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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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将花鹏笑了笑,走到季沧浪面为与他并肩而立,朗声答道:“不错,对面军中有季沧海将军在,还有很多是我等亲朋故友。这讨逆之战,本来就是手足相残,季将军一箭伤了燕王已经足以表明他对朝廷的忠心,难道大都督还非要他亲手结果了自己的哥哥吗。这种禽兽不如的勾当,大都督,请恕我靖远军弟兄不敢从命”!

“你”,靖远大都督李增枝的面扎给气得变成了紫茄子色,十几年的权力争斗引发的矛盾一并涌上心头,看看立在两厢的众将官,跟着自己来的卜万横眉怒目,时刻淮备和花鹏来一场火并。老将刘真睡眼惺松,显然还没弄清楚大殿里发生了什么问题。墙头草陈亨探头探脑,在此时不知该倒向哪边。他是燕王朱棣的旧部,替谁说话都得不到好,嘴巴里哼哼唧唧,半天才冒出一句,“督师息怒,大家消消火,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大敌当前,请督师大人以大局为重,大伙齐心协力赶走燕王”。小将花鹏的回答不卑不亢。

“大局为重,本帅哪里轮到你来教训”,靖远大都督李增枝更加恼怒,眼下已经成骑虎难下之势,今天不把季沧浪拿下,压住花鹏等人的威风,自己以后休想调得动这帮老兵痞。大手又一拍帅案,发出啪地一声,口中冲着后帐大喊道:“来人,请尚方宝剑”!

“有”,几个李增技的嫡系亲兵走进后殿。得意洋洋地将允文皇帝赐给李增枝的尚方宝剑请了出来,高高举起。

“万岁”,差点没在众人争论中睡着的老将刘真打了个哆嗦。掀起裙甲跪了下去。

“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中众将一起躬身施礼,有人上前拖起刘真,告诉他现在已经是建文年,跪拜大礼在安泰年已经废了。

“来人”,靖远大都督李增枝高高举起尚方宝剑。冷笑着对底下众将喝道:“将叛将季沧浪,叛将花鹏给本帅拿下”。

“谁敢”?十几个原靖远军将领一并站了出来,肩并肩挡在了花鹏面前,冲进殿内的武士互相看了看。挪着脚步溜出中军殿。李增枝嫡系武将卜万见势不对,拉着宝剑跳到众人面前,大喝道:“放肆,难得皇上的话你们也不听了吗”?

小将花鹏分开众人。大步走到卜万面前,轻蔑的笑容看得卜万头皮阵阵发麻。“皇上,皇上无凭无据,也休息动我等一根寒毛。老子不是蓝大将军,不吃你们这一套。姓卜的,有种你就将宝列抽出来,咱们今天看谁死在剑下”。

看着花鹏阴冷的眼神,大将卜万心里一阵犹豫。收拾季二容易,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师长。收拾花鹏,估计整个靖远军都得造反。当年璞英血战草原。就留下就这么一个义子,草原上的弟兄重情义。这么多年,李增枝封官许愿,百般拉拢,都没能将花鹏从靖远军中挤走,何况到了二人当面较量之时?回头看了看李增枝,一时义气用事的李大督师也楞在了帅案旁,手中尚方宝剑放下不是,举起又吓唬不住众人,半空中不上不下,好不尴尬。

“大帅且息雷霆之怒,众家将军也莫逞虎狼之威,大家都消消气,消消气,大敌当前,莫中了人家的反间计,对,反间计”,老狸刘真见帅殿里马上要来一场大火并,七分睡意被吓走了六分,颤颤巍巍隔在卜万与花鹏之间打圆场。“二位将军都是国之栋梁,何必为了几句口角自相残杀。大帅只是说要将季二将军隔离到别帐审察,又没说要杀他。况且季将军问心无傀,今天隔离了,明天还不放出来。要我看,这事情十有八九是燕王朱棣的诡计,季将军射了他一箭。所以他欲借大帅之手除了季将军。”老狐狸察颜观色,发现李增枝的脸色多少有些好转,花鹏的目光也柔和了一点,继续说道:“依我之见,这审察么,就交给花将军来走个过场,免得弟兄们心中不服,卜将军在旁边监督。燕王朱棣那边,我们还要抓紧探探。那小子一向狡诈多端,季将军一箭透胸而过。他不可能那么快就爬起来。要是我军趁燕王重伤,自卫军军心大乱情况下再组织一次决战。十有八九能毕其功于一役!”。

说到这,老狐狸刘真不顾年老体弱,对着四周团团一转,做了罗圈揖,“众家兄弟,你们说。老朽这计策走否可行”!

李增枝怒哼一声,收起尚方宝剑,转身走进了后堂。卜万与陈亨见状,赶紧跟了过去、小声软语给大都督顺气。

“嗤”!小将花鹏鼻子中发出一声冷笑,拉着季沧浪,带着众家将军离去,大殿里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老将刘真一个,楞楞站在原地。

“怎么老夫说错了么”!老柠刘真摸着白胡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众人的背影,头脑中又传来一阵浓浓的困意,打着哈欠,蹒跚着,慢慢向自己地营帐走去。

猛然,内帐中传出一声女子的惊呼。然后又是一阵霹里啪啦的东西落地声。众将领吓了一跳,站起来就向里边冲,陈士泰拦了几下拦不住,只好跟着大伙冲入内帐。浑暗的日光下,女医官吴娃如散了的骷髅般卧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燕王朱棣瞪着泪眼,目光从众将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了张正心头上。

