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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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惊惶之故,她的声音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彩霞急忙警告:”轻点!轻点!这两个字不能随便出口!”

吴卿怜被提醒了,她听人说过,京师及顺天府属各地,查缉教匪极其严厉,以致有些不肖胥吏,藉此为讹诈勒索的手段,每每在夜深人静时窥视窃听,倘有人在言谈中提及”教匪”二字,立即排闼直入,抖着铁链一个劲地追问:”教匪难那儿,教匪在那儿?”说不出来,顿时铁链套颈,往外直拉。

这一来少不得要”讲斤头”,花钱消灾。有那出不起钱,或者与人有仇的,便诬指一人,祸及无辜。是故近畿小民提起”教匪”二字,无不色变。吴卿怜定定神想了一会,低声说道:”话虽如此,有’空穴’才有’来风’,照彭华所说,这位,”她伸三指示意,”似乎也有关连,咱们是不是该敬而远之?”

“大姑的意思是,不打算跟他结干亲家了?”

“你说呢?”

“我看他,决不是为非作歹的人?”彩霞想一想说:”何妨问一问张四官。”

“对!看他那张皇失措的神气,一定知道底细。不过,”吴卿怜迟疑着说:”只怕他不肯说实话。”

“大姑是从那里看出来的呢?”

“从他对彭华的态度上看出来的。”

“不!”彩霞是很有把握的声音:”张四官看彭华跟看大姑不同,彭华年纪轻,每天在外面,交接的人不少,怕他年轻不识轻重,跟人随便谈论,惹出很大的是非。跟大姑谈,他就没有这些是非了。”

“说得也是。”吴卿怜想了一下,诡秘地一笑,”这件事不能让彭华知道。明天一早,你到他们客房里,把彭华绊住了,好让我细问张四官。”

“只怕绊不住。”彩霞答说:”要绊住他,就得没话找话,跟他瞎扯。我把阿莺找去,说废话是她拿手。”

“说废话,彭华怎么听得进去?再说,彭华也未见得对阿莺有兴趣。”

吴卿怜正一正脸色又说:”说真的,你何不跟他好好谈一谈?彭华很有出息的人,你嫁了他,决不委屈。他现在就有五品功名在身上,如果运气好,又肯上进,戴红顶子也不算意外,到那时候给你请一副诰封,凤冠霞帔,蓝呢大轿,我还要靠你照应呢!”

彩霞绷着脸不答,意思是根本不可能的戏言,无可赞一词。不过对她的最后一句话,却颇有所感,真的能巴结上一种可以庇护她的身分,只怕是报答故主唯一的一条路了。

白云深处—六

“张四官,”吴卿怜很认真地说:”昨晚上彭华一提到传教的事,彷佛触犯了甚么忌讳。你如果愿意跟我谈呢,你知道我如今的身分,根本不会泄漏任何秘密;你如果不愿意呢,我也不勉强。不过,刘三爷那方面,我就不大敢接近了。”

“大姑,我没有甚么要瞒你的事。”张四官说:”彭华年纪轻,现在一心想建功立业,万一把事情看不透,也不跟人商量,就照自己的意思去做,会害得人家家破人亡,那时候,我的罪孽就重了。”

“你这话,我不大明白。”吴卿怜问:”这跟彭华建功立业又有甚么关系呢?”

“这,说来话长,”张四官很为难地,”我真不知道从那儿谈起了。”

沈默了一会,吴卿怜看他确是有不知从何说起之苦,便即说道:”这样吧?彭华说,刘三爷想传甚么教,到底是甚么教?传教又为甚么要劝人戒烟戒酒?”

“劝人戒烟戒酒是好事不是?”

“当然是好事。”

“好,大姑,你该明白了,劝人做好事,可知所传的不是邪教。”

“我并没有说刘三爷传的是邪教。”

“可是,有人不是这么想,总说白莲教是邪教。彭华或许也是这么个想法。”

“怎么?”吴卿怜是吃惊的语气,”刘三爷要传的是白莲教!那可是个专会造反的教,元朝末年韩山童父子、明朝的唐赛儿、徐鸿儒,史书上都记得有的。”

“大姑,我肚子里可没有你那么多的墨水。不过,要说造反,也是官逼民反!”张四官凝神静思,脸色显得沉重而认真,”打直隶往南,一直到河南,再沿黄河到山东,地方很苦,水旱灾荒总是那些个地方,就算遇见清官,也得靠老天爷帮忙,才有几天好日子过;倘或年成不好,官府征粮加派,毫不放松,加上贪官污吏,额外敲诈勒索,老百姓活不下去了,你说,他能不反吗?”

