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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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过大将军!”王章迅速瞄了一眼胡大海的肩牌,轻轻舔自己的嘴唇。

需要的东西太多了,特别是曾经让浙军吃过大亏的火炮,对他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虽然此物在已经熟悉其缺点的人面前,杀伤力已经不及其刚刚面世那会儿的十分之一。但此物在战争当中,依旧为攻坚破阵的第一神兵。哪怕是其中最为鸡肋的四斤炮,都是传统步兵战阵的噩梦。只要让它贴近到三百步的距离之内,再严整的阵列瞬间都会被轰得土崩瓦解。

然而,没等王章把自己心中的渴望说出来,小腿处,却被他的同伴刘毅狠狠踢了一脚。“大人,我等只带本部兵马就行了。请大人在此静候佳音!”后者躬身抱拳,大声说道,言语当中带着无比的自信。

“末将也只带本部,只带本部精锐就够了。一些老弱和辅兵,就拜托大人代为照顾!”胡深的态度更诚恳,干脆直接把军中老弱“抵押”给了对方。

好不容易才在淮安军中有了立足之地,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后来者将自己比下去。这非但涉及到一名武将的尊严,对战后各自的家族在处州的利益划分,也有不可忽视的影响。

“葛渡和桃花岭地势险要,未必那么容易攻破!”明明有机会利用两支降兵之间的竞争,将他们一一削弱,胡大海却不屑利用。摇摇头,笑着提议,“这样吧,我给你们两家各派一个炮营,二十门四斤炮,四百发弹药!不过只能算借用,等葛渡和桃花岭拿下之后,你们得将火炮和炮手,都全须全尾给胡某送回来!”

“谢,谢大将军!”王章、刘毅和胡深三人又惊又喜,再度跪倒拜谢。

因为位置相对靠后,桃花岭和葛渡两砦内所留的兵马原本就不太多。他们出其不意杀过去,再借用四斤炮狂轰,根本没有打不赢的道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尽管放手去做。”胡大海笑着挥了下胳膊,霸气十足。“待扫平处州全境,胡某会亲自向大总管给三位请功!”

“请大将军静候佳音!”王章、刘毅和胡深又重重磕了个头,站起身,抖擞精神,点齐麾下精锐,抢在夜幕降临之前,直奔各自的目标。

胡大海则依照先前的承诺,派出两营炮兵为胡深等人提供支援。同时调遣兵马,摆出一幅要连夜攻打樊岭的姿态,威慑石抹宜孙,令其不敢轻举妄动。待虚虚实实的一系列招数施展完毕之后,天色已经全黑。半眉金黄的弯月从天边缓缓升起,将崇山峻岭全都笼罩在一片柔柔的光芒当中。

“胡将军,那三个家伙?”如水月光下,伊万诺夫的影子靠近胡大海的影子,用极低的声音提醒。

打心眼里,他不赞成胡大海傍晚时的做法。能拿自家袍泽作为投名状的家伙,反噬任何人的时候,心中恐怕都不会犹豫分毫。而淮安军派出去协助对方的那两个炮营,极有可能被后者一口吞下,有去无回。

然而,出于对老搭档的尊重,伊万诺夫当时却没有出言反对。只是到了胡大海清闲下来的时候,才找了个独处的机会,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无妨,他们三个虽然都不是好人,但都足够聪明!”仿佛早就猜到了伊万诺夫的担忧,胡大海笑着摇头,“聪明人往往难成大事,但绝对不肯做任何亏本买卖,更不会冒着自家灭族的风险,去替注定要塌的房子修修补补!”

