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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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手从腰间移开,浅浅地笑:“莫非你想让狼儿们来请你?”

我不想,所以,我只好跟着她们往前走。

虽有灯笼照着,但七弯八拐的往前走,走着走着,我便不知道走到哪里了,直到前边有了些光线透了过来,隔着树林,隐隐约约,待走得近了,便看得清楚了一些,却是大大小小的白色毡帐搭建在山谷之中,中央那个,有金漆描画的帐顶,用红蓝黄三色布料装饰,毡帐四周,还贴绣上了吉祥的文字,账顶更是曾莲花形状,在气死风灯的照射之下,如瓷器一般发着暗光。

我们走着走着,便有零零星星的牧民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弯腰向阿史那梅行礼,还没走到帐前,已有数不清的人向她行礼了,虽然嘴里边唤的是‘夫人’,但依我看来,他们对她,这里的人就象李泽毓的兵士对待李泽毓时一样,眼里全都是崇敬,而她,走在这毡帐之间,就如李泽毓走在他的十里连营,巡视着他的铁骑雄师。

我被推进了中央那个大的毡帐,便觉热气加着熏香的味道迎面扑来,毡帐里铺着厚厚的纳绣地毯,中央有云纹和吉祥图案,毡帐里的家具,从佛龛开始,到被桌、箱子、竖柜、碗架,无不彩绘刀马人物、翎毛花卉、色彩鲜艳,栩栩如生,地毯的尽头,便是黑白条纹的白虎皮铺就的坐椅,帐顶开着,露出外边天际璀灿的星河。

“我们阿史那人喜欢敞开了帐顶睡觉,以天为幕,无论日出和日落,都能和天神离得最近。”阿史那梅坐在当中的白虎皮上,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布巾子擦了擦手,“可不象你们中原人的房子,那么多七弯八拐的楼台亭阁,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她停了停,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就象中原人的心肠一样。”

毡顶吹进了和缓的清风,夹着燃烧的牛马粪的味道,还夹了些肉味,如是,我饿了,诚恳地道:“阿史那夫人,您错了,中原人有许多种,比如象我,我就是个很直接的人!”

她浅浅一笑:“是么?”

“比如说,我不想喝茶,就想吃肉,您能把请我喝茶改为请我吃肉么?”我望着她有些凝固的神色,“如果没有烤熟的,我自己烤也行。”

毡房里声音没了,揭了帐门进门的侍女手里的杯碟啪啪直响。

她没有出声,对我默许了?

毡帐一角有烤架,下面捂着无烟的暗火,一拨开就能烤肉了,我都瞧得明白了,其实我不大想这么直接的,但为了讨好她,不让她看我一个不顺眼,就拿腰间的鞭子把我给勒了脖子,所以,她一谈‘直接’,我就‘直接’了。

看来我的直接还不够直接,不够豪爽…我看了看她阴沉的脸色,再望了望几凳上摆着的几块鲜羊肉,已涂了酱汁,只等着烤了,我直走了过去,走进了木框圈着的灶火旁,想拿起火镰子把灰堆下的灶火捅开,谁知没找到火镰子,为了表示豪爽,我从小腿肚子里拔出了事先放在那儿的小刀,捅开了灶火,转头朝阿史那梅豪爽的招呼:“来,夫人,咱们一起吃。”

第三十二章 豪爽

让我不明白的是,那侍女满脸怒火,拔出了腰间的短刃,阿史阿梅的脸阴得可以滴出水来,我有些慌了,终于明白了,我豪爽没掌握好尺度?

那侍女尖声道:“你尽敢侮辱咱们的火神!”

一边说着,她便瞬息间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了我,将我的手扭到背后,扭得我生疼生疼。

阿史那梅声音阴冷:“太阳升起来的时侯,就将她祭了咱们的火神吧。”

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请喝茶定不会是件好事,但祭火神听起来更让人毛骨悚然。

我扬声:“阿史那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一个直爽的中原人,夫人…”

那侍女拖着我往门口走,她的力气极大,无论我使祥云十八梯踢脚也好,缩骨功想挣脱也好,全不奏效。

我被她拖着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帐门前,忽地,有侍卫在门外报:“夫人,那人请到了。”

阿史那梅笑了笑:“这下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弄得刀兵相见不可?”

