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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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用三代之治的故事,来解释朱重九的平等宣言,可行性非常高。将儒家经典《论语》加以引申,也不难得出,在古圣眼中,人和人之间的地位没有太多分别。否则,夫子就不会说什么‘有教无类’,直接让草民家的孩子不要读书就行了。

“我儒家乃入世之学问,绝非大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否则,圣人何必叹无所取材。”见自家儿子目光发直,半晌没有回应,逯鲁曾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补充。“而入世,机必须适应于世。否则,我儒家早就与其他诸子百家一样,日渐衰微!所以,兴新儒,并非单纯为了辅佐汝婿,亦是为了我儒家能够长盛不衰!”(注2)

“世易时移,则变法宜也,可乎?”听老父越说越郑重,禄鲲也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追问。

“无可与不可!”逯鲁曾深深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笑着摇头,“而是看你要求一时之功,还是求万世之德业!”

“这个……?”饶是禄鲲学富五车,也被老榜眼的话给绕了个晕头转向。迟疑半晌,也无法接上下一句。

“你的性子,其实不适合做此事。不如找几个聪慧练达之弟子,由他们列阵于前。你于帐后暗中点拨谋划即可!”逯鲁曾对儿子的表现显然有些失望,又笑了笑,低声指点。

“父亲大人教训的极是!”禄鲲讪讪地笑了笑,点头承认。相比于宦海沉浮了这么多年的老父,他的确“愚笨”了很多。遇到麻烦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当场做出反应,而是过后很久,才会终于想出应对办法来。

这种性格,的确不适合冲锋陷阵。无论血肉横飞战场上,还是笔墨横飞的儒林。但以他的学识和人脉,做个居中调度的主帅,倒也人尽其用。毕竟要想以平等之说开山立派,就少不得淮扬大总管府的暗中支持。而朱重九最熟悉和最放心的,也是他们这些自家人。

“世易时移,则变法宜也,乃吕氏之言!”见儿子脸上还带着几分不甘,逯鲁曾笑了笑,继续低声点拨。“而吕氏虽然因变法兴秦而名留千古,其下场却颇为凄凉。为父虽然总是说你愚钝,却不忍看着你将来落到如此结局!”(注3)

“孩儿明白。父亲您尽管放心!孩儿不急于求成便是!”禄鲲闻听,心中顿时一暖。点点头,非常认真的回应。

“你明白就好!”逯鲁曾笑着点头,目光继续在儿子身上缓缓扫动。稚嫩,孱弱,虽然早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对即将追寻的大道来说,却仍嫌稚嫩。而以自己的年龄和身子骨,却恐怕无法坚持到最后。所以,也只能多为他找几个帮手,让他们共同承担。“儒学之变,虽然不在朝堂,但凶险却未必比吕氏变法小多少。稍微不甚,便是千秋骂名。故而,老夫最佩服的就是韩昌黎,假托复古之名,却行革新之实。生前从未遇到大风大浪,而其身后,苏子瞻说其‘文起八代之衰’,朱子亦称其为君子!”(注4)

“复古?!”一瞬间,禄鲲的眼睛又瞪得老大。

“是,复古!”逯鲁曾则像一头千年老狐狸般,在灯光下笑着点头,脸上纵横交错的每一道皱纹里,都写满了狡诈。“其实革新也好,复古也罢,最终目的都是求变。只是革新往往一招出错,满盘皆输。而复古,效果虽然慢些,却如细雨润物。所以古来变法者,即便事成,亦难免身败名裂。而复古者,无论韩昌黎还是司马文正,皆受万世景仰!”