“这……?”伊万诺夫汉语虽然说得流利,但是于人性和权谋方面,造诣却非常有限。望着老搭档胡大海,满脸困惑。

“蒙元大厦将倾!”知道伊万诺夫的道行不够,胡大海又笑了笑,叹息着补充,“有蠢货如石抹宜孙,还幻想着能一柱擎天。所以最后他只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还有庸人如咱们一路上遇到的那些昏官和庸吏,发现事情不妙,立刻撒丫子逃走,独善其身。而最聪明者,发现大厦将倾,就该拆大梁拆大梁,该抽檁子就抽檩子,管他最后砸死多少人,只要我自己能趁机赚个盆满钵溢便行。等到尘埃落定,刚好在原来的地基上起高楼!嘿嘿,连材料都是现成的,都不用自己花钱去买!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伊万诺夫听得似懂非懂,只能讪讪地赔着老搭档一起笑。

老搭档胡大海变了许多,自从再度出山掌管淮安第二军团之时起,他就仿佛换了一个灵魂般。原先写在脸上光明和坦诚,一天比一天少。取而代之的,则是令人冷到骨头里的阴暗和狡诈。

“嘿嘿,嘿嘿……”胡大海继续摇头,越笑,他的声音越低沉。脸色的表情也越来越阴冷,“而你我,日后会跟越来越多的这种聪明人打交道。赶不走,也杀不绝。日后,也是这种人活的最滋润,不信,你等着瞧!嘿嘿,嘿嘿嘿嘿……”

第593章 激流(下)

“这,这,嘿嘿,嘿嘿……”伊万诺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红着脸继续赔笑。

仔细算下来,他也不是朱重九的原班人马。也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选择效忠于后者。也算是在投诚之后,赚了个盆满钵溢。

“你来得比我还早,咱们的情况和他们也完全不同!”敏感地猜到了伊万诺夫尴尬的原因,胡大海立刻冷笑着补充,“咱们投奔都督的时候,他麾下战兵和辅兵全加起来都不到五千,能带兵打仗的将领,也就那么十几号。论实力非但跟刘福通、徐寿辉等人没法比,连赵君用都能甩得他看不到马尾巴。而如今,放眼天下,还有几人堪称他的对手。这会儿再急匆匆投奔过来的,肯定都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

“那倒是!”伊万诺夫笑着点头,“不过这样也挺不错。如果全天下的狗官都像胡深这般聪明,咱们用不了多久就能打到大都了。到时候赶走了蒙古皇帝,换都督来做。以他那重情义的性子,你我说不定都能当上公爵。嘿嘿,公爵啊,你知道么?除了在咱们都督麾下,谁能得到这等好处?除了在咱们大秦这里,谁能奢望有这等奇迹发生在自己身上?反正我以前从没听说过,虽然我这辈子走过那么多地方!”

这是一句大实话。在此时的世界上,华夏恐怕是最不注重血统的地方。而换了金帐汗国及再往西的地区,在宗教和继承权的双重碾压下,普通人想改变自己的身份难比登天。非但造反鲜有成功的可能,并且即便造反成功,起义者们畏惧于宗教势力和世俗传统,往往也只敢选择一位贵族的子侄来做整个国家的主人,将牺牲了无数弟兄才换来的胜利果实双手奉上。

而在华夏,血脉的“高贵”性,却早于一千五百多年之前就已经被质疑。到了中唐,科举制度被广泛施行,上品无寒门的现象更是被彻底送进了坟墓。也就是蒙古人南侵,野蛮征服了文明之后,血统论才再度大行其道。但蒙古人的野蛮统治马上就要面临终结,朱重九即将建立的新国度,即便不能做到像他希望的那样平等,至少对于新朝治下的大多数人来说,所能享受到的权力,也必将超越以往的任何朝代。

伊万诺夫没读过多少书,智力水平也非常普通。但是他经历和见识,却远远超过淮安军中除了朱重九之外的任何人。所以几句大实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令胡大海无言辩驳。再度沉吟了半晌之后,才勉强又笑了笑,低声道:“你这话其实也没错!对手那边越是聪明人多,咱家都督问鼎逐鹿也就越容易。唉,你是个有福气的,不像我,唉……”

一番没头没尾的话,再度把伊万诺夫弄了个满头雾水。对手那边城狐社鼠越多,对淮安军一统天下越有利,这句话他很赞同。但淮安军一统天下容易不容易,跟自己有福没福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老伊万却是抓破了脑袋都弄不清楚。

