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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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则把胸脯一挺,满脸傲然地回应,“岂止是有远见。我家主人无论胸襟气度,还是本领眼光,都远非那窃国小儿能比。在他治下,百姓几乎家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噗!”陈基、章溢和冯国用三个,都快速放下茶盏,把头扭到了一边,费了极大了力气,才避免了将茶水喷在自己前大襟上。

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天下居然还有这种美好的地方?大元朝自从立国以来,就贪官污吏,乡野间盗贼成堆。即便在大都城内,一年当中不宵禁的日子都屈指可数,怎么可能出现张昭所说得那种世外桃源?真的要有的话,老百姓们早就携家带口,蜂拥而投了,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被外界知晓?

第349章 勾结(下)

“嘿嘿,嘿嘿……”张昭知道自己吹破了牛皮,却丝毫不觉得脸红。陪着大伙干笑了几声,想了想,继续说道,“当然了,我家主公精力有限,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难免被宵小之徒所乘。但整体上,我家主公的治下,却比大元朝其他地方都要强许多。不信,大总管派人去辽东一带打探打探,看张某是否在信口雌黄!”

“辽东?!”朱重九略作沉吟,然后微笑着摆手。“那倒不必了!那边太远,朱某力不能及!”

“辽东”两个字一出,对方的用意已经非常明显。无非是大元朝在北方的某个王爷对妥欢帖木儿起了异心,想将淮安军引为助臂而已。在其为展示出足够的诚意和实力之前,朱重九才不会送自家弟兄去冒那个险。

“不远,其实一点儿都不远!”张昭没料到朱重九拒绝得这么干脆,急忙大声补充,“大总管只要向北走一走,就能顺势把登州也拿下来。然后您的人就可以乘坐海船,从蓬莱直奔狮子口。最多也就是四天左右的路程就能登岸。然后就进入了我家主公的地盘。到了那边之后,谁也不敢动他们分毫!”

“张掌柜刚才不是说,海上危险重重,十艘船出海,最多只能回来一半儿么?”陈基立刻抓住了对方话语里的漏洞,皱着眉头反问。

“这……”张昭愣了愣,面孔瞬间变成了紫茄子色。但是很快,他就又缓过了一口气,笑着解释道:“陈大人有所不知,从登州去狮子口和从胶州去外洋,风险是完全不一样的。从登州到狮子口这段,海面实际上被辽东道和山东道环抱在里边,风浪比外洋小得多。小人每年,会坐船往返十几次,对这条航线非常熟悉。所以,所以才敢夸口说,保淮安军派去的弟兄往来平安。”

“此话当真?”陈基紧皱着眉头,将信将疑。

与这个时代大多数读书人一样,他的学问仅限于华夏内陆。对于海上的情况,了解得非常少,因此根本无法判断张昭说得是不是实话。只能装模做样一番,以免在谈判中落了下风。

“真,十足的真。不信,大人一会可以去下面再找别人询问。如果草民的话有半点儿虚假,愿意领任何刑罚!”张昭悄悄松了一口气,满脸堆笑。

朱屠户的人对海上情况了解越少,在接下来的交涉中,他越容易占到上风。而如果一直像先前那样,自己无论说什么话都被别人立刻抓到破绽,那今天这一趟险就白冒了。即便能谈出些东西来,也不可能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谁料一口气还没喘匀,却又见朱重九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沉吟着道,“嗯,你要不说,我倒忘了。这是渤海,水面最平静不过。嗯,陈参军,把这情况记在纸上。回去后跟商号的管事们说一声,让他们自组船队专门跑这条航线。用咱们淮扬府的冰翠,换辽东的高丽参和战马,一来一回,应该都有不小的赚头!”