说话间,两名粗壮的侍女扶着李泽毓走了进来,他的头半垂着,颈间血迹斑斑,进得账来,半抬起头望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对不住,我还是骗了你,走也走不动,枉废了你一番心思引狼儿离开。”

月光从洞开的帐顶投射而下,混着帐里的烛光照在他的身上脸上,使他脸色一半清冷一半浓烈如火,我心底着急,一着急便对他道:“亏你是那么多人的头领,却分不清轻重缓急!现在好了,咱们两人都要祭火神了…”

阿史那梅在旁边扑哧一笑:“他?我可舍不得,他可是咱们的贵客。”

我吃惊,“夫人,您哪能这么攀高踩底…我我我,我不想被祭火神,太子殿下,您的大军呢,怎么关键时候一点都不抵用…?”

我还没有喊完,就被那两位侍女拖着往帐外走,听得李泽毓和阿史阿梅在后面商量:“夫人的要求,我自是明白…”

“殿下明白就好…”

“燕支山?夫人的胃口太大了。”

“虽是太子殿下的属地,却也是一座寥无人烟的荒山,用来换取太子殿下二十万大军平安到达晋国国都,使殿下地位永固,这生意殿下可是赚了,听闻…晋王后…”

两人全不理我,两名侍女更不理我,把我直拖到了僻静处的一个小帐蓬里,帐蓬里有老大的铁笼子,铁笼子里挂得有兽毛,很明显是关野兽的,两人直接把我丢了进去。

我饿得发慌,也没有人送饭菜过来,无论我装死也好,说要上茅厕也好,都没有人理我,直到晚上,那两名侍女又来了,两人把我拖出了笼子,直送到那金帐子里,一揭帘子,我便闻到了里面的酒肉香,听到丝竹乐声隐隐,被拖进去的时侯,便见着主席上坐着阿史阿梅,陪坐上坐着是李泽毓,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颈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好了,一只手拿了一杯镶银边的木碗送到嘴边,另一只手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堂前,四名就着丝竹声跳舞的舞女彩袖飞扬,小鹿皮靴子在地上跺得咚咚做响。

两名侍女押着我站在门边站了良久,没人理我。

直至舞歇歌停,阿史那梅才神情懒懒地朝门口望了一眼,“太子殿下,这便是你那随从了。”

两名侍女把我推到两人面前,李泽毓把手里那银边木碗放进嘴边饮着,看了我一眼:“还不过来侍侯?”

我忙走到他身后立着,立了一会儿,他咳了一声,我忙道:“殿下,您喉咙不舒服?”

从我这边望过去,他的脸色不太好,眼角余光也不太友善…我还没弄明白,倒是站在我身边侍侯的另外一名侍女轻声提醒:“你家主子要你倒酒吧?”

我忙提起他手边的银壶给他那银边木碗里斟上了酒。

阿史那梅拿起桌上的小金刀,慢慢地削了一片烤肉放进碗内,微微地笑:“殿下身边的人,当真有趣…我这里却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不如殿下便把她留在我这里,陪我十天半个月的,等殿下办好了事,她在这里也厌了,我再送她回去?”

李泽毓放下手里的酒碗,后脑勺上梳得如漆染的发髻散着冷光:“我这不成器的属下,不懂看人眼色,连酒都不会倒,怕惊扰了夫人。”

他的话让我羞愧万分,死死地盯着他的侧脸,生怕再犯刚刚的错误,遗漏了他的暗示,最主要的是,怕他真把我当废物扔在了这到处都是狼的地方。

阿史那梅脾气多变,谁也估计不到她会不会一时性起,把客人给狼当了点心。

所以,我瞧见他的嘴角一扬,就弯腰上前把酒壶拎了起来,可我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的咳声,微一抬头,便见着满堂的人皆朝我望着,再看仔细些,我弯腰弯得太殷勤,头发跌进了前面的酱碟子里,所有人的视线原来不是投在我身上,都望着那一碟掺了头发的酱上,我心一慌,忙站起身来,酒壶跟着一扬…我便看见一条白线从壶嘴里直飞出来,左右直晃。

还好帐内的人除了我之外都见多识广,无论是李泽毓也好,他身后侍候的人都好,酒撒在身上,全都当没看见一般,尤其是李泽毓,那酒把他半边袖子都浸湿了,他连胳膊都没移动一下。

我小心地把酒壶放下,直起腰,退到李泽毓身后,摸着那沾了酱汁了发梢愁绪万千,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阿史那梅嘿嘿笑了两声:“晋太子殿下,我说她有趣,你还不信,殿下怕我留下她,会使狼儿们吃了她不成?”

李泽毓慢慢地拍了拍被酒撒湿了的袖子,悠悠地道:“我既已答应了夫人,夫人又何须担心?”

