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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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么时候听回音?”郑四问道:”今天晚上行不行?”

“不必!你在这里喝喝茶等我;几句话的事,说明白了,王大老爷一定会听。”

在茶馆中的郑四,将一壶酽茶喝得成了白开水,方见蔡德山派了他的小伙计来说:”王大老爷跟蔡头还没有商量好;蔡头说,明天上午到班房里来跟你接头。”

“我明天一早要下乡。”郑四想了一下说:”请你跟蔡头说:明天中午,仍旧在这里会面,不见不散。”

第二天中午,郑四从南乡赶到约会的茶馆,蔡德山已经在等了;面前一只空面碗,是刚吃了饭,正优闲地在剔牙。

“怎么样?”郑四一坐下来就问。

“先吃饭!东面摊子上的牛肉泡馍真够味。”蔡德山唤了跑堂来,自作主张地替他要了酒菜。

看样子,结果圆满,郑四也放心了,拿了布掸子到门外掸去黄土,又要了一盆热水,好好洗了脸,才回座位喝酒吃饭。

“四哥,我陪了你去,我来跟老王谈;差使办砸了是我丢丑。不过,你请放心,差使砸不了。”蔡德山从身上掏出一个蓝布包,递给他说:”这里头有两件公事,摆在你身上比较好。”

接着,蔡德山细谈了王万钟的指示,以及这天上午由王万钟带着去跟唐锡谦接头的经过;郑四连连点头,等酒足饭饱,方始说了句:”王大老爷,真是有两下子!他跟我们大老爷说:要一堂结案,看来不像是吹的。”

“我们甚么时候动身?”

“马上就走。赶到宝鸡,明天一大早拿老王从床上弄起来,顺利的话,当天就可以赶回来。”

到宝鸡进北门,径投老王所住的义方客栈;破晓起身,但只有蔡德山一个人,郑四仍旧躺在土匟上。

“伙计,”蔡德山找来店小二说道:”我这个朋友,得了急病,拜托你请位大夫来看一看,要快!”

“有,有!西跨院就有一位走方郎中王先生——。”

“走方郎中?”蔡德山插了一句嘴。

“别看他走方郎中,医道可是一等。我们这里巡检老爷的老太太,鼓胀带黄胆病,后事都预备好了,经王先生一治,现在能起床了。”店小二又说:”不过这王先生架子很大,最好自己上门求他去看。”

“你看,”蔡德山指着土匟说:”他这样子能起得来吗?”

郑四一听这话,便即哀呼:”哎唷!疼死我了!”一面呻吟,一面在匟上打滚。

店小二不再作声,扭头就走;不一会回来说道:”王先生还没有起来,得待一会儿。”

“好,好!请你再催一催。”

“不用催,他说来一定会来;洗脸喝茶,总得要点功夫,催也没有用。”

既然”说来一定会来”,蔡德山放心了,使一个眼色,让郑四起身,躲在隐僻的角落。不一会,只见店小二引着一个酒槽鼻子,须眉如戟的老头子,施施然而来;蔡德山便起身到房门口相迎着问道:”是王先生不是?”

老王不答,只问:”病人呢?”

“王先生,”坐在暗处的郑四站起身来,”我在这里。”

老王颜色一变,但旋即恢复正常,”原来是郑头!”他问:”没有甚么病吧?”

“吃坏了肚子,去一趟茅房就没事了。呃,王先生,我来引见,”郑四指蔡德山说:”这位是长安县的蔡头,今天专程来拜访的。”

“不敢当。”老王冷冷地说道:”其实何必劳动两位的大驾,有甚么事,派个小弟兄来招呼一声,到那里,就那里,我敢不到。”

话是软中带硬,蔡德山知道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先殷勤地招呼着:”请坐,请坐。小二,沏壶好茶来。”

店小二发现是两名捕头来办案,吓得早已躲开了,”不必客气,”老王坐了下来,扬着脸说:”两位有甚么事?请说吧!”