“正心,救她”,燕王朱棣说出了自己醒来的第一句话。

近卫师师长喜出望外,抱起医官吴娃,平平地放到另一张病上,手忙脚乱招呼镇耀给她把脉。另一边,燕王朱棣伸出苍白的右手,指指季沧海,无力地说了一个“权”宇,头一歪,又昏昏地进入了梦乡。

“权”,大将季沧海一脸茫然。不知道燕王需要白己做什么。

“宁王到”!大宁城内,靖远副都督花鹏花金亮府,一辆马车停下来,守门的侍卫大声通报。

第八章 浴火(六)

落日孤城,四省半布政司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下宛平城头,他身上染满了战士们的血迹。漫长的一天又要结束了,讨逆军一天的进攻也随着日落而终止。城外漂着冰凌的河面上,飘满了残破的衣衫。卢沟河今冬没有机会结冰,当寒风刚刚把冰面吹冷时,总有交战一方的炮弹落下来,准确在将河水击沸。血战,使大河不得不奔流下去,永不停歇。

昨日收到关外密报,燕王朱棣所带自卫军主力攻击大宁受挫,朱棣重伤。最后一丝坚守待援的希望破灭,今后的日子里,他将不得不率领临时拼凑起来的人马,在宛平城下与四十万讨逆军对决。北平今日无路可退(北平、永平一带是新政的发起之地,也是冶金与军械制造的核心之地,得到这两个地方,讨逆军必将如虎添翼。刚刚受到挫折的辽东兵马如果受到李氏兄弟的前后夹击,后果,郭璞已经不用去想。

好心的侍卫牵过战马,将缰绳交到布政司郭璞手里。让年过六旬的布政司大人亲临一线督战,近卫长有些于心不忍,却无语相劝。该死的朝廷,就看不得百姓过好日子。

“招集自卫军团以上将领和留守在北平的原爵士会各级爵士,今晚七点在宛平府府衙议事,”郭璞飞身上马,对贴身侍卫吩咐道。

“是。”侍卫答应一声,沿城墙下的石路向北跑去。料峭寒风中,郭璞策马急行。二十余年的布政生涯,如舞台上的歌戏一样,浮现在他的面前。自己是哪一年当上的布政司,当时真的感激皇恩浩荡。徐达家听戏,秦淮河上听沈斌唱曲,三兄弟笑言平等之事,天津炮舰初航,辽东关外决战。北平股市浴火,一折折,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那些好朋友呢,那些曾经的热血豪情在哪里?武安国漂流海外,生死未卜,曹振陈兵天津,虎视眈眈,难道天意要亡新政?难道二十余年的苦心孤诣,无数人的鲜血就要成为一曲哀歌,永远消散在青史当中吗?

不!郭璞听见自己的心在怒吼,永不放弃,否则自己将无法面对那些死去的弟兄,也无法面对北平、永平还有辽东一带将身家性命毫不犹豫地交到自己手上的热血儿郎。今天必须想出个办法,必须要告诉弟兄们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即使全军尽没于此,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在华夏历史上,永远留下袅袅余音。

“布政大人,布政大人,”身背后传来一连声焦急的呼喊。是正文,郭璞带住马头,回头张望,只见大富豪张正文赶着架马车,手忙脚乱地跟了上来。

“正文,你怎么也来宛平了,你雇的车夫呢?”郭璞被张正文那拙劣的御技而逗笑,紧锁的双眉稍稍舒展。

早已发福多年的张正文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先“哎,哎”地张大嘴巴狂喘片刻,待呼吸均匀了才断断续续回答到:“车夫、东线、东线前几天吃紧,我给了他一笔安家费,让他投永平自卫军去了,反、反正我穷人家出身,赶、赶马车也难、难不住。就是手,手法生了些。”撮了撮冻得如胡萝卜般的胖手,这位辽蒙联号最大的股东脸上浮现了一丝神秘的笑容,“郭,郭大人,我今天给你带了一份厚礼来,您看,是到您的临时居所去,还是到我的产业里。咱们也好看看货。”说完,用眼神扫一下车厢,向布政司郭璞暗示。

“礼物?”老布政司郭璞皱了皱眉,策马走到张正文的马车边,拉开窗子上的布幔向里边扫了一眼,面色当即变得阴沉似水,低声呵斥道:“胡闹,正文,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弄这些东西。有那个时间,到后营帮我管理粮草军械去,别瞎耽误功夫。”

“这哪是瞎耽误功夫呢,”张正文不满地抗议道,布政司郭璞属于他的师父辈人物,平时待张家兄弟亦师亦友,所以张家兄弟在郭璞面前也不拘束,“你仔细瞅瞅,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

布政司郭璞见张正文一脸郑重,的确不像只为了逗自己开心而来,弯下腰,隔着车窗又向里边仔细看了一回,这次看得更清楚,里边是个粗壮女子,一双大眼睛贼溜溜的,豪不避讳地和自己对视。这个张正文,还说不胡闹,敌人都快杀进城里了,他买个女人送给自己,这成什么话。正待叱责,马车里边的女子突然摇了摇头,手指指指窗外,又指指自己,顺手将手上的斗篷帽子摘了下来,露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你,”郭璞一愣,随即心头升起一阵狂喜。不动声色地站直身躯,对着张正文说道:“那就劳你多费心了,直接拉到府衙后门吧。你和她一起到内堂等我,我安排完今晚的城防就回去。”

“好勒,大人您忙,”张正文高兴地一甩长鞭,赶着马车向府衙跑去,布政司郭璞强压住心头激动,回到府衙招集将领安排好了防务,晚饭也顾不上吃,匆匆忙忙直奔向后堂。

摇曳的烛光下,张正文陪着那个女子坐着,高高兴兴地谈论着什么有意思的话题。见布政司郭璞进来,二人赶紧起身施礼。郭璞不与张正文客套,上前一把扳住“女子”的肩膀,低声问道:“马和,你怎么来这里了?你家大帅可好?”