“父亲大人说得是,儿谨受教!”禄鲲越听眼睛越亮,越听眼睛越亮。忽然站起来,向着老父恭恭敬敬地下拜。

正所谓知子莫如父,爱子也莫如父。身为父亲的逯鲁曾知道自家儿子不甘心被当作“因女得势”的外戚,急着做一番事业。所以就将另立儒学门派的大业交给了他。而与此同时,身为父亲的逯鲁曾也知道自家儿子的缺点在哪,唯恐他惹祸上身,所以干脆连具体施行措施也手把手一并教之。

那就是,假托复古之名,行新学之实。毕竟,无论三代之治,还是圣人经典里,都有无数现成的东西可以曲解引申。将其牵强附会为“平等”,不会比“夷狄入华夏则华夏”难度更大。

“起来,起来,咱们父子,用不到这些!”逯鲁曾伸出双手,用力将儿子拉起。然后,带着几分期盼的意味低声补充。“其实,儒学早就该变了。当年,两宋均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临了,士大夫除了陪着少帝投海之外,却想不出任何力挽狂澜的办法。不是士大夫不肯尽心,而是世易时移,而儒学中治国之术却没随之而变。都说半本《论语》治天下,半本《论语》,怎么可能真正治得了天下?为父当初为芝麻李所掠,未必没有殉难之心。然而在徐州见了红巾贼所为,见了汝婿朱重九如何制器、练兵,如何拿他的歪理邪说激励将士舍生忘死跟他一道与大元拼命,为父才意识到,这世道早就变了。而大元那边,却依旧连半本《论语》都没学全,岂能推陈出新?故而,今之大元,就如当年之大宋。越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越如老夫般行将就木。而我淮扬,却是乳虎啸谷,不怕声音稚嫩,就怕发不出声音。即便听起来不伦不类,终究是虎啸,足以令百兽震惶俯首。”(注5)

“您放心!孩儿定将我淮扬的声音传出去,让天下豪杰拜服!”禄鲲被说得满怀豪情壮志,望着老父的眼睛用力点头。

“非但要传扬,而且要自成一系!”逯鲁曾拍了拍儿子的手,笑得很是欣慰。时间已经是深夜,但是他却依旧神采奕奕。仿佛瞬间又回到刚刚金榜题名那一刻,对自己,对未来,都充满了期望,“你幕后谋划调度,选三、两个机智变通,又学识广博的少年才俊列阵于前。一道复往圣之绝学,应时势之变化。若成,则我禄家,何止受五世之遗泽。即便是与国同休,也不为过!”(注6)

注1:儒家学说中,很多观点其实互相矛盾。一面宣扬士大夫与草民的待遇差别,另外一方面,却认为“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两种观点,偏偏出自同一本经典,《礼记》。

注2:全文是:“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一说是“无所取哉”,是说子路没有可取之处。但钱穆先生认为是孔子自嘲,无法得到造竹筏子的材料。以婉转表达不想避世的决心。

注3:世易时移,则变法宜也。出自《吕氏春秋》。无吕不韦,秦国很难积聚起一统天下的实力。但吕不韦却最终被逼自尽。

注4:苏子瞻,即苏轼。他非常认可韩愈的文学成就。而朱熹则对韩愈的思想成就和文学成就都颇为推崇。认为他在佛道盛行之时,重兴儒学,功不可没。

注5:半本《论语》治天下,北宋丞相赵普的口头禅。意思圣人之学博大精深,拿出一小部分来,就足以治国。

注6:五世而斩,出自《孟子》。认为没有长久传承的荣华富贵。告诫子孙要努力上进,不要凭着老祖宗的功劳混吃等死。

第526章 紫微(下)

鲸油冰翠灯下,老榜眼的身影显得格外耀眼。

逯鹏不愿意因女婿而成事,他又何尝愿意因孙女而得名。在迟暮之前,总希望自己能做出一些事情,留下一些痕迹。让后人提起来逯鲁曾这三个字,不是那个“背主二臣”,也不是那个纸上谈兵所向披靡,一上战场就手足无措的前朝榜眼。

古语云,人有三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立德,逯鲁曾知道自己就不用想了。儒家讲究“忠”,而他先‘以身事虏而不能自省’,后又‘畏死而降’,无论怎么涂抹,都高大不起来。

