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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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举立刻遭到宰相们的强烈抵制。唐依隋制,后宫的一品妃历来只有贵、淑、德、贤四名,如今为了一个武昭仪而特设一个宸妃之号,显然不合旧制,无据可依。侍中韩瑷与中书令来济以此为由,在朝会上与天子面折廷争,坚持认为“妃嫔有数,今别立号,不可”(《新唐书·则天武皇后传》),硬是把皇帝的旨意生生顶了回去。

谁都知道,韩瑷与来济之所以敢和天子针尖对麦芒地大干一场,无非是因为他们背后站着长孙无忌;而看上去已经彻底变成孤家寡人的王皇后,之所以还能牢牢占据皇后的宝座,也是因为她背后站着长孙无忌!

此时此刻,高宗李治强烈地意识到,如果不能利用这场后宫之战向长孙无忌的超级权威发出挑战,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和尊严,那他就只能永远充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天子!

永徽六年已经是李治君临天下的第七个年头。这一年,他已经二十八岁。

对此时的李治而言,如果连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实至名归的身份都办不到,如果连选择谁来当皇后的权力都没有,那他还算什么皇帝?如果不能通过这件事情让长孙无忌认识到他李治在政治上已经成熟,完全具备了独立掌控朝政的能力,那么李治还要继续夹着尾巴做人做到什么时候?

所以,李治决定向长孙无忌宣战,无论如何也要把武昭仪扶上皇后之位,无论如何也要夺回他的天子权威!

至此,这场后宫之战的熊熊战火终于从内宫蔓延到了外朝。表面上看,这是王皇后与武昭仪围绕着皇后之位展开的一场废立之争,而实际上,这是天子李治与长孙无忌(及其背后的宰相团)围绕帝国的最高权力进行的一场政治博弈。

永徽年间这场旷日持久、愈演愈烈的后宫之战进行到这里,其性质已经悄然蜕变,从女人们的战争演变成了男人们的战争;而且战争的规模也已经扩大升级,其后果不仅将决定这几个女人后半生的命运,并且将决定整个帝国未来的政治走向。

【向长孙集团宣战】

高宗李治准备向长孙无忌宣战,决心固然是很大,可当下的政治现实又不免让他有些心虚。因为满朝文武当中,除了一个司空李勣,几乎没有一个是他的亲信;反观长孙无忌,不但牢牢掌控着整个宰相团,而且通过房遗爱案大肆清除异己、杀戮立威,使得文武百官人人俯首帖耳、个个噤若寒蝉。

在双方实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高宗又如何打赢这场仗呢?

这不仅是天子李治的忧虑,同时也是昭仪武媚的忧虑。

他们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要战胜长孙无忌,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尽快在朝中打造一支自己的政治势力。

有需求就有供给。

这个简单的经济学规律不仅适用于经济领域,也同样适用于政治领域。

就在高宗李治因势单力薄而万分焦虑的时候,朝中已经有一批素怀野心的政客,敏锐地觉察出了天子的需求。他们是:中书舍人李义府、卫尉卿许敬宗、御史大夫崔义玄、中书舍人王德俭、大理丞袁公瑜等。

李义府,出身于寒门庶族,据说长相俊美,能写一手漂亮诗文。他于贞观中期登第入仕,不久就因刘洎、马周的推荐出任监察御史。也许是因为人和文章都太漂亮了,所以当时有人风传他和刘洎、马周搞同性恋,说他以“容貌为刘洎、马周所幸,由此得进”(《旧唐书·李义府传》)。

由于李义府才华横溢,而且外表温良谦恭,和人说话的时候必和颜悦色、面带微笑,所以很多人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以为他是一个厚道人。直到许多年后他当权得势,整起人来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人们才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物,因此给了他四个字的评语——“笑中有刀”,还赠给他一个外号——“李猫”。

这就是成语“笑里藏刀”的出处。李义府的这个性格特征跟后来玄宗时代的权相李林甫颇为神似。李林甫也是因为表面上总是笑语温存,可背地里却拼命给人捅刀子,所以人们给他的赠语是“口蜜腹剑”。李义府和李林甫,这一前一后的两个唐朝宰相,不仅名字的读音类似,所处的时代相近、职位相同、为人处世的性格类似,而且连他们给后世贡献的两个成语都如出一辙,以致经常被人张冠李戴、弄错出处,说起来也是一个有趣的现象。

贞观年间,刚刚出道的李义府由于担心家世贫寒,难以飞黄腾达,所以曾赋诗一首,自抒心志。此诗名为《咏乌》:“日里扬朝彩,琴中伴夜啼。上林如许树,不借一枝栖?”