郑四不作声;原先讲定了的,由蔡德山出面,他想了一下看着郑四说:”四哥,你把那两件公事拿出来,先请王先生过目。”

于是,郑四解开布包,取出两件公文,一件一件递给老王,同时作了声明:”这一件是我们凤翔县唐大老爷的咨文;这一件也是咨文,不过是委员王大老爷跟唐大老爷会衔的。”

老王面现讶异,似乎不解,何以有两道咨文?便先看会衔的那道,大意是说:凤翔县李维清被害身死一案,现已审明,系其妾李夏氏下毒误杀;已革代书余子中,不无教唆之嫌。查李夏氏之结识余子中,为走方郎中王某所引见,其间是否有相互勾结,谋财害命之处,亟待传唤王某到案,以凭研审。该王某现在贵县辖境行医,请即拘管,移交原差蔡某、郑某,押送来县。

再看唐锡谦单衔的咨文,那就非常简单了,只说因案须传唤在贵县行医的王某前来作证,请惠予协助云云。老王很快地就看完了。

“王先生,”蔡德山说:”我们是昨天晚上到的,一直不曾出门,回头要到县衙门去投文;两道咨文,只投一件,王先生,你看投那一件?”

“蔡头,”老王答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这样的,王委员王大老爷交代,这老王是案外人,他只要到案说实话,是李夏氏要打官司,他举荐余子中帮她的忙,原是出于好意,我不难为他,问明具结以后,立刻放他。如果他不肯到案,也不说实话,譬如不承认有这回事,那就很可疑了,案外人变成涉案,我不能不公事公办了。”蔡德山加了一句:”王先生,’公事公办’,你明白吧?”

这”公事公办”四字,将老王说得楞在那里半天开不得口;于是郑四开口了。

“王先生,我们都知道你是讲义气的人,余子中帮过你的忙,你要回护他。不过救人要量量力,看看情形,人家落水了,你不识水性,想跳到河里去救他,那不是白白陪上一条性命?”

郑四又说:”王先生,你听我们劝,跟我们回西安,只要过一堂,说了实话,马上送你回来;如果你不肯走,就变成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晓得,这件案子又是人命、又是逆伦;王大老爷是奉了宪命的,他要的人,那个敢包庇?你以为这里的巡检会当你的靠山,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没有说不回西安,我家小在那里,为甚么不回去。不过……。”

“不愿意说实话是不是?”

“如果你不愿意说实话,”蔡德山接着郑四的话说,”王大老爷不必怎么样的难为你,只把你关在那里,说等结案以后再发落;那一来,你耽误了巡检老太太的黄胆病,送了她的性命,良心上过得去过不去。”

这一说打动了老王的心,矍然而起,”我去!”他问:”甚么时候动身?”

“今天就走。”

于是商量了一下,郑四到宝鸡县衙门去拜访捕头打招呼,顺便投了唐锡谦单衔的咨文;老王到周巡检家,探亲周老太太的病情,以便留下调补的药;蔡德山则留守义方客栈,料理车马,结算店帐。

到了午间,郑四与老王都回到了客栈,饱餐一顿,上车直奔凤翔,九十里路,当晚即到,都住在蔡德山的客栈中,第二天到苏公祠报到,即时过堂。

“你叫甚么名堂?”

“小的名字,跟大老爷的差一个字,叫王万祥。”

“作何生理?”

“摇串铃,给人看病。”

“喔,”王万钟停了一下说:”听说你医道很好,为人正直,今天传你到案,希望你说实话。”

“是。”

“你认识李夏氏?”

“是,小的替她看过病。”

“她跟你谈过打官司的事没有?”

“谈过的。”老王答说:”李夏氏经水不调,小的替她开了个方子,服了很见效;后来毛病又犯了,小的说:照你的脉来看,是有气恼,郁怒伤肝,以致血不归经。李夏氏就跟小的说,她原是李维清的发妻,现在反而要教她做小,咽不下这口气,想去打官司,问小的有谁可以给她帮忙?小的心想,打官司等于替她开方子治病,所以小的举荐了余子中。”

“你的意思是,余子中一定可以帮她把官司打赢,她的气出了,病也就会好了?”