扮做女子的麻哈麻从贴身衣袋中取出一封信交到郭璞手上,笑着回答:“咱们两军都对垒上了,阵地离得这么近,我还不是抬脚就混过来。我家大帅身体一直很好。这次他命令我扮做难民前来找大人,我到北平扑了个空,所以才让张兄载我过来。怎么样,郭伯伯,我这身打扮是不是连您都瞒过了?”

“瞒过了,瞒过了。小马和,你扮女人还真像,”郭璞笑着拆开曹振的信,好兄弟那遒劲的笔体出现在他眼前。靖海公曹振显然也老了,长长的一封信,絮絮叨叨全是些怀柔和北平共处时代的旧情。满篇不得要领。

布政司郭璞仔仔细细地将信读了两遍,依然没弄进而曹振的意思,迷惑地从信纸上抬起头,对着麻哈麻低声问道:“马将军。除了这封信,你家大帅还有别的事情吩咐我么?”

麻哈麻点点头,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军中耳目众多,所以我才不得不扮女人过来。曹大人让我带三句话给您,第一句话是,安泰十七年的传说确有其事。”

布政司郭璞脑袋“嗡”地一声,眼前一片空白。再看坐在椅子上的大财阀张正文,端着茶杯的手晃来晃去,茶水四溅,全都洒在了崭新的绸袍上。安泰十七年,民间一直谣传安泰帝临终前留有遗诏,想传位给燕王朱棣。直到姑苏朱二被建文帝等人逼死也没有遗诏出现,谣言才平息下去。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份遗诏,如果诏书掌握在曹振手里,只要曹振将其拿出来,恐怕敌我间强弱之势瞬间就会逆转。

过了好半天,布政司郭璞才从震惊中缓过神,转身到窗口看了看,确信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向麻哈麻追问:“马和,你家大帅还有什么话,他希望我们怎样做?”

靖海公曹振一直没出示遗诏,一直努力阻止南北双方的战争,郭璞相信他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现在已经不是北平当年,好兄弟曹振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南北之战,到目前为止一直找借口保持着事实上中立的水师是块巨大的砝码,他倒向哪边,哪边就有胜算。既然曹振派麻哈麻乔装而来,麻哈麻也就代表了曹振他本人,郭璞猜测不出曹振的心思,所以想先问问曹振开出的条件。

“我师父曹子由,他叫我在您面前这么称呼他,他的第二句话是,‘如果朱棣继承了皇位,谁能保证他不是另一个安泰皇帝’!”

谁也不能,布政司郭璞与大财阀张正文立刻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刚才那份高兴劲转瞬化为乌有。这就是安泰皇帝设立遗诏的高明之处。当年他父亲朱元璋大造杀孽,所以他自己出面赶走父亲,稳定局势,保证了江山掌握在朱家手中。他在位十七年,高薪养贪,临终前知道这条路线早晚会激起民间的反抗浪潮,所以留下一份遗诏给曹振。明着是传位与贤,暗中包藏的阴谋却是,牺牲掉坐在风尖浪口上的亲生儿子,保证继位的皇帝依然是朱家后人。只要大权在朱家后人之手,只要皇帝依然拥有绝对权威,那么,个人与家族利益就会推着坐在龙椅上那个人一步步走到新政的对立面,曾经支持过新政的朱元璋如此,安泰皇帝朱标如此,与新政共同成长起来的朱棣也会如此。

这就是曹振一直没将遗诏拿出来的理由,郭璞终于明白了其实心里早已清楚的答案。那个位置坐上去,重新制订一次规则,不仅朱家父子如此,就是把武安国推上去,把自己推上去,结果都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权力的诱惑是巨大的,没有人会主动放弃手中的权力,没有压力,不会有人主动要求被监督。

房间里静得怕人,只有烛火突突跳着,点缀着空气里的压抑。布政司郭璞从深思中缓过神,看了看张正文,又看了看麻哈麻,一双充满智慧的双眼如水沉静。好象下了什么决心般,对着麻哈麻点点头,问道:“曹子由的第三句话是什么?可是破局之策?”

麻哈麻摇摇头,用手指了指黑沉沉的窗外,低声说道:“师父的第三句话是,既然已经打起来了,那就要打出个结果来,他不希望每隔十几二十几年,再来一次骨肉相残,生灵涂炭。我出来时,水师五大主力舰队已经整装完毕,师父说是要北上金州,实际上,我们打算到海上后掉头南下,先找沐家去要人,然后在孟加拉海上迎战远道而来的阿拉伯舰队。据郭枫和邵叔叔送来的确凿消息,阿拉伯水师这次倾巢而来,一共两百多艘战舰。师父希望,打完这仗后,百年内再没有任何舰队敢来华夏附近撒野!”

“好个曹子由!”布政司郭璞听麻哈麻说完曹振的第三句话,忍不住拍案赞叹。好一句“既然已经打起来了,那就要打出个结果来”。当年姑苏朱二、北平詹氏兄弟等人说曹子由比武安国有决断力,这个评价恰如其分。布政司郭璞拉过桌子上的地图,仔细看了两遍。用红笔将北平东侧两支粗粗的蓝色箭头涂抹掉,在北平西侧重重地画了个叉,掷笔于案,拉着麻哈麻的手笑道:“好。你一会换了衣服,扮做侍卫模样,随我去府衙正堂议事,我给你看看真正的北平。然后你回去将听到的见到的告诉子由,就说这就是我给他的正式答复!”

