨坊镇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封闭式空间。

除了烟雾与动物尸体的腐烂气味,他还能闻到腐朽的植物味道,以及从干涸的普雷斯提溪河床那里传来的沼泽恶臭。真希望能有一阵风吹过,他想,但这里顶多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流流过,只会带来更多恶臭罢了。遥远的西方天空中有云——说不定还为新罕布什尔州带来了一场倾盆大雨——但当云朵碰到穹顶时,却像河水流经大河石一样,就这么被划分开来。生锈克越来越怀疑穹顶里是否还会下雨。要是他有空的话,肯定会上一些气象网站查询数据,好好地做份笔记。只是,他的生活如今忙碌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充满了各式各样令人深感不安的突发状况。

“医生,那头熊哥哥[1]有没有可是因为狂犬病死的?”罗密欧问。

[1]熊哥哥(Br'erBear),为迪斯尼卡通中的角色。

“我很怀疑。我觉得这就跟孩子们说得一模一样,就是自杀。”

他们全挤进货车里。罗密欧坐在驾驶座上,缓缓沿着黑岭路往上开。盖革计数器就放在生锈克腿上,正稳定地发出声响。他看着指针朝+200的位置逐渐上升。

“停车,波比先生!”诺莉大喊,“在开出树林前快停车!我可不希望你昏倒的时候还在开车,就算时速只有十英里也一样。”

罗密欧听从她的话,停下了货车。“下车吧,孩子们。我会照顾你们的。接下来,医生得自己前进了。”他转向生锈克,“你来接手吧,不过开慢点,为保安全,在辐射指数过高或你开始觉得头晕时就赶快停车。我们走路跟在你后头。”

“小心,艾佛瑞特先生。”小乔说。

班尼补充:“要是你昏倒,把车开出路外的话也别担心。等你醒来时,我们已经把你推回路上了。”

“谢谢,”生锈克说,“你真是够好心的。”

“啊?”

“当我没说。”

生锈克坐到驾驶座中,关上车门,放在乘客座上的盖革计数器仍稳定作响。他开出了树林,车速非常慢。在前方,黑岭路变成了上坡,直接通向果园。刚开始,他并未看见任何不寻常的东西,因此有片刻感到深深失望。接着,一道明亮的紫色光芒闪过眼前,让他急忙踩下刹车。没错,有东西在那里,有个明亮的东西,就在荒置的苹果树间闪出光芒。他从货车的后视镜中,看见后面的其他人停下脚步。

“生锈克?”罗密欧叫道,“你没事吧?”

“我看到了。”

他数到十五,紫色光芒再度闪过。他伸手去拿盖革计数器时,小乔已走到驾驶座的窗户旁看着他。他的皮肤上爬满鸡皮疙瘩,看起来就像斑点似的。“你感觉到什么了吗?头昏眼花?或是觉得晕眩?”

“没有。”生锈克说。

小乔朝前方指去。“那就是我们昏倒的地方。就在那里。”生锈克可以看见道路左边尘土上的印子。

“走到那里看看,”生锈克说,“你们四个一起。确认一下你们是不是会再度昏倒。”

“我的天啊,”班尼说,走到小乔身旁。“你把我当成什么?小白鼠吗?”

“其实我觉得罗密欧才是那只小白鼠。你要试试看吗,罗密欧?”

“嗯。”他转向孩子们,“要是我昏倒了,而你们没有,就把我拖回这里。这里看起来应该就是界线了。”

他们四人朝地上的印子走去,生锈克在货车驾驶座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罗密欧在就快走到那里时慢了下来,脚步有些摇晃。诺莉与班尼扶着他身体一侧,小乔则扶住另一边。但罗密欧没有倒下。一会儿过后,他又再度直起身子。

“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或只是…怎么说来着…心理暗示的力量,但我没事了,只是突然间有点头晕而已。你们几个孩子有什么感觉?”