“是!”陈基立刻站起身来,大声接令。

再看商行大掌柜张昭,刚刚正常了一点的面孔,转眼间就又拧成了一只苦瓜儿。按照他原来的预想,只要自己把联手的意思露出来,朱屠户应该欢欣鼓舞才对。毕竟眼下脱脱大兵压境,任何助力,对淮安军而言都是雪中送炭。孰料姓朱的根本不按常理接招,说是做生意,就一门心思的做生意。放着送上门的强援不要,却把脑袋整个扎进了钱眼儿里,真是要把人给活活愁死!

正恨得咬牙切齿间,却又听见朱重九笑呵呵地询问道,“我这边派商队去做买卖,你家主公不会不准许吧。当然了,到了那边之后,该怎么抽水,就按照你们的规矩。朱某不干涉便是!”

张昭的心脏又是猛地一抽,强装出一幅笑脸来回应,“不会,绝对不会,我家主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不准许淮扬商号的人去那边做生意?!”

说罢,趁着此事还没被钉死,又迫不及待地补充道,“如果,如果大总管开恩,能派一些懂得练兵的弟兄过去,我家主公必将倒履相迎。实不相瞒,我家主公早就准备竖起义旗,只是手中将士训练生疏,唯恐,唯恐……”

刚刚进入正题,就被迫再度向淮安军示弱。他实在郁闷得紧,最后几句话,简直细弱蚊蚋。

朱重九听了,也不介意。笑了笑,低声打断,“派些人帮你家主公练兵,那怎么可能?万一将来你家主公反悔了,岂不是等同于朱某亲手将弟兄们送入了虎口?毕竟他也是蒙古人,怎么说,也是妥欢帖木儿的同族!”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草民,草民可以像沈万三那样,以身为质!”话音刚落,张昭就跳了起来,举着手赌咒,“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草民宁愿被大总管千刀万剐。草民的主公,还有草民本人,都跟昏君都有不共戴天之仇。绝不会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你不过是个商行掌柜,怎么做得了别人的主?!”陈基对他的话根本不敢相信,抢在朱重九做出决定之前,冷笑着质问。

“草民其实不姓张!”胶州商行大掌柜张昭被逼得实在没了选择,咬了咬牙,伸手扯开长袍的对襟。

一身古铜色的皮肤,立刻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两块结实的胸肌之间,有个银白的狼头上下起伏。纹得手艺非常精湛,随着呼吸,就像随时都能跳下地来一般。

“放肆!”俞通海大急,手按刀柄厉声呵斥。

胶州商行大掌柜张昭却一改先前的市侩模样,再度跪下去,冲着朱重九深深俯首,“大辽大圣大明天皇帝十九世孙刘昭,参见淮扬大都督。祝大总管百战百胜,早已领兵北上,光复大宋旧土!”

“嗯?”朱重九这回,终于有些吃惊了。快速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搀扶,“你是契丹人?你,你怎么不姓耶律么?反而姓起刘来?”

“嗯,嗯,嗯哼!”身背后,立刻传来一连串的咳嗽声。参军章溢低下头,用力擦拭胸前的茶水。冯国用和陈基两个表现比他略好,却也满脸尴尬,低着头,不敢向这边多看一眼。

“启禀大总管,耶律家族,乃大汉高祖之后。所以除了耶律这一个姓氏之外,亦以刘为姓!”耶律昭此刻有求于人,倒是不敢嫌朱重九孤陋寡闻。想了想,如实相告。(注2)

“这……”朱重九又愣了愣,哭笑不得。

前世他读小说,里边耶律楚才,耶律齐,耶律洪基,一个个俱是头角峥嵘。所以潜意识里,就以为大辽皇族,都以耶律这个姓氏为荣。谁料到,人家居然认祖归宗,硬跟汉高祖刘邦成了亲戚。

耶律昭哪里知道朱重九的思路又跑到了前世去了,见他脸色古怪。又磕了头,义愤填膺地补充,“我大辽耶律氏乃大汉高祖皇帝嫡系血裔,董卓之乱时避祸塞外。卧薪尝胆近千年,才重振祖先雄风。然世道不公,天祚帝竟枉死女真牧奴之手。族中子孙虽屡屡力图振作,却不幸又屡屡遭异族欺凌,辗转流离至辽东。历尽磨难,方得再建故国。不幸蒙古人背信,竟出尔反尔,夺我社稷,令我耶律氏一脉……”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是耶律大石的后代,曾经建立了西辽国!”朱重九最不耐烦听人痛说家史,摆摆手,低声打断。(注3)