立功,对于禄家来说,却未必是一件好事。眼下禄家无论在朝堂,还是在军队之中,权力都已经足够庞大。庞大到根基已经无法支撑,再试图获取更多的话,很容易就物极必反。

所以唯一的选择,只剩下了立言。虽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却最方便现在就开始着手开始干。

此举既不威胁到朱重九身上日益增长的帝王权威,又能让禄氏子孙永远享受遗泽。并且在眼下朱重九的“平等宣言”被儒生们群起而攻之的时候,也最容易大放异彩。

在四书五经里浸淫了一辈子的逯鲁曾深知,儒家是一门最强大的学问,同时也是一门最孱弱的学问。说其强大,是因为在诸子百家中,唯独他传承了一千八百余年依旧不朽,并且每隔几百年就有一个大贤出来,将其向上再推进一大步。

说其弱,则是因为有史以来,刀柄从没掌握在儒生手里。他们必须依靠着握刀者才能一展心中所学。从前秦之王猛,到蒙元之许衡,都是如此,虽然按照眼下淮扬最为暴戾的观点,王、许之流,都该于秦桧同列。但做为儒林名士,逯鲁曾却非常理解王、许两人当时的选择。

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与上位者碰撞。无论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还是为了整个儒门道统,他们都不敢去碰撞。虽然《孟子》里分明写着,“虽千万人吾往矣!”但这种碰撞的结果却是谁也承受不起。

焚书坑儒,史书里不过是四个字。对整个儒林来说,却是永远摆脱不了的噩梦。所以,每逢改朝换代,甚至异族入主,儒林中选择为国殉难者固然车载斗量。到最后,肯定有一批人会站出来,主动接受新朝廷抛出的嗟来之食,哪怕几年前还大骂过对方是满身腥膻的“化外蛮夷”。

不是他们不要脸,而是他们必须生存,必须延续。只有与握刀者妥协,才能入世。只有按照握刀者的要求做出改变,他们才能将往圣之绝学传承下去,找到机会再次发扬光大。

如今,又到儒家做出选择和改变的时候了。逯鲁曾佩服那些真正准备殉道者,但同时也确信,只要朱重九能一统天下,这场碰撞的结果,就必然是儒林自己选择屈服。而屈服后的儒林,短时间内,必将极度势微。所以,还不如从现在起,就去主动去求变,积极去适应。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横渠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但张横渠终其一生,也没机会实现他的目标。如今,这个机会对禄家却伸手可及,试问,禄家父子凭什么不牢牢把握?

大乱之后,便是大治。从眼下淮扬徐宿日渐繁荣的实情上看,将来朱重九若是得了天下,不敢说一定就能建立太平盛世,至少其在位期间,民生不会比贞观之治差得太多。平等之道,本身就已经侧重于生民,所以以平等为基石的新儒,自然可为生民立命。至于为天地立心与继往圣之绝学,这里边讲究可就多了。圣人和亚圣,虽然强调礼,却更注重于仁。认可“人人都可以为尧舜”。到了荀圣和董圣之后,礼才日渐跃居于仁之上。

老榜眼学富五车,所以当他想从古圣先贤之言推导出任何结论,都可以轻松从往日的知识积累中找到支撑点。老榜眼同时又深通权力斗争和学术斗争之妙,所以当他想达到某钟目的时,谋划起来肯定是准确且步骤分明。

那一晚,父子两个谈至鸡鸣,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各自睡去。父子两个都有一种预感,此事需要绝对做充足准备,自己即将明着或者暗地里做的事情,很有可能在儒林引发一场前所未有的狂风暴雨。但当风暴真的来临后,父子两个才豁然发现,他们的引发得岂止是一场风暴?分明是天崩地裂。

