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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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个非常好的选择,特别是江心一大一小两个沙洲。目前还都是荒岛,根本没有人在上面居住。如果让朱强的水师把营盘扎在岛上面,就可以为扬州再增加一道屏障。所有来自南岸的敌人,将会第一时间受到水师的阻截,然后才有机会登上扬州的土地。(注1)

想到这儿,朱八十一再度轻轻点头。“清源回去后找人去画一张详细的地图来,明天早晨议事时,咱们大伙一起商量具体怎么办。”

“臣,遵命!”扬州知府罗本站直身体,肃立拱手。

“你,你的老师已经到了?”朱八十一这才意识到,罗本是为何来找自己。讪讪地笑了笑,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看我这记性!一忙起来,就什么都记不住了。客人在哪?赶紧请他们进来。”

“臣怕他们打扰到主公,特地让人陪着他们先在花园里赏梅!”罗本看了一眼连老黑、焦玉还有地上的新武器草图,小心翼翼地回应。

朱八十一迅速理解了罗本的真实意思,嘉许地点点头,笑着吩咐。“老焦,老黑,你们两个先回去继续琢磨火铳和火炮。需要钱直接去找苏长史领,就说我答应的,不惜任何代价!”

“是,都督!”连老黑和焦玉二人,站起身,拱手告辞。

“清源,你替我去请你的老师,还有那位准备给咱们捐献粮食的贵客。洪三,你去厨房找人烧壶茶来。顺便准备一套茶具!”朱重九一边用鞋底儿擦去地上的铜胎铁芯炮草图,一边继续吩咐。“魏丁,你也跟着去,端一些点心!韩四,杨七,你们几个将这里收拾一下,弄整齐些,别让客人笑话!”

“是!”众人答应着,分头去做准备。朱八十一自己则迈开发麻的双腿,一边来回走动,一边努力调整呼吸,好让自己的头脑恢复清醒。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件接着一件,根本没法忙得过来。特别是在科学技术和工业发展方面,除了焦玉、黄家老大等寥寥几个奇才之外,几乎没人能跟得上他的思路。即便是大匠师焦玉,主要能力也集中在实践方面,理论水平,连另外一个时空中的小学生恐怕都有所不及。

正疲倦地走动着,施彦端和沈富两人已经被罗本请到。远远地看见朱八十一,就将膝盖弯下去,作势欲拜,“草民施耐庵(沈富),叩见大总管。祝大总管武运昌盛,每战必克!”

“什么?”朱八十一身体晃了晃,飞扑上前,双手拖住施彦端的胳膊,“你就是施耐庵,你是罗本的授业恩师?”(注2)

大神,这是绝对的大神。四大名著之一《水浒》的作者,字里行间劝人造反,连书名就起得无比桀骜。自己在另外一个时空的灵魂,从小到大追看了各种版本,对作者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今天在家中,居然见到了一个活的!

施耐庵哪里知道自己在后世那么有名!见朱八十一居然激动到如此地步,不觉心中暗暗生疑,‘施某何德何能,居然让名满天下的朱屠户如此失态?这朱屠户,不会真的有疯病吧?如果那样的话,施某这次,可是白跑一趟了。’

然而,他却不敢当面儿给朱八十一脸色看,顺势站起身体,笑着说道:“劳大总管问,施某本名耳,字彦端。因为招惹了一些麻烦不想牵连家人,所以改了名字叫施耐庵。当年在苏州,的确给罗知府开过蒙。至于授业恩师之称,实在愧不敢当。”

“噢!”朱八十一低声回应着,魂不守舍。施耐庵原名不叫施耐庵,罗本会不会就是罗贯中吧?只是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翅膀拍了一下,才使得他不再改名去当作者,而是成了一个“职业反贼”?

那样的话,三国演义估计是彻底消失了。水浒弄不好也得成为太监!一翅膀把中华四大名著扇没了两个,朱某可真是千古罪人!

想到这儿,他赶紧收拾起纷乱的心思,伸手拉起满脸困惑的沈富。然后又笑着对施耐庵说道,“先生请原谅朱某刚才失态。朱某以前在酒肆里听人说平话,好像,好像就耳闻过先生的大名。只是不知道,先生是否写过一本专门劝人造反的书,好像,好像是什么水泊梁山之类的。”

他不知道水浒眼下是否叫水浒,但书名可以变,地点却未必会挪动。果然,施耐庵闻听,立刻恍然大悟,笑了笑,带着几分得意回应,“大总管居然也听过施某所改写的平话?江湖豪客列传!施某就是因为本书,惹恼了官府。所只写了一半儿,就不得不改了名字,四处避祸!”