就像他自己据说是朱元璋的子孙一样,谁也不知道有几分为真。而在二十一世纪,除了没人乱认秦桧当祖宗之外,历史上的帝王和圣贤,几乎都有无数不同版本的族谱存在。所以在他眼里,家谱这东西,有没有都是一样。反正十个里边至少有八个,纯属于牵强附会。

“不是耶律大石。德宗虽然是天纵之才,却出于太祖的旁支。”谁料耶律昭却较起了真儿,摇摇头,继续大声申明,“草民四世祖讳留哥,乃天祚帝玄孙。于伪金崇庆元年起兵,再建辽国……”(注4)

这段历史,又严重超出了朱重九的知识范围。听得他两眼发直,满头雾水。参军陈基见状,少不得凑上前,压低声音解释,“他说的是后辽王耶律留哥,曾引蒙古为外援,恢复辽国。并接受了铁木真汗的辽王封号,被许以世代永镇辽东。大元窃据中原后,忽必烈削藩。辽王子孙皆改为职官,辽国遂灭!”

耶律昭闻听,两眼立刻变得血红。咬了咬牙,大声道,“我耶律氏虽然失了社稷,却始终未亡祖先遗志。忍辱负重,以待天变,如今子弟遍布辽东,辽南,个个身居要职。如果朱总管肯仗义援手,定能召集契丹男儿,将战火烧遍整个塞外。届时,朱总管在南,我耶律氏在北,何愁不推翻蒙元暴政,光复汉家河山?!”

注1:狮子口,即现在的旅顺。史载,明朝水师从登莱出发,三天三夜到达狮子口,遂改狮子口为旅顺。

注2:耶律氏以刘为姓,耶律阿保机为了将来进兵中原,特地对外宣称为汉高祖之后,姓刘,名忆。

注3:耶律大石,契丹皇族,曾考中状元。辽亡之后,领族人西进,在中亚建立西辽。八十余年后,西辽为蒙古所灭。

注4:耶律留哥,契丹人,自称为契丹皇族。在1212年起兵抗金,联合蒙古大败金军,建立东辽国。后归附于蒙古,子孙深受窝阔台汗器重。身为托雷系的忽必烈夺取汗位后,打击窝阔台系的支持者,东辽遂被削藩。

第350章 讨价还价(上)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令陈基、冯国用和章溢三人无不动容。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能在妥欢帖木儿背后扶植起一支实力强大的反抗队伍,对眼下淮安军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并且耶律昭还口口声声以汉人自居,令大伙心里本能地就产生许多亲近感。

然而,朱重九却丝毫不为对方的言语所动。端起茶碗来轻轻抿了几口,然后向下面打了个手势,笑着吩咐:“耶律掌柜请起!耶律掌柜心怀壮志,朱某好生佩服!然而耶律掌柜先是来跟朱某谈生意,谈着谈着就谈到了向朱某借将练兵上。这个弯子转得实在太大了些,朱某需要仔细想一想才能再做决定!”

“大总管莫非信不过我耶律氏?”耶律昭大急,站起来,红着眼睛追问。“只要大总管肯仗义援手,我耶律氏世世代代,将铭记大总管洪恩,永不敢忘!”

“这话扯得太远了,朱某不想再听!”在三名高参期盼的目光里,朱重九笑了笑,继续低头喝茶。

不是他比陈基、章溢和冯国用三个人冷静,而是上辈子,他听得豪言壮语实在太多了。什么抬棺上阵了,什么死而后已了,什么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了。结果到头来,别人家的孩子该下岗就下岗,该失业就失业。自己家的孩子年薪千万政商两界肆意驰骋,短短几年间凭空积累起数亿家资。如是种种,见多了就形成了一定的免疫力,很难再被几句漂亮话给打动。

“那就继续在商言商。朱总管如何才肯派人帮忙练兵,尽管开出个价格来!”耶律昭再度被逼得无计可施,咬着牙,回归正题。

朱重九淡然一笑,非常坦诚地说道,“那倒是也不急,你先告诉朱某,你家主公到底是哪一个?然后,朱某才能决定如何跟你继续谈下去!”

