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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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你,你这个妇人狡猾万分,一连串的假话,第一,余子中到你家是在昨天晚上,不是下午;第二,余子中跟你不是甚么表亲;第三,余子中派人来问小纸包,你只说,请余二爷马上来一趟,有要紧话跟他说。”唐锡谦大喝一声:”说!是甚么要紧话要跟余子中说?”

话犹未终,荷姑身子摇晃了两下,随即倒在地上,是急得昏厥了。这种情形,差役见得多了,蔡德山立即蹲下身去,左手扶起她的身子,右手使劲掐住鼻下唇上的”人中”;另一个差役去端来一碗凉水,蔡德山衔了一大口,”布”地一声,一片细雾,噀向荷姑脸上,如是数次,不见苏醒,要另想别法了。

“回大老爷,”蔡德山仰脸说道:”犯妇受惊吓太重,一时回不过来,要抬到班房里去急救;就醒了,只怕今天也不能问了。”

“能救得过来吗?”

“一定有法子。”

“好!快动手去吧!今天不问不妨,反正案子是一定可以破了。”

于是蔡德山指挥手下将荷姑抬到班房去急救;唐锡谦亦起身将由角门退归上房,蔡德山一眼瞥见,急急喊道:”大老爷请留步!”

“怎么?”唐锡谦站定问道:”还有事。”

“是。”蔡德山回头看他的手下都走了,方始低声说道:”余子中耳目很多,只怕风声走漏,他会潜逃;这个要犯逃走了,大人在公事上不好交代,请大老爷现在就发火签,提拿余子中到案。”

“不错,不错!这是要紧的,你跟我到签押房来!”

到了签押房,唐锡谦朱判火签;蔡德山接到手中,立即传齐快班,赶到余家;果不其然,余子中已经由平时结交好了的,班房中小角色的口中,得知荷姑受审昏厥的情形,估量她已经供出实情,事态严重,速走为上,已打好了一个小包裹,准备出亡,幸而蔡德山棋高一着,只好乖乖儿束手受擒。

“请问郑头,”余子中问道:”我犯了甚么法?”

“余先生,你自己心里有数。”

余子中不问案情了,只说:”要不要带铺盖?”

这是在问:会不会被监禁?蔡德山想了想说:”带着也好。”

“看样子一时不能回家了。蔡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知道的,我的代书戳记是收缴了,亲朋好友要打官司,还是会来找我出出主意,我现在手里有三件案子,得要告诉内人,对人家怎么交代。”

“好!我等你。”

于是,余子中跟她妻子低声交谈了片刻,等铺盖捆扎好了,跟着郑四到了班房,随即被安置在很隐僻的一间空屋中;郑四好酒好菜款待,就是不谈他缘何被捕,而且也没有提堂审问。

到得第四天,唐锡谦在二堂提审余子中,问过姓名年籍,唐锡谦交代:”拿李夏氏的供状给他看。”李夏氏便是荷姑。

这一下,唐锡谦犯了个大错!让余子中抓住了破绽,得有狡赖的余地;原来荷姑苏醒以后,第二天提审,仍旧不肯说实话,唐锡谦一怒之下,施以”拶指”,这是对女囚的重刑,用三寸长的枣木小棍六条,以绳索串连,将犯人的五指夹在中间,收紧绳索,痛澈心肺,作用犹如夹棍,荷姑不等”三收三放”,便都招认了。

据荷姑自己说,她是当长二姑迫她以嫡为庶时,经人指点,找到余子中帮她告状。那知余子中竟劝她不要告,因为说要告只能告丈夫,不能告长二姑;告丈夫未必会准,就算有理,无奈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俗语说得好,”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怎么敌得过长二姑?不如忍一时之气,徐图报复。

这时的余子中,已经不存好心,蓄意勾引荷姑成奸,利用她来谋财害命,第一步是远至江西信州,收买砒霜;第二步是静候时机,终于等到了李维清远行,而长二姑自己动手包饺子这么一个可以乘隙下毒而不蒙嫌疑的机会,那知李维清中道折回,方惹出这么一场意外灾祸。

在唐锡谦看,事证确凿,铁案如山;余子中既是懂律例的代书,只一看荷姑的供状,自然俯首认罪,但他疏忽了一点,不该将荷姑两次受审的供词,全部泄漏给余子中。

“青天大老爷,冤枉啊冤枉!李夏氏血口喷人,小人恨不得一头撞死;小人跟她从小邻居,平时偶尔往来是有的,那里来的奸情,更莫说指使她谋害大妇。小人天大的冤枉,求青天大老爷昭雪,小人供大老爷的长生禄位,公侯万代。”说罢,余子中磕头如捣蒜,磕得青砖地上”崩、崩”地响。

“好会做作!”唐锡谦问道:”李夏氏为甚么不咬别人,单单咬你!你跟李夏氏如果没有奸情,为甚么晚上去找她?”