阿史那梅把细瓷碟子里的烤肉用插子插了,放进嘴里慢慢地嚼,微闭了双眼,“肉要烤得好,材料固然重要,但火候就更重要了,要烤得外焦内嫩,汁水充足,那火烈了不成,火小了更不成,一不小心,这块肉就废了,但如果有神厨在,那就不同了,随时可以另烤一块肉,晋太子殿下,您说是吗?”

李泽毓半边侧脸被烛火照得明暗不定,“若我不答应呢?”

阿史那梅笑了,“我这破狼谷虽是塞边寒苦之地,但谷却温暖如春,留太子殿下住上几日也是可以的,但不知您外边的大军能不能等得了?”

从我这方位望过去,洞开的帐顶幕色浓黑,依稀有一两个残星,烛火映射,也照不暖李泽毓的冷硬的侧脸,我不明白他们刚刚讨论的是什么,但只感觉不妙,只觉凉气儿从脚底心直往上窜。

他们对话,说来说去,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主人和客人长得都好看,所以笑起来也好看,象一幅水墨图画,颜色布局,无一处不美,但这幅图画现在给我的感觉,比刚刚在山谷四面被狼群围着时好不了多少。

“夫人这破狼谷也没多大的地方,丈量起来,也不知道容不容得下外边大军二十万双脚?”李泽毓拿着那木碗慢慢地转着,碗里的酒漾在银镶边缘,一下又一下。

阿史那梅笑得更为和煦:“那我倒真没有试过,不如请他们进来试试?只是他们进来之时,能不能驻得满,只怕晋太子殿下和您这位侍从都看不见了。”她的眼神晃晃悠悠地朝我这边荡了过来,“不过留她几日,殿下这都舍不得?”

我终于弄明白了她的意思了,两个人又是烤肉又是大军的脚的,讨论的对象原来是我啊,我紧张地望着李泽毓的后脑勺,生怕他说出谷内温暖如春,我在这里留上几日会吃饱喝足,养得白胖肥美之类的话。

他的头脑勺侧了侧,眼角余光朝我这边一扫,“黑鸦军从来没有把队友单独留下来的习惯。”

我松了一口气,站在我身边一同侍候的那位侍女身形一动,便贴住了我,等我省起,就觉得有一尖利之物抵到了我的腰间,她把我拉着,直往后退,四周侍女齐聚而上,把李泽毓团团围住,我和他隔得越来越远,开始还看见他的头顶,到后来,便只看得见他坐着的椅背上的西番莲花纹了。

“夫人这是做什么?”李泽毓隐含怒意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的手臂被那两个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侍女夹得生疼生疼,更兼身后那一位用把刀在腰间抵着,我想了千万种脱身的方法,比如说缩骨功啊什么的,全用不上。

“就想留她下来住几日而已,殿下可以走了…只是殿下别忘了答应的事…我这里米粮虽然充足,可不养闲人,今年祭火神的人还没有着落呢。”

从我这边望过去,刚好可以看得清楚,阿史那梅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略略有个酒窝,虽被侍女们围得水泄不通,也不由自主地想,这位夫人年轻的时侯,会是怎么样的绝代风华?

“是么?”他微微的笑,站起身来,站起来的时候,他比她们高了一个头,他缓缓转过头来,目光似是无意般扫在帐内人的脸上,四下里鸦雀无声,烛火与月光同时照在他的脸上,半是清冷半是浓烈,忽地,他便动了,手里的碗打着旋儿的扬起,直飞向四周围围着的侍女脸上,刀剑相击声接连不断,待得那声音平熄止歇,他拉住了我的手,侍女们有的倒在地上,有的捂着肩膀腰间。

阿史那梅坐在檀香宝椅之上似笑非笑,“殿下这是要毁约吗?”

第三十三章 相握

李泽毓握着我的手,微微扬高,他棕色的手指和我略有些苍白的手指交互相缠,衬着他拇指上镶了老坑玻璃种的精铁扳指,如浇铸在了一起,“我们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走。”

我的衫袖滑下了手肘,有冷风拂过,露在外边的肌肤便一片冰凉,但有热力从他的掌心传递过来,四处漫延,使我如被暖水包裹,他的侧脸,被帐内的烛火照得氤氲,下巴却是冷如青岩,眼眸暗暗,映在他另一支拿着的剑上,清冷冰凉。

阿史那梅走下了宝椅,长毛地毡盛开的西番莲花在她足底缓缓而开,她望着我们,眼底似有笑意,又似没有,停驻在我们相握的手腕上,“那么,只有留两位在这里住上几天了。”