吴卿怜无言可答,但脸上更有惧色,”造反总不是好事。”她放低了声音说:”张四哥,我看得离着刘三爷一点儿。”

“大姑,你完全弄错了,我是说从前如果有白莲教造反,也是官逼民反,跟刘三爷毫不相干,他不是会造反的人。”张四官停一下又说:”刘三爷确是想立一个劝人戒烟酒的教,他的想法是,既然地方上够苦了,就得省吃俭用才能撑得下去。饭不能不吃,还不能不饱,不然干活儿使不出劲;抽烟喝酒,花费不少,能省下来,日子不就好过一点儿?俗语说:’饥寒起盗心’,为了塞饱肚子犯法,事出无奈,还能原谅,若说犯了烟瘾酒瘾去偷去抢,大姑,就算你这么好心的人,也未见得能饶他吧?”

这一番说词,完全改变了吴卿怜对刘三的想法,”原来他立这个教,不但不是想造反,而且是在消弭乱因。好了,我明白了,咱们揭过这一篇儿去。”她紧接着说:”今天我请你来,是要跟你谈彭华的亲事,我想把彩霞配给他,你看如何?”

“好啊!郎才女貌,挺好的一对。”

“还不是甚么郎才女貌,彭华很有志气,彩霞不光是能干,见识也高人一等,一定能帮彭华成功立业。”吴卿怜紧接着说:”不过,说老实话,我也存着一点儿私心,能把他们这一对造就出来,我将来也有个倚靠。”

“大姑,你这不是私心,是利人利己的长远打算。”张四官问道:”大姑的意思是,要我来做媒?”

“一点不错。如今彭华要去从军,不愿成家,免得有个累赘,这话也在理上。我的意思是,先把事情定下来,两三年以后,再办喜事,未为不可。”

“是。”张四官起身说道:”我这会儿就跟他去谈。不过,大姑,不知道你跟彩霞姑娘说通了没有?如果那面答应了,这面不愿意,这就没趣了。”

“不会。彩霞虽没有点头,可是我有把握。倒是彭华,脾气有点儿倔,你别把话说僵了,不好转圜。”

“不会,不会,大姑你请放心好了。”

等张四官告辞不久,彩霞就回来了,可想而知的,张四官一回去,便表示她羁绊彭华的任务已经终了,功成身退,面无表情,一回来便到厨下,帮着她的表妹玉妞及阿莺料理午餐。

“表姊,”玉妞喊道:”你不是说鱼你来煎?油锅旺了。”

“好!我来。”彩霞随口答应着,走到炉台边,从玉妞捧着的瓷盘中,提起一条腌在清酱中的鲫鱼,往冒着白烟中的油锅中一丢,即时油花四溅,落在玉妞的手背上,烫得她一缩手,”哗啷啷”一声,将瓷盘打碎在地上。

“怎么啦?”阿莺赶来探视。

彩霞微红着脸,窘笑不语;拿围裙掩着手背的玉妞却困惑地问她:”怎么回事?表姊,你没有看见油锅在冒烟?怎么老高地就拿鱼往锅里扔呢?”

阿莺一听明白了,煎鱼入锅,只能轻放,从没有往锅里扔的,何况还是老高地扔?必是彩霞心不在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干甚么。

于是她再看一看彩霞的脸色,开口问道:”你有心事?”

“回头跟你说。”

就这时,听得对面堂屋中传来彭华的声音,阿莺便说:”得上紧一点儿了,吃午饭的人都来了。”

“你听听去!”彩霞看了她一眼,”听他跟大姑说些甚么?”

阿莺顿时省悟,这跟她的心神不属有关,赶紧拿了一方擦桌布,将一包用白布包着的筷子捏在手里,匆匆赶到对面,发现除了彭华,还有张四官。

一见阿莺进来,吴卿怜便说:”咱们到里头谈去,让她摆桌子。”

于是阿莺一面收拾餐桌,一面侧着耳朵听,只听张四官笑道:”大姑可是过虑了,用不着我费事,他们自己都谈好了。”

“喔,彭华,”吴卿怜问道:”你们怎么谈的?”