他们全都摇了摇头。生锈克并不意外。这就像是水痘,大多数孩子都得过这种温和的疾病,之后就免疫了。

“往前开,医生,”罗密欧说,“要是你不这么做的话,我们可就白白把那些铅块载上来了。不过记得要小心点。”

生锈克缓缓朝前驶去。他听见盖革计数器指针摇晃的声音不断加快,但没什么特别不对劲的感觉。山脊那里,光芒依旧每隔十五秒闪过一次。他开到罗密欧与孩子们身旁,接着超越他们。

“我没有任何感——”他才刚开口,那股感觉就出现了。那其实不到头昏眼花的地步,但却是种陌生而又异常清晰的感觉。在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的头就像是个望远镜,可以想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不管距离有多远。只要他想的话,甚至还可以看见自己在圣地亚哥的弟弟,正在上班的路上。

某个地方,在旁边的另一个宇宙里,他听见班尼大喊:“糗了,生锈克医生失去意识了!”

但他没有。他依旧能清楚地看见泥土路面。

清楚无比。包括每一颗石头与云母石的碎片。要是他急转弯的话——他猜自己真的转了——就可以闪开那个突然间出现的人了。那个男人十分瘦削,由于头上戴着一顶可笑的红、蓝三色礼帽,白、显得个头很高,模样滑稽古怪。他穿着牛仔裤与一件T恤,上头写着:甜蜜的家乡阿拉巴马,播放一首死亡乐队的曲子[1]”。

那不是人,只是个万圣节的装饰假人。

对,没错。双手是绿色的园艺铲子,头是粗麻布做的,双眼是白线缝出来的白色叉叉,不是假人,还会是什么呢?

“医生!医生!”是罗密欧的声音。

万圣节假人被火海淹没。

片刻之后,那些景象全消失了。现在只剩下道路、山脊,以及每隔十五秒就会闪过的紫色光芒,仿佛是在说着:来吧,来吧,来吧。

[1]本句为沃伦·塞隆(WarrenZevon)的歌曲《彻夜欢歌》(PlayItAllNightLong)中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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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罗密欧拉开驾驶座车门:“医生…生锈克…你没事吧?”

“没事。那感觉就这么来了又离开了。我想应该就跟你的感觉一样吧。罗密欧,你看见任何景象了吗?”

“没有。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自己闻到了火的味道。不过我想这是因为空气里全是烟雾味道的关系。”

“我看见了用南瓜堆起来的营火,”小乔说,“我告诉过你对不对?”

“对。”生锈克先前一直无法完全了解自己女儿所说的景象,但现在可以了。

“我听见过尖叫声,”班尼说,“可是剩下的全都忘了。”

“我也听见了,”诺莉说,“明明是白天,天空却是暗的。梦里有尖叫的声音。还有——我想——还有灰烬落在我的脸上。”

“医生,或许我们还是回头为妙。”罗密欧说。

“不行,”生锈克说,“只要有机会让我可以带我的孩子——还有每个人的孩子离开这里,我就不会回头。”

“我敢打赌,有些大人也很想离开。”班尼如此评论。小乔用手肘顶了一下他。

生锈克看向盖革计数器,指针停留在+200的位置。“留在这里。”他说。

“医生,”小乔说,“要是辐射变得更强,你晕过去了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生锈克思索了一下:“要是我一直昏迷不醒,就把我拖离这里。不过你不用,诺莉。只要男孩子就好。”

“为什么我不用?”她说。

“因为你哪天或许会想要孩子,而且希望他们只有两只眼睛,四肢全长在正确的位置。”

“好吧,我会乖乖待着。”诺莉说。

“至于剩下的人,短暂暴露在辐射下应该不成问题。不过我指的是非常短暂的时间。要是我爬到半山腰,或到了果园之后才倒下,就把我留在这里。”

“这真是糟透了,医生。”

“我也没说很好。”生锈克说,“你的店里还有其他防水布对不对?”

