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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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蝉咋舌道:“原来修这条驿道,只是为了运送荔枝……那他们的确太能折腾了。”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好在这条荔枝道,最终还是用之于民了。”徐振之回头望了望,见无甚异样,便一抖马缰,“咱们快走吧!”

如今这荔枝古道上,时常有川陕两地的商贾往来,也开设起不少供行旅歇脚的“幺店子”。刚开始几天,落脚的宿头不算难寻。然而进入大巴山腹地后,不光人迹罕见,那古道也因年深日久,几度为险滩危崖所中断。

徐振之一行寻不到路、又问不到人,渐渐向东偏离。

接连两日,五人都是露宿深山。好在山中鸟兽甚多,在徐振之寻径探路时,郭鲸、薛鳄便从林间打来野物,胡乱剥了皮毛架在火上翻烤,虽然缺盐少酱,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到了第三天,五人总算走出了老林。这种杳无人烟的深山,如同天然的迷宫,就算是条猎犬进来也会迷失了方向,更何况身后那些初来乍到的追兵?

想到这儿,徐振之心里一阵轻松,与同伴涉激流登上南岸后,迎面又见一座耸入云天的大山。

五人绕着山脚走了一阵,路边灌木丛里露出了不少尺五小庙。越往前行,这种石刻的小神庙便越多。庙外石壁上雕着白虎图案,里头所供的,皆为一个人身虎头的神像。

郭鲸、薛鳄早赶出了满身大汗,见不少小庙外头摆着些酒坛,便下马去捡。

待捡起酒坛,郭鲸急摇了几摇,听坛中“哗哗”作响,不由得大喜过望:“这里头都是满的。”

“太好了!”薛鳄正口干舌燥,揭开塞子便尝了一口,“好酒!大伙也都饮些吧,权当解渴了。”

说话间,二人又要去附近捡酒来喝。徐振之感觉有些不妥,正欲劝止二人,不想一旁的林子里,却跃出几名手持长枪的汉子。

起初,五人还当是福郑一党的追兵杀到,皆是剑拔弩张、如临大敌。可再一细瞧,大伙却有些纳闷,来人的样貌和打扮与汉人明显不同,不像是什么刺客杀手。

这些汉子青丝缠头,身上穿着藤甲,肤色棕黑、赤着双足。他们所持的长枪也有些奇怪,枪杆雪白,枪头带钩,枪尾还铸着一只大铁环。

一开口,徐振之等人更是傻了眼。他们说的根本不是汉话,一个个“哇啦哇啦”,用长枪指着五人,怒目切齿,显然是十分气愤。

徐振之察言观色,心道他们或许是当地的土人,忙下得马来,朝他们连说带打手势:“我等路过此处,不知是哪里冲撞了各位?”

那些汉子也听不懂徐振之说什么,只是指着几人手中的酒坛大嚷大叫。

郭鲸以为他们也要喝,便笑着递去一坛:“你们也想尝尝?来,拿去喝吧!”

岂料那些汉子非但不接,反而用力推了郭鲸一把。郭鲸没有防备,“噔噔”倒退了好几步,正巧压在一座小庙上。

郭鲸身大体沉,那小庙登时被压得垮倒,里面那神像的虎头也摔断了,“骨碌碌”滚出很远。

没等郭鲸爬起,那些汉子便勃然大怒,手中长枪一抖,齐齐冲着郭鲸刺来。

薛鳄见状,忙挥出右掌击开了数杆长枪,左手一抄,将郭鲸从地上拉起。

好心递酒却被推倒,郭鲸早已不悦。见那些汉子又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挺枪来搠,他不禁心头火起:“非要拿拳头说话,那就如你们所愿吧!”

薛鳄大拳一抡,也杀入阵中。

徐振之急道:“二位大哥手下多留情,千万不可伤了他们性命!”

“我们晓得!”郭鲸、薛鳄齐应一声,各自抓起一名汉子甩开。

那些汉子十分勇猛,不管被打倒几次,都会爬起来继续冲杀。郭鲸、薛鳄无法,只得一面将他们逼退,一面夺过长枪折为两截。

眼瞅着渐渐不敌,一名汉子将手指含在嘴里,急急吹了个响哨。这哨一响,半山腰顿时也有了回应,紧接着哨声此起彼伏,直直朝山顶传去。

没出一会儿工夫,又有一队手执白杆长枪的汉子杀出。见敌手越来越多,常鲤也加入了战阵。许蝉怕徐振之有失,便持了秋水剑,紧紧护在他身旁。

望着这些前仆后继的汉子,郭鲸抹了把汗:“打倒一波又来一波,简直是没完没了!”