“江湖豪客列传?”朱八十一又愣了愣,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水浒眼下还不叫水浒,并且还是个烂尾书,看来施耐庵要再经历许多风浪,才会领悟到招安就是死路一条的道理。才会把一幕宏大壮丽的悲剧写完整。只是不知道,在眼下这个时空里,谁的影子是那个宋江,谁是他心中那个吴用?蓼儿洼位于何处,林冲和花荣又在哪里?几百年后,自己,和自己身边这些人,将留下怎样一部传奇?

注1:新洲,即现在的扬中。在宋末开始加速成形,元末明初位于江道正中,将长江一分为二。徐达曾经在岛上练兵。清代,淮河北归,扬中岛日渐向南增大,才形成现在的轮廓。

注2:施耐庵与罗贯中的师徒关系,出自明代淮安王道生《施耐庵墓志》和清代胡应麟《少室山房 笔丛》等书中。真实性存疑。但从二人的年龄,以及水浒与三国演义的成书时间推断,施耐庵是罗贯中老师的这一传说,有可能成立。

第268章 沈万三(上)

“正是江湖豪客列传!”唯恐宾主双方之间冷场,扬州政府罗本走上前,笑着接过话头,“恩师尝说,古来史书皆言帝王将相,然能让帝王将相睡不安枕者岂能无传?所以才写了这本江湖豪客列传,以期我汉家儿郎读了此书,能激起一腔热血,不再甘心受蒙古人欺辱!”

“好,好一个能让帝王将相睡不安枕者岂能无传?先生有此奇志,此书必定流传千古!”朱重九听罢,刚刚平静下去一点儿的心情再度激荡。

另一个时空的朱大鹏读水浒,只是读得痛快,读得扼腕,却未曾想到,这本书的立意竟如此高远。想来从元末之后,那些被官府和劣绅压迫得活不下去的人,从此便有了一个效仿的对象。既然你不给老子公道,老子就如梁山好汉般,自己杀出一个公道来。哪怕最后落个玉石俱焚!(注1)

“当不起大总管谬赞。后世若有人看到此书,知道施某未曾甘心为鞑子猪狗,足矣!”平生第一次被人没完没了地夸赞,施耐庵多少有些脸红。笑了笑,故作平淡地回应。

“那是自然。甘心为奴隶者,岂能写出如此酣畅文字?”朱八十一笑了笑,由衷地赞叹。

“恩师此书,写尽天下男儿气!”罗本也点点头,满脸叹服。

……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见如故。把个捐了十万石粮食的沈富晾在旁边,可是好生尴尬。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站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找了个机会,大声插嘴道:“耐庵先生的大作,沈某也曾拜读。只是当日光顾看着热闹,却没发现其乃号召天下豪杰起来造反的檄文!此番回去之后,一定偷偷找人雕了板子,印上几万册,令其刊行天下。想必总有一些读到此书的人,能明白耐庵先生的良苦用心!”

“不可!”施耐庵立刻扭过头,大声阻止。“施某这半年来,已经让沈兄破费太多了。可不敢再让沈兄再花钱帮施某扬名!!”

“怎么算破费。耐庵先生的书,又不愁卖!”沈富的目的就是把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来,至于花钱印几万册书,以他现在的身家,的确是拔一毛以利天下。

况且如果此事操作得当,也未必就是个赔本买卖。比如请眼前这位朱总管给做个序,再给写一首与《沁园春》差不多级别的词作为开篇。甭说几万册,就是十几万册,也未必愁卖不掉。至于买书的人里头,有几个能读懂施耐庵的初衷,那就不是他所操心的事情了。在商言商,能赚钱的买卖都是好买卖,不在乎什么糟蹋不糟蹋。

“其实倒不用弄得那么复杂!”猛然想到一个来自另外时空的好办法,朱八十一笑了笑,大声提议,“我淮安军原来有一种东西叫做报纸,不知道二位看过没有?眼下正准备把它从每旬一期改为五日一期。如果耐庵先生不嫌弃的话,不妨把手稿交给报馆,让他们定期连载。就像茶馆里的平话一样,每期只刊发一小段儿。一则不会催稿太急,耐庵先生可以有时间把手稿重新修一次。二来报纸的流传甚广,凡是运河沿岸,眼下几乎都可以看到。也不会让先生的好文字明珠蒙尘!”