蹶石之风,起于萍末。

就在淮扬大总管府宣布在紫金山建立一座观星台后不久,在儒林内颇有影响的《春秋正义》上,忽然于最不起眼的第六版角落里,刊发了一篇名为《原礼》的短文。总计加起来只有七八百字,并且在开篇当中,还大段大段地引用了朱子的名言,“盖自天降生民,则既莫不舆之仁义礼智之性也。然其气质之禀,或不能齐,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也。一有聪明睿智能尽其性者出于其间,则天必命之以为亿兆之君师。使之治之而教之,以复其性。此伏羲、神农、黄帝、尧、舜,所以继天立极, 而司徒之职、典乐之官,所由设也……”

乍看之下,这无疑又是射向朱屠户及其《平等宣言》的一支利箭,然而,在此文的后半段,却悄悄地拐了个小弯儿,从《大学章句序》绕向了《中庸章句》。同样,又大段地引用了朱子的原话,“是以君子必当因其所同,推以度物,彼我之间各得分原,则上下四方均齐方正,而天下平矣”。

这两段看似风马牛各不相及,但接下来,文章就开始质疑:朱子后半段话,为什么看起来彼此矛盾?前面说的分明是人和人之间有很大差别,所以必须各司其职,各守其序。后面的话,为何又要上下四方均齐方正?

莫非朱子早就认为,人和人之间除了秩序之外,还存在着平等么?那秩序和平等二者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如果二者彼此水火不能同炉的话,为何圣人也曾经亲口说过,“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 人。”亚圣也掷地有声地言明,“人皆可以为舜尧?”

文章的末尾,执笔者则试探着提出疑问,夫礼者,术也。仁者,道也。夫礼之所施,乃令大道能行。若大道不行,则弃礼而求道,可乎?!

第527章 科技(上)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篇文章无论从立意角度还是行文角度,都略显生涩。如果由周霆震、郑玉等儒林名宿们来品评的话,恐怕连县学考试都不会让其通过。然而,文章末尾那句疑问,却立刻在扬州城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一批看到文章的儒生,习惯性地就去问罪于刊载文章的那家报纸《春秋正义》。但发现其是举国上下为数不多还能替儒林发声的通道之一后,就迅速将问罪目标转向了文章的执笔人。

怎奈令他们非常郁闷的是,执笔人只按照惯例在文章末尾留了个假号,青丘子。具体是谁,却根本无从查起。想方设法找到报纸的掌柜和当天负责审阅报纸的几个读书人,后者则非常尴尬地承认,最初做审阅时只是草草看了前半段,所以稀里糊涂地就下令付梓了。万万没想到,那个青丘子狡诈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让文章的后半段的立意走向了与前半段截然相反的方向!

找不到罪魁祸首怎么办?当然是立刻发文去将这篇《原礼》驳得体无完肤!好在眼下扬州城内大家云集,倒不缺乏运笔如山的儒林名宿。于是乎,就在《原礼》刊发后的第五天,本该每旬一期的《春秋正义》就又临时增发了一期。八个版面上,刊登满了由周霆震、郑玉、王翰等名宿写的文章,引经据典,将《原礼》中的内容逐条批驳。

结果不这么干还好,新增发的《春秋正义》一出,整个儒林轰动。两千多份报纸当天就被抢购一空,书铺老板赶紧又临时加印了三千多份,依旧供不应求。许多买不到报纸的人,甚至不惜花大价钱从县学中雇佣学子誊抄,也要留一份做永久珍藏。

毕竟执笔的都是当世名流,全天下任何一家书铺,想同时让如此多的才子为其写文章,基本没有可能。而《春秋正义》偏偏做到了,并且题目立意都一模一样。即便不支持其中观点,拿回家去,也可以给孩子当作范文参考,如此一举两得,那期《春秋正义》如何能不卖得扬州纸贵?