薛鳄也不管那些汉子是否能听懂,只是朝他们大叫道:“再不停手,我们可要动真格的了!”

“没用的,将他们全制住再说!”常鲤大喝一声,挥掌不停。

正当这不可开交时,山上又奔下来一男一女。那男的膀大腰圆,浑身筋肉虬结,如同黑铁塔一般,那魁梧的身量,较之郭、薛二人也是不遑多让;那女的瞧上去三十多岁,身穿百花战甲,手提一杆彩缨银枪,不施粉黛,依然顾盼生辉,端的是英姿飒爽、矫健绝伦。

瞧这对男女到来,那些持枪的汉子皆是欢呼海啸。黑大汉二话不说,虎吼一声,抡起所携的铁锤便朝三人砸去。

见那铁锤呼啸而来,三人急忙纵向一旁。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坚硬的岩地上,竟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三人一惊,暗道:“这汉子好大的力气!”

黑大汉一锤未中,又想举锤来砸,却见眼前一花,那提枪女子已奔了过来。

那提枪女子朝几人打量一番,向那黑大汉道:“不劳相公动手,且让为妻会会他们。”

黑大汉点了点头,拖着铁锤退至一边。

听她口出汉话,徐振之大喜:“那位夫人,这其中定有误会,不如暂罢了刀兵……”

“不必多言!”提枪女子娇叱一声,“既然动上了手,那就先分出个胜败再说!”

薛鳄怒道:“你这女人怎么蛮不讲理?咱们一再相让,你却……”

“哪个用你让?拿出真本事来让我瞧瞧!”那女子说完,抖个枪花,将银枪疾舞,直取郭鲸和薛鳄。

见她是个女子,郭鲸、薛鳄起初没怎么在意,可刚过了几招,二人顿收了小觑之心。

只瞧那银枪在她手中,简直出神入化。时而似漫天花雪,纷落飘忽;时而如白蛇吐信,收探自如。那女子越舞越快,枪头上下翻飞,幻化成风雨之象,点点戳戳、洋洋洒洒,直让人看得目眩神驰。

这般华丽的枪法,专以灵巧克制刚猛。郭鲸、薛鳄应接不暇,竟被逼得步步倒退。

常鲤见状,忙喝退了郭、薛二人,闪电般攻出几招,施展开擒拿手法,想要去夺女子那把银枪。

“还算有两下子!”那女子招式倏变,化繁为简,将银枪使得四平八稳。

如此一来,银枪的威力陡然增大。常鲤再不敢空手硬接,急忙朝后跃开,拔出了腰间佩刀。

长刀一出,锋芒毕露。常鲤足尖一点,迎着那女子的银枪斫去。

那女子不慌不忙,一等那刀刃砍来,便横起银枪一架。只听“咣当”一声,银枪完好无损,常鲤的长刀却从中断为两截。

常鲤一怔,那女子又以枪作棍,朝他下盘疾扫而来。常鲤无暇多想,只得连翻几个跟斗,落在数丈开外。

望着掌中断刀,常鲤方知那女子的银枪不凡。

薛鳄瞧得心急,忙向他大叫道:“常老大,快借秋水剑去挡!”

还没等常鲤开口,那女子突然停手,将银枪朝地上一插,急问道:“方才是说秋水剑?”

“没错!”郭鲸一指许蝉腰间,“别以为就你有利器,咱们也有神兵。”

那女子顺指望去,一见那剑的模样,不由得大喜:“果然是秋水!小妹妹,那剑是你的吗?”

许蝉点点头:“怎么,你也认得它?”

那女子又急急追问道:“妹妹可是姓徐?”

“我姓许,”许蝉指了指徐振之,“他才姓徐。”

那女子转向徐振之:“不知你与豫庵公怎生称呼?”

