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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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性情倔强,不免意气用事。近年来从畏、慎二字的思索中颐养出一种阳刚之气,完成工作或者半途而废这两个方面我都做不到。但对这六年的磨炼还有自信,比起咸丰七年以前已有很大进步。不知你意下如何?弟经过此番摔打磨炼也应从畏惧两字中下工夫。畏惧天命,则对于金陵可不可以攻克之数,不敢丝毫代替上天。而且经常感到我们兄弟并非栋梁之材,无圣人之德,不具备立大功的机会。惧怕他人的言论,就不敢稍有触动舆论。畏惧训诫,就要以小小的惩罚为逐步提高品德的基础。我不能与你相会,托付黄南翁面陈一切,希望你不要大动肝火。切记切记。

国藩手草

劳绩是臣的本分,福运在于国家

沅弟左右:

城事果有可望,大慰大慰。此皆圣朝之福,绝非吾辈为臣子者所能为力。不特余之并未身临前敌者不敢涉一毫矜张之念,即弟备尝艰苦,亦须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劳绩在臣,福祚在国之义。刻刻存一有天下而不与之意,存一盛名难副、成功难居之意。蕴蓄于方寸者既深,则侥幸克成之日,自有一段谦光见于面而盎于背。至要至要。

(同治三年正月廿三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64年3月1日)

【译文】

沅弟左右:

克复金陵的事果真有望,我大为欣慰。这都是本朝的福分,决不是我辈做臣民的所能做到的。不仅是我并没有身临前线而所以不敢有一点张扬的念头,即使像弟备尝艰苦,也一定要深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与劳绩是臣的本分、福运在于国家的道理。心中时时都要有想着国家而又不参与其事的想法,存一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成就功业其实难居的想法。如果内心丰富深邃,则将来有幸拿下金陵城的时候,谦逊之德会自然会从自身体现出来。这一点非常重要。

只有胸襟宽广才是真正的受用

沅弟左右:

廿五日接十八日来信,廿六日接廿二夜来信。天保城以无意得之,大慰大慰。此与十一年安庆北门外两小垒相似,若再得宝塔梁子,则火候到矣。

弟近来气象极好,胸襟必能自养其淡定之天,而后发于外者,有一段和平虚明之味。如去岁初奉不必专折奏事之谕,毫无怫郁之怀,近两月信于请饷请药毫无激迫之辞,此次于莘田、芝圃外家渣滓悉化,皆由胸襟广大之效验,可喜可敬。如金陵果克,于广大中再加一段谦退工夫,则萧然无与,人神同钦矣。富贵功名,皆人世浮荣,惟胸次浩大是真正受用,余近年专在此处下工夫,愿与我弟交勉之。

闻家中内外大小及姊妹亲族,无一不和睦整齐,皆弟连年筹画之功。愿弟出以广大之胸,再进以俭约之诫,则尽善矣。喜极答函,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正月廿六日

(同治三年正月廿六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64年3月4日)

【译文】

沅弟左右:

二十五日收到十八日来信,二十六日接到二十二夜写的信。在无意中收复天保城,我很高兴。这和十一年攻打安庆城北门外的两个小堡垒的情况非常相似,如果将宝塔梁子拿下, 则时机就成熟了。

弟近来情况极好,胸襟中必能涵养出恬淡安定的天地,而后表露在外就会有一段和平虚明的味道。和去年接到不必专门具折奏事的谕旨,丝毫没有生气不满的想法一样。近两个月的来信中,提到请求军饷、弹药,一点没有激动迫切的词句。这次对于莘田、芝圃诸外家的过结全部消融。这都是弟弟胸怀宽广的结果,可喜可敬。如果金陵真能攻克,再加上谦和逊让的工夫,自甘冷落而不争名义,人神都会钦佩你的。富贵功名,都是人世间虚幻的荣誉,只有胸襟宽广才是真正的受用。近年来我特在这些地方下工夫,希望与弟互相勉励。

听说家中内外大小及姊妹亲族很和睦,这都是贤弟连年筹划教育的成果。望弟教以胸襟广大,再以勤俭节约劝诫,就更好了。怀着十分高兴的心情给你写这封信。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正月二十六日