偏偏胡大海还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很快就找了个由头去巡视军营了。弄得老伊万心里直敲小鼓,总觉得胡大海好像在暗示着什么,但凭他自己的本事,却无论如何都琢磨不透。结果后半夜根本无法平安入睡,躺在临时搭建的地铺上滚来滚去,第二天早晨起来,两只蓝眼睛周围都绕上了一个大黑圈儿。

不过无论他理解不理解,胡大海昨晚有一句话,却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在蒙元的文臣武将当中,聪明人的确足够多。主动请缨去攻打葛渡的胡深,居然一箭未发,光凭着伶牙俐齿,就说得守将王世元当场举起了义旗。另外一路去攻打桃花岭的队伍,也只是刚刚拔掉了守军摆在半山腰的几处据点儿,岭上的几名千户就杀死了主将,献寨而降。

葛渡和桃花岭两处战略要地一下,处州门户大开。当即,行军长史王凯便低声提议,派少许兵马在樊岭附近监视石抹宜孙动静,第二军团主力,立刻拔营南进,直扑处州的治所,五十里外的丽水城。

“不必!”胡大海依旧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脸上不见半点喜色。“传令给胡深和王章,让他二人放火烧掉桃花砦和葛渡砦,带领各自麾下的兵马以及新降之军,联手去攻丽水。第二军团,立刻全体翻过打虎口,到樊岭正南方的桃花渡扎营。咱们在那,等着石抹宜孙下来决战!”

“这……?”军团都长史王凯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几分迟疑。

在朱重九的参谋部里头历练了两年时间,他多少也学了一些军略。知道兵贵神速,这一古今颠扑不破的至理。而胡大海的做法,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放着唾手可得的丽水城不去拿,偏偏要在已经不成为障碍的樊岭附近,跟注定战败的石抹宜孙纠缠不清。

“接连遇到几个孬种,这一路上打得可真没劲!咱们第二军团,好歹也得打几场硬仗,磨砺一下刀锋!”一万诺夫跟胡大海搭档多年,毫不犹豫地就站在了老朋友的一边。“况且那石抹宜孙在处州盘踞多年,威望不可低估。他要是不死的话,谁知道又会弄出什么乱子?”

“多谢伊万大人指点迷津!”第三军团都长史点点头,礼貌地拱起手来致谢。“王某先前想得浅了,好在没干扰两位将军的决断!”

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是于内心深处,他却依旧觉得非常困惑。按照出征前总参谋部的安排,第二军团任务就是长驱直入,攻城拔寨。而遗留在身后的敌人,则交给徐达第三军团负责收拾,胡大海不应该过多浪费时间。

“第二军团的目标,不光是石抹宜孙!”仿佛猜到了他口不对心,第二军团都指挥使胡大海忽然笑了笑,轻轻摇头,“谁事先都没想到胡深会投降,更没想到葛渡与桃花岭会不战而克。所以,咱们第二军团的南进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刘枢密的预估。所以……”

顿了顿,他用极低的声音补充,“你我现在必须将推进的速度减缓,等一等蒙元那边的反应。无论是陈友定还是泉州蒲家,必须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动起来!”

第594章 等待(上)

“等?”都长史王凯又打了哆嗦,双眉迅速皱成了一团疙瘩。

在朱总管帐下做参军之时,他见的都是如何布局谋划,如何计算权衡,恨不得将敌我双方的每一步动作,都先在纸上推导个清清楚楚。而到了胡大海这里,却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好像所有招术都是信手挥出,非但令敌军无法预料,自己人同样也被弄得满头雾水。

“刘枢密算无遗策,胡某不能及。都督更是天纵之才,等闲人难望其项背!”正困惑间,却又听见胡大海低声补充。“所以胡某无论如何都学不得他们,勉强为之,则无异于邯郸学步!”