徐振之听她口气松了下来,便知事情有了转机,忙道:“在下徐振之,为豫庵公仲子。”

那女子朝那黑大汉回望一眼,继而哈哈大笑:“原来是徐公子到了,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第七章 龙蛇变

徐振之一行还没明白过来,那女子又转过身去,朝着那些持枪汉子“呜里哇啦”,说了几句土语。

那些汉子闻言,竟顿时放下白杆长枪,各自将手掌捂在胸前,向着徐振之齐齐行礼。

徐振之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弄不懂他们此举是何用意,心想反正礼多人不怪,赶紧作个四方揖再说。

那女子瞧出了徐振之心中疑惑,便上前解释道:“徐公子,他们皆受过令尊的恩惠,这是在向你表示敬意。”

“不敢当,不敢当。”徐振之又客套了一番,复向那女子问道,“未请教夫人……”

“我叫秦良玉,”那女子说着,又指了指那黑大汉,“此乃我夫君马千乘,是这石砫的宣抚使。”

徐振之急忙拱手:“原来是土司大人,失敬了!”

秦良玉笑道:“我夫君不喜欢人家称他官名,徐公子若不嫌弃,叫他一声‘马大哥’便是。”

说话间,马千乘也走了过来,仅是抱了抱拳,仍旧一言不发。

徐振之见他不声不响,只当他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之前多有冒犯,还请马大哥千万恕罪。”

秦良玉忙解释道:“几位可莫见怪,我这夫君向来寡言少语,你们别看他不说话,心里头其实高兴得很。”

马千乘点点头,总算挤出几个字来:“高兴!摆酒!”

许蝉“扑哧”乐了,看了一眼常鲤:“总算找到个比他还闷的了。”

常鲤这次竟没有生气,只是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马千乘、秦良玉这夫妇二人。

待几人相互通了名姓,秦良玉便拉着他们往山上请:“我们的鱼木寨就在山顶,先去寨中畅饮几杯再说。”

“如此便叨扰了。”徐振之再三称谢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朝山上登去。

走在山道上,许蝉望望那些持枪汉子,又瞧瞧秦良玉,忍不住问道:“秦姐姐,你应该是汉人吧?”

秦良玉笑笑:“我和夫君都是汉人,可手下的这群白杆兵,却全是‘毕兹卡’。”

“毕兹卡?这名字听起来好奇怪。”

秦良玉又道:“毕兹卡是他们的自称,汉人则称其为‘土蛮’。毕兹卡世代居住在大山中,后来接受了朝廷的管制。他们虽然不太会说汉话,可对咱们汉人,向来还算热情。”

许蝉不解道:“既然如此,那他们为何在山脚下,没来由地冲我们出手?”

秦良玉道:“那算是场误会,他们之所以动手,是因你们喝了供酒,又不小心压垮了一座小神庙。”

薛鳄恍然道:“敢情那些长着老虎脑袋的,是他们的神啊?”

“不错。”秦良玉点了点头,“那神像叫作廪君,又称向王天子,是毕兹卡的先辈英雄。相传廪君死后,化成了一只白虎,所以这里的人们,都在家中供着白虎牌位,在山上也遍修起廪君小庙。”

“原来是这样……”郭鲸挠了挠头,有些过意不去,“咱们偷喝供酒在先,倒不是他们有意刁难。夫人,劳你帮着传个话,就说咱们向诸位兄弟赔不是了。”

秦良玉将这话转达后,白杆兵们也是纷纷回应,不少人还竖起大拇指,冲着郭鲸、薛鳄又说又笑。

“他们怎么说?”

秦良玉道:“他们说不知者不怪,让你们别放在心上。还夸你们神勇,对你们好生敬佩。”

薛鳄摇头道:“神勇什么?我跟郭二哥联手,也没能奈何了夫人。”

郭鲸点头道:“夫人枪法如神,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两位好汉过奖,”秦良玉笑着摆了摆手,“我不过是取巧罢了。”

许蝉道:“秦姐姐不必自谦,厉害就是厉害,你这一身的本事,可真给咱们女人争气!”

徐振之笑笑:“小知了,难得听你服人啊。”

“秦姐姐这样的女将军,我当然佩服得紧。”许蝉说着,一指常鲤,“可像他那样的,哪怕功夫再好,本姑娘也是一千个不服、一万个不服。秦姐姐,你把那套枪法教给我好不好?以后那小子若再敢惹我,我就用你那法子打他!”