只可畏天知命,不可怨天尤人

沅弟左右:

“事事落人后着”,不必追悔,不必怨人。此等处总须守定“畏天知命”四字。金陵之克,亦本朝之大勋,千古之大名,全凭天意主张,岂尽关乎人力?天于大名,吝之惜之,千磨百折、艰难拂乱,而后予之。老氏所谓“不敢为天下先”者,即不敢居第一等大名之意。弟前岁初进金陵,余屡信多危悚儆戒之辞,亦深知大名之不可强求。

今少荃二年以来,屡立奇功,肃清全苏,吾兄弟名望虽减,尚不致身败名裂,便是家门之福。老师虽久,而朝廷无贬辞,大局无他变,即是吾兄弟之幸。只可畏天知命,不可怨天尤人。所以养身却病在此,所以持盈保泰亦在此。千瞩干嘱,无煎迫而致疾也。

(同治三年四月廿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64年5月25日)

【译文】

沅弟左右:

“部署事事落在他人之后”,既不必追悔,也没有必要埋怨他人,这些地方总应该守住“畏天知命”这四个字。攻克南京城,是本朝的大功勋,也是千古的大功名,全凭上天做主, 怎么能完全依靠人力呢?上天对于大功名,很吝啬很珍惜,一定在你经历了千磨百折、艰难困顿之后才赐予你。老子所说的“不敢为天下先”这句话,就是说不敢担天下第一等大功名的意思。弟前年刚围攻金陵,我多次写信大多是恐惧儆戒之辞,也深知大功名是不能强求的。

少荃自同治二年以来屡建奇功,肃清江苏全境。我辈兄弟名誉声望虽然降低了,还不致身败名裂,这就是家门的福分。让军旅疲惫困顿的时间已经很长久了,但朝廷并没有斥责之词,全局没有生变,这就是我们兄弟值得庆幸的事。我们只可以顺应天命,不可以怨天尤人。这是保养身体去除疾病的道理,也是坚持满盈保持平安的道理。切记,切记,不要因为熬煎而生病。

追求尽我们全力所能达到的目标

沅弟左右:

弟中怀抑郁,余所深知。究竟弟所成就者,业已卓然不朽。古人称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立德最难,而亦最空,故自周汉以后,罕见以德传者。立功如萧、曹、房、杜、郭、李、韩、岳,立言如马、班、韩、欧、李、杜、苏、黄,古今曾有几人?吾辈所可勉者,但求尽吾心力之所能及,而不必遽希千古万难攀跻之人。弟每取立言中之万难攀跻者,而将立功中之稍次者,一概抹杀。是孟子钩金與羽,食重礼轻之说也,乌乎可哉?不若就现有之功,而加之以读书养气,小心大度,以求德亦日进,言亦日醇。譬如筑室,弟之立功已有绝大基址,绝好结构,以后但加装修工夫,何必汲汲遑遑,茫若无主乎?

(同治三年八月初五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64年9月5日)

【译文】

沅弟左右:

你心里抑郁,我深深了解。说到底,你建立的业绩,已经是十分卓越而不朽。古人把立德、立功、立言看作三种不朽的事。这其中立德是最难的,也是最抽象的,所以自从周代、汉代以后,靠立德流芳百世的人很少见。以立功闻名的如萧何、曹参、房玄龄、杜加晦、郭子仪、李光弼、韩世忠、岳飞;以立言闻名或以诗文传世的像司马迁、班固、韩愈、欧阳修、李白、杜甫、苏轼、黄庭坚,古今以来曾有几人?我们这代人所能自勉的,只不过是追求尽我们全力所能达到的目标,而不必希望自己成为千古罕见难以攀登追赶的人。弟弟总是效法那些立学说或以诗文传世难以追赶超越的人,而将建功的名人中成就稍微低一点的都抹杀了,这就是《孟子·告子》所说的一只金钩不比一车羽毛重,食物比礼节更重要的说法。这怎么行呢?不如就凭借现有的功业为基础,再加上读书养气,遇事谨慎小心,气度宏大,来求得德行取得进步,学说思想也日益醇厚。就像修建房屋,弟弟的功业实在是已有了很大的基础,极好的结构,以后只是再加以装修就行。何必要急急忙忙,茫然好像没有了主意呢?