宛平府衙大堂,自卫军将领,北平、永平等地有爵位的商人,倾向于新政的儒者,有产业无法跑路而被绑上战车的工厂主,农场主,还有远道从辽东起来的义勇军首领聚焦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着当前的时局。人群中,布政司布政司郭璞的侍卫不停地跑来跑去,从侧堂和附近的百姓家里借来椅子,安排大家入座。房间很快就被挤满。一些来得迟的爵爷们贴着墙,靠着柱子站好,大家都明白到了关键时刻,今晚议事的结果将决定北平今后的战争策略。

这些人并非都是新政的支持者,很多人多年以来一直存心和新政过不去。可眼下战火烧到了家门口,朝廷下令凡从贼之地,财富全部没收,让大家不得不站到同一条阵线。即使平日看新政再不顺眼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是靠着北平新政,大家才积累起这么多的财富,也是依赖北平新政,积累的财富才有了一点保障。自己的家产没人能拿走,这是北方六省这些年最深入人心的政策。为了保卫自己的财产,人们可以面对任何敌人,包括皇帝,尽管至今他还高高在上。

门开了,冷风呼地一下吹了进来,夹杂着零星的火铳射击声。城外个别的带讨逆军和自卫军还在小范围的交火,互相进行着试探。屋子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在夜间听见火铳响,自顾自议论着,发表着彼此的看法。大商人陈好看了看带着冷气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不高举地将屁股向旁边挪了挪,唯恐粘上来者的酸气。刚才进来的人是白正,白老夫子门生满天下,在北平算得上一个头面人物,尽管很多人都看他不顺眼。

“陈大掌柜,你还没跑路么?”老白正不在乎陈好的脸色,善意地开着玩笑。

“没跑,我的家,我的产业都在这,凭什么该我跑。倒是您老人家,朝廷那边的几位当红的大人都是您的弟子辈儿,怎么不跑,留在这等着被讨逆军抓去当钦犯么?”商人陈好横了白正一眼,没好气的数落。

“我老了,也跑不动了。我的家和房子也在这,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和你一样。”老白正难得脾气好了一次,没和陈好一般见识,也没自命高人一头。这姿态反而让陈好很不习惯,屁股又向边上挪了挪,给白老夫子让出小半个椅子,试探着说道:“您,如果不嫌弃,就,就和我来挤一挤。”

“谢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白正等的就是陈好这句话,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挺直腰杆,等待议事开始。

还有几分钟才到约定时间,商人陈好抬起头来左顾右盼,扫着屋子里一张张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面孔,百无聊赖。耐不住心中好奇,拍拍白正肩膀,低声问道:“我说白老夫子,您学问大,您给我说说,今天郭大人招集这么多人来,要和大伙交待什么?不会告诉大家北平守不住了,准备收拾收拾跑路吧?”

“什么话,往哪里跑,跑出了北平,天下还有你容身之地么,就是战到最后一人,也不会跑路!”老白正晃晃满头白发,义正词严地反驳。

“谁要跑自己跑。反正我的家在这,宁可烧了,也不给朝廷当军资,让他再打辽东。”陈好左边的一个工厂主听到了二人的议论,大声答腔。“人家辽东的弟兄抛家舍业,千里迢迢地赶来了,咱们就这样跑了,对得起人家洒在城头的血么。”

他的声音引发了一片赞同之声,几个开染坊的业主挥动着粗糙的大手嚷嚷,“对,不跑。血战到底,挣了半辈子的家业,不能说给人拿走就拿走,除非他们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天这么冷,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昨天我在望远镜里看,他们到现在棉衣还没齐呢。过两天,那帮家伙肯定冻得连火铳都拉不开。拿什么攻城!”前排一个自卫军的将领笑着回过头来鼓舞士气,他右胳膊在胸前吊着,脑袋上也用绷带缠了几圈,渗出殷红的血迹。脸色很苍白,但是精神振奋,一看就是当年震北军的老兵。

“可这仗究竟要打多久,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商人对受伤的军官问道。战争开始后,北方生产的货物再也卖不到南方,大家的损失都不小,所以内心深处非常盼望战争早日结束。

头上扎着绷带的自卫军将领笑了笑,和颜悦色地回答老人的问题:“没多久了。我们日子难熬,朝廷日子也难熬,他们家底还没咱们厚。要我说,现在咱们得趁早想想,怎么让朝廷赔,赔咱们被打烂的家,炸坏了的房子。”

商人们被军官的话逗得大笑,明知道不可能,还是跟着打哈哈凑趣道,“对,让他赔,好好的非到咱们家里来闹腾,非赔不可,当了皇宫,卖了娘娘也得赔!”

“那敢情好,可皇上要是赔呢?”有人小声泼冷水。

“不赔,不赔就下去,换人来当皇上。谁肯负责谁来当。”自卫军头领望着大伙,声音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坚定。

自鸣钟“当、当……”敲了七下,议事时间到了,众人停止了议论,把眼睛看向前方。布政司郭璞没穿朝廷的官服,一身儒装走到了桌案后,对着众人抱拳施礼,问了声好,然后说出了今晚的议题。“父老乡亲,近卫军的兄弟们,今天招集大伙来这里,是想讨论一个问题,我们北方六省,这次究竟为何而战,为谁而战?”他的声音不高,但字字灌入众人的耳朵,让屋子中所有人跟着思索。

“自卫呗,那还用说!”坐在前排的一个军官站起来回答。

“自卫”、“清君侧”,“辅佐燕王”,“反贪官不反朝廷”!众人纷纷说出自己想到的答案,虽然都在战斗,但彼此目标不尽相同。很快,有的人开始为各自的理由争吵,这也是在北方六省才能见到的情景,各抒己见,不怕说错。

布政司郭璞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静一静,待争吵的声音渐低,又接着问道:“打退朝廷的军队后呢,我们怎么办?大家好好想一想再回答我,不但我想知道,军中的弟兄们想知道,甚至全国各地,每个关注着这场战争的人,都想知道。”

众人一下子静了下来,这些日子天天听着炮声,就盼望战争结束,战争结束后,北平该怎么办,真的很少人去想。从新政开始,大家的目的就是挣钱,挣更多的钱,挣了钱留给自己和儿孙,不让别人抢走。今天朝廷来抢,大家抄家伙打。等朝廷的军队退了,继续挣钱,还是继续打?