‘ 啊!惭愧,差点又被这厮给骗了!’听了朱重九的话,陈基、章溢和冯国用三个人瞬间清醒过来,对着耶律昭怒目而视。

这厮起先口口声声说替他主人来联络,然后又悄悄地转到大辽皇族的血泪史上,最后又将生意谈成了让淮安军单方面借兵给耶律家,这个大圈子绕得,差一点就令大伙晕头转向。还好,自家大总管在做生意方面天分过人,没有轻易让这厮给得了逞。

“这,这……”耶律昭知道自己又被人轻松化解掉了一记妙招,讪讪地四下看了看,低声提议,“事关重大,请朱总管暂且屏退左右!”

“他们都是我的心腹,无须回避!”朱重九皱了一下眉头,很不满意对方的装模做样。

胶州商行大掌柜耶律昭无奈,只好向前走了几步,用几不可闻的幅度倾诉,“当年成吉思汗对我家祖上有恩,所以我耶律氏这些年来,一直奉窝阔台汗的后人为主。现一任主公乃大元太宗皇帝六世嫡孙,正统黄金家族血脉。妥欢帖木儿的祖辈奸雄蒙哥,谋朝篡位,以叔逼嫂……”

“大声点儿,尽量少说废话!”朱重九的历史知识不是一般的差,听得心烦气躁,不高兴地呵斥。

“嗯……”耶律昭被呵斥得脸色发黑,但是想到双方联手之后,耶律家所能得到的利益,不得不强忍怒气,继续低声解释,“我家主公是窝阔台汗的六世孙,鲁王阿鲁辉帖木儿。当年成吉思汗整合蒙古诸部,立窝阔台为汗。窝阔台汗之后,继位者是贵由,然贵由汗却于军中,被托雷之子蒙哥所毒杀。从此之后,帝位一直被蒙哥兄弟篡夺,导致黄金家族骨肉相残不断,朝政动荡,百姓流离失所……”

“这是人家黄金家族内部的事情,跟你耶律氏何干?”参军陈基也清醒了过来,带着几分报复的心理奚落。

“陈大人还是有所不知!”耶律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继续小心翼翼解释,“我祖上当初能重建辽国,全赖于铁木真汗的大力扶持。祖辈们为了报恩,也全心全意辅佐窝阔台汗,为蒙古灭金,立下了不世之功。至今蒙元朝廷的许多律法,还是出自当年的族中翘楚文正公之手。然蒙哥兄弟背信弃义,先以毒酒鸩杀了文正公。然后又武力夺取了窝阔台一系的汗位……”

“他说的是广宁王耶律楚才,死后谥号文正。蒙元律法,大多出于其手。旧传此人是因为与贵由汗之母脱列哥那不合,忧愤而死。没想到竟是被拖雷之子蒙哥所杀!”知道朱重九可能听不懂,冯国用很尽心地在旁边替他解释。(注1)

“正是!”耶律昭红着眼睛,很恨地接过话头,“那伪帝忽必烈登基之后,为了收买人心,对文正公大肆追捧。然而,对于文正公的后人,及我耶律氏的辽国,则是想杀就杀,想削就削,丝毫不肯手软!”