“嗯。我们应该带来的。”

“我同意,不过你也预料不到所有事。要是情况变得更糟,就把剩下的防水布带来,贴在所有的车窗上,接着把我带走。见鬼了,搞不好那时候我都已经站了起来,正朝着镇上走呢。”

“没错。或者还是昏迷不醒,倒在果园里,暴缮在足以致死的辐射剂量下。”

“听我说,罗密欧,我们可能只是在杞人忧天而已。我认为,那种头昏眼花的感觉——如果你是个孩子,可能才会真的晕倒——就跟穹顶有的另一个状况一样。你只会感觉到一次,接着就没事了。”

“你这是在拿命下注。”

“我们也是时候该在某些事情上头下注了。”

“祝你好运。”小乔说,把拳头伸进窗口。

生锈克与他轻轻击拳,接着也与诺莉及班尼击拳,甚至就连罗密欧也伸出了拳头。“好歹我也得跟孩子们表现得一样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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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就在生锈克看见戴礼帽的万圣节假人前方的二十码处,盖革计数器开始发出静电声响。他看见指针停在+400的位置,正好进入了红色区域。

他把车停在路边,在经过一番努力后,才成功迫使自己开始行动。他回头望向其他人。“一个字也别说,”他说,“尤其是你,班尼·德瑞克先生。要是你笑出来的话,就给我走路回家。”

“我不笑。”班尼说,但才没多久,他们全都笑了起来,甚至包括生锈克自己。他脱下牛仔裤,在内裤外头套上一件美式足球的练习裤,还把放在大腿与臀部的防护板取了出来,在上头贴上剪裁过后的防水布。接着,他又穿上捕手用护膝,沿着曲线满满贴上更多防水布。接下来,则是用来保护甲状腺的铅制护颈,以及保护睾丸的铅制围裙。最后,则是他们所能找到的最大一个护胫,从上到下全是明亮的橘色。他考虑是否要反穿另一件围裙,借此遮住背部(从他的角度来看,模样可笑总比死于肺癌好),但最后决定还是算了。

他全身的重量已超过三百磅,再说辐射也不会转弯。只要维持正面面对辐射来源,他认为自己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呃,或许吧。

这时,罗密欧与孩子们已小心克制住自己的笑声,偶尔才忍不住笑出声来。然而,这样的自制力,在生锈克把贴有两块防水布的XL尺寸泳帽戴到头上时,开始产生动摇。而在他把长手套拉到手肘处,并戴上护目镜时,他们则完全失去了控制。

“它活过来了!”班尼大喊,伸长手臂,迈着大步开始绕起圈圈,就像科学怪人似的。

“主人,它活过来了!”

罗密欧摇摇晃晃地走到路旁,坐在一颗石头上,爆出大笑。小乔与诺莉则直接倒在路上,不断左右滚着,就像鸡在洗泥土浴一样。

“你们全部给我走路回家。”生锈克说,但在坐进货车里的时候(这动作不太容易),却连自己也笑了出来。

在他前方,紫色的光芒就像灯塔般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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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那些新加入的警员在警察局更衣室里高声谈笑,当喧闹声总算让亨利·莫里森受不了时,他便直接走出了警察局。所有事全都乱了套。他知道,自己在负责保护伦尼委员的席柏杜拿出那张签名的纸条开除杰姬·威廷顿以前,便已经很清楚这样的情况了。她是个好警察,甚至还是个很棒的女人。

亨利认为,这是伦尼努力想清除公爵·帕金斯人马的计划中的第一步。而他自己就会是下一个。弗莱德·丹顿与鲁伯特·利比或许会留下来;毕竟鲁伯特是个普通的混球,而丹顿则是个大混球。琳达·艾佛瑞特会离开。说不定就连斯泰西·莫金也会。接着,除了那个傻瓜萝伦·康瑞以外,切斯特磨坊警察局就又再度变成男生俱乐部了。

他缓缓沿着主街巡逻,街上几乎空无一人——就像西部片里荒废城镇的街道一样。懒虫山姆·威德里欧坐在全球电影院的遮雨棚下方,膝盖间放着一个八成不是装着百事可乐的瓶子。但亨利并未停车。就让这个老酒鬼留着他的酒吧。