“我问她,我打算娶你,你肯不肯嫁我?她说,你不是要去从军吗?我说:不错。我娶你不是现在,要等两三年以后,我从四川回来。她不开口,我又催了一遍,她才说:这得去求大姑。我现在就是求你来了,还有一句话,要禀告在先。”

“甚么话?”

“我不下聘礼、也不要彩霞的八字,就凭我一点良心,不知道大姑信得过不?”

“我自然信得过。”吴卿怜说:”不过婚姻大事总得有点郑重的表示。你这样做法,显得有点儿戏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倘或我在四川阵亡了,大姑就当我的话是儿戏,替彩霞另找好女婿。”

“原来如此!”吴卿怜沈吟着,开始重新考虑。

“小彭是为彩霞姑娘着想。”张四官开口了,”我自告奋勇,给小彭做个保,包他有良心,将来得意了,一定把一副诰封送给彩霞姑娘。”

“既然张四哥又做媒人又做保,我也无话可说了。”吴卿怜停了一下,正色说道:”我打算让彩霞对我认个名分,彭华,你将来负心,就是对不起我这个干丈母娘。”

在堂屋中的阿莺听得这话,掉头就走;出了屏门,飞也似地奔向厨房,望见彩霞的影子,便笑着嚷道:”双喜临门,彩霞你好造化!”

正在片火腿的彩霞,把手停了下来,”干嘛这样子大呼小叫!”她说:”差点害我在手上拉个口子。”

“我告诉你,”阿莺又喘又笑地,”以后我要管你叫干小姐了。”

“怎么?”玉妞问说:”大姑要收我表姊作干闺女?”

“可不是!连带你也沾光了。”

“那可真是喜事。”玉妞又问:”阿莺姊,你不说双喜临门吗?还有一喜呢?”

“傻丫头!女孩子的喜事,你说是甚么?”

玉妞眨巴着眼,忽然想起,”啊!原来是表姊大喜。新郎倌呢?”语声未落,急急又说:”自然是彭爷了!”

她在府中的身分甚低,属于打杂烧火的”灶下婢”,所以对”跑上房”的听差,皆用尊称;但她只知彩霞将嫁彭华,还不知道彭华当面向彩霞求婚,及至阿莺转述了她听来的隔墙之语,便又喧嚷了。

“怪道呢?那有个煎鱼楞把鱼往油锅里扔的道理?原来手上煎鱼,心里是在想彭爷。害我──”说着玉妞去按她烫起泡的手背。

“别乱按!”彩霞喝道:”刚才不告诉你了,我镜箱里有玉树神油,搽上就好了。快去!”

玉妞舍不得走,因为阿莺的话还没有完,她想听下去;可是彩霞偏不教她听,又喝一声:”去啊!”

阿莺看她万分不愿的神气,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便安抚她说:”你快去吧,回头我原原本本告诉你。快去快回,回来就要开饭了。”

等玉妞委委屈屈地走了,彩霞问道:”甚么原原本本,倒像还有多少话似地,你往下说啊!”

“我,”阿莺发楞,”我刚才说到那儿啦?”

“说到我要他去求大姑。”

“对了!”阿莺说道:”彩霞,人家可真是为你好,替你把好路都想好了;当然,那是决不会有的事。”接着,将彭华不愿下聘礼,张四官作保,以及吴卿怜以”干女婿”视彭华的话,都告诉了她。

彩霞正要答话,只见玉妞三脚两步地赶了来,便住口不语;阿莺不由得笑了。

“慢慢走!再快也赶不上了,新闻说完了。”

“不是我想听新闻,我表姊的喜信,我能不关心吗?”

“好了!多谢你关心!”彩霞指挥着说:”把下酒碟子端出去。”

“等等!”阿莺说道:”桌子还没有摆妥当呢!我们一起走。”

“对了!”彩霞接口:”回头你们俩伺候席面,厨房归我。”

“怎么?”阿莺问说:”你是躲着彭华?”