“正是。”

“那么,你是凭甚么相信余子中一定能帮她把官司打赢?”

“因为小的曾遭人陷害,是余子中帮小的打赢了官司,所以小的相信他。”

“这也罢了!”王万钟点点头又问:”李夏氏是你带了见余子中的?”

“不是。李夏氏央求小的带了去看他,小的因为有事分不开身,没有答应。小的跟她说:你见了余子中,只说是我叫你去的,他一定会尽心尽力。”

“看样子你跟余子中的交情不浅!”

老王顿住了不作声,原来他起了警觉,怕说话不小心,弄成个”同谋”,关系不浅;想了一下答说:”大老爷明鉴,人心都是肉做的,他帮过小的大忙,所以能替他拉上一笔买卖,一定会说他的好话,至于平日,是不大往来的。”

“为甚么?”

“因为他很忙,小的摇串铃走四方,见面不容易。”

“还有呢?”

“还有,脾气也不大相投,小的贪杯,他——”

“怎么样?”

“他,他好色。”

“喔!”王万钟问:”你还有甚么话?”

“小的该说的都说了,句句实话。求大老爷放小的回宝鸡,有个病人要治。”

“你要具保,随唤随到。”

“是。”

于是具结交保,老王安然无事地重回宝鸡。王万钟也很满意,细阅全案,认为还有一件事要办,将蔡德山找了来商量。

“现在只有砒霜要有个着落。”他问:”你看该怎么办?”

蔡德山想了一会说:”仍旧只有用硬装榫头的法子,我关照郑四去请一支火签,到余家去搜查;砒霜就作为这一回搜出来的好了。”

这正也是王万钟所想到的办法,但他不愿出口,因为迹近栽赃,可能会落人口实。如今由蔡德山献议,他就乐得默许了。

一包来路不明的砒霜,终于可以正式列为荷姑谋害人命的”凶器”了。也是余子中自作自受的报应,在郑四带着差人去搜查时,不道无意中发现余子中的一具书桌,内有一只抽屉装有夹层,正好指为密藏砒霜之处;当假扮为差人的”一溜烟”,像变戏法似地,突然从夹层中取出那包砒霜时,连余子中的妻子都以为是她丈夫暗藏在那里的。

这包砒霜由唐锡谦备咨文移送;王万钟便又透过蔡德山,通知郑四将荷姑带到苏公祠来过堂查证,先出示纸包,再打开纸包,让荷姑目验,那知她一伸手拈起一撮砒霜,便待塞往口中。亏得这天是蔡德山亲自值堂照料,他的反应极快,手起一掌,打开了荷姑的手,但也将整包砒霜都打翻在地上。

“让我死,让我死!”

荷姑哭喊着,伸出一只手去抓地上的砒霜;蔡德山一把将她拖开,喝一声:”上铐!”

制伏了荷姑,蔡德山还得去捡取砒霜,白霜和尘,成了一包灰色粉末;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王万钟回想变起不测的经过,才吓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蔡德山手快,让荷姑服了毒,这件罕见的大案,就不知如何收场了?

“回大老爷的话,今天不问了吧?”

王万钟定下心来,凝视细想了一会说:”不!今天这件事传了出去,有人当作笑话;可也有人会胡乱揣测,造谣生事,只有今天问明白了,接下来审余子中,尽快结案,谣言就造不起来了。”

但此时荷姑依旧哀泣不止,蔡德山建议暂时退堂,等她激动的情绪平抚下去,再来审问。王万钟亦以为然,退回私室,静坐了半个时辰,等蔡德山来请,方再升堂。

“李夏氏,”王万钟先作安抚:”你一时之错,犯下大罪,杀人偿命,法无可赦,不过情有可原,本县看你本心并不想作恶,悔悟之意很诚,将来会极力想办法成全你,你明白吗?”

荷姑自然明白,死罪难逃、剐刑可免,这也正是她一心祈求的事;当即俯首着地,磕了两个响头说:”小女子明白。但愿青天大老爷公侯万代!”