“那你到底是替你耶律氏向我家总管借兵,还是替阿鲁辉帖木儿向我家总管借兵?”章溢也越听越冷静,皱着眉,低声追问。

“都是!”事到如今,耶律昭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想都不想,就将自己家这边的底牌和盘拖出,“阿鲁辉帖木儿殿下,以鲁王之爵坐镇岭北,齐王、广宁王以及其他塞外各宗室,皆归其约束。而我耶律家子弟则掌控着开元、宁昌、辽阳三万户府。只要时机得当,阿鲁辉帖木儿殿下将在岭北竖起义旗,吊民伐罪。我耶律氏则起三路之兵响应,旦夕间,便可令伪帝妥欢帖木儿尽失塞外之土。从此再也无法从北方抽调一兵一卒!”

‘嘶——!’这个诱惑,实在有些巨大。令陈基、章溢和冯国用三人,在心中悄悄倒吸冷气。

自从红巾军起义以来,将蒙元朝廷的兵马灭掉一支又一支。然而蒙元朝廷却能媛媛不断地从塞外调集精兵,与红巾军血战不断。整个塞外和辽东,几乎就成了妥欢帖木儿的大兵库,无论其受到多大的损失,都能很快得到补充。

如果真的像耶律昭设想的那样,由鲁王和耶律氏在北方联手造反,即便不能让妥欢帖木儿焦头烂额,至少也能令其在随后数年之内,都无法再从塞外得到有效兵力补充。无形之中,就给淮安军赢得了一个难得养精蓄锐时机。

想到这儿,三人的目光都变得有些灼热。悄悄给朱重九使眼色,示意自家主公不妨将交易答应下来。

谁料朱重九却突然变得无比市侩,笑了笑,摇头晃脑地说道:“听起来的确不错,但朱某帮了你们,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谁知道你们学了朱某的练兵手段,将来会不会得寸进尺,提兵直接杀到中原来!”

“不会,在下可以以耶律氏祖辈父辈的在天之灵立誓。”耶律昭没想到朱重九如此难缠,举起右手,大声补充,“我耶律氏只取辽东一隅,绝不得寸进尺。如果鲁王将来背信,我耶律氏必袖手旁观,两不相帮!”

“你看,你还是做不了鲁王的主。况且辽东亦为华夏旧土,朱某有何资格将其轻易许给你耶律家?”朱重九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挥着手说道。

“无我耶律氏帮衬,鲁王必定独木难支!”耶律昭快速回应,随即,想了想,有非常不甘心地补充,“大总管可以称帝,我耶律氏愿如当初向铁木真汗称臣一样,向大总管称臣纳贡!世代永为藩属!”

“然后再伺机而叛么?”

“届时大总管已经拥有整个中原。实力是我耶律氏的百倍。岂敢即便胆子再大,又怎敢自寻死路?!”

“当年大辽疆土,也是女真人的百倍。而女真人的疆土,又何止是蒙古人的百倍!”朱重九又笑了笑,非常不客气地提醒。

“这……”耶律昭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女真和蒙古,最初都只是一个部落,所有武力加起来,不过是几十张弓,数领皮甲。然而却都能灭到宗主国,进而席卷中原。有这两个先例在,谁敢相信耶律家,会永远信手承诺,蛰伏辽东?

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无法让朱重九轻易帮忙。他干脆将心一横,再度大声提起先前说过一次的建议,“既然大总管不相信在下,就请大总管提出条件,在下能答应的,直接答应了便是!”

“这就对了么?”朱重九挑了挑大拇指,笑着夸赞,“都说跟朱某做生意了,却老拿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来对付朱某,当朱某是三岁小孩子么?你听好了,朱某的条件有死那个,细说起来都很简单……”

笑呵呵地放下茶盏,朱重九慢条斯理地开出条件,“第一,朱某最多只能借给一百个人,帮尔等炼半年时间兵。去时多少人,回来时就得多少人。缺一个,则以一百名契丹武士相还。你可愿意答应?!”

“行!”耶律昭根本没有太多选择,咬咬牙,用力点头。

“第二,朱某派出的弟兄,每人的报酬是二十匹一等良驹。你用船把战马给朱某送到淮安来,朱某自然让弟兄随你回去,先付账,后交人,咱们童叟无欺!你可愿意答应?!”

