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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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时间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一样,”芭比说,“说不定,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才刚坐下来围在方块旁。对他们来说,游戏不过才刚开始而已。我们甚至也不确定他们究竟是不是孩子。”

派珀·利比加入了他们。她满脸通红,头发粘在脸颊上。“他们是孩子。”她说。

“你怎么知道?”芭比问。

“我就是知道。”她露出微笑,“他们是我大约在三年前开始不相信的上帝。上帝竟然是一群坏小孩在玩着星际版的X-BOX游戏机。这不是很好笑吗?”她的微笑扩大,眼泪流了出来。

茱莉亚朝闪烁紫色光芒的方块看去,表情在思索着些什么,有点像是做梦一样。

幸存者

14

每逢切斯特磨坊镇的星期六晚上,东星会[1]的女性成员总会相约碰面(在聚会结束后,他们通常会去亨丽塔·克拉瓦德家喝红酒,说出她们最棒的黄色笑话)。彼得·兰道夫与他的朋友则会一起玩牌(同样也会说出他们最棒的黄色笑话)。斯图亚特与福纳德·鲍伊时常会去刘易斯顿市南里斯本街那里的妓院找两个妓女。莱斯特·科金斯牧师通常会在圣救世主教堂的牧师宿舍客厅里,主持青少年的祈祷活动,而派珀·利比则会在刚果教堂的地下室里,举办青少年舞会。北斗星酒吧的星期六晚上总是嘈杂不已,直到凌晨一点(在十二点半左右,客人们会开始醉醺醺地大唱他们的国歌《脏水》,从波士顿来的所有乐队全都对这首歌熟得很)。霍伊与布兰达·帕金斯会手牵着手,在镇民广场上一起散步,对着其他相识的夫妇们打招呼。奥登·丹斯摩、他的妻子雪莱和他们的两个儿子会玩接球游戏。对切斯特磨坊而言(大多数小镇都一样,他们全是同一队的),星期六晚上通常是最棒的夜晚,让人可以尽情地跳舞、做爱、做梦。

[1]东星会(EasternStar),一个与共济会有关的互助组织。

但今晚并非如此。今晚,这里是看似没有尽头的一片漆黑。风已经停了。有毒的气体还是很热,而且逗留不走。119号公路那里,依旧如同燃烧旺盛的火炉般炎热,奥利·丹斯摩躺在地上,脸部贴着他那扇小窗口,仍在努力地顽强活着。

就在仅仅一英尺半远的地方,克林特·艾姆斯继续守护着他。一些聪明的人想用一盏聚光灯照着那个孩子,艾姆斯坚持不让他们这么做(其实也没那么凶恶的葛洛中士也支持他),认为用聚光灯照着一个睡着的人,应该是对恐怖分子做的事,而不是对一个可能在太阳升起前便会死去的孩子做的事。不过,艾姆斯有一把手电筒,每隔一下子,他就会照向那个孩子,确定奥利仍在呼吸。

他是在呼吸,但艾姆斯每次用手电筒照向他时,总认为自己会看见他浅浅的呼吸已经停了。一部分的他甚至开始希望这件事真的会发生。一部分的他开始接受真相:不管奥利·丹斯摩有多么机警,或是多么英勇求生,都没有所谓的未来可言。

看着他如此奋战,反而令人更加难受。就在时间将至午夜时,士兵艾姆斯就这么松垮垮地拿着手电筒,坐着睡去。

你睡觉吗?耶稣曾这么问彼得,不能警醒片时吗?

主厨布歇可能会追加补充:这是出自《马可福音》,桑德斯。

时间才刚过一点,萝丝·敦切尔便摇醒了芭比。

“瑟斯顿·马歇尔死了。”她说,“生锈克和我弟弟正在把尸体推进救护车底下,好让小女孩醒来时不会太伤心。”她又补充,“如果她还会醒来的话。艾丽斯也病了。”

“除了山姆与迟钝的小宝宝,”茱莉亚说,“我们现在全病了。”