她的眼神让我一哆嗦,想缩回手来,夺了两夺,从李泽毓手里夺不回来,却使那早已破了的衣袖直滑下了手肘,露出了我被师傅疗伤之时那未好的累累伤疤。

我忙用另一只手扶住衣袖往上拉,想要盖住那伤疤,但不知何时被树枝划破的衣袖早已不能摭挡,我抬起脚就往李泽毓的脚背上踩了下去,他一怔,松开了我的手,我把衣袖拉拉好,抬起头来,才发现李泽毓的眼神很受伤。

师傅说我,有时候我是一头白眼狼,翻转肚皮就不认恩人…这是在他给我摆弄骨头治伤之后,我冷不防咬了他两口,从此以后,他给我治伤总戴着白金手套时说的话。

我想向他解释,有的时候,我很内向,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未免会做出些伤害人的事来,我这么做,其实是不想让人见到这个一个脸上光洁如新的人,内里其实伤痕遍布,比如说一个皮光肉滑的苹果,总不想让人知道里边已经坏成了棉絮。

可他却转过了头去。

我正思摸着怎么样表达歉意,冷不防的,我的手又被人拉了起来,衣袖直卷上了手肘,我大怒,连夺两夺,转过身就踢了过去,踢在了实处,可那人一动不动,手腕处勒着的手指冰冷沁凉,我抬头望去,吓了一大跳,那人却是阿史那梅。

这一脚踢得…我魂飞魄散。

“夫人,我不是特意要踢你的,我原本想着踢头狼…”我看了看她沉如水的脸色,“或是猪来着…”。

她不听我解释,勒着我的手腕,使我的手腕生疼生疼,眼底有光华流动…依我看来,那是凶光。

我想夺回自己的手腕,却又不敢,我这人很识时务的,对真正的恶人有一种天生的胆寒,对我来说,阿史那梅比李泽毓可阴冷多了。

“这手肘上的伤疤是哪里来的!”她的声音如刀子划破毡帐。

她望着我,眼底有暗红之色,脸色凝止僵化,一动不动,看在我的眼底,实有些害怕,我觉着自己的嘴唇在哆嗦,“这个,是师傅治伤时弄的?旺财那头狮子不小心咬的?在山坡上滑下来时弄的…”我望着她越发阴沉的脸色,“要不,是人贩子…”

不过是个叶形的伤疤而已,我怎么知道什么时侯弄的?

烛光之下,她眼底的光华转成了两行清泪,沿着她光滑的面颊往下滴,她终于松开了我的手,我松了一下气,把手腕活动了一下,可还没来得及把衣袖拉好,她拢我入怀,我的面颊撞在了她刺绣的衣饰之上,酥麻刺痒,她耳饰上的冰玉贴在我的脸上,沁入心底,她低声咕哝着我听不懂的话,我茫然四顾,四周围的侍女脸上有惊诧之色,有一个领头的侍女迟疑着上前,又和她咕哝了好大一通我听不懂的话,她揽我揽得那么紧,我挣不开,把脸转向李泽毓,他微垂着脸,刀削一般的面颊隐在暗影里,敞开的帐顶月色清辉撒下,使他的脸只余清冷。

我有些害怕,心底陡起了一股凉意,却不知这股凉意从何而来。

阿史那梅咕哝了一大通我听不懂的话之后,终于放开了我,她脸上的泪水已将她脸上的妆容化开了,“我的儿,终于找到你了。”

这句话,对我来说,可比刚刚我踢了她一脚踢实了更让人魂飞魄散。

她莫非发了癔症,脑袋被狼咬了,我刚刚踢的不是她的大腿是她的头?

我拔脚就想跑,可跑不了,我的手腕又被她握得牢实,而且两个手腕都被握了,她神情激动,而且激动得不得了:“自你被你父王派人抢走之后,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了你。”

我想向她解释,我的出身不太好,和父王扯不上关系,我的出身之处,是人贩子的铁笼子…

可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眼泪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心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出身不明,所以人人都想趁着我糊里糊涂的时侯栽个出身给我,捡现成便宜?好骗人养老?

我勉强地笑了笑,“夫人,您认错人了。”

她又激动了:“不,我没有认错,你手肘上的这个记号,是我亲手用钗子烙上去的。”

她从头顶上拔下一个鎏金累丝镶宝玉的钗子,钗子是一片叶子的形状,边缘有规整匀实的小卷草纹样。

我看着那钗子,认真地告诉她:“夫人,您真的弄错了,您看您这钗子的形状,比我身上的伤疤小了许多,我这伤疤,是师傅手艺不好,替我治伤的时候失手弄出来的。”

“没错,就是它,你出生之时,知道了有人要来抢你,我烧红了这根钗子,在你身上烙下了这个印子,连夜将你送走,哪知道半路上还是被人劫走了,隔了这么多年,你已经长大了,这疤痕当然也会大,凤儿,你是我的凤儿。”

她刚刚擦干净的面颊又被眼泪糊成了一片。

我更认真了:“夫人,您烧红了这钗子来烙这个印子,那么这钗子还完好无损?中央的宝石没有碎裂?”