“这……”施耐庵低声沉吟。他如今已经年近花甲,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将平生著述重新整理一番,以流传后世,的确符合心中所愿。然而淮扬这个地方能不能留,可不可留,却是一件未知的之事。所以实在没勇气立刻就做出决定。

“先生担心润笔之资么?你可以问一问令徒清源,我淮安报官给的润笔,够不够买酒一醉!”受朱大鹏的灵魂影响,朱八十一很容易地就误解了施耐庵的意思,笑着给对方透底儿。

“如果,如果稿子被报纸采纳的话,每篇,每篇至少有两贯钱的润笔可拿!”罗本被弄了个大脸红,用非常小的声音解释。然后,又赶紧偷偷给朱八十一使了个眼神,笑着补充,“不敢有瞒大总管,家师乃世外高人,素来喜欢四处游历。此番来扬州,只是为了看一眼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子,具体在扬州停留多久,何时离开,还没确定!”

“哦,如此,倒是朱某唐突了!”朱八十一立刻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讪笑着摇头。“不妨,不妨,耐庵先生尽管在扬州四下多留几天,让令徒陪着四下转转。眼下正值早春,是一年里风光最好的时候。好了,大伙都别站着说话了,且坐下饮一杯清茶!”

说着话,便伸手将客人往身边的石桌旁让。施耐庵和沈富两个见他如此礼贤下士,也不过多客气。拱手道了声谢,先后在桌旁的石头凳子上坐了下来。

须臾,侍卫将茶水奉上。却不是什么名贵奢华的龙团,凤团,而是采了当地的新叶,粗炒而成。茶汤里透着一汪娇嫩的绿色,茶叶的天然香味,也被沸水完全给冲了出来!

施耐庵饶是半生颠沛,见朱八十一用新茶待客,也忍不住悄悄皱眉。心中暗自嘀咕,“这朱总管是故意装样子给我等看呢,还是真的简朴?居然连像样一点儿的茶团都不肯用,随便抓了一把树叶子就来糊弄人!”

那豪商沈富,见识却远比普通人广博。先端起茶碗深深地吸了一口水汽,然后眉头猛地一挑,诧异地说道:“这恐怕又是大总管的独创吧。保留了茶味儿的纯正,却去掉了新叶的苦涩。光是闻上一闻,就令人心旷神怡!”

说着话,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又狠狠喝了一大口。闭起眼睛在嘴里回味了片刻,将茶水咽下去,放下茶盏,以右手轻轻拍案,“好茶,好茶,生津解渴。若是读书倦了时来上这么一盏,恐怕比饮一大碗醇酒还要自在!”

“嗯?”听沈富说得夸张,施耐庵低下头去,细细慢品。果然,比起香味浓重的龙团来,少了几分俗浊,多了几分清冽。让人隐隐有出尘之感,身上的疲倦一扫而空。

“这是什么茶?施某以前好像从来没喝过?”他是个放任不羁性子,嘴里尝出了味道,立刻就想刨根究底。

“就是扬州当地产的新茶叶子,找口砂锅,随便炒干了便是!”朱八十一笑了笑,低声解释。当杀猪屠户时,他根本没钱买茶喝,所以也分不出什么好坏。而在两个灵魂融合之后,他却又受了朱大鹏的影响,欣赏不了团茶里边那些添加物的浓重味道。所以,干脆让侍卫们自己去采了新叶,随便炒制了一番,然后在晾干了对付着喝。没想到歪打正着,将后世普遍被人们接受的绿茶给鼓捣了出来。(注2)

对于拥有后世几百年记忆的他来说,炒茶很简单的工艺,不值得一提。但是,施耐庵和沈富二人听在耳朵里,心中却别是一番滋味。

‘富贵却不失本心,这是成大事者模样。比起朱佛子,徐寿辉、布王三、花马王等人,果真是豚狗之辈尔!’

‘连个茶叶,都能弄出别人没有过的新花样。这朱屠户,好在没去做生意。否则,这天下钱财,岂不都被他一个人给赚光了!不行,此人厉害,沈家无论如何都必须搭上关系!’

“比起市面上常见的团茶,此物喝起来舒爽得多!”罗本也喝了一口茶水,不失时机地插嘴。“眼下商号已经组织了灾民去山上采摘新叶,估计用不了太久,沿河各地就会有这种新茶可卖。如果能流传开来,百姓们便又多了一条生路,淮扬商号,也又多了一种进项!”