“索赔,让朝廷赔偿北六省的损失,不赔就拉皇帝下马。”商人陈好第一个站起来回答。刚才他已经和别人讨论过这个问题,心里早有了答案。

“拉皇帝下马,好,说得好。郭某再问大家一句,换了个新皇帝,如果他还是不好好当皇帝,老想抢大家的东西,怎么办?”

“接着打呗,什么时候他服了,什么时候拉倒!”一个来自辽东的自卫军弟兄大大咧咧地回答,话语中透着辽东百姓天不怕,地不怕的直爽性子。

“难道大家愿意天天打下去么,我们打一辈子,我们的孩子再为同样的事情打一辈子?”郭璞大声问道,声音在殿堂内回荡。

没人站起来回答他这个问题,没人愿意打仗,特别是目睹了战场的血腥之后。

“所以,我们今天必须告诉关注着这场战争的所有人,我们北方六省为何而战。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什么,让子孙后代永远记住,我们今天为什么流血。我们把几家报纸的人都请过来了,他们将记录我们今天的每一句话,无论对错,哪怕我们战败了,这片土地,还有历史将永远记住我们的所作所为!”郭璞有些激动,有些话,他一直想说,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夜,他可以再不管燕王,不管个人生死荣辱,尽力去搏一回,凭自己的儒者本性去搏一回。

“几千年来,我们一直在这样一个国家内生活,头上有一个皇帝,他一言九鼎,可随意剥夺我们的生命。身边有一群官员,他是我们的父母,可心安理得地享受我们的供俸。有律法,告诉我们做了错事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我们的权力在哪,有人告诉过我们没有,从来没有。朝廷吃了我们的供奉,律法规定了它要为我们做哪些事情没有,没有,从来没有!”

“契丹人来了,我们是奴隶。女真人来了,我们是奴隶,蒙古人来了,我们的生命只是人家的一头驴。待汉人自己当了皇帝,我们呢,依然是奴隶。我们有什么永远属于自己,连皇上也不可以拿走么,有什么永远属于我们自己,任何官员也不可剥夺吗?”郭璞大声问道,对着所有人,“回答我,大伙自己心里清楚!”

“没有!”对面的声音山呼海啸。

“对,没有。所以,我,北平人郭璞今天在这里说一句,这个奴隶,老子不做了!”郭璞抓起头上的儒冠,重重地摔在地上,白发,白须,伴着话语飞扔。“你们,有人愿意当奴隶吗?”

“没有!”人们的情绪被郭璞调动,大声地喊道。老夫子白正从学生手中接过毛笔,把白纸平铺在前面一个年青人的背上,笔走龙蛇,记录下郭璞的每一句话,墨迹酣畅淋漓。

“二十多年前,有人告诉我,我们天生不是奴隶,我们是平等的,我曾经认为那是一句不切实际的空话。三年前,有位朋友写了,我们生而平等,他被人毒死在监狱中。今天,当朝廷的手无耻地来拿走我们最后的财产之时,我要站起来重复他们所说过的话,我们是平等的,我们头顶着同样的蓝天,脚踏着同一片土地,我们拥有同样的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力,我们的权力和财产,没有人可以剥夺,包括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朝廷,高高在上的皇帝。作为蓝天下共同的一员,那个皇帝与我们一样高矮,他享受了我们的供奉,就必须保证我们的利益,就像缔结合同的双方,谁也没有赖帐的权力。

那个皇帝,那个朝廷,十几年来,横征暴敛,随意增加我们头上的税收,却从来没保护过我们任何利益。所以,我们推翻它,重新来建立新的朝廷,我们不是谋反,我们是为了财富与尊严而战。

我们此战,不仅为了北方六省,而且为了天下所有不愿意继续做奴隶者!

我们此战,不仅为了我们自身,而且为了子孙后代永远不做人家的奴隶!

……!”

郭璞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声声在北方的夜空中回荡。

老白正胡须上染满了墨,他没有时间去擦。写了一辈子文章,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痛快过,虽然郭璞的一些观点他依然不赞同,虽然郭璞的话最后能否被与会者通过还未可预知。

但老白正以为,有一句话写在这里一句足够:历史会记住我们今天所为。

第九章 重生(一)

“从这一天开始,即使北平变成废墟,大明也回不到过去那个时代了”,黔国公沐冕扔下手中从国内八百里快马和风帆快舰接力送来的报纸,揉着太阳穴跌回椅子。北平那个姓郭的矮子太可怕了,他选择了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来了一场总爆发。这份《平等宣言》据说是冒着讨逆军的漫天炮火在宛平城府衙接连讨论了三天才达成的一份协议,北平那伙贩奴者,血汗工厂主,兵痞,和投机商人们居然造就出这样一个和他们道德层面截然相反的宣言,真是有些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人生而平等,长生天赋于他们一些不可剥夺的权利,包括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纵使他们的地位、天赋和财富等方面不可避免的存在着差别,但人们的基本权利不可剥夺,他们理当拥有,而且必须拥有同等的追求幸福的机会。正义要求法律应当认可这些权利并保护这些权利。”这是当年那个伯文渊的原话的啊,真想不到会用在这里,安泰帝真该早些杀了他,焚了他的书,黔国公沐冕的脑门传来阵阵麻木,法律,政府,几个简单的定义就将朝廷那份讨逆诏书驳斥得百孔千疮。在这份宣言前,沐家到底要何去何从?