秦良玉笑着揽过许蝉:“妹妹想学,也未尝不可,那你就在寨里宽心住下,练上个三五年后,定然会小有所成……”

“要这么久?”许蝉一怔,赶紧摇头,“那就先算了,还有要事等我去办呢……”

一行人一面说话,一面向山上走去。经过闲谈,几人方知这马千乘乃汉代伏波将军马援之后。马家原籍陕西扶风,因祖上战功赫赫,这才迁至此地,世代镇守石砫。传到马千乘这代,马家人不愿意继续住在朝廷赐建的府邸,便搬到了这鱼木寨中,与当地的土人安居共处。

这鱼木寨高筑于雄山之巅,四面皆是悬崖绝壁,仅有一条宽不逾丈的青石古道与外界相连,端的是易守难攻。

过了险隘“三阳关”,迎面便是一座气势磅礴的青石城寨。石寨四周,环绕着土人所居的吊脚楼。不远处的崖壁上,一道道瀑布直泻而下,如数条银龙翱舞于万仞,飞珠溅玉、壮阔波澜。

再听“呜呜”几声牛角号响,石寨大门洞开。因提前得到消息,寨中的男女老少都欢天喜地,各换了盛装迎将出来。

按照当地的礼节,凡有贵客临门,土人皆要献上甜酒,为来客接风洗尘。

这甜酒为糯米酿制,酒劲不大,却甘醇可口。待几碗甜酒饮罢,秦良玉便吩咐杀鸡宰猪,打算摆下晚宴,举寨相庆。

土人们欢呼一声,各自张罗不提。等到了夜幕降临,酒菜也都整治齐备。寨子中央的平地上,摆满了长桌条凳,四面也燃起了几堆熊熊的篝火。

待一行人入席,土人们又把油茶、糍粑、合渣、酥肉等物轮番端来。每人的面前,专门送上了五碗四盘,其中满盛着各色荤肴,是为当地待客最为隆重的“五品四衬”。

马千乘不善言辞,翻来覆去只会说个“喝”。见几人都饮下一碗苞谷烧酒后,马千乘心里高兴,一把抓起身旁的大酒缸,仰起脖子便“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

他这般豪爽,正对了郭鲸、薛鳄的脾气。二人各拎了酒坛,来到马千乘身边坐下。

“马大哥海量,咱哥俩来陪你喝个痛快!”

马千乘举着酒缸,与二人的酒坛一碰:“好!喝!”

这三人不再多言,皆以酒作谈,你一口我一口,虽闷声不响,却也喝得十分酣畅。

秦良玉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去管他们,只是频频向着徐振之、许蝉添酒加菜,与众土人热情款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土人能歌善舞,便开始以歌舞助兴。男子们或击鼓高歌,或拊掌踏节;女子们则穿着五色峒布制成的彩衣,围着篝火跳起了摆手舞。许蝉看得眼热,也扔下筷子,跑过去跟着扭腰摆胯、摇头晃脑。

歌声嘹亮,舞姿欢盈。酒席上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又吃喝一阵,徐振之落箸停杯,向一旁的秦良玉道:“忘了请教夫人,不知先父是如何与二位结识的?”

秦良玉道:“此事说来话长,八年前那场播州之战,徐公子可有耳闻?”

徐振之点了点头:“听说过,好像是苗疆土司叛乱。”

“不错。”秦良玉一面回想,一面说道,“万历二十四年,播州土司杨应龙公然反叛,率领手下苗兵,攻占了川贵、湖广等地的数十座城池。叛军所过之处,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实为百姓之巨患。后来贵州巡抚江东之奉命征讨,结果误中叛军之计,所率的三千兵马也全军覆没。眼见叛军的势力越来越大,朝廷再度降旨,将江东之革职查办,另调李化龙辖制川、黔、鄂三省军务。李化龙就任后,集结起大军,分八路进剿平播,我与夫君所操练的白杆兵,便分在了南川一路。”

徐振之肃然起敬:“原来夫人和马大哥也是平叛的功勋。”

秦良玉摆了摆手:“若论南川路战功之首,令尊豫庵公才是当之无愧。”

徐振之一怔:“先父参与过那场战事?”