这世界上,对金钱最为敏感的就是商人。当发现以往鲜有人问津的《春秋正义》忽然变成了抢手货之后,淮扬地区的其他几家私办报纸,如《扬子江轶闻》、《两淮杂事》等,立刻投入了战场。于是乎,一家家报纸各自组织人手,东西效颦,关于礼与仁之间的话题,层出不穷。

只可惜,由于平素过于专注于街头巷尾的缘故,大多数报纸都因为品位太低,很难入大儒们的法眼。所以根本请不到什么名家,勉强拼凑出来的东西,看起来也驴唇不对马嘴。刊发之后,销量不增反降,真是闹了个贻笑大方。

赔钱的买卖,商贩们当然不愿意做。正当大伙后悔的几乎跳脚之际,几家报纸却同时收到了青丘子的第二篇文章,“说仁”。

比起上一篇《原礼》来,这篇文章的文笔就提高得太多了。并且不再像先前一样遮遮掩掩,并且开篇就向如今盘踞在扬州城内的名流宿儒们发出了问诘。

文章依旧引经据典,文四骈六,想完全读懂并不容易。但刨除那些复杂的旁征博引后,大体的意思却简单而清晰。子曰:“当仁,不让于师”。所以青丘子身为晚辈,就有足够的理由,跟前辈名宿们一较短长。

这不是不尊师重道,也不是自不量力,而是要捍卫圣人之本意。

而《春秋正义》刊发了青丘子的《原礼》之后,却将《说仁》拒之门外,明显是背叛了圣人之言,也辜负了其报刊之名。那些在《春秋正义》上撰文批驳青丘子,却不肯让青丘子发出声音的名宿们,则要么是胆怯理亏,要么是蓄意曲解圣人的经典,试图以己之昏昏使人昭昭。

骂完了名流了宿老。青丘子笔锋一转,直奔主题。理直气壮地自问自答。何为仁?圣人在《论语》里头其实说得非常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在这方面,圣人将他的本意表达得极为清楚,人和人之间完全是平等的。按照圣人的观点,人人各尽其知能,才力,各得分愿,则大道将兴。虽为父者,不得以非礼束缚其子,而论其他乎?

而接下来,青丘子又借题发挥。由圣人之仁,引申到扬州乃至全天下义军都在做的事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没有人天生喜欢被当四等贱民对待,更没有人天生喜欢受奴役。所以,红巾军起义,就是顺应的圣人之仁,具有无法反驳的正义性。

而淮扬当前所信奉的人人生而平等,就是仁的具体体现。“盖非谈平等,则不能去奴隶心,非示众生可为圣贤,则则不能去退却心。进而欲求大道而无望。”

众人皆可为圣贤,乃亚圣孟子所云,非青丘子首创。

亚圣孟子以为,“人皆能为尧舜”。尧舜于尧舜不分高下,则人与人之初生而平等。

圣人曰,“有教无类”、“学而优则仕”,则是平等的条件下,后天努力不同,而给予那些肯努力向上者,出仕,去更好地推行“仁”之道。圣人最初,就不认为有人天生便可以高高在上。让大伙出仕,也不意味着他们可以随意践踏同族。

圣人希望门下弟子,相处以友。取长补短,平等互助。即便圣人曾推崇以礼治世,退一步讲,圣人的门下弟子之间,儒生与儒生之间,在圣人眼里绝对平等。

若是圣人门下子弟继承圣人绝学,认同彼此之间的平等,那“推己及人”,儒林子弟与非儒林子弟,也没有互相奴役的道理。圣人讲究“有教无类”,若是全天下百姓都了读圣贤书,皆为圣人门下的子弟呢?则平等之道必然大行,天下必然大治。

……

“这,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两淮杂事》的掌柜周珏的哪管文章的观点对不对,没等将一篇《说仁》文章读完,就意识到了,自己获得一个翻本机会。随即也不管什么上旬还是下旬了,迅速组织人手,将此文在报纸下一期的头版付印。同时,在报纸上最上方专门用最大字号写了一个标题,青丘子舌战群儒!