从某种程度上讲,沐家是北平新政的直接受益者。自从洪武十七年后,在沐家的独立王国内几乎照搬了北平的生产方式。与北平唯一的差别之处在于,北平六省的产业完全是民间自主建立,私人拥有。而沐家领地内的所有主要产业的最大持投者都是沐家和其麾下的苏、白、柳、方四大集团。这种靠军刀推行的生产方式造就了云南的繁荣,也附着一层血腥。但到了瑞在,沐冕认为,初创时期所有的血腥已经成为过去,沐家领地内,繁荣,秩序,包括百姓的教化已经远远超过了朝廷所控制地区。这是他想独立的原因,也是想独立的本钱。因为没有沐家,就没有云南等地现在的一切。

而《北平宣言》中,郭璞等人用一句话就否定了沐家独立的合法性,那帮奴隶贩子和奸商们居然说:“为了保护这些权利,人们才在他们中间建立政府”,政府的管理者,与谁打的江山,谁受命于天完全没有关系,并且“政府的正当权利,要经过被治理者的同意才能产生。当任何形式的政府对这些目标具有破坏性时,人们有权力改变或废除他,重新建立一个负责任的政府”。这是彻彻底底的大逆不道之言,偏偏你又无法去辩驳。用君臣父子那些来反对吧,可人家说过,人生而平等,根本对君父没有义务。并且人家认为政府最基本的三个责任不是统治百姓,而是“保护百姓权利,保护国家安全,建设和维护私人无力或不愿意办的公益事业和公共设施”。如果政府做不到这三点,就必须改变。如果不尽力去做,就必须被推翻。而现在的朝廷明显没有做到任何一条。通过了物权法,却出尔反尔没收北方六省百姓财产。外敌入侵当前,却忙着打内战,每年收取大量税收,却都进了贪官的腰包,修桥铺路的钱需要武安国凭着私人威望到处募捐。

反了,完全倒过来了。老国公沐冕觉得身上发虚,汗水从额头一滴滴向外渗。他可以预料到这份宣言传播后的效果,郭璞等人在宣言中,理直气壮的宣布,他们不再承认建文朝廷为合法政府,他们不是谋反,而是谋求这个国家的长久繁荣。他们推选燕王朱棣为带头人,带领大家重新建立一个负责任的政府,号召行省都行动起来,派代表参加到新政府中,无论大省小省,具有同等地位。各省代表只需要对本省百姓负责,而不需要为新政府负责。这等于无形中将朝廷直接控制地区以外的番王与自己这样的封疆大吏属地都放到了朝廷的对立面上。只要李景隆在春天来临之前没拿下北平,整个中原大地的反抗之火就要被这份宣言给点燃。

黄子澄和方孝儒等人对付郭矮子,还是太嫩啊。沐冕摇着头,叹息着想。如果朝廷不贪图北平民间财产而下什么“没收令”,不会将那帮奸商和血汗工厂主逼得和郭璞站到同一战线上。如果不是大兵压境,让燕王朱棣无法选择,郭璞也没胆量提出这份宣言来。这下可好了,《北平宣言》,给了燕王朱棣成为名誉皇帝,国家代言人这么大一个诱惑,不由他不上“贼船”。如果燕王朱棣不接受这份宣言,朝廷灭了北方六省,他一样要掉脑袋。而接受了这份宣言,虽然皇帝的权力比原来小了很多,但毕竟还有一定分量,还可以传位给子孙。两害相权取其轻,沐冕知道燕王会怎么做。他要是站在燕王的位置,他会毫不犹豫的接受这份宣言,并且大张旗鼓的接受。只有代表了新朝廷,才能掌握新朝廷,才能一点点再将失去的权力夺回来。

阳谋,这就是所谓的阳谋。郭矮子最爱使用的手段。他不在桌子底下做交易,而是通过形势逼着你不得不答应他的条件。答应过后,还会觉得他一身正气。形势比人强,在关键时刻,抓住形势,让你不得不选择与他共同进退。满头陈腐理学的方孝儒和最喜欢玩小动作的黄子澄显然达不到这个境界,输给当二十多年一方大员的郭矮子也是应该。

《平等宣言》一出,整个南北之战的性质就变了。原来北方六省只是造反,顶多有个清君侧的名义。历史上,清君侧的举动屡见不鲜,最后结局无非成王败寇。而经过郭矮子这么一折腾,立刻让北方六省的造反行为与历史上任何一次都大不相同。他们自认为不是拉皇帝下马,玩逐鹿中原的游戏。而是在追求比造反更高的目标,追求改变这片土地上几千年来的规则,追求所有炎黄子孙的平等、自由和幸福。在所有炎黄子孙的平等、自由和幸福这个目标面前,所谓的儒家大义,所谓的君臣名分,所谓的永远正确的理念,还有方孝儒先前起草的那篇慷慨激昂的讨逆檄文,显得那样空洞、苍白和无力。你可以说北平众人是疯子,是痴心妄想。因为朝廷到目前为止还占有绝对优势,北方六省的各派势力在宣言流传开后,有可能会更松散,甚至发生混乱。然而他们做了,切切实实的向着自己的目标在努力,可以说,这份宣言是自从洪武十二年来,新政众人努力的结果。在这份宣言里,你可以看到各方利益的妥协,看到北平学派近三十年的治国方案的探索和现实延伸。看到洪武十七年诸将提出的那份《君臣约法》的框架,还有法学大家吴思焓所提出的一些分权和制衡的构想,如果这些构想成为现实,或成为将来的法律基础,可能各方诸侯,都要努力去学习并适应这一新的规则。很显然,新规则要比君臣父子那套东西,对每个人的利益都多一些保障,特别是对于手中有一些钱财的人,那简单就是一份诱惑。