“你明白就要说实话。”

“是。”

“刚才你都看过了,当初余子中给你的砒霜,是不是那样的一包?”

“是。”

“里面的砒霜呢?”

“一模一样。”

“他交砒霜给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一共弄来两包,不过用一包尽够了。”

“你呢?你怎么说?”

“小女子说,既然一包够了,留着那一包干甚么?不如毁了它,留着会受害。他说,我要留着治耗子;只要藏得严密,没有人会受害。”荷姑停了一下又说:”那天余子中打发人来问,有没有这么一个纸包,掉在小女子那里?小女子心里有数,也很担心,所以想找他来问个明白。”

“你想问他甚么?”

“小女子想问他,为甚么把砒霜带在身上?”

“你的意思是,要问问他,是不是又要去害别人?”

“是。”荷姑答说:”小女子在想,如果找到了,小女子要逼着他把这害人的东西毁掉。”

“好!”王万钟问:”你还有甚么话?”

“小女子只求青天大老爷,赏小女子一个全尸。”

王万钟心想,依荷姑的罪名,凌迟大概不至于,但要争取到能落个全尸的绞刑,只怕很难;因而答说:”这不是我能做主的,我尽力替你去争,争不到,你别怪我。”

“小女子对青天大老爷,只有感激;那里敢怪青天大老爷?”

王万钟不作声,命刑书念了口供,看荷姑画了花押,随即退堂。

水龙吟第六册

衣锦归娶—十八

衣锦归娶—十九

衣锦归娶—二十

衣锦归娶—二十一

衣锦归娶—二十二

衣锦归娶—二十三

衣锦归娶—十八

王万钟第二天一早去拜访唐锡谦,商量提审余子中。

不过商议变成争执;原来这桩李维清中毒疑案,因为移送至省城审理,本已冷了下去,及至荷姑与余子中相继被捕,复又热了起来,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但百姓对余子中审过一堂,即未再审,颇为不解,因而便有各种揣测,到得长二姑开释回凤翔,便有一种说法:长二姑有钱有势;封疆大吏,格外照顾,设计将谋杀的罪名,架在荷姑与余子中头上。当然,这种流言,一半出于余子中的亲友,有意无意的散播。但长二姑是烜赫多年的权相的遗属;富名在外,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这种说法,很容易为人接受。

到得省里派了委员来,流言便又波及唐锡谦,一说是王万钟移驻凤翔,出于唐锡谦的设计,目的是让唐锡谦来结案,遮掩他受贿的痕迹;一说是省中大吏认为唐锡谦审理不妥,特派王万钟来接办,后一种说法与先前”封疆大吏”格外照顾长二姑的说法是矛盾的,但对唐锡谦的伤害,与前一种的说法,并无二致。

因此,唐锡谦要求王万钟,这回提审余子中,必须公开,他愿意将凤翔县的大堂让出来,以便尽量容纳百姓,对审理经过,共见共闻;同时他还指出一个要求:”王老大哥,这一案办得清清白白,我连差役都不准他们骚扰,你是完全清楚的。如今飞矢及我,这个无妄之灾,有关我的声名,务必要请老大哥替我洗刷,我想请你当堂切切实实问一问余子中,可曾听说长二姑有向官府行贿的情事?即无实据,听人传说,亦准指控,不必顾忌。这一下,多少可以澄清流言了。”

“是,是。我一定遵照吩咐办理。不过,提审余子中,目前还不宜公开。”

“喔,”唐锡谦问道:”请试言其故!”

“有些话,不便公然审问。”

“那些话?”唐锡谦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

“是这样的,为求从速结案,有些事不能问了;私下问,我可以开导他,高坐堂皇,有些难免涉私的话,就不便说了。”接下来,低声密语,总算让唐锡谦谅解了。

“王老大哥,顾虑细密,不能不佩服。不过——。”

“老兄,不必再说了。我一定会有办法,为老兄澄清流言。”

“全仗大力。”唐锡谦想了一下说:”解余子中到苏公祠,人家一看那顶轿子,就会跟了去;不如照你在长安县的办法,在我花厅里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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