“色润,香雅,品相完整!”沈富花了十万石米,才给硬自己砸出来一碗清茶喝,所以不肯放过任何机会。想了想,信心十足地说道,“如此神物,想不流传开也难。如果罗知府肯将此物交给沈家操弄,三年之内,沈某保证你扬州新茶,名满天下!”

“这个……”罗本看了一眼朱八十一,讪讪摇头,“实不相瞒,淮扬商号虽然位于扬州,但官府却无权干涉其日常运作!”

“嗯?”沈富立刻吃了一惊,皱起眉头,满脸难以置信。临来之前,他曾经多方探听过。淮扬商号的七成以上股本,都掌控在朱屠户、淮扬官府和淮阳军手里。所以先前才想做个顺水人情,帮助商号将新茶打入江南各地。谁料对方却信誓旦旦的说,官府不干涉商号运作。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这罗本罗清源,也太会糊弄人!

“官府只管给各家商号立规矩,的确不干涉商号的日常运转!”在座中人,受到后世影响的朱八十一,此刻反而是最能理解沈富思路的。见他的眼神里露出了浓重的怀疑之色,立刻接过话头,笑着解释道,“即便是淮扬商号,也不能例外。否则便成了官商勾结,其他商家就全都没了活路,后患无穷!”

“那,那火炮等神兵利器?岂不,岂不全都会流落到敌人之手?”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非但沈富满头雾水,连施耐庵,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愣了愣,质问的话脱口而出。

“当然不会!”朱八十一放下茶盏,非常耐心地补充,“淮扬商号负责造炮,造兵器铠甲,并且酌情定价。但可以卖给谁不准卖给谁,却由官府说得算。各个港口都有专人负责检查,如果发现有商家刻意违背规矩,立刻追究到底。该罚金地罚金,该杀头的杀头,绝不宽恕!其他,凡与战事有关的物资,规矩也是一样。”

这个规矩,在当初他决定创建淮扬商号时,就已经跟逯鲁曾等人多次解释过。所以重复起来,轻车熟路。施耐庵和沈富听到之后,眼睛里的困惑稍解。但是在内心深处,却有无数个惊雷在连续炸响。

“明明是官办,官府却不得干涉商号日常运作。商家自负盈亏,官府只管定规矩,逼着商家遵守,并且一视同仁!这是哪朝哪代的做法,哪朝哪代有此先例?真的能照此执行下去,那商家……”

对于商家来说,这简直是古今第一大变!毕竟是全天下数得着的巨商,很快,沈富就发现了新规则的好处在哪。激动之下,手中的茶盏再也端不稳,将青绿色的茶水晃得全身上下到处都是!

“大总管,大总管真乃奇人也!”顾不上擦身上的水渍,他猛地站起来,冲着朱八十一深深俯首,“请受沈某一拜。望淮扬之法,早日推行天下!”

这马屁,拍得可是够水平。淮扬之法推行天下,那岂不是意味着朱重九要一统江山?施耐庵的思路立刻被同伴的无耻行径给打断,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而沈富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好丢人的。不待朱八十一站起来搀扶,就快速后退一步,又来了个及地长揖,“草民听闻大总管以炮换米,只为给扬州六十万百姓疗饥,好生钦佩。故而,草民自不量力,愿在三个月之内,再运二十万石粮食到扬州。全部捐给大总管府,以解扬州百姓燃眉之急!”

“嗯?”朱八十一悚然动容。如果说,先前那十万石老米只是让他对沈富产生了兴趣的话,此刻,却不得不对该人刮目相看了。

三十万石米,即便按照江南产地秋天的价格,至少也是九万贯足色铜钱。就凭着对自己的几条新政策的好感,便毫不犹豫地砸出九万贯,这沈富,是何等的心胸和手笔?!

九万贯铜钱,总重量五十七万余斤。用船来装的话,运河上最大的粮船,也得四五艘排成长串。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朱八十一不敢相信对方别无所求。盯着沈富的眼睛看了好一阵儿,才横下心来,非常谨慎地回应,“沈兄大恩,我扬州军民百姓没齿难忘。只是朱某不敢白拿沈兄的米,如果沈兄想要从朱某这里换点儿什么,尽管直接说出来!只要不违背我淮扬的规矩,朱某当全力满足。”

“如此,沈某就不多绕弯子了!”沈富立刻直起腰,大声接口,“沈某听闻,数月前有一伙贼子试图为祸扬州,事情败露后乘船出逃。而大总管麾下的水师追上去,在扬子江上,隔着数里远,就将敌船打了个粉身碎骨。沈某想问,那水师所用,是不是传说中的火炮。而此种火炮,不知道大总管能否做主,让沈某有资格从商号里头卖走一两门?”