彩华转过身子去,恍若未闻,显然的,这是默认了。

原来说定的,等喝过吴卿怜收两个干女儿的喜酒,彭华方始回京,摒挡入川,那知有个意外的机缘,提早成行,而且急如星火,连想到通州跟吴卿怜辞行的工夫都抽不出来。

一入川东境界,就不断听人提起”刘知府”、”罗游击”这两个人;言者、听者无不肃然起敬。彭华不免奇怪,一天在驿站中忍不住发问:”刘知府是谁?”

“刘青天!”作东道主的驿丞讶然反问:”足下到四川来投军,连刘青天都不知道吗?”

“原来是刘青天!”彭华又问:”他不是知县吗?”

“刘青天!”是外号,本名刘清、字天一,贵州广顺人,是十二年才选一次的拔贡出身,分发到四川,由县丞升任南充知县。王三槐被擒,原是受刘清招抚,送到经略大臣勒保的大营,勒保听幕僚献策;虚报大捷,俘获匪首,将王三槐解送京城。

王三槐知道刘清决不会出卖他,所以一无怨言。及至皇帝亲自鞫问造反的原因,王三槐答了四个字:”官逼民反。”

“莫非四省通省没有一个好官?”

“有。只有一个。”

“谁?”

“南充知县刘青天。”

皇帝命军机处查报,才知道川东因为刘清公正廉明,清操绝俗,所以将他的单名与别号的第一个字连起来,称之为”刘青天”。

“原来是知县,现在升任忠州直隶州了。”驿丞答说:”照他的功劳,早应该升到道员了;只为大官冒功,小官就只好受委屈;这一回倘或不是皇上有话,还在那里当县大老爷哩!”

“那么,罗游击呢?”

“嘿!”驿丞喝了一大口酒,拍案连称:”奇人、奇人!”

“那,咱们干一杯!”彭华将驿丞的酒杯斟满,举一举杯,”为奇人干杯。”

“这罗游击,是离本县不远的东乡人,早年贫困,是个有名的强盗,足迹遍四川、陕西、河南、湖北四省,不过是个侠盗,专门扶弱锄强,铲除不义,土豪劣绅死在他手里,不计其数。”

“了不起。”彭华复又满斟,”再干一杯。喔,”他复又相问:”他的名字是甚么?”

“叫罗思举,后来自己起了个别号叫天鹏。”

“这是以岳鹏举自期,其志不小。”彭华插嘴说道:”不过,他倒不怕犯忌讳?”

驿丞不懂他的意思,急于谈罗思举,也就不去理会了,管自己往下说道:”罗思举不知道遇到过多少危险,命大不死。后来听人劝说:你是孝子,做强盗可怎么荣宗耀祖呢?他觉得这话不错,从此洗手。恰好教匪闹事,官兵招募乡勇,罗思举当了团勇,头一回打仗,就遇见王三槐──。”

其时王三槐盘踞东乡的丰城寨,游击罗定国派他去侦察敌情,罗思举回报:”王三槐的人马虽多,全是乌合之众,请你让我挑十个人,晚上去摸他的营,等我得手,官兵在外响应,一下子就把他们统统灭掉了。”

“你在说甚么疯话。”罗定国挥挥手:”走、走!”

连谈都不跟他谈,这可真把罗思举气疯了,好在管军火的把总,是他的知交,悄悄去要了一大包火药,趁月黑风高的天气,看准了风向,沿路散布炸药,直到敌营。三更时分放火烧山,火趁风势,炸药又爆得山鸣谷应,王三槐的部下,烧死的不多,惊恐莫名,自相践踏,以及掉落在山谷中的,却有上万之多。王三槐仓皇走避,过了数十里,才能稳住脚步。

这一战,以”一夫走贼数万,声震川东”。四川总督英喜赏给七品军功状,由此升腾,现在跟罗定国一样,都是游击了。

“罗思举不光是胆大不怕死,他的鬼点子亦真多,所以他的打胜仗,是力敌兼智取。”驿丞思索了一会,突然问道:”阁下到峨嵋山去过没有?”