貌贵温恭,心贵谦下

澄弟、沅弟左右:

沅弟定于十七日接印,此时已履任数日矣。督抚本不易做,近则多事之秋,必须筹兵筹饷。筹兵、则恐以败挫而致谤;筹饷,则恐以搜括而致怨。二者皆易坏声名。而其物议沸腾,被人参劾者,每在于用人之不当。沅弟爱博而面软,向来用人失之于率,失之于冗。以后宜慎选贤员,以救率字之弊;少用数员,以救冗字之弊。位高而资浅,貌贵温恭,心贵谦下。天下之事理人才,为吾辈所不深知,不及料者多矣,切勿存一自是之见。用人不率冗,存心不自满,二者本末俱到,必可免于咎戾,不坠令名,至嘱至嘱,幸勿以为泛常之语而忽视之。

(同治五年三月廿六日与国潢国荃书 公元1866年5月10日)

【译文】

澄弟、沅弟左右:

沅甫弟定在十七日接受巡抚大印,这时已经上任几天了。总督巡抚本来就不容易做,近来又正是多事之秋,一定得招募士兵、筹集军饷。招募士兵,担心因为失败、挫折而受到诽谤;筹集军饷,担心由于搜刮钱财而招致怨恨。这两件事都容易败坏名声。而引起纷纷议论,被别人弹劾的,往往在于用人不当,沅弟爱护的人多,而又爱面子,从来在用人上都失之于草率,失之于杂多。今后要谨慎地选择贤德的人员,以此改掉轻率的毛病;少用一些人,用来救治多杂的毛病。官位高而资历浅,外貌以温和谦恭为贵,内心则以谦让下士为贵。天下的事理人才,是我辈所不能深知的,不清楚的事情还很多,所以就千万不要自以为是。用人不轻率、多杂,内心不自满,这两者本和末都顾及到了,一定能够免出过错和灾祸,不让名誉扫地。至嘱至嘱,千万不要认为这是普通的话语而忽视它。

第14章 做人篇(3)

三、只因傲之一字,百无一成

【题解】

本篇辑缀了曾国藩自咸丰八年三月至咸丰十一年二月写给九弟国荃、季弟国葆、四弟国潢的十二封信中涉及傲字的内容。

从时间上看,前三信写于曾国藩在家赋闲之际,后九信写于曾国藩重返军营之后。从《精神愈用愈出,智慧愈苦愈明》和《盈满之时,不待天平,当预先自平》两篇中,我们知道前者展示了曾国藩的激昂一面,后者则展示他的低调一面,而从时间上看恰是前者居家,后者返营,由激昂到低调的转换与自身的处境有很大关系。但是本篇则涵盖了居家与返营两个时间段,而主题却同为戒除骄傲。出现这样的反差其实并不难理解,是因为曾国藩骨子里是要内圣外王的,就是说他是崇尚事功的,一旦自己建立功业的权力被剥夺之后,他那份压抑不住的进取之心,转而变成激励九弟代替自己实现抱负的淳淳话语。因此,他的低调其实是以高昂为前提的,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叫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故此这里前后一致的力戒骄傲与前二篇并不矛盾。

应当说,关于傲字的危害,出于曾国藩在经历了大折辱后的深刻反省,他对弟弟说:我在军中多年,怎么会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呢?就是因为“傲”字,所以百无一成。而到了自己重返军营以后,从功业上可谓有成了,但是他对傲的警觉不但没有减损,相反倒更加提升了。前篇曾经说及,这是因曾国藩深谙易理,使他事业愈成功,声望愈隆盛,就愈是自我谦抑。故此,戒除骄傲是他后半生所极力倡导的思想。