她向我解释:“这钗子我后来让人重镶过了…”

我道:“那这钗子就不是原来的钗子了,既不是原来的钗子,手肘上的疤痕又岂能对得上?疤痕也就不是原来的疤痕…”

我一翻严密的逻辑推理让她很崩溃:“关键不是这钗子,关键是你的确是我的凤儿…”

人一甘认了死理,就没有什么好劝的了,怎么解释讲道理她也不听,死都认定我是她的凤儿,从白天到夜晚讲了一整天,把她的凤儿刚出生时的眉毛眼睛鼻子等等讲了一个遍,每讲一种,就把视线移到我的脸上,感慨,虽则你长大了,却一点儿没变,瞧这眉毛,瞧这眼睛,她告诉我,我原来的名字叫楚凤月。

这不,我又多出一个名字来了?

我其实很想问她,既然没变,咱们初一见面,你认不出来,你还赶了狼来咬我?

可再怎么说,她也不听,她是一个认死理的人,最关键的是,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我实在饿惨了,面前摆放的美味佳肴,吃了再说。

我们的处境,当然不象刚刚那样子了,金帐里的桌椅被重新摆放好,菜肴重上了上来,我也不站在李泽毓身后了,被奉为佳宾,我一边听着她把我全身上下都品评了一番,把长大之后与出生之时的相似性一一述说,一边用嘴把桌上的菜肴全都品尝了一番,将这里的菜肴和李泽毓军中的菜肴反复对比。

接下来,我饱了,饱了之后,便有些犯困,再加上她说的话引不起我的同感,她激动的眼神也引不了我的激动,她热泪盈眶,我百无聊奈,于是,我又睡着了。

朦胧之中,我被人抱起,放进一大堆柔软的皮毛之中,温暖舒适包围了我,我揽了揽枕头,在上面蹭了蹭,睡得死沉死沉。

一般我睡着之后,梦中有好几次都有人在耳边窃窃而语,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所以,这一次我也等着这个梦,等待着它再次发生,可这一次,却没有发生,四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儿声息也没有,于是我真睡着了,睡得死沉死沉,沉得直往棉被下坠了下去,坠着坠着…忽地,我真往下直掉了下去…睁开眼来,就见到面前有一张脸,眉清目秀,漆黑的长发衬着蓝色缎带垂落,划过我的面颊,一双眼的眼角微微上挑,一眨动,便如有桃花从眼角四溢而出,这是一个陌生人,且是一个长得好看的陌生年青人,我吓得身躯直往后移,才发现自己早跌到了床下。

他拉着我的手腕,一缕长发飘在额前,他微一甩,那长发便拂过耳边到了脑顶,再滑了下来,“阁主,属下没有办法,怎么叫您,您都不醒。”

我吓了一跳,又听着声音熟悉,指着他道:“你,你,你…”

他微微地笑,“不错,我是叶萧。”又默默地望了我一眼,“阁主,最近这些日子,属下好不容易恢复了原来容貌,阁主,您看看,您对我还有印象吗?”

我死命地想要甩开他的手,跳起来,“你又来干什么?”

他有些沮丧:“阁主,我知道你怪我把你推下高台,但我这也是心急的…”他把脸凑到我的在前,“您真的对我一点儿映象都没有了?”他再道,“酥油饼子,梅花形状的…叶片儿,叶臊…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我奇道:“你肚子饿了?”

他脸色沮丧了,怔怔站在我面前半晌,忽又展开笑脸,“不怕,阁主,你终有一日会想起我来的。”

我惊得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心道如果有这么个人整天地跟在身边,那我岂不是连觉都睡不好?

我忙道:“刘德全…”我看了看他俊美的脸,“…叶萧,你也不用老跟着我,你还有一把事要做,比如说你那些夫人,你那些手下,都要靠你养活…”

他噙了满眼的泪,“阁主,属下好久没有听到您这么亲切的关怀了。”

“所以,你先去忙吧,绮凤阁需要你…我恢复了记忆,自会去找你。”我道。

他语气急迫,“阁主什么时候记起来?阁主是不是已经记起来了?”

我含含糊糊,“你别着急,该记起来的时侯,自然就记起来了。”

他脸色疑虑,“阁主,你是不是不愿意走?”

我忙道:“哪会?”