聪明人可不止他一个,第二天,与最新新版的《两淮杂事》同时,另外就有四家报纸,都将《说仁》放在了头版。而看热闹的从不嫌事儿大,发现有几家报纸同时对《春秋正义》展开群殴之后,许多原本对此话题不感兴趣的市井百姓也纷纷掏出余钱,去买份报纸去查探究竟。

大伙都看得懵懵懂懂,分辨不出对错。但不可否认的是,青丘子的《原礼》和《说仁》与名宿们反驳他的文章,同时传遍了整个淮扬。并且还随着商贩和报纸的脚步,迅速向全天下快速传播。

而《论语》中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己所不欲,勿施于 人。”“有教无类”等名言,以及《孟子》中,“人皆可以为舜尧”“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等警句,也迅速以另外一种解释被广为人知。

“曲解圣人之意,其罪当诛,当诛!”扬州城最大的一家客栈的上房里,师山先生郑玉揉着一份《两淮杂事》,恨不得将青丘子的肉身从报纸中揉出来,然后依“夫子诛少正卯”之旧例,当场砍死。

“当诛,当诛!”

“必须把他找出来,验明正身,然后绑到夫子庙前处以极刑!”

“还有这几家报纸的掌柜和东家,也必须追究到底!”

……

伯颜子忠、曹彦可、韩因等次一级名儒纷纷擦拳磨掌,怒不可遏。如果此事发生于淮扬之外,大伙绝对可以将报馆掌柜、东家扭送官府,然后逼着他们找出到底谁是青丘子,处以私刑。过后官府非但不会追究,反而会认为他们捍卫了儒林正道,加以大肆褒奖。

而在淮扬,众人的愿望就很难实现了。首先,他们各自身后的人脉,都对此地鞭长莫及。其次,街头巷尾不停走来走去的那些黑衣人,也绝不会容忍任何私刑,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最可恶的是那《春秋正义》!”忽然间,有人调转剑锋,直奔大伙身后。“要不是它先刊发了青丘子小儿的文章,我等岂会如此进退维谷?”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大伙瞬间就感觉受到了出卖,几乎个个怒发冲冠。如果《春秋正义》不疏忽,大伙就不会撰文反驳青丘子。而青丘子的谬论,就不会像现在一样传播的人尽皆知。《两淮杂事》、《扬子江轶闻》这些不入流的小报,就不可能找到机会浑水摸鱼。

“那,那《春秋正义》哪里是疏忽,分明是为了钱财而公然愚弄我等!”有人在猛醒之后,循着同样的思路,迅速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事到如今,除了青丘子这个罪魁祸首之外,收益最大的,无疑是《春秋正义》的背后东家。没多花一文润笔,就请了如此多名宿为他撰稿。让《春秋正义》从原本苟延残喘的状态,转眼间跃居淮扬三大报纸之一。而最可恶的是,那报纸掌柜居然忘恩负义,公然声称,接下来几期,他们要同时将儒林名宿们的文章,和青丘子及其支持者的文章,并列刊刻发行。绝不再轻易授人以柄,毁了报纸和诸位才子的名声!

“要不是我等,它怎么可能起死回生?!”

“说是不授人以柄,分明是巴不得我等跟青丘子永远争执下去,他好坐收渔利!”

“该死,其心当诛!”

“当诛,当诛!”

……

刹那间,大伙就发现了第二个该满门抄斩的对象,恨不得立刻拔出刀来,将其乱刃分尸。

“其罪固然当诛,但吾辈如今身在匪窝,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免得又像上次一样,中了那朱屠户的圈套!”儒林名宿周霆震年龄稍长,出身也相对寒微,所以想得更多一些。冲着怒不可遏的众人拱了拱手,小声提醒。

“呃!”众人闻听,先是冲着他怒目而视。随即,就想起来老儒王逢被气吐血的场景。那一刻,朱屠户也是什么都没干,由着他们折腾。而最后,他们却落了个自取屈辱!