约翰尼与嘉莉·卡佛正把木板钉到加油站商店的前窗上。两人全都戴着已在全镇成为风潮的蓝色臂章。他们让亨利起了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希望自己去年接受了奥罗诺警察局的那份差事。那工作虽然无法让他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再说他也知道大学的孩子在喝醉与嗑药后会比较难应付,然而,那份差事的薪水却更好,而芙里达也说,奥罗诺那里的学校是最顶尖的。

不过,最后公爵以下一次镇民大会中会让他年薪增加五千美金的条件说服他留下,并且还告诉他说——说的时候信心满满——要是彼得·兰道夫不自愿退休,那么他就会开除掉兰道夫。“你会升职为副警长,年薪会再增加一万。”公爵当时说,“等到我退休,只要你想的话,就能升到最上面。当然啦,你也能选择开车带密苏里大学的孩子回宿舍的那份差事,只是他们的裤子八成都会有干掉的呕吐物。好好想想吧。”

对他来说,这条件听起来不错,对芙里达来说,听起来也挺不赖(呃…是相当不赖),更让痛恨搬家这个点子的孩子们松了口气。只是,如今公爵死了,切斯特磨坊镇受困穹顶之下,而警察局则变成一个感觉很差、气氛也完全不对的地方。

他转进普雷斯提街,看见小詹就站在围在麦卡因家外的黄色封锁线前面。小詹只穿着睡裤与拖鞋,除此什么也没穿。他的身体明显地摇晃着。

亨利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小詹与懒虫山姆今天的共通处倒还挺不少的。

他第二件想到的事,则是站在警察局的角度着想。虽然他不久之后可能就不是警察局的一分子了,但现在的确还是。而公爵·帕金斯坚持的其中一条规则是:永远别让我看见切斯特警察局的警员在《民主报》的趣事版上出现。不管亨利喜不喜欢小詹,他始终是个警察。

他把三号警车停在路边,走到小詹那里,摇晃他的身子:“嘿,小詹,我带你回局里喝几杯咖啡,好…”

他原本想说让你清醒过来,却发现这孩子的睡裤湿了。小詹尿在了自己身上。

他不只惊讶,同时也感到一阵厌恶——可别让任何人看见了,公爵会在坟墓里这么说——亨利伸出手,牢牢抓住小詹的肩膀:“走吧,孩子。你正在让自己公开出糗。”

“她们是我的女本由,”小詹头也不回地说。他摇晃得更快了,脸上——亨利可以看得出来——一副如梦似幻的着魔模样。“我要保护她们,好让她们开心。法国人不说再欠。”他笑了起来,然后吐了口口水,或者说试着想这么做。一条粗粗的白线自他下巴垂落,就像钟摆一样地晃动着。

“够了,我带你回家。”

这回小詹转了过来,亨利这才发现他根本没喝醉。他的左眼是鲜红色的,瞳孔大得惊人。他的左边嘴角向下拉紧,露出了一些牙齿。他那凝止不动的眼神,让亨利想起了《猎尸者》。这部电影在他还是个孩子时,曾经把他吓得不轻。

小詹不需要回警察局喝咖啡,也不需要回家睡觉。他需要的是到医院一趟。

“走吧,孩子,”他说,“走。”

一开始,小詹还挺配合的。在小詹再度停下脚步前,亨利几乎就快扶他走到警车那里了。“她们闻起来都一样,我喜欢那个味道,”他说,“快点快点快点,就要开始下雪了。”

“对,没错。”亨利希望能带着小詹绕过警车的引擎盖前方,让他坐进前座,但如今这想法显得有些不切实际。就算警车后座通常必须得保持芳香,但如今除了后座,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小詹回头望向麦卡因家,那张有部分凝止不动的面孔上头,露出了渴望的神情。

“女本由!”小詹大喊,“放开!法国人不说再欠!每个法国人都是,你塔码的!”他伸出舌头,用舌头迅速拍打着自己的嘴唇,声音就像是哔哔鸟从炸胡狼[1]面前飞奔而去,只在身后留下一片飞扬的尘土。接着他大笑起来,开始朝屋子走了回去。