太宗李世民听说后,当即表态:“吾将全树借汝,岂惟一枝!”(《隋唐嘉话》)

李义府受宠若惊,从此牢记太宗勉励,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攀上帝国政坛的最高枝,在上面纵览“全树”风光,俯瞰芸芸众生。

晋王李治被册立为太子后,李义府得到重用,进入东宫担任了太子舍人,加崇贤馆直学士,与当时同侍太子左右的来济“俱以文翰见知,时称来李”(《旧唐书·李义府传》)。

可李义府没有料到造化会如此弄人。李治当上皇帝后,他只是从太子舍人变成了中书舍人,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大步升迁。几年后,当初和李义府齐名的来济因为攀上长孙无忌这根高枝,很快就青云直上,位登宰辅,可李义府却一直原地踏步,始终在中书舍人这根老枝上不咸不淡地晃悠。

更让李义府感到悲哀的是,到了永徽六年,不知道他哪里得罪了长孙无忌,朝廷忽然下了一纸敕令,要把他贬到偏僻荒凉的壁州(今四川通江县)去当司马。太宗当年的勉励言犹在耳,可对如今的李义府来讲不啻于莫大的讽刺。连这赖以栖身的唯一一根枝丫都快断了,还奢谈什么“全树”呢?

李义府由于职务的便利,在贬谪令下达门下省之前便已获悉,于是惶惶不可终日,连忙问计于同僚王德俭。

王德俭是许敬宗的外甥,为人工于心计,且因脖子上长了一个肉瘤,因此被人称为“智囊”。智囊看着李义府一脸惶悚的表情,不禁拈须微笑,半晌才说:“皇上想立武昭仪为皇后,可一直犹豫不决,原因就是一帮宰相从中阻挠。李君若能襄助皇上和武昭仪达成这个心愿,必定可以转祸为福。”

李义府闻言,当即茅塞顿开,转忧为喜。当天,李义府顶替王德俭在中书省值夜班,然后向高宗呈上了一道奏章,请高宗废黜王皇后,改立武昭仪,以满足朝野上下的共同愿望云云。高宗阅后,顿时喜出望外,连夜召见李义府,和他进行了一番密谈,随后赏赐珍珠一斗,并让他留任原职。

武昭仪听说朝臣中终于有人站出来帮她说话了,更是喜上眉梢,随即暗中派人前去和李义府接触,自然又是一番优厚的赏赐,不久又让高宗把李义府破格提拔为中书侍郎。

在中书舍人的位置上呆了整整六年,李义府终于时来运转,迎来了仕途的春天。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义府、许敬宗、崔义玄、王德俭、袁公瑜等人迅速团结在了天子和武昭仪周围,一个个摩拳擦掌、斗志昂扬,随时准备与长孙无忌及其宰相团一决雌雄。许多年后,大周女皇武曌仍然念念不忘这批人当年的“翊赞之功”,特地下诏追赠了官爵,并给他们的儿子们一一赏赐了封邑。

眼见天子用最短的时间就纠集了一帮政治打手,并且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架势,长孙无忌、禇遂良等人意识到事态严重,连忙召集他们的人,秘密举行了一个碰头会,谈论当前的政治形势。在会上,长安令裴行俭一脸义愤,声称如果让武昭仪当上皇后,“国家之祸必由此始!”(《资治通鉴》卷一九九)