注1:用现代人眼光看,水浒里边杀人放火,连老年和孩子都不放过,的确非常残暴血腥。但在当时的道德标准,却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另外,在一个异族野蛮统治的时代宣扬造反,总比替统治者歌功颂德高尚得多。所以从当时的历史背景来看,水浒的确为一等一好书。施公耐庵,也不失为一个侠士。

注2:绿茶的有文字记载的起源,始于明初。朱元璋认为制造龙团劳民伤财,所以命令今后送到皇宫的茶叶直接采下来,弄干即可。随后绿茶开始风靡天下,逐渐有了后来的种种制作工艺。

第269章 沈万三(中)

“大胆!”没等大伙做出反应,扬州知府罗本已经拍案而起。“姓沈的,你一介商贩,买火炮做什么?老实交代,你到底要将它倒卖给谁?!”

也不怪他沉不住气。淮安水师的战舰上所装六斤重炮,是四斤炮的加长放大版。重量虽然增加了三倍多,但射程也高达八百余步,并且更适合采用火药引线的开花弹丸。在水战当中,简直是无敌利器。特别是水势相对平缓的江河上,敌舰往往没等靠近,就会被轰得粉身碎骨。

如此盖世神兵,铸造起来却颇为不易。往往十门当中,只有一到两门才是合格品。其他要么是存在沙眼导致耐用性不足,要么是炮管冷却过程中出现变形,只能报废回炉重炼。

所以眼下即便在淮安军中,六斤炮的装备数量也极少。有些地方官员和辅兵中的低级将佐,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家军队手里还有此等“神兵”存在。而沈富以一介商贩,非但能知道此物,并且还能含糊地点名此物与四斤炮不是同一种武器,准备不惜任何代价购买,其来路和用心着实非常可疑。

“是啊,沈兄,你央求小徒替你做引荐时,可没说这样的要求!”施耐庵也紧跟着站起来,大声指责。

他之所以敢带着沈富来找罗本,是知道扬州城现在缺粮食,而沈富的捐助,无疑会让自家弟子罗本被朱重九高看一眼,为今后的仕途积累下深厚资本。却万万没想到,沈富的胆子居然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刚被朱重九给了个好脸色,就敢直接跟对方商量购买火炮。

唯独朱八十一自己,也不知道是被三十万石粮食给惊到了,还是对罗本的识人不明而失望透顶,仅仅微微笑了笑,便低下头继续喝起了茶水,从始至终未置一词。

豪商沈富见状,胆子便又大了数分。朝着施耐庵师徒两个拱了拱手,继续大声说道:“施老弟稍安勿躁。罗知府也别生气。沈某可以以身为质,从今天起就留在扬州城中。若是大总管和二位日后听闻我沈家把火炮卖给了北边,或者未经贵方准许就卖给了天下任何英雄豪杰,尽管将沈某抓去千刀万剐好了。沈某绝不喊一声冤枉!”

“你,你这个刁滑的狗贼,明知道我淮扬已经废了剐刑!”扬州知府罗本闻听此言,气得浑身上下都打哆嗦。太大胆了,也太愚蠢了,这姓沈的财迷心窍,居然听不出自己刚才话语里头的回护之意。如果他立刻顺着自己的意思,承认是一时冲动,想倒腾火炮给周围的其他红巾势力,借机发一笔大财。今天的事情还不会闹得太血腥。而此人非但不知悔改,反趁着自家大总管给他留着后悔余地的时候得寸进尺,这不是找死是在干什么?万一他被大总管盛怒之下抓起来处死,作为引荐人,自己的老师施耐庵又岂能不受任何牵连就平安脱身?

正怒不可遏间,却听见了几记清晰的敲打桌案声,“笃,笃,笃!”,紧跟着,淮扬大总管朱八十一缓缓将手指从桌案上抬起来,隔空点了点沈富,笑着说道:“好一个沈富,你买我的火炮,不是为了倒手卖给朝廷,也不是卖给其他豪杰,难道你要把火炮装在船上自己用不成?慢来,洪三,你等且先退下。不要抓他,这个人很有意思!”