“没问题!”辽东各地,向来盛产骏马。所以这个条件远比前一个条件简单,耶律昭根本不用考虑。

“第三,也是最后一个。朱某要你手里,从胶州去高丽和倭国的航线。你派人带领我淮扬商号的船队完整地走一趟海路,再完整地连人带船给朱某送回来。朱某便相信你的诚意,否则,朱某宁愿一拍两散!”

注1:耶律楚才是一代人杰,蒙古国立国初期的各项律法制度,大多出自他手。正史当中,都记载其忧愤而死。而野史中,则认为其被忽必烈所害。

第351章 讨价还价(中)

“大总管开恩!”话音未落,耶律昭已经快速拜了下去,以头抢地,额头上青筋根根直冒。

太失策了,今天做大的失策就是来跟朱屠户做交易。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草莽豪杰,而是十足十的奸商。并且是早就熬成了精的那种,即便蚊子飞过,也能从肚子里刮出一层油脂下来。

“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我又没勉强你!你不愿意,直接拒绝就是!做生意么,总得讲究个你情我愿!”朱重九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对方坐着跟自己说话。

此时此刻,耶律昭哪里有勇气往起站?用膝盖当腿向前蹭了几步,苦苦哀求,“大总管开恩,大总管开恩呐!我耶律一族能苟延残喘至今,全靠着海上贸易吊着一口气。如果大总管把这条航线也拿了去,我耶律氏甭说复国了,连能不能保全目前模样都得成为难题!”

说罢,又俯首下去,在地上重重猛磕。

‘不就是让他帮忙带一次路呢?这姓耶律的怎么会难过成如此模样?’无论是毫无做生意经验的陈基和章溢,还是曾经专门替人销赃的冯国用,都被此人的失态举动,弄得满头雾水。

在他们看来,海贸虽然利润丰厚,但终究还是属于贱业,与治军谋国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而为了换淮安军帮忙练兵,耶律氏连称臣纳贡这种屈辱的条件都肯答应,怎么对于替淮扬商号带一趟路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反倒锱铢必较起来?

“那就算了!”正百思不解间,又看见朱重九挥了下胳膊,意兴阑珊地说道。“朱某最不喜欢强人所难。知道如何去高丽和倭国的,又不是你耶律一家。朱某许他几船我淮扬的紧俏货,就不信没人肯替朱某跑这一趟腿儿!”

“大总管,大总管开恩!”耶律昭又被吓了一跳,膝行数步,爬到帅案前苦苦哀求。

他之所以不愿放弃从胶州出海,就是因为此地距离淮安近,可以最方便地买到淮扬工坊新推出的各种特产,随便运一船去倭国那边,价格至少都能翻上十倍。而如果单纯从北方的辽阳和中书行省上土货的话,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红利。

无论是辽参还是毛皮,在高丽国根本就不稀罕。至于北方所产的丝绸,质地跟苏绸、浙绸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即便运到倭国去也卖不上高价。在蒲家和沈家提供的南货面前,转眼之间就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咱们是在做生意,不谈谁施舍谁!”被对方哭得心烦,朱重九皱起眉头,低声呵斥。“通海,送耶律掌柜下去休息。本总管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是!”俞通海干脆地答应一声,上前拉起耶律昭,就想往大堂外边拖。后者都耗了如此大力气了,岂肯半途而废?将双腿蹭在地面儿上挣扎了几步,猛地把心一横,哭泣着回应,“大总管息怒,大总管息怒。这件笔买卖,我耶律氏接了。草民回去后,立刻可以安排得力伙计,带着淮扬商号的船队前往东瀛!”

“爽快!耶律掌柜真是个爽快人!等船队归来,朱某一定让他们拿出一成红利,送到耶律掌柜指定的人手中!”朱重九立刻转怒为笑,拍打着帅案大声许诺。

占了“公家”便宜,就要给私人好处。这是他在另一个世界学会的不二法门。谁料原封不动搬到本时空来,却没受到丝毫效果。耶律昭闻听之后,非但脸上没有半分感激之色,反而“腾”地一下站起来,怒目而视,“大总管何必如此辱我?耶律昭技不如人,已经引颈就戮了。大总管何必要了耶律昭的性命之后,还不忘了朝尸体上狠狠踩上数脚?”