生锈克与抽筋敦从停在一起的车辆那里快速跑了回来,跪倒在其中一台风扇前,开始大口呼吸,不断喘气。抽筋敦开始咳了起来,生锈克把他朝空气推近,力道大到让抽筋敦的前额撞上穹顶,使他们全听见“咚”的一声。

萝丝还没完全说完。“班尼·德瑞克的状况也很糟。”她把音量压低到耳语地步,“吉妮说他可能撑不到日出。要是我们能做点什么就好了。”

芭比没有回答,茱莉亚也是。但茱莉亚再度望着方块的方向,虽然那东西不到五十英寸,甚至没有一英寸厚,他们却连移动它一下都无法办不到。她的眼神飘远,脑中思索着些什么。

淡红色的月亮总算从穹顶东部那积累的烟渍中探出头来,投下血红色的月光。现在是十月底,这个十月对切斯特磨坊来说,是最为混乱的一个月,混合了无数渴望的回忆。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没有紫丁香。没有紫丁香、没有树木、没有青草。

月亮就这么照着这片除了灭绝以外,什么也没有的地区。

幸存者

15

老詹在黑暗中醒来,抓着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脏再度停了下来。他捶着心脏,不久后,发电机的警报器又再度因为丙烷即将用尽而响了起来:恩恩恩恩恩恩恩恩恩恩恩。喂我,喂我。

老詹吓了一跳,叫出声来。他那受尽折磨的可怜心脏先是节奏不稳、时重时轻地跳动着,接着才总算回到正常节奏。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化油器坏掉的旧车,也就是他会买进来但不会卖掉的那种,除了垃圾堆哪里也去不了的那种。他气喘吁吁,心脏狂跳。他的状况糟到应该直接送去医院。

甚至比那更糟。

恩恩恩恩恩恩恩恩恩恩恩恩恩:某种巨大、恐怖的昆虫声——或许是蝉——正与他一起待在这片黑暗之中。说不定是趁他睡着时爬进来的?

老詹摸索着手电筒,用另一只手轮流捶打与按摩胸口,叫自己的心脏冷静下来,别像个他妈的小宝宝,他可不打算在这一切发生后,就这么死在一片漆黑之中。

他找到手电筒,挣扎起身,脚在他那已死的侍从武官尸体上绊了一下。他又叫了出来,跪倒在地。手电筒没有摔坏,却从他身边滚开,移动的灯光投射在左手边货架的最底部,那里整齐地放着一盒盒的意大利面条与西红柿酱罐头。

老詹爬着过去,打算捡起手电筒。然而,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卡特·席柏杜睁着的双眼动了一下。

“卡特?”汗水流到老詹脸上,脸颊感觉像是涂了一层油亮发臭的油脂。他可以感觉到衬衫粘在身上。他的心脏又开始另一波狂跳,接着,就像奇迹一般,又再度回到了正常的节奏里。

呃,不,倒也不完全,但至少比较接近正常节奏了。

“卡特?孩子?你还活着吗?”

当然,这实在太可笑了。老詹就像在河堤上对待一条鱼那样割开了他,接着还朝他后脑勺开了一枪。他就跟阿道夫·希特勒一样死透了。然而,他可以发誓…呃,几乎可以发誓…这孩子的眼睛——他把卡特伸手勒住他喉咙的念头抛开,并告诉自己,会觉得有些(害怕)紧张是很正常的。毕竟,那男孩差点就把他杀了。只是,他却一直觉得卡特会坐起来,把身体往前拖,用饥饿的牙齿咬住他的喉咙。

老詹将手指朝卡特下巴下方压去。沾有鲜血的肌肉摸起来凉凉的,而且没有脉搏。当然没有。

这小子已经死了。早就死了十二个小时以上了。

“你正与你的上帝一起共进晚餐,孩子,”老詹低喃着,“桌上有烤牛肉跟马铃薯泥,甜点还是苹果派。”

这让他感觉好多了,于是朝手电筒爬去。当他觉得自己听见身后有东西移动的声音时——或许是一只手发出来的声音,就这么滑过水泥地,摸索着什么东西——没有回头看。他得帮发电机换燃料。得让恩恩恩恩恩恩的声音停下。