他在我面前踱了两步,停在我身侧,语气忽地转急,“阁主,你是不是不舍得李泽毓,所以不愿意回绮凤阁?”我张口结舌,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他接着道,“阁主,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我不怪你,但你要小心他,一定要小心他!”

我勉强地笑道,“叶萧,你说的话我都弄不清楚,你把我推下了高台,反而要我小心他?他一直在救我,我为什么要小心他?”

第三十四章 旧识

他望着我半晌,忽地咧嘴笑了笑,“小梅,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只要能活着,便一切就好,咱们一起加入绮凤阁时,和那帮盗匪头子杀人犯一起,从坑底一直往上爬,爬到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人,到最后一个关口,前面的落脚处离我们有十多丈的距离,一失脚便是粉身碎骨,你告诉我,要我相信你,你将我身上系了腰带,拼却全身力气将我推了出去,我终于爬上了高台,我将你用丝带拉了过去…我们俩成为绮凤阁的正式杀手,从此不用在街上缺衣少食,咱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一起成为绮凤阁的支柱,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质疑过我,不相信我…小梅,你这么说,我的心很痛,你知道吗?你应当知道,既使我将你推下高台,为的也是帮你,也绝不会害你,相反,李泽毓,象他这样的人,才是真真正正的想要利用你!”

我捂着耳朵,“不,不,你在骗我,你欺我不记得以前了,胡编些话来骗我!我是个孤儿,被人贩子养大的,被师兄救了出来,这才学的武功…”

他眼眸深深,叹了一口气,“小梅,你心中难道就没有怀疑?为什么你一出现在军营,尹念就被人割了头?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居然能带着李泽毓躲开狼群追击?只怕你心底早已明白,嘴里却不敢承认。”

我的心扑扑直跳,抬头望他,“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那只不过是凑巧!”

“小梅,你说过,做人没有凑巧的时侯,如果单单倚仗凑巧这两字,那我们便不知死了多少次了!”他目光幽冷,“既便你忘了所有,这些,你也不应该忘,小梅,我们原本就不是普通人,这样的生活,不适合你。”

“你说的那些,我全没有映象,连你这个人我也没有映象,叶萧,你别跟着我了,你去做你自己的事,不好么?”

叶萧沉默地站在屋子中央,头微微地垂着,良久才轻声道,“你叫我别跟着你?自你失踪之后,我四处找寻,只要略有些消息,我便想尽了办法证实,为了查找你的下落,我先投靠楚国,做了楚国的官儿,再投晋国…你知道么,我最不喜欢读书,最恨给人磕头,可这几年,我看的公文牍本堆积得有人那么高了,每日里磕的头把腰都弯断了,向上承迎,什么奴颜婢膝的事都做尽了,自从在豫州城得了你的消息,只要有一丝的希望,这些事,我都甘之如饴地做着,只期望终有一日,我会在豫州在找到你…你现在说,要我别跟着你?要我去做自己的事?”

他嘴角微微噙着丝冷笑,斜斜上挑的眼角带着冷光,窗棂格子里漏出来的月光铺在他身上,寒意四射,清凉冰冷,我不敢望他,低声喃喃,“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已全不记得了,不记得武功,也不记得你,我已不能当你们的阁主了。”

他语气柔和,弯下了腰,直视我的眼睛,“小梅,不记得不要紧,永有一日,你会记得的,只要你有心…你定会记起来的,重成为我们的阁主,你还记得,你赞过顾绍的眼如葡萄一般么?您还记得以前…”他白玉般的脸透出些红晕来。

他漂亮的眼睛就在我的眼前,黑得如葡萄一般,原来这如葡萄一般的眼睛,是他的?我把视线转向一边,后退一步,“是么?可这我也不记得了。”

他直起腰来,“小梅,无论你记不记得,你都不是一个普通人,我记得你说过,咱们手上一旦染了鲜血,就一辈子都洗不干净了,咱们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

我嘟哝道:“怎么会没有,如果你不出现,我都活得得好好儿的,和师兄师姐还有师傅一起…”

不知道何时,月亮已经西斜,半隐在了树梢之后,他的身上没了大片银色月光,树摇影动,将大片的树影投如他的肩背,使他青色的衣服如泼了浓汁,他半垂了头,沉默良久才抬头望我,“小梅,你以为,你身边的一切都是真的么?”

我看清了他眼底的怜悯,心跳得厉害,“你在说什么?”