“正是,”秦良玉神情郑重,向着寨中的土兵一指,“多亏了豫庵公,这数千白杆兵才得以从播州生还。他们直至今日,仍在感念令尊的恩情,故而一听是徐公子到了,便欢呼雀跃、夹道相迎。”

徐振之忙道:“这其中原委,还请夫人告之。”

秦良玉又道:“在接到去播州平叛的军令时,我们刚刚远征回来……”

“远征?”

“对,在杨贼叛乱之前,倭寇大举进犯朝鲜。我与夫君奉旨赴朝,打了将近两年,才把倭寇击溃回师。因长久的征战奔袭,我们的白杆兵人劳马倦、疲顿不堪,才与叛军相接,便吃了大亏,被团团围困在一处山谷中。叛军以逸待劳,又提前设好了埋伏,将士们纵是殊死抵抗,也始终无法突出重围。眼见那三千白杆兵就要葬身山谷,豫庵公突然到来,他先助我们在敌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又指挥着白杆兵布列出几个阵法,朝着叛军发起冲锋。被那战阵一冲,叛军顿时溃散,我们反败为胜后,按照豫庵公的计策一路追击,连破金竹、虎跳等七寨,再拔桑木险关,最后与各路明军合兵播州,将那杨应龙逼得自缢身亡。”

这段风云往事,直听得徐振之热血沸腾:“只可惜时不我待,没能见识到先父当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雄姿。唉,真想与他一并上阵破敌!”

秦良玉道:“虎父无犬子,徐公子日后总会有大展拳脚的时候。”

正说着,许蝉跳舞回来:“你们在说啥啊,聊得这么热闹?”

徐振之道:“夫人刚刚说了一些关于先父的旧事。”

许蝉赶紧坐下:“我也想听。”

徐振之笑道:“回头我再说给你,免得让夫人赘复。”

“好。”许蝉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了秦姐姐,你说完了我公爹,能不能再说说我爹爹许学夷?”

“许学夷?”秦良玉一怔,“可我并不认识你爹爹。”

“不认识吗?”许蝉也愣道,“你一眼就认出了秋水剑,为何会不认得我爹爹?”

秦良玉越发奇怪:“这柄秋水,是我赠予豫庵公的,怎会在令尊那里?”

许蝉也糊涂了:“可这把剑是爹爹送我的嫁妆啊,不是公爹给的……”

徐振之稍加思索:“这秋水小巧轻便,为女子所用佩剑,或许是先父用不习惯,便转送给了岳丈。再后来岳丈见你好武,就将这秋水剑送与你作了陪嫁。”

秦良玉笑道:“八成如此。妹妹当了徐家媳妇儿,这把秋水剑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徐家。”

许蝉亦笑道:“也是,反正没落到外人手里。”

徐振之又问道:“夫人,这秋水原为你所有?”

秦良玉点头道:“此剑与那杆银枪本为一对,皆是我惯用的兵刃。剑名‘秋水’,可削铁如泥;枪名‘长天’,能分金断石。当年与豫庵公分别时,我无以为报,便解下秋水剑送他,算是聊表寸心。”

徐振之恍然道:“难怪那银枪能轻而易举地震断长刀,原来也是一把神兵。”

许蝉拉着秦良玉道:“秦姐姐,这么厉害的兵器,你是从哪儿寻来的?”

“寻什么呀?”秦良玉指了指埋头痛饮的马千乘,“这两把利器,都是我那闷相公亲手打制的。”

徐振之和许蝉齐怔:“竟是马大哥所制?”

秦良玉点头笑道:“别看我那相公闷头闷脑,锻造兵刃可是一绝。他闲来无事,不是外出寻找矿石,就是守着火炉冶炼,明面上是这石砫的宣抚使,实际上呀,却是个打铁的!”

徐振之与许蝉互视一眼,再向马千乘身旁的那柄大铁锤细瞧。待将铁锤辨认了一番后,徐振之心下愈发地笃定:“莫非……”

“振之哥你先等等。”许蝉这次学乖了,四下一瞥,见常鲤还在不远处静静坐着,便喊了他一声。

常鲤耳力不弱,明知许蝉在叫自己,可偏要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品酒尝菜,目光都未斜一下。

见他不理,许蝉索性走了过去:“喂,我跟你说话呢。”

常鲤淡淡道:“有话就说,我听得见。”

许蝉想了想,故意说起了反话:“我们要聊些机密,你想不想一起来听听?”