他从储物箱里拉起剩下四桶丙烷的其中一桶,心脏再度陷入心律不齐的状态。他坐在打开的暗门旁,不断大口喘气,试着咳嗽,使他的心脏恢复规律的节奏。同时,他还开始祈祷,没发现他的祈祷内容基本上只是一连串的要求与强辩:让它停下来,这不是我的错,让我离开这里,我已经尽力了,让每件事都回到跟以前一样,我被一群不中用的家伙辜负了,请医好我的心脏。

“以耶稣之名,阿门。”他说。但说完后,却没有任何慰藉,反倒起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坟墓里的骨头正在嘎嘎作响似的。

等到他的心脏好一点后,蝉叫般的警报器声已经停了下来。现在那桶丙烷已经空了。此刻,除了手电筒的灯光外,辐射尘避难室的第二间房间就与第一间一样,变成了一片黑暗。毕竟,这间房间的紧急照明灯早在七个小时前就开始闪个不停了。他使劲移开用完的丙烷桶,把新的那桶放到发电机旁的平台上。老詹模糊地记得,一两年前,他曾在书桌上一份避难室器材维护申请表上,盖上了不予核准的印章。那份申请表上头,说不定就包括了帮紧急照明灯更换电池的费用。

但他不能因此责怪自己。镇上的预算就只有那么多,而人们总是不断地伸出手来:喂我,喂我。

艾尔·提蒙斯应该自己主动去换的。他告诉自己,看在上帝的分上,主动一点难道是个很过分的要求吗?这不就是我们付钱给维修人员的原因吗?天啊,他明明可以去找那个法国佬波比,要求他捐赠电池啊。要是我就会这么做。

他接上丙烷管,这时心脏又顿了几下,使他的手不禁抖动,把手电筒掉进储物箱中,并在撞到其中一桶剩余的丙烷时,传出东西破掉的声音。

灯泡破了,他又再度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不!”他尖叫着,“不,该死,不!”

但上帝没回答他。寂静与黑暗紧紧围绕着他,而他那超负荷的心脏则卡在那里,努力地挣扎着。

这个叛徒!

“没关系。另一个房间里还会有另一支手电筒。数量是对应的。我只要找出来就行了。要是卡特可以很快就从应用物资里找到,那我也行。”

这是真的。他高估了那个男孩。他以为那小子会是个后起之秀,但到了最后,却变成了一个提前退场的人。老詹笑了起来,接着又让自己停下。

在全然的黑暗中,笑声听起来有点恐怖。

别想了。启动发电机。

对,就是这样,得先处理好发电机再说。他仔细检查丙烷管,只要发电机一运作,空气净化器就会再度发出运作声。在那之后,他就会去找另一支手电筒,甚至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盏瓦斯灯。

这样就有充足的灯光,让他可以在下次更换丙烷时使用了。

“就是这样,”他说,“要是你真想在这个世界上做好什么事,就得自己来才行。只要问问科金斯,还有问问帕金斯那个巫婆就可以知道了。他们全都知道这点。”他又笑了起来,这回无法止住,因为真的十分好笑。“他们全学会了。要是你只有一根小棍子,就千万别去惹一条大狗。不要。千万不要。”

他摸索着启动钮,找到后按了下去。什么也没发生。突然间,房间里的空气似乎比先前更为混浊了。

我按错按钮了,就是这样而已。

他知道得更清楚,但宁肯这样相信,因为人总要相信点儿什么。他吹了吹手指,像是掷骰子前希望能让手气变好一样。接着,他又开始摸索,直到找到按钮为止。

“上帝,”他说,“我是你的仆人詹姆斯·伦尼。请让这个讨厌的老东西开始运作吧。在此以圣子的名字祷告,耶稣·基督。”

他按下启动钮。

什么也没发生。

他坐在黑暗中,双脚在储藏箱里晃来晃去,试图平抚突如其来、想把他生吞活剥的惊慌感。

他得思考才行。这是唯一的生存之道。但实在很难。

当你身处黑暗之中、心脏随时有可能完全背叛你的情况下,要去思考实在很难。

那么最糟糕的是什么呢?他在这三十年以来所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变得不像是真的。这就跟从另一侧看着穹顶的人一样。他们走了过来,谈论这件事,开车,甚至是坐飞机与直升机过来。