他们打起来了,为了各自的目标。可云南怎么办?家怎么办?是继续观望,找机会独立,还是现在就相应北平,抓住机会在新政府中给放上自己的筹码?沐冕不知道如何做决定。

“无论朝廷与北平如何,自己独立的计划恐怕要变一变了。即使独立了,按北平的说法,云南等地依然是中国的一部分,沐家顶多组织个地方政府,不可自称一国,并且还是要受到各省代表共同达成的最高法律监督。底下文职官员也必须受命于民,而不是受命上司。”黔国公沐冕摇了摇头,把乱纷纷的想法从大脑中驱赶走,高声对着门口的侍卫吩咐:“来人,给我把武公爷请来,就说我有难题要请教。”

“是”门口的侍卫答应一声,小跑着离开。最近黔国公脾气不太好,大家尽量别惹他,特别是提到武安国的时候,更要躲他远点。说实话,侍卫们有时候不知道是沐冕软禁了武安国,还是武安国软禁了沐冕,反正自从沐老公爷宣布武安国不得离开达卡港后,被监视的武安国悠哉游哉整天在海岸上溜溜达达看风景,限制别人行动的沐老公爷却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时大发雷霆。

今天时钟走得出奇之慢,半个多小时在沐冕看来,简直像一个月同样漫长。武安国还没有有来,对这个不温不火的人,沐冕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大敌当前,沐、邵、叶三家关系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可邵云飞天天派人来要武安国;叶风随信誓旦旦,如果武安国在沐家“公干”期间少一根寒毛,阿拉伯人的威胁解除后,海盗共和国绝对不会跟沐家善罢干休。在这种形势下,沐冕不到最后一刻,也不敢对武安国来硬的。武安国如果能发表声明,支持沐家独立,当然沐家的独立就更名正言顺了些。他要是死活不肯在声明上签字,或者死在了沐家的领地上,那天下不知多少豪杰借这个机会和沐家过不去。所以沐冕只能和武安国干耗,用北平的危机来骚扰武安国,让武安国为了早日离开这里,返回北平帮助郭璞而不是得不答应沐家的条件。可偏偏武安国一直不慌不忙,沐冕这握这军队的人反而像坐到了热锅上,脑门都快急出包来了。

“报”门口传来侍卫没有多少底气的报告声,让黔国公沐冕闻之一惊,吩咐一声,让侍卫进来,在侍卫身后果然没发现武安国的影子。

“武公呢?”沐冕厉声喝问,心里渐渐发冷。

“回公爷,今天上午武公一家人像往常一样在海滩散步,后来少主找过他,然后他们就都上船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去找人的侍卫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没回来,谁让他出海的,不是吩咐过你们看住他吗,今天谁负责陪同他散步,给我绑回来!”黔国公沐冕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眼前金星直冒,气急败坏的叫道。

“启禀公爷,已经绑在外边了,不过他们说是少主要带人走,还威胁谁要敢多事都砍了谁!”

“啪”,黔国公沐冕的大手重重的拍在面前的帅案上,将帅案拍得四分五裂。墨水,毛笔,铅笔,地图,各级将领送来的前线战报飞起来,滚得满地都是。“反了,反了”,老沐冕气得眼放凶光,拉出宝剑怒吼道:“将小畜生给我找来,放走了武安国,老子就将他和那些笨蛋侍卫全砍了。”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答应一声:“爹,我在这里,您找我什么事情。”楚雄沐斌与一个青年将领并肩走了进来。那个年轻军官个头不高,银盔白袍,眉目清秀,不是叶风随的独子叶清扬又是哪个。

沐斌是沐冕的长子,生得虎背熊腰,眉眼间与老国公沐英依稀相似,做事干脆利落,在平南军青年一代将领中素有威望。老沐冕心中对这个未来家族继承人一直非常满意。但最近一段时间父子闹得很不愉快,特别是国内战争开始后,老沐冕本打算收缩防线,抽调大部分主力回国静观形势变化,随时准备在内战中捞一票。国内情况此时乱成一团糟,南北战争结束后,无论结果如何,利益肯定有一番重新分配,如果沐家在孟加拉等地消耗了太多本钱,将来的利益分配宴席中,将少捞到很多好处。放着大明膏腴之地不去争夺,而死守这洪涝连年的孟加拉湾各港,这笔买卖实在不划算。而小沐斌的主意却是守住孟加拉湾各港口。父子二人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底下将领也分成了两派,年青的低级军官大部分支持沐斌,四大家族的老将与沐冕意见相同,父子二人都很倔强,背着众将嚷嚷几句是家常便饭。

外人面前,老沐冕再生气也多少得给儿子留些颜面,招呼侍卫进来将帅案换了,强压着心头怒火问道:“你将武公爷带到哪里去了,不知为父找他有紧急军情商量么?”