莫非,这又是朱屠户的诡计?刹那间,众人背后就冒出一股森然凉意。

肯定是,那朱屠户老谋深算,估计此刻就等着大伙忍受不住,主动去触犯淮扬那多如牛毛的苛法。然后他好将大伙捉拿治罪,名正言顺。

呸!什么不因言罪人,狗屁。找如此多报纸来围攻大伙,撩拨大伙抢先动手,与因言罪人还有什么差别?!

“的确,我等切不可轻举妄动!”

“然,那朱屠户最喜欢自我标榜公平公道,只要我等不上当,他多少还要顾忌着一些脸面!”

“如今之际,最好的策略,就是以不变应万变!静待时机!”

……

在场当中不少人,如老儒王翰,才子伯颜守中等,都曾经在官场中打过滚儿,熟知官府惯用的害人手段。沉吟片刻,相继补充。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怕什么,死则死尔!”

也有不少性格刚烈者,挥舞着胳膊反驳。既不能当面骂贼,又无法让当地百姓明白什么是大义,还每天看着自己荷包里的钱流水般向外花,他们的耐心已经被消耗到了极限。所以宁愿拼掉最后所有,好歹博取青史留名。

“不需要太久了,下个月,观星台就会落成。届时,朱屠户肯定会去江南!”师山先生郑玉想了想,咬着牙说道。“集庆乃新下之地,百姓受朱屠户的愚弄未深。而临近集庆,便是吴越。天下才俊半数居于此。老夫就不信,听闻朱屠户歪解圣人之言,他们却个个都无动于衷。”

“师山先生是说……?”众才子名流们微微一愣,迟疑着问。

“我等可一面于那青丘子论战,一面四下奔走,联络同道。一起前往集庆,以逸待劳。若是那朱屠户不来则已,若来,便让他当场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待!”师山先生郑玉继续冷笑,两眼中缓缓涌现出几道寒光。

“不妥,人心难测。一旦把朱屠户逼入绝境,恐怕会流血漂杵!”老儒周霆震被吓了一跳,连忙低声提醒。

“就是要流血,那朱屠户富甲天下,又颇董收买人心。若不流血,绝无让天下人认清其真实面目的可能!”师山先生郑玉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舍生取义的决然。“诸君尽管放心,届时某绝不藏于人后。不流血则已,若流血,则以郑某始!”

注1:关于儒学和平等,就不都写了。国学名宿熊十力有《原儒》一卷可供参考。若儒学能够浴火重生,功归他,过亦归他。

第528章 科技(中)

能留到现在还没有离开扬州的,都是些心志相对坚定之辈,听郑玉说得慷慨激昂,纷纷大声附和道:“师山先生所言甚是,若流血,请从吾等始!”

“舍生取义,乃我辈之幸!”

“昔子路以死殉道,我辈幸随其后,必将名垂千古!”

……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最后一句,却实在有失妥当。话音刚落,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极为尴尬。大宋最后一位丞相文天祥乃血战不敌,才落入元军之手。曾经多次拒绝忽必烈的拉拢,宁死不屈。而他们这些人,现在却是为了大元朝的恩义,在处心积虑找朱重九的麻烦,跟文丞相当年所为根本就是背道而驰。

然而老儒郑玉毕竟为一代宗师,反应甚为机敏。发现众人的士气迅速下降,立刻清了清嗓子,高声补充道:“鲁斋先生有云,夷狄入华夏则华夏。我大元立国七十载,轻刑薄赋,兵革罕用,生者有养,死者有葬。行汉法,收民心,优渥养士。而那朱屠户虽托光复之名,却行颠覆之实。重小民而慢士大夫,好刑罚而轻仁德。其言其行,与禽兽何异?依郑某所看,他才是真正的化外蛮夷!”

“然,那朱屠户军中,就多有罗刹、色目之兵,也赤发碧眼,形如鬼魅!”伯颜手中、王翰等曾经在官场刚打过滚的人,立刻高声补充。

“其所行之事,从不见华夏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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