“侮辱你,我怎么会侮辱你?”朱重九被问得一愣,迟疑着回应。“你不要回扣就算了呗!当朱某没说便是!朱某对你本人,可是没有半点恶意!”

“待你我两家联手事成之后,草民已经准备去祖先灵前自尽谢罪了。要这些身外之物何用?”见朱重九的表情没带半点奚落的意思,耶律昭长长地叹了口气,面如死灰。

货源掌握在淮扬商号的手中,港口也掌握在淮扬商号的手中,一旦他们熟悉了高丽和倭国航线,商场之上,谁人还能跟他们竞争?等待耶律家商号的,不过是死路一条而已。早死和晚死,其实没多大差别。

“你放心,倭国那么大,淮扬商号一家的货,肯定填不满!”不想把对方逼得铤而走险,朱重九笑了笑,主动给与补偿,“既然你不要淮扬商号的回扣,这样好了。你耶律家的船队从倭国回返时,尽管替朱某带硫磺和铜锭回来。无论带多少,朱某这边都按照当时的市价全收,货到款清,绝不会让你耶律家蚀了本钱!”

“这?”没想到朱重九居然还肯主动让给耶律家一份好处,耶律昭愣了愣,灰败的面孔上重新涌起几分血色。

倭国境内火山众多,因此盛产硫磺。非但价格便宜,质地也远远高于中原所产。而铜沙和铜锭,早在宋代,就是倭国向中原的主要交易物资。前往杭州的货船里,十艘里头七艘都装得都是此物。(注1)

‘去的时候装满船中原货,回来时装满船硫磺和铜锭,只要销货速度足够快,不大规模积压资金……一边用力喘着粗气,耶律昭一边快速在心里计算。

他是个海贸老手,自然很容易就得出了正确答案。真的能保证硫磺和铜锭的销路的话,耶律家的船队只要跑得勤一些,每年从海上所赚,绝对不会比原来少!

然而如此一来,耶律家岂不更得看淮安军的脸色行事?只要双方稍有不睦,无须出兵,淮扬商号只要宣布拒绝收购耶律家的货物,就足以逼着耶律家主动负荆请罪了!

这朱总管,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到底是想给耶律家留一条生路,还是想彻底将耶律家赶尽杀绝?

注1:在十五世纪前,因为月见银山还没开采。所以日本向中国出口的金属,只要以金和铜为主。宋元两朝的史料中,均有明确记载。

第352章 讨价还价(下)

“怎么,耶律掌柜不愿意么?那朱某向别人收购好了!”见耶律昭迟迟不肯回应,朱重九皱了下眉,低声问道。“老实说,朱某是念在你耶律家多少还能给蒙元找点儿小麻烦,才想拉你等一把。否则,江南沈家也有船队往来东瀛,朱某何必舍近求远?”

“没,没有!大总管勿怪,事关重大,草民在做决定时,难免会慢一些!”耶律昭心里立刻又打了个哆嗦,哀求的话脱口而出。

江南沈万三家,在海上早已经是可与泉州蒲家分庭抗礼的庞然大物。如果被朱屠户以市价收购硫磺和铜锭为诱饵,分出一支手来争夺胶州到东瀛的航路。耶律家根本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朱重九又笑了笑,轻轻摆手,“不急,你可以慢慢想。甚至派人回辽东请示一番都行。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就可以直接往淮安运硫磺和铜锭,这两样东西,眼下朱某并不急着要!”

“不用,不用!草民,草民愿意!草民这就能做出决定!”耶律昭闻听, 哪敢再做任何耽搁,俯下身去,大声回应。“我耶律家愿意,愿意接下这笔生意。为大总管从倭国搜购硫磺和精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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