但这一点也不重要,因为他们根本不在穹顶之下。

控制自己。要是上帝不帮你,那么也就只剩你能帮助自己了。

好吧。首先是光。就算是一盒火柴也行。在另一个房间的架子上,一定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他只能依赖摸索的方式——动作要放慢,行动要有条理——直至找到为止。接着,他就可以去找他妈的启动马达的电池。他确定这里一定有电池,因为他需要发电机。要是没有发电机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让发电机再度启动又如何?丙烷用完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哎呀,这段时间一定还会有别的转机。他不打算死在这里。与耶稣共进烤牛肉?说真的,他根本不会去吃那顿饭。要是他不能坐在主人的位置,那么他就会尽快跳过整件事。

这使他又再度笑了起来。他打算无比缓慢地小心走回门口,接着再进主房间。他的手就像盲人那样朝前伸去,在走出七步后摸到墙壁。他沿右边移动,指尖顺着木头…啊!是空的。这就是门口了。很好。

他拖着脚穿过门口,此刻对于在黑暗中移动显得更具信心。他完美地记得这个房间的布局:

两边都有架子,沙发就在——他被那他妈的孩子绊倒在地,额头撞上地板,叫了一声——由于那里有块毯子铺在地上,所以比起疼痛,叫声里更多的是惊讶与愤怒。不过,喔天啊,有只死人的手就在他双腿之间,似乎正抓着他的睾丸。

老詹跪起身朝前爬去,再度撞到了头。这回撞到的是沙发。他又吼了一声,接着爬上沙发,赶紧把腿抬到上头,就像有人发现有一堆鲨鱼,于是赶紧从水中抽起双腿一样。

他全身颤抖地躺在那里,告诉自己得冷静下来,要是不冷静下来,说不定心脏病真的就会发作了。

只要一有心律不齐的感觉,你就得集中精神,慢慢地深呼吸。那个嬉皮医生是这么告诉他的。

当时,老詹认为这只是什么灵修之类的鬼话,但如今没有别的东西可用——他身上没药——所以也只好试试看了。

这似乎有用。在二十次深吸气、并慢慢地吐出来后,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又稳定下来,嘴里也没了那股铜味。不幸的是,一股重量似乎压在他胸口上,让疼痛蔓延到他左手臂处。他知道这是心脏病发作的症状,但却觉得可能只是因为沙丁鱼引起的消化不良。很有可能。只要用缓慢的深呼吸来照顾心脏就好了(不过,只要一摆脱这场混乱,他就会去看医生,甚至住院,动场手术也行)热气也是个问题。

热气与混浊的空气。

他得去找手电筒,让发电机再度运作。只要再一分钟,或是再两——有呼吸声传来。

对,当然有。我就正在呼吸啊。

但他很肯定自己听见的是别人的声音,而且还不止一个,感觉就像是有好几个人与他一同待在这里。他认为自己知道那些人的身份。

这太可笑了。

对,但其中一个呼吸声就来自沙发后面,一个潜伏在角落,而一个则站在离他面前不到三英尺处。

别想了,快停下来!

布兰达·帕金斯就在沙发后面,角落里的则是下巴因脱臼而垂落着的莱斯特·科金斯。

至于他正前方的死人是——“不,”老詹说,“全是假的。全是狗屁。”

他闭上双眼,试图专注在缓慢的深呼吸上。

“这里闻起来肯定很香,爸,”小詹低沉的声音自他前方传来,“闻起来就像储藏室,还有我女朋友的味道。”

老詹发出尖叫。

“扶我起来,老兄,”卡特躺在地板上说,“他把我割得好惨,还朝我开枪。”

“停下来,”老詹低声说,“我根本就什么也没听见,所以快停下来。我要数好呼吸。我要让心脏稳定下来。”

“我还是有那份档案,”布兰达·帕金斯说,“还有很多副本。过不了多久,那些副本就会贴在镇上的每一根电线杆上头,就像茱莉亚把她的最后一期报纸贴在上头一样。‘要知道你们的罪必追上你们。’。《民数记》第三十二章。”

“你根本不在这里!”