“小人从没有在晚上去看过李夏氏。”

“还说没有!李夏氏供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你在她家吃饭,她要你买四瓶凤酒,说要送人;第二天你派姓叶的佣人送了去,问到一个失落的小纸包,她怕你把砒霜掉在外面,让人捡到了会出事,所以才急着要跟你见面,问问究竟。这样有头有尾的情形,也是血口喷人,能瞎编得出来的吗?”

“回大老爷的话,其中情形有真有假,真的小人承认,假的李夏氏要有证据,血口喷人,打死小的也不敢承认。”

“那么,那些是真的呢?”

“李夏氏托小人买凤酒,确有其事;不过不是前一天晚上,是下午。第二天小人把酒买到了,亲自替她送去,还遇见捕头郑四爷;请大老爷问一问郑捕头,是不是看见小人提了四瓶凤酒到李家?”

这便是余子中厉害的地方,他故意不先说从未派一个姓叶的佣人给荷姑去送酒,要让唐锡谦自己去领会其中的矛盾。果然唐锡谦暗叫一声:”不好!出了漏洞了!”因为既已派人将酒送到李家,他自己就不必再送了。只要提出郑四替他证明了这一点,即可反证他先前并未派人到过李家,荷姑的口供,也就变得不可信了。

案子问到棘手之处,只有暂时搁置;唐锡谦又问:”你再说,还有那些是真情?”

“真情是,小人家只有一个老妈子、一个丫头,看门的是小人的堂房叔叔,只有一条腿,年纪快七十了。小人从未用过男工,不知道这姓叶的是那里来的?”

“你说的是真话?”

“句句皆真。”余子中说:”小人可以请四邻具结,从未用过男工。”

“好!你找四邻具结呈堂。”唐锡谦趁此机会退堂,掩饰问案问不下去的窘态。

回到签押房的唐锡谦,连衣服都不得换,便将郑四找了来问计,他懊丧地自责,只以为如此大案,轻易破获,得意之余,不免忘形,以致行事轻率,竟将荷姑的前后口供,完全向余子中公开,让他抓住了漏洞,得有狡赖的凭借,自己都觉得不可原谅。

郑四原有一肚子的怨气,看堂官是这样的态度,自然不便再说甚么?反倒安慰他说:”大老爷也不必着急,幸而大老爷见机,没有再问下去,留了退步,事情还可以想办法补救。”

“怎么补救?”

“差人一时还想不出来。”郑四停了一下说:”差人想跟长安县来的蔡捕头商量了,再来回禀。”

“好,你赶快去。”

等郑四见到蔡德山,还不曾开口,蔡德山先就叹口气说:”唉!我实在不能不佩服王大老爷王万钟,他早就担心,案子在你们大老爷手上会办糟,果不其然!”

“怎么?老蔡,你都知道了?”

“我杂在老百姓里堆听审怎么不知道。”蔡德山说:”你们唐大老爷是个书呆子,不过,四哥,不是我埋怨你,你做事也太大意了,当初我们商量好的,一等荷姑说了实话,第一步先拿余子中调开;第二步叫一溜烟,把砒霜送回原处;第三步才是押了余子中去搜查,当他的面把砒霜抖出来,那才叫做铁案。现在,”他双手一摊,”一切都落空了。”

“不见得!”郑四重燃希望。”就今天晚上再叫一溜烟去办,也还来得及。”

“决没有用,余子中一定叫他家里的人,把枕头拿走了。不信,你试试看。”

郑四不作声,好久方始开口:”这一案,我真不甘心!老蔡,你看,怎么办?”

“怎么,四哥,”蔡德山定睛看着他的脸,”你似乎已经想到办法了?”