后半句话,却是对徐洪三等亲兵说的。已经手按刀柄围拢上前的众亲兵们闻听,立刻停止了动作,狠狠瞪了沈富和施耐庵二人几眼,缓缓退到了一边。

“大总管英明,沈家做贸易,的确有很多大船。每日驰骋南北,被海盗骚扰得苦不堪言!”沈富抬起衣袖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喘息着说道。“如果大总管肯开恩赐炮,沈某非但愿以重金购之,日后任何时候扬州需要粮食,只要给沈某一句话,沈家都会在三个月之内给大总管运来十万石以上!如果做不到,请大总管取我项上人头!”

豁出去了,彻底豁出去了,沈富自己其实都不知道,今天的勇气到底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有几十万石粮食撑腰,也许是闻听朱佛子慈悲之名,单纯是想赌上一赌。输了,不过是他自己项上一颗人头,反正以六十多岁了,人到七十古来稀。而一旦赌赢,沈家将来在海外就可能化家为国,世世代代都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你好像很有钱么?”朱八十一听得微微一愣,不怒反笑,“粮食也像沙子一样,随时都能变出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一边站起来绕着沈富走动,他一边用手指轻轻按头。两个多月来在扬州城几乎天天跟商人打交道,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什么样子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豪商。为了利益可以不惜血本,为了利益,甚至连自己的脑袋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押到秤盘上。

为了100%的利润,它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这一后世西方哲学家形容商人的话,居然在东方也毫厘不差。慢慢踱着步,朱屠户慢慢冷笑,一言不发。直到把沈富笑得浑身发毛,两腿几乎都快站不稳了,才忽然停住了双脚,厉声问了一句,“你这次给我带来的老米,恐怕不是江南所产吧?!朱某听闻占城那边稻米一年三熟,种子撒在地里不管就能收获。不知道传闻对也不对?”

轰!沈富仿佛被雷辟了一样,再也坚持不住,后退半步,一跤坐倒。“大,大,大总管怎么会知道占城?大,大总管开,开恩,沈,草民,草民并非有意相欺!”

太可怕了,这朱屠户,难道真的像传言中那样,是佛陀在人间的化身么?居然知道占城,并且连占城稻一年几熟都清清楚楚。那自己想买了大炮去帮助旧港梁家去对付满者伯夷,岂不是也被他猜了个一清二楚?(注1)

虽然从没打算过卖炮给蒙元,但卖给海外一处远离中原的乱民,被朱屠户知道后,估计结果也跟是差不多。毕竟读书人说,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比起蒙古人来,梁家和海外那些人并不见得亲近到哪里去!

谁料,接下来,等待着他的,不是斧钺加身,却是一阵爽朗的大笑。“你骗了我什么?江南米是米,占城米就不是米么?至于这些占城米是买来的,还是抢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朱八十一笑着走上前,双手将沈富从地上拉起。这样就对了,一切就都清楚了。姓沈的非但是个商人,并且是这个时代非常罕见,专门做海外贸易的豪商巨贾。所以十万石稻米,才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拿出来。

“是,是买,买来的。就是,就是价钱便宜些!”感觉出朱八十一的话语里没有任何杀机,沈富的勇气又慢慢返回到他自己的身体当中。借助朱八十一的拉力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回应。

‘朱佛子没猜到,他只猜到了占城,没猜到旧港,没猜到海外还有一伙乱民,试图效仿虬髯客,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如此,风险就没那么高了。至少,看在几十万石粮食的份上,双方还有转圜的余地。’

果然,正如沈富所想的那样,接下来朱八十一的笑容越来越和气,所问的问题,也距离真相越来越远,“那边米很便宜么?每年三熟还是两熟?”

“北边的占城国是两熟。南面,南面的大陈国,和更西南面的马腊佳,有很多地方是三熟!”沈富想了想,斟酌着回答。“至于价钱,也不能算太便宜。主要是他们那边瓷器和丝绸卖得贵一些,除了粮食和矿石之外,又没其他特产。而运一船货物过去,回来时总得带些东西压舱。所以粮食就成了首选!”