[1]哔哔鸟与炸胡狼(Roadrunner&wileE.Coyote),两者均为卡通角色。

“不,小詹。”亨利说,抓住他睡裤的腰带。

“我们得——”

小詹以惊人的速度转身。此刻已没了笑声;他的脸孔不断抽搐,就像翻花绳游戏一样,同时带着恨意与怒气。他挥舞拳头冲向亨利,牙齿紧紧咬着伸出的舌头,一面胡乱喊着如同没有元音的古怪语言。

亨利做出他唯一能想到的反应:闪到一旁。

小詹冲过他身边,开始捶着警车车顶的警示灯,就这么打破了其中一个,还划伤了指关节。现在,人们纷纷走出屋外,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隔人彭磨!”小詹鬼吼鬼叫,“磨!嗯!隔人!隔人!”

他的一条腿滑下路旁,掉进了水沟里,虽说脚步不稳,但却依旧站着。此刻,鲜血已与他下巴处垂荡的口水混在一块儿,就连两只手也严重割伤,不断流血。

“她让我气炸了!”小詹尖叫着说,“我用膝盖假住她的兜,她创个不提!拉得到处都是!我…我…”他安静下来,似乎陷入沉思,开口说:“帮帮我。”接着,他嘴唇发出“啵”的一声——在凝止的空气中,声音就像点二二手枪的枪声一样响亮——在警车与人行道中间,朝前倒下。

亨利带他前往医院,路上还开了警示灯与警笛。他没对小詹最后说的那些话多想什么,就算那些事听起来似乎有什么含意也一样。他不愿多想。

他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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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生锈克缓缓开上黑岭,不断看向盖革计数器。现在盖革计数器的声音,大得就像夹在两座AM电台间的收音机似的。指针已从+400上升到+1000的位置。生锈克敢说,等他开到山顶时,指针将会跑到超过+4000的地方。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的“辐射防护衣”只不过是临时打造的——但他仍继续往前,提醒自己辐射正在增强中;要是他开得够快,就不会吸收到足以致死的辐射量。我或许会暂时失去一些头发,但不会到致命的地步。就把这想象成是放炸弹一样:冲进去,做好事情,马上往回走。

他打开收音机,听见WCIK电台正在播放“遍布喜乐”乐队的歌曲,立即又把收音机给关上。

汗水流进他的双眼,让他开始眨起眼睛。就算开着空调,货车里依旧热得不行。他望向后视镜,看见他的冒险伙伴们都站在一块儿,身形变得渺小无比。

盖革计数器的声音停了下来。他转头一看,发现指针已落回0的位置。

生锈克差点就停车了,接着,他才意识到自己要是真这么做,那么罗密欧跟孩子们肯定会以为他遇上了什么麻烦。再说,这可能只是电池没电了而已。然而,当他再朝盖革计数器看去时,却发现上头的电源灯依旧是亮着的。

在通往山顶道路尽头的回转处前方,有座长形的红色谷仓。有辆破旧的卡车与更加破旧的拖拉机就停在谷仓前。由于拖拉机只剩一个轮子,所以车身还是倾斜的。虽然有几扇窗户被人打破,但谷仓的状况看起来还不错。谷仓后方,有一座废弃的农舍,或许由于冬季积雪的重量之故,有部分屋顶已经塌陷了。

谷仓的尽头处是开着的,就算车窗关着,空调开到最大,生锈克还是能闻到苹果酒的陈年香味。他把车停在屋前的阶梯旁。阶梯处用铁链挂着一块牌子:入侵者将被依法告发。那块老旧的牌子早已生锈,显然已没了效用。麦考伊一家人,过去肯定曾在夏天的夜晚里坐在门廊上,一面吹着微风,一面眺望远方的风景。往右边看,可以看见整个切斯特磨坊镇的风景;如果转向左边,则能一路看到新罕布什尔州那里。只是,这条门廊上头,如今只剩下散布在各处的啤酒罐而已。