“不过是别人帮你构建的一个虚幻而已,其目地,只不过是为了利用你,你真以为是真的么?”他笑得有些发苦,“我原不想告诉你的,可没想到,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那执拗的脾气,却一点儿也没有变。”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的师傅清秋上人,他另一个身份是什么人,你知道么?”他低声道,“还有你的师兄师姐,他们又是什么人?为什么李泽毓大军来到豫州城,你便下山遇到了他,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我勉强笑了笑,“这一些,我又何必去想?无论我以往的身份是什么,我都没有什么给人利用的了。”

他叹了一口气,“小梅,有的时候,你真是太天真了,不如,我带你去瞧瞧,瞧瞧他们背着你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到时侯,如果你真认定了不和我们在一起,我…我便再也不求你,再也不跟着你。”

他的眼神之中有深切的悲哀,浓得如最浓的墨汁一般,使我的心有些慌,“真的?”

他点了点头,那如泼墨一般的悲哀却更浓了,“自然是真的。”

我道:“我跟你去了,你就不会再跟着我,不会求着我做你们的阁主,不会要我领着你们杀这个,杀那个了?”

他微微地笑,“不会的,小梅,一切尽如你意。”

“好!”我拍了拍手,“我真没有什么能被利用的,你又不信。”

他沉默地带着我往外走,来到帐外,顾绍从暗处闪了过来,“属下看过,没有其它人。”

我看了看他,心底奇怪,转头问叶萧,“密宗流气势大不如以往啊,以往无论何时出现,总是一匝一匝地往外冒人,现在怎么独他一人呢?”

顾绍脸上有悲忿之色,却垂了眼,默默退回阴影里。

叶萧带着我转到毡帐背面,这才道:“其它的人,有的死了,有的受了重伤。”

我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

月色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脸如镀了一层冷银,“小梅,这一些,我们早就预料到了,还没有将你利用完,又岂会这么轻易地放你走?我们,就是他最大的障碍!”

我垂下头,足底有杂草从靴底横长了出来,我不敢去问他,他嘴里的那个‘他’是谁,只望着那杂草,这杂草,长得居然那么的生机勃勃,被人怎么踩也踩不死。

忽地,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拉着我避开了那巡逻的兵士,“小梅,自那次之后,我想尽了办法想要接近你,可你周围有不少人暗自监视,我们损失了不少人手,直至这一次,我才有了机会。”

我甩开他的手,“你便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狼群包围?”

“如果不这样,你怎么会认得清他?”他的脸隐在毡帐投下的阴隐里,俊逸暗冷,“他费尽心思,为的不过这一次而已,破狼谷,是晋国与楚国的交界,一向是三不管的地方,却是军事要塞,阿史那族雄居于此已多年,阿史那梅成了阿史那族的首领,小梅,他为什么这么做,你一点都没有想过?”

我心慌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只觉得整颗心要沉到肚子里去了,忙截住了他的话,“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不懂这些。”

他苦苦一笑,却没有再往下说,继续往前走,“做戏为了做得真一些,他倒真是下了大本钱。”

我忽然间很生气,停下了脚步,“叶萧,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说原来对我好的人,全是在作假?全是在骗我?师傅费尽心思救我,也是假的,师兄师姐对我好也是假的…他,他,他…待我那样好,几次三番的救我,也是假的?那么,你将我推下高台,便是真的?眼看着狼儿扑过来咬我却不救,也是真的?”我望着他俊逸的脸,“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你真是刘德全么?真是那个身形肥得不得了的人?不过几日功夫,你怎么会就变了一个人…”

我不停地说着,不停地说,不停地质问,可那股心慌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我虽是不停地说,眼睛垂着,看着地上的小草,小草的叶子有水珠一滴滴地滴下,待醒起,才发现那些水珠是从我眼睛里流下来的。

他的叹息声在夜空中传去老远,“小梅,你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望我,其实你心底早已明白,谁真谁假…有些时候,有些人,就象我排给你看的那出《鬼会》一般,魑魅魍魉,让人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鬼。”

我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扯了嘴角笑,“怎么会,在我的眼里,真便是真,假便是假…”

叶萧也笑了,眼角似有桃花四处溢开,“小梅,如果这是你真心话,那便好了。”

他带着我,来到了刚刚那座金帐旁,我以为他要带我进去,哪知他却绕过了那金帐,将我带到旁边那处青帐旁边,低声道:“你看看。”

我们隐在离青帐不远的山石后边,那帐子灯火通明,蟠旗招展,有锦靴貂额的侍女进进出出,帐子映出了里面来来往往的人,持杯饮宴,笑谈言言。

有侍女揭起了帐帘一角,阿史那梅与李泽毓各踞一方,师兄师姐在李泽毓身后站着,师傅,赫然坐在李泽毓身边,桌子上边,放着印着红章的公文。

第三十五章 盟约

他们脸上都有笑,李泽毓褪却了脸上的端严,全都是笑意,如春雪融化,漫山鲜花盛开。

师傅的手边,放着一管狼豪,狼豪之上犹有墨汁。

“你的师傅,师兄师姐们,他们与李泽毓早就熟悉,这不,他们便来了…他们定下了盟约,破狼谷与晋国结成同盟,从此之后,破狼谷再不是三不管的地带,那万千的野狼将成为晋军横扫北漠的助力…”叶萧的眼眸如有暗色流动,“小梅,你告诉我,他们怎么会结成同盟?阿史那梅连楚君侯的贵妃都不肯做,却为何会和李泽毓结盟?”