“没兴趣。”

“那就请你走远些,离得太近,容易让人误会你想偷听!”

常鲤没再说什么,只是端起酒盏,慢慢踱至一边。

等他走远,许蝉匆匆折回:“好了,这下可以说了。秦姐姐,马大哥那把大铁锤,应该是玄铁铸成的吧?”

秦良玉颔首:“当然,若没有那把玄铁锤,他也炼不出那些锋利的兵器。”

“能炼神兵,又有玄铁锤……”徐振之急问道,“难道马大哥就是金脉的器宗?”

“正是,”秦良玉又道,“我还当你们是知道的。”

许蝉再问道:“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庄糊涂的糟老头?”

徐振之忙纠正道:“是位叫汤显祖的老先生!”

“汤显祖?”秦良玉显然没听过这名字,“不认得。我只知道世间曾有金、木、水、火、土五脉,但除去豫庵公和我相公马千乘,其余三脉的人都不曾见过。”

徐振之又问道:“马大哥既然是五脉中人,那他应该清楚五脉的来历吧?”

秦良玉摇了摇头:“他虽然是器宗,但对金脉之事都不甚了解,更何况其他四脉呢?到现在,他只会凭着上代人传下的本事来识金炼器,别说那什么五脉,就连这石砫治下的大小事务,都得由我出面打理。徐公子,豫庵公也没与你详说五脉之事?”

自打从汤显祖那里听说了五脉之事后,徐振之便一直对此好奇,总觉得五脉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原以为能从秦良玉口中问出些别的线索,岂料她所知也不详,失落之余,不由得长叹一声:“先父只留下了一把玄铁尺,像那五脉之事,我还是从别处才多少打听来一些。”

然秦良玉对五脉之事并不太感兴趣,只是喝了一口酒,便转问道:“对了徐公子,你们这趟是专程来石砫的吗?”

徐振之摆手道:“能到此地,全靠机缘巧合。我们原本要去的地方是凌云山。”

“凌云山?”秦良玉想了想,“凌云山好像是在嘉定州吧?你们去那里做什么,可有我们效劳之处?”

徐振之拱手道:“并非对夫人不信任,我们所谋之事干涉太大,一旦有个闪失,怕是会给山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秦良玉秀眉一蹙:“徐公子这么说,便是小瞧我秦良玉了。咱们这合寨的白杆兵,哪有一个是胆小怕事的?”

许蝉忙拉起她的手:“秦姐姐你别恼,我们要办的事,须得悄悄去做,人手一多,太过惹眼,反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坏人所察觉。”

“原来是这样。”秦良玉遂不多问,只朝徐振之道,“徐公子,若需帮忙,你尽管开口。”

徐振之沉吟半晌,道:“蜀地的道路我们不是很熟,就请夫人帮着指条捷径,也好让我们早些抵达凌云山。”

“这个简单!”秦良玉说完,便命手下从寨楼里取来一张巴蜀地图。

待地图摊平,秦良玉又取过一支火把照亮,向着图上不停指点:“你们看,石砫在这里,距离嘉定州的凌云山,尚有千里之遥。并且越往西行,那险山峻岭便会越多,我想来想去,反倒是走水路更为便捷。”

“走水路?”

“对,”秦良玉将手指一移,“石砫的西北方,恰好濒临川江,你们可溯江而上,经由重庆府、泸州城,至叙州后转道岷江,再沿这条岷江朝西北行驶,就能直抵那嘉定凌云山。”

徐振之将图上线路对比了一番,点了点头:“不错,果然是条捷径。”

秦良玉又叮嘱道:“川江水流湍急,处处是险滩暗礁,你们航在江上时,断不可掉以轻心。这样吧,明早我命人准备船只,这张地图,你们也带上。”

“船只之事,就有劳夫人了。”徐振之说着,又指着地图道,“只是这张图,关系着石砫境内的军务布防,倒是不宜带出寨外。”

“这个不打紧!”秦良玉将手一摆,“你们路上将它妥善保管,返程时再带回寨中就是。徐公子,无论水道旱道,蜀地的道路皆是险恶难行,若没有这地图指引,我怕你们会迷失了方向。”

许蝉笑了笑:“秦姐姐,忘了告诉你,我这振之哥呀,有那过目不忘之能!”