“陈家和蒲家都在地方经营多年,根基远非石抹宜孙可比。而我军火药即将耗尽,攻坚能力必然大打折扣。稍微在处州停留数日,刚好可以等等后面送上来的补给!”伊万诺夫所考虑的,则是淮安第二军团自身的战斗力下降问题。笑了笑,低声附和。

既然正副都指挥使的意见一致,王凯这个长史也只能遵从。想了想,笑着道:“那就先干掉石抹宜孙,然后再继续南下。只是不知道需要耽搁多少天?补给能不能及时运上来?!”

“临出发前,都督曾经与方国珍有约,我淮扬水师的货船,可以在温州停靠。然后借水路向第二军团运送补给。”伊万诺夫又笑了笑,非常耐心地解释。“如果现在就派快马去集庆那边催运的话,估计有个七八天,也就足够了!”

七八天的时间不算太久。王凯自己预计,石抹宜孙不耗到手头粮尽,也没那么容易主动从樊岭上冲下来跟二军团一决生死。所以便不再置喙,把心搁回肚子里头,踏踏实实等着胡大海放手施为。

事实也很快证明了,胡大海用兵的确有独到之处。三天后,胡深、王章和刘毅等人,就送回了捷报,丽水城被将士们血战攻克,蒙元处州路达鲁花赤也先投水自尽,镇抚赖不花、丽水知府李国凤等人率阖城剩余文武官吏捧账簿户籍而降。

王凯闻讯,又惊又喜。赶紧写了表章向枢密院告捷,然后再度找到胡大海,低声提议,“胡将军,都指挥使行辕是否移驻丽水?依照末将之见,那石抹宜孙恐怕早就做好了长期坚守的准备,在樊岭之上预先存了足够的粮草!”

“不急,你替我传令,让王章留守丽水,胡深去攻打松阳、龙泉和遂昌。刘毅去收复青田!”胡大海轻轻摇了摇头,再度给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

“那,那……”王凯再度语塞,脑门山隐隐有烟雾来回翻滚。

处州路治下的大小城池加在一起,不过才七座。而除了最南边的庆元之外,胡大海居然把剩余的六个,全交给了新降的胡深等人去攻打。武装到了牙齿的第二军团,到现在为止,相当于一座城池都没去收复,只留在军营里坐享其成!

如此下去,胡深、王章等降将的功劳岂不是越立越多?再加上他们各自身后的家族原本于地方上所具有的影响力,难免就会造成尾大不掉之势。

“再等等!”看到王凯满头雾水模样,胡大海难得又笑了一回。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低声道:“结果快出来了,你即便不相信我,也该相信都督。他自打出道以来,哪一仗如同这次一般冒险?居然根本不考虑周边各方势力的反应,直接让第二军团奔袭千里?!”

“这……”长史王凯不听还好,听罢之后,愈发地如坠云雾。

“等,放心地等!”胡大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而去。

他对自己,对麾下的淮安第二军团,对朱重九都有信心,所以不在乎花点儿时间去等待。然而,远在数千里外,蒙元皇帝妥欢帖木儿却再也等不下去了。接到处州门户大开,石抹宜孙被困樊岭的消息,立刻派人连夜将几个文武重臣全都从被窝里揪了出来。见了面儿后二话不说,直接将有关战局的最新密报,掷到了丞相哈麻的脸上。

“这就是你说的,驱虎吞狼?这就是你说的,千里奔袭必蹶上将军?前后不过才一个多月,胡大海都快打进建宁了。你还要朕再等多久,才能想出一个妥当的办法?”