在本篇中可见,他劝谏的对象一是弟弟,二是子侄。尽管四弟国潢和季弟国葆也未能例外,但用心最多的还是九弟国荃,以及六弟国华。对九弟,居家赋闲时,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九弟的身上,故此虽对他以激励为主,同样不忘了提醒力戒骄傲,等到他重返军营后,就更加严厉地羁勒九弟。对六弟国华则是因为他看出六弟才高气傲的性情,深以为忧。这不能不说曾国藩阅人之深、识人之明,后来曾国华不幸死于三河之役,这恐怕与他在性情上的傲不无关系。但是我们在下篇《享福太早,将来恐难到老》中看到对于六弟的死,曾国藩则主要归咎于兄弟不和所带来的戾气,而不和的祸首,曾国藩指向自己,这里面倒是彰显出曾国藩宽囿死者的襟怀以及自省求圣的情操。但我们必须看到曾国藩曾经竭力警醒六弟的良苦用心。至于劝谏子侄,则是从曾家的长盛不衰着眼的,他引用谚语:“富家子弟多骄,贵家子弟多傲”,不厌其烦地告诫弟弟们一定要教育好子侄,戒除骄气傲气,以免蹈袭覆辙。

高傲、多言是官场致祸之由

沅甫九弟左右:

古来言凶德致败者约有二端:曰长傲,曰多言。丹朱之不肖,曰傲,曰嚣讼,即多言也。历观名公、巨卿,多以此二端败家丧身。余生平颇病执拗,德之傲也;不甚多言,而笔下亦略近乎嚣讼。静中默省愆尤,我之处处获戾,其源不外此二者。

温弟性格略与我相似,而发言尤为尖刻。凡傲之凌物,不必定以言语加人,有以神气凌之者矣,有以面色凌之者矣。温弟之神气,稍有英发之姿,面色间有蛮狠之象,最易凌人。凡中心不可有所恃,心有所恃,则达于面貌。以门地言,我之物望大减,方且恐为子弟之累;以才识言,近今军中炼出人才颇多,弟等亦无过人之处,皆不可恃。只宜抑然自下,一味言忠信行笃敬,庶几可以遮护旧失,整顿新气,否则人皆厌薄之矣。沅弟持躬涉世,差为妥叶。温弟则谈笑讥讽,要强充老手,不免有旧习,不可不猛省,不可不痛改。余在军多年,岂无一节可取?只因傲之一字,百无一成,故谆谆教诸弟以为戒也。

(咸丰八年三月初六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4月19日)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自古以来都认为不好的品德致使失败,大概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高傲,另一方面是多言。帝尧的儿子丹朱不像他的父亲,一是高傲;二是喜欢争辩,就是多言。观察历史上有名的公卿大臣,大都因为这两点而家破人亡。我向来有很固执的毛病,这是道德方面的“傲”,平时不多说闲话,但是笔下却大体近乎多言。静下来反省,我之所以处处不顺,其根源不外乎这两方面。

温甫性格大致与我相似,但说出话来更为尖刻。大凡傲气凌人,不一定要用语言压人,有的以神气凌人,有的以表情凌人。温甫弟的神气,有些才华外露之貌,表情中带有蛮横之象,最容易凌人。大凡心中不能有所依赖,心中有依仗便会表现在脸面上。从家族来说,我的名望大减,还担心连累了子侄兄弟;从见识来说,近年来军中锻炼出不少人才,你们也没有什么超过人的地方,都不可依仗。只应抑然谦虚坚持讲求忠信、行为笃敬,这样才能够弥补过失,整顿风气。不这样的话,人们都会讨厌你、鄙薄你。沅弟那里处世谨慎,很是稳妥。温弟却是谈笑讥讽,总喜欢强充老手,就免不了有旧习气。不可不深深反省!不可不痛改!听说温弟时常随意嘲讽,应该立即改正。我在军中多年,怎么会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呢?就是因为“傲‘字,所以百无一成。因此我谆谆教导各位兄弟要引以为戒。

沅浦九弟左右:

温弟尚在吉安否?前胡二等赴吉,余信中未道及温弟事。两弟相晤时,日内必甚欢畅。温弟丰神较峻,与兄之伉直简儋虽微有不同,而其难于谐世,则殊途而同归,余常用为虑。大抵胸多抑郁,怨天尤人,不特不可以涉世,亦非所以养德,不特无以养德,亦非所以保身。中年以后,则肝肾交受其病,盖郁而不畅则伤木;心火上烁则伤水,余今日之目疾及夜不成寐,其由来不外乎此。故于两弟时时以平和二宇相勖,幸勿视为老生常谈,至要至嘱。