“不错,”郑四答说:”不管砒霜在甚么地方,东西总是他的。搜出来叫荷姑来认,与当初交给她的砒霜一样,案子就定了。”

这不等于”栽赃”吗?蔡德山在心里说,不以为王万钟能同意这个办法,便很含蓄地说:”这是最后一步,能不走,最好不走。”

“那末,老蔡,你说,该怎么走?”

蔡德山沈吟了一会说:”如果我是唐大老爷,有个法子脱这件’湿布衫’,他备个公事呈报到省里,说案子已破,不过既然指定’委员’王某某承审,不如请他到凤翔来就地审办。这一来唐大老爷不就有功无过了吗?”

“好,好!这个法子好!”

第二天一早,蔡德山尚未起身,郑四便来相访了,据他说,唐锡谦对蔡德山的献议,高兴非凡,已经连夜办妥公事,派人进省呈递;另外写了一封私函给王万钟,具道仰慕之意外,另附呈报臬司公文的抄本一通,请他”呈明宪台,早日命驾”。

“这封信,我们唐大老爷的意思,托你带了去。唐大老爷对你感激得很,特为送你二十两银子的盘缠,还说,请你不要嫌少。”

“盘缠忒多了—”

“你客气甚么?老实说,你出这个主意,让他免耽处分,将来破案议叙的保案,一定也有他的名字,就算送你二百两,亦不为多。”

“那末,我们对分。”

“笑话,笑话!”郑四连连摇手,”老蔡,你不要骂人了。”

于是,蔡德山仍旧借了唐大老爷的那匹菊花青,即日上路,到了西安,依然是先见本官,再见王万钟,细陈经过以后,王万钟双眉深锁,好久都不作声。

“王大老爷,你亦不必烦恼,大不了还有个绝招。”蔡德山将郑四打算”栽赃”办法,说了出来。

“那是下下策。”王万钟连连摇头,”一之为甚,岂可再乎?我现在担心的是,余子中取具四邻切结,证明他从未用过男工,那一来’姓叶的’从何而来,就必得追究了。案外生案,迁延不决,犹在其次;我怕余子中以’捏造伪证,故入人罪’,派他的亲人’京控’。都察院遇到这种案子,一定据实上奏;当今皇上,最重纪纲刑名,特派钦差大臣到陕西来查办,那就连抚台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听如此严重,蔡德山也楞住了,好半晌叹口气说:”唐大老爷,这个书呆子,真正害人不浅!”

“书生偾事,类皆如此,如今也不必去埋怨他了。”王万钟凝神静思了一会说:”这一案仍旧要从追究奸情上着手,才是正本清源之计。余子中撒谎这部分,要找到证据,问得他无话可说,案子才能扳回来。”

“是!”

“辛苦你明天就赶回去,你要郑四查两件事,第一,荷姑跟余子中认识,是起于当初有人指点她去找余子中告状,指点的人是谁?第二,长二姑的银柜已经开过了,首饰箱有没有开过?如果荷姑偷了东西托余子中去销售,买的人是谁?最好也能查出来。”

“如果余子中真有东西出手,查是不难的。但就算查到了,余子中说是家传的首饰,并非荷姑托他卖的,那也枉然。”

“你的话不错,不过不要紧,我会把长二姑放出去,她到家一查,开明失单,告荷姑’监守自盗’,不就可以把余子中扯出来吗?”

“能这样,当然最好。可是,”蔡德山发出疑问:”长二姑能开释吗?”

“能!”王万钟极有把握地答说:”其实,我现在就可以放长二姑:不过,我虽有权,道理上应该先回明臬司,征求同意,比较妥当。”

“是!”蔡德山问:”王大老爷打算甚么时候放她?”