有人在墙壁上用红色喷漆喷上了野猫队最强几个字,时至今日,已褪成了粉红色。在门上头,那些人则用另一个颜色的喷漆写着放荡仓库。生锈克猜想,这八成是一些性饥渴的青少年心中的愿望。不过,说不定这也只是某个重金属乐队的名字罢了。

他拿起盖革计数器拍了一下。指针左右晃动,仪器本身甚至还发出了一些声响。计数器似乎运作正常,只是没侦测到任何比较明显的辐射值。

他走出货车——内心短暂地天人交战了一下——脱去身上大多数的临时防护装备,只留下围裙、手套与护目镜。他朝长形谷仓走去,把盖革计数器的传感器举至身前,在心中向自己保证,只要指针跳动一下,就要马上回头穿上他的“防护装”。

然而,当他转至谷仓侧面,闪光距离他不到四十码的时候,指针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这似乎不太可能——除非辐射与闪光没有直接关联。

情况似乎正是如此。生锈克只能想出一种可能的解释:穹顶发动器创造了一个辐射地带作为防护措施,借以阻止像他这样的冒险家。这正是他先前会头昏眼花而孩子们会晕倒的真相。全是保护措施。就像豪猪的刺,或是臭鼬散发的味道一样。

这更有可能是计数器故障,不是吗?你可能正让自己暴露在足以瞬间致死的伽马射线中。这该死的计数器搞不好根本是冷战时留下来的东西。

只是,当生锈克接近果园边缘时,却看见一只松鼠飞快地奔过草地,爬上其中一棵果树。它停在树枝上,树枝因水果的重量稍稍下垂,而它就这么站在那里,明亮的双眼凝视着下方的入侵者,尾巴还一副蓬松的模样。在生锈克眼里,它健康得简直就像骗人。他在草地上没发现任何动物尸体,就连果树间的通道也没有。没有任何自杀的动物,也没有任何可能曾受到辐射伤害的动物。

此时,他已十分接近闪光的源头,定时闪过的光芒如此刺眼,让他每次都得眯起眼睛,接近完全闭上的程度才行。在他右方,整个世界像是全在他脚下似的。他可以清楚看见位于四英里外、看起来就像玩具似的整个小镇,包括了交错的街道、刚果教堂的尖顶,以及几辆行驶中的车辆。

他还能看见凯瑟琳·罗素医院的砖制建筑,以及遥远西方那块因导弹攻击所留下的黑色痕迹。那块污渍就挂在那里,像是天空脸上的一颗美人痣。

上方的天空一片蔚蓝,与正常的颜色差不多,但在地平线处,蓝色则变成一片蜡黄。他相当确定,有些颜色是因为污染物造成的——那些污染物也让星星变成了粉红色——但他怀疑,这并非只是秋天的花粉沾在穹顶隐形的表面上头。真正的原因,远比这危险多了。

他又再度移动。要是他在这里待得太久——尤其在这种视线以外的地方——只会让他的朋友们更加不安。他想直接朝闪光的源头走去,但最后还是先离开果园,一路走回斜坡边缘。他可以从这里看见其他人,只是,他们的身影简直就比蚂蚁大不了多少。他放下盖革计数器,双手在头上来回挥舞,示意他们自己没事。他们也向他挥手示意。

“好了。”他说。在厚手套中,他的双手满是滑溜的汗水。

“来看看我们究竟发现了什么吧。”

播放那首死亡乐队的曲子

16

现在是东街文法学校的下课时间。茱蒂与贾奈尔·艾佛瑞特,与她们的朋友狄安娜·卡佛一同坐在游乐场的一头。狄安娜六岁——年龄正好介于艾佛瑞特姐妹中间。她的T恤左袖上戴着一个小小的蓝色臂章,那是她到学校前坚持要嘉莉帮她绑上的,这样她就可以跟爸妈一样了。

“为什么要戴这个?”贾奈尔问。

“代表我跟警察一样。”狄安娜说,津津有味地吃着水果糖。

“我也想要,”茱蒂说,“可是我要黄色的。”