(咸丰八年三月卅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5月13日)

【译文】

沅浦九弟左右:

温弟还在吉安吗?上次胡二等人到吉安去,我的信里没有提到关于温弟的事。两弟相见时,一定会十分欢畅。溫弟丰神严峻,同我的刚直恬淡虽然稍有不同,但不善于处世,却是殊途同归。时常感到忧虑。大致上胸中忧郁,怨天尤人,不但不能处世,也不能修身养性,甚至于不能保护自身。中年以后,因为肝肾有病,只要忧郁心情不畅,则伤木;心火旺盛,则伤水。我现在害的眼病和夜里失眠的原因也就因为这事。所以对两位兄弟时常用平和二字告诫,请千万不要认为只是老生常谈。至要至嘱。

沅甫九弟左右:

高傲、多言二弊,历观前世卿大夫兴衰,及近日官场所以致祸福之由,未尝不视此二者为枢机,故愿与诸弟共相鉴诫。第能惩此二者,而不能勤奋以自立,则仍无以兴家而立业。故又在乎振刷精神,力求有恒,以改我之旧辙,而振家之丕基。弟在外数月,声望颇隆,总须始终如一,毋怠毋荒,庶几于弟为初旭之升,而于兄亦代为桑榆之补。至嘱至嘱。

次青奏赴浙江,令人阅之气王。以次青之坚忍,固宜有出头之一日,而咏公亦可谓天下之快人快事矣。

弟劝我与左季高通书问,此次暂未暇作,准于下次寄弟处转递。此亦兄高傲之一端,弟既有言,不敢遂非也。

(咸丰八年三月廿四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5月7日)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高傲、多言两大缺点,历观前世公卿大夫兴衰和最近官场中导致祸患的根由,没有不把它们当做关键原因的,因此愚兄愿与诸位贤弟相互鉴诫。但仅能用这两个方面为诫,却不能勤奋以图自立,则仍然没有办法兴家立业。因此我们要振奋精神,努力追求有恒心,以改变我的老路子而振兴我家基业。弟弟在外边带军几个月,声望非常高,应当始终如一,不可懈怠,不可荒废。弟弟好像旭日初升,而对我来说也可以代为晚年的弥补。至嘱至嘱。

次青上奏奔赴浙江,令人读了为之气壮,以次青的坚韧,总要有出头之日,而咏公所为也可以说是天下的大快人心之事。

弟弟劝我同左季高通信问候。现在暂时没有工夫写,打算于下次一定寄到弟弟那里,转递给左公。这或许也是我“傲”的一种表现吧。弟弟既然已经说了,不敢再错下去了。

沅弟左右:

弟军中诸将有骄气否?弟日内默省,傲气少平得几分否?天下古今之庸人,皆以一惰字致败;天下古今之才人,皆以一傲字致败。吾因军事而推之,凡事皆然,愿与诸弟交勉之。

此次徽贼窜浙,若浙中失守,则不能免于吴越之痛骂,然吾但从傲惰二字痛下工夫,不问人之骂与否也。

(咸丰十年九月廿三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60年11月5日)

【译文】

沅弟左右:

弟弟军中的将领们有没有骄气?弟弟你近来默默反省,傲气有没有减少几分?天下古今的平庸之辈,都因为一个“惰”字而导致失败;天下古今的有才之辈,都因一个“傲”字而导致失败。我把这个规律推广到军事中,做任何事都这样,愿与弟弟们共勉。

这次安徽的敌军流窜到浙江,假如浙中失守,免不了要受吴越人民的痛骂,但我只能努力在“傲、惰”二字痛下工夫,而不过问别人是否骂我。

你如果不骄傲,就什么都好了

沅弟、季弟左右:

恒营专人来,接弟各一信,并季所寄干鱼,喜慰之至。久不见此物,两弟各寄一次,从此山人足鱼矣。

沅弟以我切责之缄,痛自引咎,惧蹈危机,而思自进于谨言慎行之路,能如是,是弟终身载福之道,而吾家之幸也。季弟信亦平和温雅,远胜往年傲岸气象。

吾于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日进京散馆,十月二十八早侍祖父星冈公于阶前,请曰:“此次进京,求公教训。”星冈公曰:“尔的官是做不尽的,尔的才是好的,但不可傲。满招损,谦受益,尔若不傲,更好全了。”遗训不远,至今尚如耳提面命。今吾谨述此语告诫两弟,总以除傲字为第一义。唐虞之恶人,曰“丹朱傲”, 曰“象傲”;桀纣之无道,曰“强足以拒谏,辨足以饰非”, 曰“谓已有天命,谓敬不足行”,皆傲也。吾自八年六月再出,即力戒惰字,以儆无恒之弊,近来又力戒傲字。昨日徽州来败之前,次青心中不免有自是之见,既败之后,余益加猛省。大约军事之败,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巨室之败,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

余于初六日所发之折,十月初可奉谕旨。余若奉旨派出,十日即须成行。兄弟远别,未知相见何日?惟愿两弟戒此二字,并戒各后辈当守家规,则余心大慰耳。

兄国藩手草

(咸丰十年九月廿四日与国荃国葆书 公元1860年11月6日)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恒营派专人送来两弟各一封信,还有季弟寄来的干鱼,很是高兴。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了,两位弟弟各寄一次,从此我这山人可以有足够吃的鱼了。

沅弟因为我批评他的信,而痛加引咎自责,怕陷入危机,并想自己进取到谨言慎行的道路上,能这样做,定会使弟弟终生受益,也是我们家门的幸事。季弟的信也是平和温雅,比往年的傲慢之气好多了。

道光十九年十一月二日,我当时就要进京散馆供职,十月二十八日早上陪侍祖父星冈公站在庭院的台阶前,请求祖父的训示,我说道:“这次进京城,请您教训。”星冈公说:“你的官是做不到头的,你的才能是好的,但是不能骄傲。骄傲自满招来损害,谦虚谨慎得到好处。你如果不骄傲,就什么都好了。”祖父的遗训,时间还不很长,至今还像耳提面命一样。今天我谨慎地用这几句话来告诫两位弟弟,总要以戒除傲字为第一要务。唐虞时的恶人,有个叫丹朱的,傲慢;有个叫象的,也是傲慢;桀纣无道,说“能力强足以拒绝别人的劝谏,能言善辩,足以掩饰过错”,说“已拥有天命,敬则没必要实行”,这都是骄傲。我自从咸丰八年六月复出,就竭力戒除惰字以改变自己没有恒心的坏毛病,近来又竭力戒除傲字。徽州战役没有战败之前,次青心中不免有点自以为是,失败之后,我更加深入反省。大凡军事上的失败,不是骄傲就是懒惰造成的,二者必居其一;大家族的衰败,也是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

我在初六日所发的奏折,到十月初就可以接到皇上的谕旨。我如果奉旨出发,十日内就必须起程。兄弟远别,不知哪一天相会?但愿两位弟弟大力戒除这二字,并告诫后辈们应当遵守家规,这样我心里就得到很大的安慰了。

兄国藩手草

子弟不可学大户口吻,动不动笑人寒酸

澄侯四弟左右:

家中之事,望贤弟力为主持,切不可日趋于奢华。子弟不可学大家口吻,动辄笑人之鄙陋,笑人之寒村,日习于骄纵而不自知,至戒至嘱!

(咸丰十年四月廿四日与四弟国潢书 公元1860年6月13日)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家中的事情,望贤弟尽力主持,千万不要越来越奢华。子弟们不可以学名门大族的口气,动不动就耻笑人家鄙陋、寒酸、土气,越来越骄纵而没有自知之明,务必要听从嘱咐并切实戒除。

澄侯四弟左右:

弟于世事阅历渐深,而信中不免有一种骄气。天地间惟谦谨是载福之道,骄则满,满则倾矣。凡动口动笔,厌人之俗,嫌人之鄙,议人之短,发人之覆,皆骄也。无论所指未必果当,即使一一切当,已为天道所不许。吾家子弟,满腔骄傲之气,开口便道人短长,笑人鄙陋,均非好气象。贤弟欲戒子侄之骄,先须将自己好议人短,好发人覆之习气,痛改一番,然后令后辈事事警改。