“你的海船,最大号的那种,每船可以运多少米?”朱八十一点点头,继续低声询问。沈富刚才的话未必属实,在另外一个灵魂的记忆里,越南的煤矿和铁矿据说品相都不错,而更南面的马来西亚,印尼一带,据说盛产锡、铜和金银。但具体马来西亚和马蜡佳是什么关系,眼下当地的矿藏是已经被土著居民开发,还是依旧在土里埋着,另外一个灵魂的记忆里就找不到半点儿消息了。所以,朱八十一也无法跟沈富太较真儿,只能退而求其次,努力地从对方的话语当中,挖掘那些自己最需要的消息!(注2)

“如果沙船的话,最大的能装八九千石。”果然,沈富见朱八十一不再将话头围绕着占城和陈朝,立刻又活跃了几分。想了想,非常认真地解释道,“但沙船只适合在东海上航行,沿着岸边走,随时入港规避风浪。并不适合南洋。倒是稍小一些的福船,虽然装货不过四千多石,却特别适合在深水里航行,并且抗得起大风大浪。”

“噢,也是硬帆么?船身比起河船来,会不会稍微结实一些。航行速度怎么样?”朱八十一想了想,继续笑着刨根究底。

淮安水师目前所用的战舰,是从运河上最大的粮船改造而成的。总载重不过七百石,也就是八万多斤的模样。最多能装二十门重炮,但作战时,火炮却必须一门一门轮番发射,否则就会导致船只倾覆,或者船身因为无法承受火炮的后坐力而开裂,自寻死路。

如果能借鉴一些福船的优点,将战舰进行改造的话,淮安水师的战斗力将大大加强。此外,在通州海门港重新清理出来之后,淮扬商号名下的船只,就有了从此港出发,进行海上贸易的可能,淮安军和淮扬官府的自给自足能力,也将得到成倍的提高。

沈富是个野心勃勃的商人,但毕竟受这个时代的整体海洋意识所限,猜不到朱八十一已经谋划着自己打造一支远洋船队。见对方始终把注意力放在船上,便又偷偷松了一口气,如数家珍般回应道:“禀大总管,都是硬帆。主要是这样做,桅杆可以弄得稍微低一些,也省人手。若说结实么,海船需要承受的风浪大,必须造得比河船结实。但最结实的,并且跑得快的,还是大食人的三角船。就是载重比福船又小了许多,只有一千五六百石左右!”

“如果能兼在内河与大海上航行的话,一千五六百石也足够了。”朱八十一想了想,快速补充。

“大总管是想打造战船吧!”沈富想了想,试探着问。朱八十一把大片地盘都送给了人,让领地四面被大河与大海环绕,明显是想充分发挥火炮在水战方面的优势。所以试图打造一种可兼在河道与海面上航行的船只并不足为怪。

想到这儿,他又快速补充,“那用大食人的船就不错。灵活,结实,并且跑得飞快,任何风力下都能航行。广州那边有人仿造过,因为载货量太小, 操作起来又需要太多人手,所以除了大食商贩自己需要换船之外,很少有人问津。”

“那以前有没有人,我是说可能不可能将福船和阿拉伯人的船结合起来,打造一种全新的船?”朱八十一依旧不满足,带着几分试探的味道追问。

“没听说过!”沈富果断地摇头。“其实单论运货,咱们这边的福船,比大食那边的船好用许多。他们之所以用自己的三角帆,主要是船主都是些黑心肠,在自己老家那边昆仑奴来操帆。死一个往海里扔一个,不用支付任何赔偿。而每次装货,也不装全满。沿途遇到同行,只要实力比对方强,就可能直接开抢。说是海商,其实全都是一些海盗。”(注3)

这,倒是朱八十一从没听说过的奇闻了。想来沈富之所以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到扬州找自己洽谈购买六斤炮,很可能打得也是兼职做海盗的主意。不过,如今以淮安军的实力,也管不了那么宽。看在今后可以获得一个稳定粮食输入渠道的份上,朱重九干脆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可以做主,让淮扬商号卖给你六斤炮!”想到今后的发展需要,朱重九将心一横,沉声宣布,“不过,价格你得自己去谈。”

“多谢,多谢大总管成全!”沈富喜出望外,立刻跪了下去,重重地给朱重九磕头。

“还有!”这次,朱重九却没有拦着他,而是缓缓坐在了椅子上,继续大声补充,“接下来的二十万石粮食,我需要你用大食船给我运来。三个月后,在海门港交割。把船和粮食都留下,然后你另外找船带了炮走。具体用在什么地方我不管你,但是三年之内,如果让我看到一门六斤炮出现在岸上,我保证会想方设法将你全家斩草除根!”