“陛下,陛下息怒!息怒!微臣,微臣料敌不明,罪该万死!”丞相哈麻被打得鼻子发酸,头皮发紧。颤抖着身体跪了下去,低声请罪。

南京与泉州相隔两千余里,沿途还有张士诚、杨完者、方国珍等人虎视眈眈。所以按照他最初的判断,朱重九不可能从陆地上向蒲家发起进攻。而如果淮安水师像当年偷袭胶州那样,从海上展开行动。谁胜谁负,却是未必可知。

毕竟那蒲家从宋代开始,就把持了整个东南沿海的航运。旗下大小战舰逾千,经验丰富的水师将士数以万计。凭着对海战和水文的熟悉,完全有可能弥补与淮安水师在火器方面的差距。

但千算万算,他却没料到,朱屠户的“赌性”如此之重,竟然冒着粮道被别人切断的风险,命令胡贼大海率领孤军千里奔袭。更没有想到,经历了将近两年的休整之后,淮安军的实力比先前又提高了一大截。只拿出六大主力中的一个来,就能打得江浙行省的各路官兵溃不成军。而此刻朱屠户手中居然还握着另外两支劲旅,用其中之一来死死看住了张士诚,另外一个则专门替胡大海清理后路……

如今看来,指望蒲家在海面上跟淮安军拼个两败俱伤,显然已经不可能了。胡大海荡平处州之后,就可以翻越远算不上险峻的洞宫山,取道寿宁,直扑福安。而当他再顺利地将福州路也拿到手之后,泉州路就已经近在咫尺。稍作休整之后,与淮贼徐达两个联手扑将过去,蒲家在水面上的优势再强,到了陆地上,也挡不住徐、胡两贼的联袂一击!

形势糜烂到了如此地步,作为丞相的哈麻,也早就明白,自己不小心又铸成了大错。然而,仔细权衡之后,他却沮丧地发现,自己拿不出任何办法来补救。整个江浙行省的兵马,无论是陈家军、蒲家军,还是眼下已经被徐达击溃的苗军,都早就不再听从朝廷调遣。临近的江西行省,这两年也是处处烽烟。官兵四下救火还力有不逮,更甭说腾出手来去支援江浙。

所以今天被妥欢帖木儿当面质问,哈麻除了请罪之外,做不了任何事情。而大元皇帝妥欢帖木儿,却被他这种耍死狗的行为,刺激得火冒三丈,“万死?朕怎敢让你去死!我的丞相大人?!”用力拍了下桌案,他森然反问,“你可是我大元朝的擎天一柱,非但再度令国库有了盈余,这满朝文武,谁人没得过你的好处?哪个提起你来,不挑一下大拇指头?朕要是真的敢冤枉了你,恐怕第二天,这大明殿就得换了主人!”(注1)

这话,说得可就太狠了。非但令哈麻一个人汗流浃背,同为朝廷重臣的太尉月阔察儿、左相定柱、侍御史汪家奴、枢密院同知秃鲁帖木儿、全普庵撒里等,也纷纷拜倒于地,争先恐后地辩解道,“陛下,息怒!非臣等判事不明,臣等也没想到,那朱屠户,做事如此胆大包天!”

“陛下,那胡贼大海虽然已经攻入了处州,但朱贼所部嫡系,此刻却依旧盘踞于集庆。其下一步是走陆路还是水路,现在判定还为之过早!”

“陛下,非哈麻大人应对失当,实乃地方汉将背信弃义,连累石抹宜孙有力难出!”

“陛下,胡贼只是突袭得手,接下来未必能继续向先前一般高歌猛进。毕竟再往南,就是福建陈氏、林氏和泉州蒲家经营的地盘。”

“陛下息怒,那泉州蒲家,多年未曾向朝廷运送一粒粮食,一锭金银。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朱贼能跟他斗个两败俱伤,我朝刚好坐收渔翁之利!”

……

“胡扯!闭嘴,尔等跟我全都闭嘴!!”妥欢帖木儿越听心里越烦躁,抓起桌案上的镇纸、砚台、笔墨,朝着众人的头顶挨个猛砸,“都到了这种时候,尔等还指望朱屠户跟蒲家在水上斗个两败俱伤!尔等以为朱屠户是傻子么?!集庆距离泉州水路有多远,处州距离泉州陆地上才多远?那朱屠户放着自己最得意的两支贼军不动,却要冒险从水面去偷袭泉州,他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脑袋被马蹄子踩过?!”