欲去骄字,总以不轻非笑人为第一义;欲去惰字,总以不晏起为第一义。弟若能谨守星冈公之八字(考宝早扫,书蔬鱼猪),三不信(不信僧巫,不信医药,不信地仙),又谨记愚兄之去骄去惰,则家中子弟日趋于恭谨而不自觉矣。

(咸丰十一年正月初四日与四弟国潢书 公元1861年2月15日)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弟对于世事的阅历已经越来越深,而信中不免有一种骄傲的气势。天地之间只有谦虚谨慎才是得到幸福的方法,骄傲就会自满,自满了就要倾覆了。凡是说话写字,讨厌别人俗气、嫌弃别人鄙陋、议论别人缺点、揭发别人隐私,都是骄傲的表现。别说所指责的不一定都是恰当的,即使每样都确切稳当,也已经是天理所不允许的了。我们家的子弟都有骄傲的习气,开口就说别人的长短,笑话别人鄙薄浅陋,这些都不是好的表现。贤弟想要戒掉子侄的骄气,首先必须把自己喜欢议论别人的长短、爱揭发别人隐私的恶习痛改一番,然后才能令后辈事事注意警惕改正。

想要除去骄气,以不随便讥笑别人为第一要点;想要去掉懒惰的毛病,以不晚起为第一要点。弟如果能够谨慎遵守星冈公的八字(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和三不信(不信僧巫、不信医药、不信地仙),又能虚心地记住我说的戒掉骄傲去除懒惰的忠告,那么家中的子弟就会不知不觉地趋向于恭俭谨慎。

沅弟,季弟左右:

季弟赐纪泽途费太多,余给以二百金,实不为少。余在京十四年,从未得人二百金之赠,余亦未尝以此数赠人,虽由余交游太寡,艰难亦可概见。

余家后辈子弟,全未见过艰苦模样,眼孔大,口气大,呼奴喝婢,习惯自然,骄傲之气入于膏肓而不自觉,吾深以为虑。前函以傲字箴规两弟,两弟不深信,犹能自省自惕;若以傲字告诫子侄,则全然不解。盖自出世以来,只做过大,并未做过小,故一切茫然,不似两弟做过小,吃过苦也。

(咸丰十年十月初四日与国荃国葆书 公元1860年11月6日)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小弟给纪泽的路费太多了,我认为给二百两银子,就不少。我在京城十四年,从未得到别人二百两银子的馈赠,虽然这是由于我交往太少,但物力财力的艰难,由此也可见一斑。

我家后辈子弟,都没见过艰苦生活的情景,眼光高,口气大,使唤奴婢,习惯成自然,骄傲的习气已经深入到内心深处,却没有感觉到,我感到很忧虑。上次我写信以“傲”字告诫你们兄弟两个,你们虽然不是很相信,幸好你们还能反省警惕,而以“傲”字告诫子侄,他们却无动于衷。大概是他们自出生以来,只做过颐指气使的“娇儿”,从未做过低贱的事务,所以一切艰苦没有亲身体会,显得很茫然。不像两位弟弟做过低贱的事务,吃过一些苦。

澄侯四弟左右:

弟言家中子弟无不谦者,此却未然。余观弟近日心中即甚骄傲。凡畏人不敢妄议论者,谦谨者也;凡好讥评人短者,骄傲者也。弟于营中之人如季高、次青、作梅、树堂诸君子,弟皆有信来讥评其短,且有讥至两次三次者。营中与弟生疏之人,尚且讥评,则乡间之与弟熟识者,更鄙睨嘲斥可知矣。弟尚如此,则诸子侄之藐视一切,信口雌黄可知矣。

谚云:“富家子弟多骄,贵家子弟多傲。”非必锦衣玉食,动手打人,而后谓之骄傲也;但使志得意满,毫无畏忌,开口议人短长,即是极骄极傲耳。余正月初四信中言戒骄字,以不轻非笑人为第一义,戒惰字,以不晏起为第一义,望弟常常猛省,并戒子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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