但接下来,有个东西——感觉像是一根手指——从他脸颊上一滑而过。

老詹再度尖叫。辐射尘避难室里满是死人,呼吸着污浊空气的声音越来越多,正在不断移动。

即使在黑暗里,他还是能看见他们苍白的脸孔,还看见了他死去儿子的双眼。

老詹从沙发上跳起,在黑暗的空气中挥舞双拳:“滚开!全都离我远一点!”

他冲向楼梯,在最下面那层绊了一跤。这回没有地毯减轻力道,让鲜血开始滴进他的双眼之中。有一只死人的手正抚摸着他的后颈。

“你杀了我。”莱斯特·科金斯说,但从他断掉的下颚里,这句话变成:乙乙乙啊啊啊喔喔喔。

老詹跑上楼梯,用他惊人的体重朝最上面的门撞去。门板推着外头那些烧焦的木材与掉落的砖块,稍微打开了些,但程度依旧不足以让他从中挤过。

“不!”他大吼,“不,别碰我!你们全都别碰我!”

镇公所会议室的遗迹几乎就像避难室里头一样漆黑,但其中还是有一点很大的差异:空气让人完全无法呼吸。

老詹在吸进第三口气时,察觉到了这点。他的心脏再也无法忍受这最后的暴行折磨,再度狂跳至他的喉咙。这一回,心脏就这么卡在那里了。

老詹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到肚脐那里,仿佛被一个装满石头、重量惊人的麻布袋直接撞上。

他挣扎着想回到门内,仿佛深陷泥沼。他试着从门缝中抽出身子,但这回却马上就被卡住了。他张着的嘴与缩紧的喉咙间发出一阵骇人声音:恩恩恩恩恩恩恩,喂我喂我。

他全力挣扎,一次,再一次。这回还伸出了一只手,想抓到什么最后能救他一命的东西。

有个东西从另一边抚摸着他。“爸—爸。”

一个声音如此轻哼。

幸存者

16

星期天黎明时,有人把芭比摇醒。他很不情愿地醒了过来,咳了几下,本能地转向穹顶另一侧的风扇。等到咳嗽总算缓解后,才回头去看叫醒他的人是谁。是茱莉亚。她的头发直直地垂落着,脸颊因发烫而泛红,双眼却是清澈的:“班尼·德瑞克一小时前死了。”

“喔,茱莉亚,这真是太遗憾了。”他的声音沙哑刺耳,完全不像原本的声音。

“我得到制造出穹顶的方块那里去,”她说,“该怎么做才能过去?”

芭比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你真的能对那东西做什么,它也在山岭那里,离这里几乎有半英里远。不憋气的话,我们甚至就连货车那里也走不到,而货车离这里只有五十英尺远。”

“有个方法。”有个人说。

他们转过头去,看见说话的人是懒虫山姆·威德里欧。他正抽着他的最后一根烟,以清醒的双眼看着他们。他的确是清醒的,而且还是这八年以来,第一次完全地清醒着。

他又重复一次:“有个方法。我可以告诉你们。”

穿着回家,看起来就像连衣裙

1

现在是上午七点半。他们全都围在一起,甚至就连死去的班尼·德瑞克那悲伤的、双眼红肿的母亲也是。阿尔瓦搂着艾丽斯·艾普顿的肩膀。

这个小女孩过去的鲁莽与勇敢如今全都不见踪影,当她呼吸时,窄小的胸口中还会发出明显的杂音。

等山姆讲完他要讲的话以后,四周沉寂了片刻…当然,只除了风扇那无处不在的呼啸声。

接着,生锈克说:“这么做太疯狂了,你们会因此而死。”

“难不成我们留在这里就能活?”芭比问。

“你怎么会想尝试这种事情?”琳达说,“就算山姆的点子有用,你——”

“喔,我觉得会有用。”罗密欧说。

“当然会,”山姆说,“那是有个叫彼得·伯杰隆的家伙在一九四七年巴尔港大火后告诉我的。彼得是个话很多的人,但从来不会撒谎。”

“就算这样好了,”琳达说,“那又为了什么?”