少帅沐斌知道老父就会这样问自己,笑了笑,不紧不慢的答道:“今天早上叶家伯伯说找武公爷有要事相商,我派船将武伯伯送到了翠屿嘴,怕您着急,赶紧回来报告一声。两军联络之事,邵伯伯的意思是交给叶家兄弟来完成。”在沐斌眼中,父亲扣留武安国的举动得不偿失,眼下前方战事正紧,加尔各答、俞里一线,骑着战象的底里人,光着膀子手持长矛的土著,还有白布包头,不知民族的战士,如同飞蛾一般,不要命的向前冲。港口和战略要地虽然还在沐家和叶家控制中,但随着敌方有大批手持火铳的阿拉伯士兵加入后,形势已经变得不容乐观。毕竟平南军在人家地盘上,分兵把守着这么多港口。据探子报告,阿拉伯舰队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甘巴里,距邵云飞所占据的锡兰山港只有三、五天的海程,大战马上就要开始,这时候联军最需要的是团结,而不是各自打各自的小算盘。

没等黔国公沐冕发话,跟在少帅沐斌身旁的叶清扬拱手施礼,笑着说道:“见过黔国公,家父命我再次承担两军联络任务,今后晚辈若有做得不妥当之处,还望国公爷包涵。”

看到两个年青人一唱一和,黔国公沐冕心中刚压住的怒火“腾”的一下又冒了起来。自己的长子沐斌文武双全,办事一向妥当,偏偏在关键时刻将一个重要筹码拱手让人。这一切不用问,肯定是眼前这个叶清扬搞的鬼。自从两军结盟,楚雄侯沐斌就患上了断袖之癖,整天和眼前这叶家美少年形影不离。上次沐冕好不容易借海战需要将领为同,将叶家这个要命的人质打发走,今天没想到他又回来了,并且一回来就诱惑自己的独生子放走了武安国。想到这,沐冕冷笑一声,说道:“不敢,不敢,老夫怎敢留叶公子在达卡港,叶公子还是请回吧,联合作战之后,再也休提,过几天我沐家自然会将一于港口交给你父亲,然后班师回朝,此间的事,我沐家管不起,也不想再管!”

“爹,大敌当前,你怎能这样做。再说,将士们也不会答应。”少帅沐斌被老国公沐冕的赌气话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问。

“平南军怎样,还轮不到你来管。我云贵子弟,不给别人打江山。”黔国公沐冕气得脸色发青,狠狠瞪了叶清扬一眼,补充道:“既然你父亲将武公接走了,我平南军也不在这里惹大家猜疑。告诉你父亲来接收港口吧,左右,送客!”

父子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争执,银盔将军叶清扬看看气急败坏的老沐冕,再看看面红耳赤的小沐斌,点点头,一言不发就向外走。平南军的态度她早有了解,老沭冕扣留武安国的举动已经让联军中很多人失望,今天见了他这种气急败坏的样子,只是让叶清扬对云南沐家更不抱希望而已。

“爹,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今天咱们撤军回国,以后平南军弟兄有何面目见天下英雄。”少帅沐斌也动了火气,伸手拦住了正向外走的叶清扬,对着黔国公大声嚷嚷道。来的路上他已经对叶清扬夸下海口,说自己的父亲只是一时糊涂,等火气消了,自然会从国内调更多军队来应付新的战争局势。现在这种情况,让他好生难堪,脸上觉得火辣辣的,说出的话就有些口不择言。“您,您这样做不是给平南军抹黑吗?”

“住口!”沐冕的大手又拍到了帅案上,新换的帅案“吱呀”一声,软软的垮了下去。帐外的侍卫赶紧跑来,再次更换帅案。同时不断的给沐斌使眼色,示意他在外要面前,不要暴露家丑。

老国公沐冕再也按耐不住,指着儿子和叶清扬大骂道:“我给平南军丢脸,小子,我给平南军丢脸有你丢得多吗,你们两个大男人天天形影不离,难道当大伙都是瞎子么。我沐家就是不撤离,也不会与他叶家联手。他父亲叶疯子不在乎,我还在乎沐家声望呢!”

父子两个这番争吵早已惊动了左右将士,一些心腹老将远远的躲在帐外,不知如何规劝。云南沐家受穆斯林文化影响甚重,当地文化中,养“相哥”已经是了不得的大罪,军中两个后辈将领天天形影不离,并且其中一个皮肤白净,相貌娇媚,的确很伤风化。众人正在指指点点,只见大帐门口,被黔国公沐冕叱责的面红耳赤的小将叶清扬手一招,将头上银盔轻轻摘下,拉开束金发簪,一头流瀑一样的长发直落到腰间,长发的主人轻轻一叹,嗓音完全变成了雌声,伴着这声叹息,叶清扬敛衽施礼,“沐家叔叔,诸位将军,我叶家人丁不旺盛,父亲膝下只我一女,大敌当前,只得学一学古之花木兰,不得以之处还请黔国公谅解。至于平南军撤兵之话,侄女一定带到。我想南洋群雄纵战得还剩下一个女人,也不会让敌船过南巫里半步。”说罢,掉头扬长而去。

十万大军齐解甲,其中几个是男儿。远远围观的平南将领楞在当场,叶清扬走过之处,人们不由自主让出一条路来。跟儿子吵嚷半天,本意只是赶走叶清扬,顺便从联盟中多要些好处的黔国公沐冕也楞住了,老脸通红,一直烧到了脖子根。大伙正发楞间,只听一阵马蹄声,一个年青将领骑着匹快马,飞一般从港口处跑了过来。

是留守在马六甲的二公子沐昂,众将领都吃了一惊,赶紧围拢过去,将疲惫不堪的二公子扶下马背。

“大哥,爹呢?”二公子沐昂见了沐斌,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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