“我刚刚入川,还没有去过。”

“峨嵋山猴子最多。那些猴儿崽子可讨人厌呢!最喜欢学人样,有一回一个卖折扇小贩,上山做生意,正好遇见猴子,一来就是一群;那小贩刚打开一把扇子招徕买卖,猴子一拥而上,一个一把,抢得精光,个个打开扇子搧了起来。这小贩脑筋也很好,把扇子折起来,在后脑壳上使劲打了两下,然后装作生气似地,把扇子往地上一扔;猴子学样可吃了亏,打得自己吱吱大叫,扇子也照样扔在地上,小贩一一收拾,一把不缺,可是已经损失惨重,因为收回来的扇子,破的破,脏的脏,已经不能卖钱了。”驿丕话锋一转,回入正题:”罗思举有一回带队驻扎在山里防贼,那山上的猴子亦很多,经常一早出来找吃的,专偷粮库,管粮的恨透了,可就是拿畜生没办法。”

“那,”彭华兴味盎然地说道:”那就得请罗思举来拿猴子了?”

“正是。”驿丞答说:”罗思举不会拿猴子,不必多,只要一只就行了。他队上有四五十名弟兄,拿一只猴子,不是难事。等把猴子拿到,罗思举叫人把猴子脸上的毛都剃光,用蓝笔替猴子画两个极浓极大的眼圈,再用红黄颜料替猴子’勾脸’,画得像夜叉似地;接下来把猴子的嘴缝上让牠叫不出来。到了第二天猴子远远地来了,罗思举叫人在猴子屁股挂一串一千五百响的鞭炮,点燃了把猴子放出去;偷食的那群猴子一看,吓得转身就跑,大花脸的猴子急于归群,拚命在后面撵,一面逃、一面追,鞭炮噼噼啪啪乱爆,那份乱劲儿,可真够瞧的!”

彭华听得有趣,不自觉地又干了一杯酒,问说:”从此以后,猴子吓得不敢来了?”

“当然,不过光会收拾畜生,还显不出他的本事。前两个月,他在夔州大破私枭,双方斗智,那才真叫精彩。”

“喔,他是驻扎夔州?”

“对了,夔州有个管收税的关卡,多少年来一直拿闯关的私枭无可奈何,因为三峡滩险水急,不容易拦截;私枭更有一记绝招,拿火毛竹绑在船尾,硬把它弯了过去,用粗麻绳在船头上牵系牢靠,再吊上一两块大石头,如果上游有追下来的缉私船,看看近了,一斧头拿粗麻绳砍断,毛竹向后反弹,大石头打中缉私船,没有个不翻的!缉私船吃过几回亏,都不敢再追私枭了。”

“这是用从前石弩的法子,确是很厉害。罗思举怎么破它呢?”

“罗思举做事,向来谋定后动,他对夔州的地形,早就很熟悉了,但仍旧沿江勘察,选定夔州府东,刘先主伐东吴,兵败退守的白帝城为下手之处——。”

白帝城在三峡之中的瞿唐峡,有个关口即名瞿唐关,关西正对滟滪堆,又为瞿唐峡的险中之险。所谓”堆”,其实是矗立江中的一座小山;江水深浅,因时而异,盛夏水涨,深至八十四丈,冬天水浅,亦仍有三十多丈。滟滪堆绝大部分,隐在水中,而水势湍急异常,不识深浅,不懂趋避之道,行船必然撞上滟滪堆,舟毁人亡。

趋避之道,全在掌舵灵活,如果舵不管用,就一定会撞堆。罗思举便从这一点动脑筋,秘密招募精通水性的土著,身带极锋利的锯子,等私枭船过来,抓住舵板,大锯特锯,但并不锯断,”舵把子”仍能操作,要行过一段路,将近滟滪堆,半断的舵板经水力激荡,终于脱落,船身左飘右荡,无法操纵,一条条都撞沉了。

经此一番大创,私枭再不敢打着锣,大呼小叫,闯关而过。

“罗思举还积了一件极大的阴功,”驿丞又说:”在那些私枭船里面,还有好些人贩子,带着用贱价买来的良家妇女到下江去卖,运气好的,给人家做姨太太、当丫头;不然就落了火坑。等到私枭船不敢横行,到关验税,查验到那些良家妇女,追究起来,人贩子都要充军,就不敢再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买卖了。”

听完驿丞的叙述,彭华仰慕英雄之心,油然而生,不自觉地说:”能跟罗思举共事就好了!”

“阁下的官衔是守备?”

“是。”

“守备管大营粮饷,也可以充任参将、游击的中军官。不过,中军管军政——”驿丞笑笑不再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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