“这……”众文武大臣们被骂得无言以对,陆续低下头,目光盯着地板发呆。

妥欢帖木儿见到此景,愈发急火攻心。“怎么都不说话了,都变成哑巴了,还是吃人嘴短了。五十万贯,朱屠户只用了五十万贯,就收买得你等将江浙行省拱手奉上。如果他再多拿出一百万贯来,朕是不是现在就得远走塞北?!”

“陛下!”实在受不了妥欢帖木儿的肆意栽赃,丞相哈麻哭泣着叩头。“朱屠户花五十万贯买羊毛,虽然为臣弟雪雪暗中与其麾下冯国用交涉的结果,但这一笔钱的具体去向,臣却早有账本奉上!臣可以指天发誓,若有一文入了臣的口袋,臣,臣愿受五马分尸之刑,生生世世,永不喊冤!”

“陛下,朱贼当初承诺五十万贯,是为了给其手下的工坊购买羊毛。而臣等陆续拿到了钱财之后,也都将其花在了百姓身上,未曾贪墨分文!如果陛下查出臣贪赃,臣,臣愿意与丞相一道,领五马分尸之刑!”侍御史汪家奴也赶紧磕了个头,陪着平素跟自己不怎么对付的哈麻一道赌咒发誓。

“老臣冤枉!”

“微臣以身许国,绝无半点私心!”

“老臣家中虽贫,却也不屑动这笔羊毛钱!”

“微臣……”

“老臣……”

其他文武重臣们,也纷纷开口,谁都不肯认领妥欢帖木儿凭空扣下来的罪名。

不是他们联合起来欺君,而是妥欢帖木儿这做皇帝的,行事实在有些过于荒唐。默许淮安军去找泉州蒲家算账,而大元这边对此装聋作哑,是经过廷议之后才拿出来的决断。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妥欢帖木儿自己,当时都抱着支持态度,谁也未曾试图将淮贼送上门来的五十万贯拒之门外。

虽然大伙当初都判断错了淮贼的下一步举动,一厢情愿地期待朱屠户与泉州蒲家在海面上拼个两败俱伤,然后朝廷刚好去获取渔翁之利。但是却不能说大伙都受了朱重九的收买,才故意错判形势。况且那五十万贯足色淮扬大铜钱,已经到账的部分,至少有两成是与皇商在交易,所获利润都进了内库。你当皇帝的不能刚刚收完了钱,转头就倒打一耙。

“你,你们……”被众文武的态度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妥欢帖木儿手扶桌案,身体前后摇晃,“你们都是忠臣,你们都是比干和诸葛亮,朕,是商纣王,朕是扶不起来的阿斗,朕是阿斗还不行么?来人,喊太子来,朕这就写传位诏书。当着尔等的面儿,把皇位传给他,彻底遂了尔等的心愿!”

“陛下!”哈麻等人闻听,再度哭泣惊呼,“臣,臣等冤枉!”

“臣等绝无此念,若是言不由衷,愿遭天打雷劈!”

“陛下,臣等只是据实以奏,绝非有意触您的逆鳞!”

……

说一千,道一万,众人就是不肯奉诏。包括站在妥欢帖木儿身边的铁杆心腹朴不花,都哭泣着拜倒,请求他收回成命。

然而,妥欢帖木儿却横下了一条心,发誓要立刻将皇位传给太子。然后自己削发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实在被逼得没了办法,丞相哈麻只好咬着牙叩头,“陛下,您可是非得现在就对朱屠户动手?臣若是勉强拼凑,倒能拼凑出十万大军来!只是……”

“只是什么?难道为国平乱,不是你份内之事么?还是你舍不得来年那五十万贯,宁愿把整个江浙行省,都一并卖给了朱贼?!”妥欢帖木儿闻听,顿时来了精神。瞪圆了眼睛,厉声打断。

“不是!”哈麻红着眼睛,用力摇头。“陛下莫急,听臣把话说完。臣先前迟迟不肯有所动作,一则是判断错了朱贼的用兵方向。二来,是想借助朱贼之势,强压蒲家。也好从蒲家敲出此番兴兵的钱粮来,以节约朝廷的花销。既然陛下不想再等,臣只好白白让蒲家捡一个便宜。臣,臣这就去调集钱粮,整军备战。半个月之内,一定让朝廷的兵马杀过黄河去,逼迫朱屠户从江浙回师自救!”