“当然越快越好,快则明天,晚则后天。”

“既然这样,差人打算等她放出来以后,好好儿跟她谈一谈再回凤翔。”

王万钟略为考虑了一下说:”好!你送长二姑回凤翔。等我明天见了臬司,事情就可以定局了。”

衣锦归娶—十六

那知王万钟尚未去见臬司,臬司赵伯文已遣人来送请柬,当天晚上约他小酌;请柬以外,另有一份”知单”,列明宾客名衔,一共四位:”西安府瑞大人;长安县孙大老爷;委员王大老爷;本衙门周师大人。”这”周师大人”便是臬司衙门的首席刑幕周琅;清朝的幕宾,虽由本官私人延聘,与朝廷无关,但宾主的地位平等,称谓视本官而定,只多加一个”师”字,臬司称大人,所以周琅亦被尊称为师大人,但在口头上,无论尊卑,皆称之为”老夫子”。

“赵大人请的客都在这单子上面了?”王万钟问。

“是。”

“应该先知会西安府瑞大人。”

“上头交代,王大老爷是主客,要先来知会。”

王万钟知道了,此会是谈”谋杀亲夫”案;便提笔在自己的名衔下,写上”敬陪”二字,开发了一两银子的赏钱。

“喔,”来人突然想起,”上头交代,请王大老爷穿便衣好了。”

于是王万钟只在长袍上套一件”卧龙袋”,准时赴约,席面设在赵伯文的签押房外屋,酒过两巡,由闲谈转入正题,”凤翔县唐大全来文,李家的那桩疑案,已经破了。”他说,”破案经过,想来诸公已有所闻?”

“是啊!”瑞福接口,”恭喜大人!此案一破,大人高升,指日可待。”

“不,不!”赵伯文连连摇手:”我不敢居功。不过这一来,本省大吏都可以松一口气了。”接着,他又蹙起了眉说:”不过,能不能善始善终,犹在未定之天。”

“怎么?”瑞福愕然相问:”大人此话怎讲?”

“老夫子,”赵伯文看着周琅说:”请你谈一谈,如今的难处何在?”

周琅对全案十分清楚,因为全省刑幕,上下联络,声气相通,臬司首席刑幕,地位最高,州县刑幕即令不是亲自教出来的学生,亦每每执弟子之礼,凡有重大刑案,必有私函详细报告;或者事先请示处理方针,这样,由县而府、而道、而省,毫无扞格,可说在初审即已定谳,名之为”一条鞭”。

周琅亦是由凤翔县刑幕的信中,获知详情;从容说道:”唐大人前半段办得很漂亮;后半段失之于轻率,他忘记了涉嫌要犯是有名的刀笔,更不该忘记了破案不免使诈,如今有了难言之隐,竟问不下去了——”

接着,便细细谈了如何指使一溜烟”盗枕”,以及冒充余子中的佣工,套问荷姑的经过。他的口才很好,娓娓言来,引人入胜;瑞福与孙复都听得出神了。

“酒凉了,换一换!”等换了热酒来,赵伯文举杯敬王万钟:”王大哥,这后半龉戏,要看你了。”

“不敢,不敢!”王万钟喝干了酒说:”我得听大人的意思,是不是派卑职去。”

“当然,请你负全责。”赵伯文说:”你打算如何办法,有甚么地方要协力,尽管请讲;此案关系重大,非办得漂漂亮亮,不会让部里驳下来不可。”

“是。”王万钟看着周琅说:”老夫子,我想请教,如今能不能先拿李朱氏交保释放?”

“能!怎么不能?”周琅答说:”《大清律》卷三十七,明定条例:’妇女除实犯死罪,应收禁者,另设女监羁禁外,其非实犯死罪者,承审官拘提录供,即交亲属保领,听候发落,不得一概羁禁。’如今李夏氏经已亲口供认下毒,李朱氏即’非实犯死罪’,自然应该交保释放。”

“那就是了。”王万钟说道:”我打算先撇开余子中,由李朱氏那里开始,重起炉灶,自查赃入手,要教余子中无法遁形卸责;然后再追奸情,只要奸情属实,不怕余子中不招。老夫子看如何?”

“原该如此。”

“两位呢?”赵伯文问瑞福跟孙复:”意下如何?”

“老夫子都认为原该如此,还有甚么话说?”

“王兄,”孙复接着瑞福的话说:”我只拜托你一件事,千万安抚余子中,不能让他京控;否则朝廷派钦差来查办,我就惨了。”

“对、对!”作为首府的瑞福急忙附和,”千万压住那条’赤练蛇’!”

当晚定议,第二天一早收到臬司的”札子”,饬令王万钟移驻凤翔县承审全案。于是王万钟找了蔡德山来,让他跟胡成去接头,办妥保结,将长二姑放了出去,同时当堂指定蔡德山押解长二姑回凤翔,交付凤翔县衙门,请加管束。

“那末,”蔡德山问说:”王大老爷那天起驾呢?”