我垂下头,“我怎么会知道?他们爱结盟便结盟,这些事那么复杂,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因为你,因为李泽毓将你带到了阿史那梅的身边,让她认回了自己的女儿,她唯一的女儿,小梅,这是他策划了那么久的事,你怎么就不明白?如果你仅仅是绮凤阁阁主,他不必想尽了办法救你,就因为你身份不同,你可以牵制楚君侯,可以让骄傲的阿史那梅低头…”

“不,你不要告诉我这些,我不相信,这都是你胡编的!”我捂着耳朵,猛摇着头,他说的怎么会是真的?李泽毓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他在你推我下楼的时侯,既使身处险境也拉住了我,在狼儿要咬断我的喉咙的时候,不顾自己的性命来救我…这些都是假的?都是他在做戏…?”

叶萧定定地望着我,“小梅,你又喜欢上他了?”

他在说什么?我松开了他的衣袖,后退一步,“你胡说什么?”

“小梅,为什么,你再一次让自己陷进了那样的境地?”他眼眸之中有淡淡的忧伤,“你说过,他是一剂毒药,你会戒了他的…连这,你都忘了吗?”

“不,你猜错了,我只不过想做一个普通人…我,我不想做什么绮凤阁阁主,不想跟你…”我结结巴巴地道,“哪有你说的那回事,再说了,这关你什么事!”

叶萧的脸隐在营账的阴隐里,半明半暗,“小梅,你失踪前,曾急召我,在我赶到青竹院的时侯,你已经离开了,我只发现那长条桌上的鲜血把桌子腿都染红了…在你当上绮凤阁阁主之后,就没有人能伤得了你,除非你自己让自己受伤,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那些话,是你召我之前跟我说的…他是一剂毒药,你要戒了他!”他一手拉下了我捂着耳朵的手,“小梅,您想想,再仔细想想,当真全都忘记了么?”

青色营账隐隐有丝竹声传了出去,时而盖下,时而揭起的帐帘将帐内的琼珠翠羽半遮半露,李泽毓换上了紫窄袍,玉束带,身披红袄,师傅着金冠,白绫袍,红带悬鱼,师兄师姐却是锦靴抹额,黑紫窄衣上有全枝花…远远地望着,他们便是朝堂之上穿戴整齐的公门之人,与平日里的样子相差那么远,让我不敢相信,我竟和他们相处了那么久,还偷偷地割过他们的衣服带子。

我又喜欢他了么?叶萧为什么用了这个“又”字?

“你身边的人,全是李泽毓的人,小梅,他处心积虑地将你留在身边,就是因为你的身份,小梅,你上过一次当了,那一次弄得满身都是伤痛,还要上第二次吗?”他握紧了我的手,捏得我生疼生疼,“李泽毓这样的人,咱们做的虽是杀人的事,可咱们也斗不过他的心眼儿,说到底,他只是想使你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

我死命地想要挣脱他的掌握,却挣不开,“师傅和他相熟,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阿史那梅和他结盟,便结盟罢,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他们都弄错了,你也弄错了,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我!”

叶萧松开了我的手腕,站在我的面前,垂着头,隔了半晌才道:“好,你还是你,这一点没有变,一旦认定了某样事,便不到永不死心…咱们便等等,今夜,是他终于达成目标的时刻,这等时刻,无论怎么心思慎密的人,总会有疏忽的时候!”他深深地望着我,“小梅,今夜,我便让你看个明白。”

我想拔脚就走,可却迈不动脚,定定地看着青账那已被遮得严实的帘帐,月光铺在草地上,一地清冷,此时此地,我却想起了山上的时光,果岭草铺得遍地都是,如一张密织的绿色地毯,旺财在上面打滚,师兄拿着医书摇头晃脑,师姐在一边舞剑,师傅拈着胡须发愁:又长了,发根又变黑了,又要染了,哎…

师傅的发须染得还是那么的白,师兄师姐还是往日的模样,可他们却被这帘账遮挡隔断,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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