注1:大明殿,元代皇帝处理朝政之处,殿后有皇帝的寝宫。

第595章 等待(中)

“钱粮?你是说打算让蒲家自出钱粮?”一听到“钱粮”两个字,妥欢帖木儿肚子里的无名业火就迅速减弱。

没办法,当年脱脱将国库挥霍一空的窘迫情景,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群臣的俸禄发不出,军队的饷银没地方筹措,连皇家每年例行布施给佛寺的香火钱,都得七裁八撤。亏得他当机立断,撤换了脱脱,才终止了危机的继续扩大。而此番被迫跟朱屠户开战,国库里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银子和粮食,恐怕又要迅速见底儿……

“的确,微臣先前确有此意!”没想到自己随口编造出来的理由,居然能让妥欢帖木儿恢复理智,大元丞相哈麻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将谎言补充完整,“那蒲家仗着朝廷这几年无力难顾,趁火打劫。要么借口海上航路不畅,肆意截留市舶司的抽水。要么就随便派一只船过来,应付了事。臣查过户部账册,这几年蒲家最多一次,才给朝廷上缴了三百两金子。而微臣刚刚在泥沽开设的海津市舶司,每月递解到国库的抽水都有足色赤金一千余两!!”

“当真?可恶,这蒲家的狗贼真是该死!”妥欢帖木儿闻听,又恨恨地拍案。不过这次针对的不是脚下群臣,而是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泉州蒲家。

大元朝立国以来,对海上贸易,一直处于不闻不问状态。所以当初建立的十几个市舶司,在有心人的运作下,迅速就被消减成了两个。而这两家市舶司上缴给国库的收入,也是逐年递减。

先前妥欢帖木儿因为距离远兼事情多,还以为泉州市舶司真的商情凋敝,举步维艰呢。如今跟刚刚开设的海津市舶司一比较,才知道自己即位这二十余年来,到底被泉州蒲家给坑走了多少?!

仿佛唯恐他不会算账,丞相哈麻的妹夫,秃鲁帖木儿也磕了个头,絮絮叨叨的补充。“启奏陛下,海津市舶司,所停泊的商船主要跑的是淮扬和高丽,即便如此,每月都能给陛下赚回一万贯铜钱。而那泉州市舶司,据闻与南洋诸国,天竺,乃至天方诸地都有商船往来,每月应得抽水恐怕是海津这边的十倍不止。那蒲家却仗着距离大都遥远……”

“行了,别说了!朕知道了!”妥欢帖木儿用前所未有的力气拍了下桌案,大声咆哮。“尔等先前驱虎吞狼之策没错,错的是朱屠户,他居然放着蒲家不去抢,反而专抢朕的江浙诸路!该死,朱屠户该死,蒲家更是该死。从世祖皇帝时就欺骗朝廷,一直欺骗到现在,应该被诛灭九族!”

对大元朝来说,十万贯也不能算多,但每月至少十万贯,一年下来,可就是百万贯之巨。蒲家当初以三千赵家皇室子弟的脑袋做投名状,从大元世祖皇帝那里骗取了信任。而后其家族掌控泉州市舶司近八十载。如果每年按照贪墨一百万万贯计,那,那又是何等庞大的一笔巨款!

如果妥欢帖木儿这辈子都过得顺风顺水,他也许对金钱没那么敏感。而他偏偏是从小颠簸流离,穷到需要奇氏亲手纺纱补贴家用的地步;即位初期又受制于权臣和疯子太后,任何开销都无法自主;前些年还因为变钞和伐淮的失败,两度亲眼目睹了国库见底的窘境。因此,越算越生气,越算越伤心,到最后,他甚至彻底忘记了自己今晚将哈麻等人召进皇宫中斥责的来由,一边不停地咬着牙,一边冷笑着补充道:“也罢,既然蒲家从没拿朕当皇帝看,朕又何必替他家的兴亡操心?等着,就依照你现在的策略,继续等着。蒲家不主动向朝廷上缴钱粮,你就一兵一卒都不要发!”