她在说“黄”这个字时非常小心。她还是个小宝宝时,老是会说成王色,贾奈尔也总会笑她。

“不能是黄色的,”狄安娜说,“只能是蓝色的。水果糖真好吃,真希望我有一亿个。”

“你会变成胖猪,”贾奈尔说,“会长大胸部!”她们咯咯笑了起来,接着陷入沉默,一起看着那些年龄较大的孩子。艾佛瑞特姐妹小口地咬着自家做的花生酱饼干。有的女孩在跳房子,男孩则在爬单杠架,古斯通小姐在帮普鲁特家的双胞胎推秋千,而范德斯汀太太则在带头玩踢球游戏。

一切看起来十分正常,贾奈尔这么想着,但事实上却一点也不正常。没人大叫,没人因为膝盖擦伤而大哭,明蒂与曼蒂·普鲁特也没缠着古斯通小姐,叫她赞美她们那一模一样的发型。他们看起来只是在假装现在是下课时间,甚至就连大人也一样。每个人——包括她自己——都不断抬头偷瞄天空。天空本来应该是蓝色的,现在却不怎么蓝。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自从癫痫发作之后——那种确定会发生什么坏事的感觉,简直叫人窒息。

狄安娜说:“我原本想在万圣节扮成小美人鱼,可是现在不想了。我什么都不想扮。我不想出门,万圣节好恐怖。”

“你做噩梦了吗?”贾奈尔问。

“嗯。”狄安娜把水果糖往前一伸,“你要剩下的吗?我不饿了。”

“不要。”贾奈尔说,对剩下的花生酱饼干同样没了胃口,不太像是平常的自己,就连茱蒂也只吃了半块饼干。贾奈尔记得,奥黛莉有次把一只老鼠逼到家中车库的角落。她记得奥黛莉吠叫的模样,在老鼠试着要冲出角落时,甚至还朝它扑去。那幅景象让她觉得难受,于是要妈妈把奥黛莉带走,这样它就不会吃掉那只小老鼠了。

妈妈大笑起来,但最后还是这么做了。

现在,他们变成了老鼠。虽然贾奈尔不太记得癫痫发作时的梦境内容,但也足以让她明白了这点。

现在,他们才是被困在角落里的人。

“我只想待在家,”狄安娜说,一滴泪水在她左眼打转,显得晶莹剔透。“万圣节一整天我都要待在家。甚至就连学校也不来。不要。没人可以逼我出门。”

范德斯汀太太停止踢球比赛,开始摇起上课钟声,但三个女孩都没马上站起来。

“已经是万圣节了,”茱蒂说,“你看。”

她指着对街惠勒家门廊的那颗南瓜,“还有那边。”

这回,她指向挂在邮局门口两旁、那两张印有鬼魂图案的纸板。“跟那边。”

她最后指去的地方,是图书馆的草坪。莉萨·杰米森在那里放了个填充假人,认为这东西肯定能惹人发笑;但通常能让成人发笑的东西,总会让孩子们觉得恐怖。贾奈尔认为,图书馆草坪上的那个假人,或许会在一片漆黑的夜晚里,趁她等待睡意前来时,到她家来探望她。

假人的头是用麻布做的,双眼则是用线缝出的白色叉叉。那顶帽子就像苏斯博士[1]的故事里那只猫戴的。假人的双手是用园艺铲子做的(又古老又邪恶的鬼手,贾奈尔这么想),身上穿着一件写有文字的T恤。她不晓得那些字是什么意思,但可以念得出来:甜蜜的家乡阿拉巴马,播放一首死亡乐队的曲子。

[1]苏斯博士(Dr.Seuss),知名童书作家。

“看见了没?”茱蒂没哭,双眼却严肃地睁大,里头装满了过度复杂的知识,以及过于阴沉的神色。“万圣节已经到了。”

贾奈尔伸手去牵妹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还没到。”她说…但也害怕现在说不定已经真的是万圣节了。那天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跟火有关的事。没有糖果,只有捣蛋。讨厌的捣蛋。坏透了的捣蛋。

“我们进去吧,”她对茱蒂与狄安娜说,“我们可以唱歌、做手工,一定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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