“因为有件事我们始终没试过,”茱莉亚说。此刻,她已下定决心,芭比也说他会跟她一起去,所以她十分镇静。“我们还没试着乞求他们。”

“你疯了,茱莉亚,”托尼·盖伊说,“你觉得他们真的会听见?而且真的会听?”

茱莉亚表情凝重地转向生锈克:“你的朋友乔治·莱斯罗普用他的放大镜活生生烧死蚂蚁时,你听见它们乞求了吗?”

“蚂蚁不会乞求,茱莉亚。”

“你说‘我突然想到,蚂蚁也是条小生命。’为什么你会想到这点?”

“因为…”他拉长了音调,接着耸了耸肩。

“或许你真的听见了。”莉萨·杰米森说。

“我很尊重你们,但这真是狗屁不通。”彼特·费里曼说,“蚂蚁就是蚂蚁,它们不会乞求。”

“但人类可以,”茱莉亚说,“我们不也是一条条小生命吗?”

没人回答。

“不这么试试看还能怎么办?”

寇克斯上校在他们后方开口。他们全都忘记了他也在场。外界与外界的人现在似乎已变得与他们毫无关系。“要是我就会试。别引述我的话,但…对,我会试。芭比你呢?”

“我早就赞成了。”芭比说,“她是对的。我们没有别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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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让我们来瞧瞧那些袋子。”山姆说。

琳达把三个束口垃圾袋递了出去。其中两个袋子原本放着她与生锈克的衣服,以及两个女儿的几本书(现在这些上衣、裤子、袜子与内衣,全都胡乱扔在这一小群幸存者的后方)。第三个袋子是罗密欧提供的,里头原本装着他带来的两把猎枪。山姆把三个袋子全都检查一遍,在放枪的袋子里发现一个破洞,于是扔在一旁。另外两个袋子是完好无损的。

“好了,”他说,“听好了。我们就挑艾佛瑞特太太的货车到方块那里去,不过我们得先让那辆车保持密闭。”他指向那辆奥德赛货车,“你确定车窗是关着的?艾佛瑞特太太?你得确定才行,因为我们要活命就全靠这点了。”

“是关着的,”琳达说,“我们开着空调过来的。”

山姆望向生锈克:“你负责那辆车,医生,不过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掉空调。你知道为什么吧?”

“为了保护车厢里的空气状态。”

“你在开门时,一定会有些坏空气跑进去,这是一定的,但只要你动作够快,坏空气就不会进去太多。里头依旧会有好空气。镇上的空气。所以里头的人在前往方块时,可以轻松地呼吸。那辆旧货车之所以不行,不只是因为窗户是开——”

“我们逼不得已,”诺莉说,看着那辆偷来的电话公司货车。“空调坏了。爷、爷爷说——”

一滴泪水缓缓自她左眼流出,划过脸颊上的灰尘。

黑暗的天空中,不断有灰烬与烟尘飘落,微细得几乎看不见。

“没关系,亲爱的,”山姆告诉她,“反正这辆车的轮胎也不值半毛钱。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辆车肯定是从那个小混球的二手车停车场里弄来的。”

“所以如果我们还需要另一辆车,我想就是我那辆了。”罗密欧说,“我能理解。”

但山姆却摇了摇头:“最好是用沙姆韦小姐的车,因为她的车轮胎更小,更好处理。再说,那些轮胎是全新的。里头的空气也是新鲜的。”

小乔·麦克莱奇突然咧嘴一笑:“用轮胎的空气!把轮胎的空气放到垃圾袋里!自制的氧气罐!威德里欧先生,这真是太天才了!”