“这……?”没想到妥欢帖木儿被自己和妹夫二人临时编织出来的几句瞎话,就说得出尔反尔。大元丞相哈麻一时间非常不适应,双手扶着地面抬头张望,眼睛当中写满了迟疑。

“起来说话,你还有什么难处,尽管起来说。还有你们,定柱、汪家奴、月阔察儿,你们几个也统统给我滚起来!”妥欢帖木儿被看得脸色微微一红,皱着眉头喝令。

“当初决定驱虎吞狼的人是你,今晚怪我等迟迟不出兵的是你,现在又决定不出兵的还是你!都登基二十五六年了,居然还没个准主意!”月阔察儿等人俱是微微一愣,苦笑着磕头,“是,臣等叩谢陛下隆恩!”

比起先前的翻脸不认账,此刻勇于“改正错误”的妥欢帖木儿,更令他们失望。

皇帝是长生天的儿子,偶然翻云覆雨一次,就像四季变化一样,所有人都会认为正常。但一天之内就连续变化好几次,就远远脱离正常范畴了。非但子民们会抱怨,其他“世间万物”也会大受影响。

妥欢帖木儿却丝毫没察觉到诸位重臣的心理变化,扶着桌案喘了一会儿粗气,又皱着眉头发问,“虽然蒲家之恶,丝毫不亚于淮贼。但朕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淮贼把江浙给一口吞下。诸位爱卿,汝等可有良策,能令淮贼跟蒲贼斗得两败俱伤之后,却无法于江浙立足?”

“这……”哈麻、定柱、月阔察儿等人以目互视,低声沉吟。

俗话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鉴于眼下国库的空虚情况和官兵的具体实力,朝廷的最佳选择,恐怕就是把早已收不上一文税银和一石粮食的江浙行省,丢给朱屠户。以给大元换取两到三年的喘息之机。而想不动用刀兵,就令朱屠户将已经吞下去的地盘再吐出来,则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有些想法,可以心照不宣,却不能据实以奏。特别是涉及到舍弃国土和“姑息”反贼这两方面。一旦哪天当皇上的又不认账了,提出建议的人,恐怕就得成为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弄不好,被戴上一顶“通淮”的罪名,满门抄斩都极有可能。

“陛下,微臣,微臣有一策,也许能够给淮贼致命一击!”正当几位重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之时,在大伙的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年青的声音。

“胡闹,哪有你说话的份!”侍御史汪家奴立刻转过身去,冲着说话者大声斥责。随即,又冲着妥欢帖木儿躬身谢罪,“陛下,微臣管教无方,令犬子不分轻重,信口开河。请陛下将他逐出宫门,然后治微臣之罪,切莫听他一派胡言!”

“无妨!桑哥失里虽然年少,但见识和谋略,却丝毫不逊于你!”妥欢帖木儿瞪了他一眼,笑着摇头。

前一段时间,他开始布局削弱哈麻。而汪家奴的儿子桑哥失里,恰是一粒非常可靠的棋子。既能感激皇恩,主动替皇家监视群臣的动静。又颇有理财治政只能,可以令朝廷在抛弃哈麻之后,不至于没有管理国库之人可用……

所以,在能给桑哥失里创造展露头角机会的时候,妥欢帖木儿绝对不会吝啬。哪怕桑哥失里所献之策没有丝毫可行之处,也绝对不会苛责。

而桑哥失里,这一次也的确不负其所望。向前走了几步,躬身补充,“陛下,微臣以为,那朱屠户此刻非但是我大元的心腹之患,其他红巾诸贼,恐怕也恨他的多,敬他者少。否则,数月前,他就不会遭到当街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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