秦良玉喜道:“徐公子还有这等本事?”

“不敢当,”徐振之用手指在图上一敲,“我记性还算不坏,只需将这张地图瞧个一晚,便可将要走的路线熟记于胸!”

得知徐振之一行要从水路前往凌云山,马千乘便亲自带领着土人去江边造船。

石砫境内,特产一种“巨龙竹”。此竹高可达十丈,径粗逾尺,堪称是“万竹之王”。当地人只需砍来几根扎成竹筏,便可横水渡江。

为徐振之所备的船,便是由此竹打制。先从那巨龙竹中,挑选出数十支最为结实的,再以铁箍牢牢束紧成排。等到筏基扎好,又在其上修筑竹舱竹棚,添设竹桌竹椅,就连坐卧之处,也都铺上了竹篾编织成的席垫。

临行那日,马千乘与秦良玉一直送到江边,土人们又把抬来的吃用之物塞满了棚舱。

乍见这种大竹船,许蝉不禁觉得新奇,当先跳到竹船上跑来跑去,愈发地兴高采烈:“这船好宽敞!”

郭鲸、薛鳄一个纵跃,双双落至船上。他二人身大力沉,若换作寻常小舟,早就被压翻了。然而那船依旧稳稳当当,连晃都未晃。

徐振之心下感激:“夫人、马大哥,多谢你们费心了。”

秦良玉将手一摆:“徐公子,提谢就见外了。愿你们此去顺风顺水,早些把事办好,早些回这鱼木寨,再喝他个一醉方休。”

马千乘瓮声瓮气道:“对!回来再喝!”

这时,土人里走出一名稍通汉话的老者,将几条彩穗子,各挂在徐振之等人的腰间。挂好彩穗,那老者又带着土人行礼:“愿巴普大神,保佑你们平安。”

“多谢老丈,也谢谢众位毕兹卡兄弟了。”徐振之回礼后,突然又记起一事,忙向秦良玉道,“夫人,请借一步说话。”

秦良玉跟着他来到一旁:“怎么了徐公子?”

徐振之道:“有件事情,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知会你们一声。先前在赶路时,我们发觉身后一直有人跟踪,那伙追兵授命于福郑一党,来头定然不小。直到今日,也不能确定是否将他们甩掉。我担心我们离开后,那伙人或许会寻着蛛丝马迹,追至石砫境内找麻烦,夫人不可不防……”

话未说完,秦良玉便张口打断:“真那样我还巴不得呢!只要他们敢踏进石砫半步,我秦良玉保准叫他们有来无回!干脆从今天起,我就安排白杆兵日夜巡防,一旦探到那伙追兵的踪迹,便将他们当场歼灭,也好替你们绝了后顾之忧。好了,徐公子,其他的事交给我秦良玉,你赶紧上船,早去早回,莫让我们久等!”

说着,秦良玉便把徐振之往船上推。竹船上有帆有橹,船尾还备着数根长长的撑篙。又互道了一番珍重,五人便拔锚欲行。

竹船刚刚开动,岸上马千乘抬头看看天色,突然大叫一声:“等!”

五人齐齐转头望去:“马大哥,你还有何嘱咐?”

马千乘伸出胳膊朝西南一指:“雷公岭!遇雨当心!”

听他这话没头没脑,五人皆是不解,都面面相觑:“雷公岭?当心什么?”

秦良玉仰起头,见西南方阴云堆积,似有雨意,登时明白了马千乘的意思:“徐公子,这天色怕是要下大雨,五十里之外,有座叫雷公岭的滩崖,那里每逢暴雨,皆是落雷不绝,你们行至雷公岭时,千万要多加小心。”

徐振之朗声道:“多谢二位提醒了,我们自当留神。马大哥、马夫人,快与众位兄弟回寨吧,后会有期!”

“一路平安!”

秦良玉祝音方落,岸上的土人们便开始击掌顿足,踏歌相送。在那雄浑激昂的歌声中,竹船缓缓前航,转过了一道水汊,继续溯流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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