“早去没有用。我要等你跟凤翔县把两件案子办得有个结果再动身。”

这两件案子,便是荷姑曾否”监守自盗”,以及她跟余子中到底是何关系?而两案中有一案查明了,他才有着手处。

“差人明白了,一到凤翔,会同郑四加紧去办,有了结果,连夜来通知。”

“好!我静候好音。不过,”王万钟用很郑重的语气嘱咐:”一定朝正途去办,千万不能再做说不出口的事了。”

“是,我会格外交代郑四。”蔡德山这样回答,表示他并没有错。

当然,他对郑四的交代,语气不会这样率直,只要求郑四凡有措置,一定事先要跟他商量,郑四满口答应。

回凤翔以后,长二姑第一件事,便是派胡成从荷姑那里,将钥匙要了回来;顺便领回春宝——荷姑从招认下毒以后,便已收入女监,春宝无随同入监之理,又没有亲属可以责付,只好跟着官媒住,呼来喝去,打骂俱全;春宝被作践得不成人形,一见长二姑,跪倒在地,呜咽不止。

“别哭,别哭!”长二姑问:”我是甚么人,你知道不知道?”

春宝是荷姑从西安回凤翔以后,才买的一个丫头,彼此都未见过,不过,胡成已经告诉她了,所以春宝答说:”是大娘。”

“不错。”长二姑问:”你今年几岁?”

“十六。”

“那比小翠大,以后你们就是姊妹,和和气气,不准吵架。你虽不是由我手里进来的,不过,我也不会亏待你。小翠,你带她去洗洗脸,换一换衣服,换下来的衣服烧掉,去去晦气。”

由于长二姑的抚慰,以及稚气未脱的小翠”姊姊,姊姊”喊得极亲热,所以春宝便将荷姑收监之时,悄悄嘱咐她,”出去以后,别谈我的事”的话,都抛在脑后了。

“二娘在衙门里,有没有吃苦头?”长二姑问。

“怎么没有?十根指头都并不拢了。”春宝又说:”二娘吃刑罚的时候,昏了过去,抬到班房里,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救醒过来;本来当天晚上就要送女监的,一个白头发的老差人说:这一送进去,要不了两三天就会送命;这样子要紧的犯人,死在监牢里,连唐大老爷都吃罪不起,应该养个几天,养好了再送进去。就这样,又在班房里住了三天。”

“这三天,你都跟她在一起?”

“是啊!日日夜夜都是我看顾她。”

“那么,”长二姑问到藏之心中已久的一个疑团:”她明知道一吃饺子就会送命,怎么忍心去煮了来给相公吃?”

春宝一时无从作答,因为她对荷姑与李维清、长二姑之间的恩怨,不甚了解,思索了一会答说:”是第二天晚上,她精神好得多了;手上的肿也消了,又正好官媒婆回家陪汉子去了,多说说话,没有人管了,二娘告诉我好多事——”

这好多事中,就有一件是长二姑所急于知道的,据荷姑说,她那时在厨房里的心情,就像煮饺子那样,”三起三落”,浮沈不定,先是想说破真情,自我检举,但没有那个胆量;再是想悄悄溜走,去找余子中问计,却又怕抖露出奸情,只连累了人家,而于事无补;最后想到她自己也吃有毒的饺子,陪李维清一起死,七上八下,想了好久,终以贪生一念,下不了决心,就在这种蹉跎因循的一段辰光中,铸成了大错。

“二娘说:事情是我的错,不过,我最多只能占六分,还有四分是大娘跟相公的错,大娘不该仗她有钱,硬要把我压下去,她既无理,怨不得我无情;至于相公,他不该不念结发夫妻的情分,不过他也很老实说了:如今是没有办法,在人檐下过,不敢不低头,等他将来得意做了官,他自有办法,还我的名分,另外挣一副诰封给我,这种事从前有过,戏文里也唱过的。”

原来他是想唱一出”双官诰”!怪不得荷姑肯服低做小;可是,她莫非不曾想过,这是哄她的话?长二姑这样想着,便又问道:”你二娘可曾说过,砒霜是那里来的?”

“余二爷给她的。”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姓余的是那里弄来的砒霜,你二娘可曾告诉过你?”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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