懒虫山姆自己也笑了,露出仅余的六颗牙齿:“功劳不在我身上,孩子。功劳是属于彼得·伯杰隆的。他告诉我,有两个人在巴尔港那场大火的火势散开、烧到树冠以后,便被困在火势后方。

他们人没事,只是没有能呼吸的空气。所以,他们把一辆纸浆卡车的轮胎充气盖拔掉,轮流吸着里头的空气,直到风势把空气吹干净为止。彼得说,他们说那味道糟透了,就像是放久的死鱼,不过这么做却救了他们一命。”

“一个轮胎够吗?”茱莉亚问。

“或许吧,不过我们得相信你那颗备胎,不是那种只能撑二十英里、好让人开下高速公路的紧急应变用品。”

“不是,”茱莉亚说,“我讨厌那类东西。我叫约翰尼·卡佛拿一个全新的给我,他也照做了。”她朝镇上的方向看去,“我想约翰尼现在已经死了,就连嘉莉也是。”

“我们最好还是从车上拆个轮子下来,以防万一,”芭比说,“你带着千斤顶对吧?”

茱莉亚点头。

罗密欧·波比的笑容里没有太多幽默感:“我跟你比赛看谁先回来,医生,你负责你家那辆货车,我负责茱莉亚的油电车。”

“油电车我来开,”派珀说,“你待在这里,罗密欧。你的状况看起来鸟透了。”

“这话出自牧师的嘴里还真棒。”罗密欧发着牢骚。

“你应该庆幸我还那么有活力,可以讲出这些垃圾话。”事实上,利比牧师看起来离有活力还差得远,不过茱莉亚还是把钥匙交给了她。他们看起来全都没办法去外头好好狂欢,但派珀的状况的确更好一些,克莱尔·麦克莱奇就跟牛奶一样苍白。

“好了,”山姆说,“我们还有另一个小问题,不过首先——”

“什么?”琳达问,“还有什么问题?”

“现在先别担心。首先,让我们先把车子弄过来吧。你们想什么时候开始?”

生锈克看着磨坊镇的公理会牧师。派珀点了点头。“心动不如马上行动。”生锈克说。

穿着回家,看起来就像连衣裙

3

其余的镇民们全都在看着,但不止他们,就连寇克斯与将近一百名士兵也聚集在穹顶的另一侧,仿佛网球比赛的观众一样,专心而沉默地看着。

生锈克与派珀在穹顶那里用力吸气,让肺部吸进尽可能多的氧气。接着,他们手牵手跑了起来,朝着车辆的方向前去。抵达时,他们分头行事。

派珀绊了一下,单膝跪地,油电车的钥匙落在地上,使所有看着的人全发出了一声紧张的呻吟。

她迅速捡起草地上的钥匙,再度站起身子。

在她拉开那辆绿色小车的车门、冲进车里的时候,生锈克已经发动好货车的引擎了。

“希望他记得关上空调。”山姆说。

车辆转弯时,几乎完美地串连在一块儿,油电车跟在体积大上许多的货车后方,就像牧羊犬在赶羊一样。两辆车快速驶向穹顶,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弹跳着。那群流亡者散落地站在他们前方,阿尔瓦牵着艾丽斯·艾普顿,琳达的双手各搂着一个正在咳嗽的艾佛瑞特姐妹。

油电车在离满是脏污的屏障不到一英尺处停下,但生锈克的奥德赛货车却又甩了一圈,使车头对着来时方向。

“你老公开车很带种,不过他的肺甚至更厉害。”山姆实事求是地告诉琳达。

“那是因为他戒了烟。”琳达说。抽筋敦哼了一声,但琳达可能没听见,不然就是假装没听到。

不管他的肺好不好,生锈克并未继续磨蹭。

他从身后甩上车门,立即冲向穹顶。“小事一件。”他说…开始咳了起来。

“车子里的空气就像山姆说的一样没问题吗?”

“比这里的好多了。”他慌乱地笑了一下,“不过他还有件事说得没错——每次一打开车门,就会有一些好空气流出来,让一些坏空气流进去。

你们或许不需要用到轮胎的空气,就能成功抵达方块那里,但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办法在没轮胎空气的情况下回来。”

“他们谁也不会开车,”山姆说,“负责开车的是我。”

芭比觉得自己的嘴唇在这几天以来,还是第一次发自真心地向上扬起,露出了笑容:“我还以为你的驾照被吊销了呢。”

“反正我也没看到这里有警察。”山姆说,转向寇克斯,“你呢,上校?看到任何本地的乡下警察或郡警了吗?”

“一个也没看到。”寇克斯说。

茱莉亚把芭比拉到一旁:“你确定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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