注1:梁家。历史上,三佛齐被满者伯夷从印尼驱逐后,有华人梁道明自立为三佛齐王,对抗满者伯夷。永乐三年(1405年),明成祖派梁道明国王的同乡监察御史谭胜受和千户杨信带敕书前往招安,梁道明归国。由副手施进卿继续统治旧港,并接受大明官爵。

注2:元代占城和陈朝,是两个不同国家。位于现在的越南、老挝一带。三佛齐属于中国商人对马六甲和马来西亚一带的统称,包括三佛齐、满者伯夷等很多部落国家,当时还处于半蒙昧状态。

注3:截至到明代早期,从综合性能上来讲,中国船远超过同期世界上任何船只。但其他国家的船只,也有自己的特色。其中阿拉伯三角帆船,就以灵活迅速而著称。

第270章 沈万三(下)

最后一句话他纯属虚张声势,却把沈富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又瘫软在地上。要知道这朱屠户虽然有佛子之称,手下却养着一伙怒目金刚。真正把他得罪狠了的人,至今没一个落到过好下场。

“当然,如果不是从你沈家流传出去的,我也不会栽赃给你!”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手段,朱重九用得并不熟炼,但凭着连战皆胜的余威,施展开来,效果倒还不错,“你如果现在后悔的话,本总管就当你先前的言语都没说过。你能运来的多少粮食,只要价格合理,我让淮扬商号全部收购就是。回去时想拿银锭还是拿玻璃、水泥等淮扬货,你自己跟商号谈,我绝不干涉!”

“还不赶紧叩谢大总管!”没等沈富回应,施耐庵抢先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大声敲砖钉角。无论买卖成功不成功,总得先把该死的家伙性命保住。否则自己此番扬州之行,断送得就不止是财迷心窍的沈富。得意门生罗本的前程,恐怕也到此嘎然而止。

“谢,谢大总管不杀之恩!”沈富被推得向前扑了一下,就势以额头触地,向朱重九大礼参拜。“沈某已经想清楚了,明天一早,就在扬州城内买个宅子住下。然后再买下几处像样铺面,专门经营粮食!从现在起,未经大总管允许,沈某绝不离开扬州城半步!”

这家伙真是豁出去了!施耐庵和自己家弟子罗本互相看了看,无奈地摇头。站在他们二人的位置,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姓沈的鸟人明明都富甲东南了,为何还要冒如此大险?就为了多赚几万贯铜钱么?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要那么多钱还有什么意义?以眼下江南最奢侈的人家,每年有十万贯的花销也足够了。再多,就全成了数字而已,除了换成银锭堆在仓库里长毛没任何用途!(注1)

朱重九的灵魂经历过另一个时空花花世界的洗礼,所以反而成了整个院子内最能理解沈富的人。见后者坚持要以身为质,替家族换取火炮的购买权,便也不多客气。笑了笑,伸手再次将此人从地上拉起:“既然如此,本总管就欢迎沈兄来扬州养老。你也不用只是经营粮食,这淮扬各地,凡是官府准许经营的产业,只要你看得上,尽管下手去做。本总管保证,对你沈家的商号,绝不会另眼相看!”

“多谢大总管照顾!”沈富哆哆嗦嗦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大声道谢。明明只是谈了几句话,他却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消耗殆尽。平生以来所有交易,没一次比这次更耗神!

“不用谢。对于所有敢来扬州做生意的商贩,本总管都会一视同仁!”朱重九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也不必把自己的活动范围限制在扬州,想出城去,跟知府衙门打声招呼,让他们派人陪着就行。另外,如果你还有其他什么要求,也可以一并提出来。只要能做主的,本总管今天都可以当面答复你!”

“多谢,多谢大总管!”沈富闻听,赶紧再度躬身施礼。然后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大总管,那个,那个二十万石粮食,如果全用大食三角帆船来装的话,差不多,差不多要一百五十多艘呢。草民,草民怕一时半会儿凑不出那么多船来,所以,所以能不能请大总管宽恕则个,换,换一部分福船来,来装?”

“这个,倒是我疏忽了!”朱八十一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笑着道歉。先前光顾着想尽快从沈富手里拿到可在内河与海面兼用的船只,却忘记了这个时代阿拉伯船载重远不如沙船和福船来得大。“一百五十艘船,的确是太难为你了。这样,第一次,你最少给我送二十艘阿拉伯船过来。其他,则用你沈家的货船,卸完了米尽管拉着当地货物回去,我不会留下其中任何一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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