就是这句忧患之言,为裴行俭惹来了祸端。

因为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在武昭仪的掌控之中。

秘密会议刚一开完,一直在暗中侦察的大理丞袁公瑜就把会议详情一五一十地通报给了武昭仪的母亲杨氏。

武媚听到这个消息后,嘴角掠过了一抹冷笑。

几天后,裴行俭就被贬出了朝廷,并且一下就被踢到了帝国最辽远的西北边陲,担任西州(今新疆吐鲁番市东)都督府长史。

这一贬谪形同流放。如果换成一个意志不坚的人,也许只能在条件艰苦的大漠西域抑郁而终了,可裴行俭不是一般人,他非但没有怨天尤人,反而以巨大的热情和勇气投入了经略西域的事业中。此后十年间,裴行俭在西域边陲多有建树,终于在麟德二年(公元665年)被朝廷任命为安西大都护。在此任内,裴行俭统驭有方,政声卓著,使得“西域诸国多慕义归降”(《旧唐书·裴行俭传》)。

在多年的军旅生涯中,裴行俭先后提拔并重用了程务挺、王方翼、黑齿常之、郭待封、李多祚等一大批军事人才,这些人后来都成为英勇善战、独当一面的将领。此外,在裴行俭的培养下成长起来的刺史、将军还有数十人之多。而裴行俭本人,也当之无愧地成为初唐历史上最杰出的军事家和政治家之一。

裴行俭的被贬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意味着高宗和武昭仪已经向长孙集团发出了挑战。而就在贬谪裴行俭的几天后,也就是这一年的九月初一,高宗又忽然把许敬宗擢升为礼部尚书。众所周知,礼部主管朝廷的册封事宜,高宗让许敬宗担任礼部的一把手,其用意不言自明,就是冲着皇后废立去的,同时也等于是在向长孙集团示威。

说起来,这个许敬宗也是一个老资格的政客了。早在隋朝末年,他就与魏徵同在李密帐下任职;归唐后,许敬宗又以文才见重于李世民,成为朝野倾慕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在当时可谓是风光十足。可到了贞观年间,许敬宗却一直官运不畅——早年的同僚们都已纷纷拜相,甚至连许多年轻后进也已经身居高位,可他却几起几落、屡遭贬谪,始终进不了帝国的权力中枢。这始终是早年得志的许敬宗最大的一块心病。

高宗即位之初,许敬宗以东宫旧臣身份,一度升任礼部尚书,眼看距离宰相之位已经不远,可他时运不济,不久又因事被贬,外放为郑州刺史,到了永徽三年才又回朝担任卫尉卿。

而复拜礼部尚书的这一年,许敬宗已是一个六十四岁的花甲老人。

此时此刻,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依然死死盯着宰相之位。

许敬宗知道,自己实在是没有时间再蹉跎了。所以,他现在最迫切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豁出这条老命和长孙无忌死磕,然后不惜一切代价拥立武昭仪为皇后。

只有这样,他才能实现拜相的梦想,抵达仕途的巅峰!

【越演越烈的政君臣博弈】

永徽六年九月的一天,高宗李治在散朝之后,忽然点了几个宰相的名字,让他们到内殿,说有要事相商。

被点到名字的人是:长孙无忌、李勣、于志宁、禇遂良。

而其他三个宰相韩瑷、来济、崔敦礼则不在被召之列。

对于天子召见的目的,四个宰相都心知肚明——皇上要摊牌了。

进内殿面圣之前,他们在政事堂小聚了片刻,准备商量一个对策。

面对即将到来的这个重大事件,四个宰相表情各异。

长孙无忌眉头紧锁,始终一言不发。

李勣则是一会儿闭目养神,一会儿抬头望天。

于志宁表情暧昧,目光闪烁。

只剩下一个禇遂良带着忧愤不安的表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终于无奈地意识到——和天子死磕的光荣使命,已经责无旁贷地落到自己的肩上了!

他知道,在即将与天子展开的这场对决中,长孙无忌是己方的大佬、是主帅、是最后一张王牌,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上场的;而李勣呢,看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无疑是和天子一个鼻孔出气的;至于这个老滑头于志宁,从头到尾都在躲避他的目光,八成也是指望不上了。

禇遂良最后用一种慷慨赴义的口吻打破了沉默:“皇上今日之召,大半是为了皇后废立之事,皇上既然心意已决,触逆龙鳞只有死路一条。太尉是天子舅父,司空是开国功臣,所以你们不宜进谏,不能让皇上有杀元舅和功臣之名。只有遂良起于草茅,对帝国并无汗马功劳,而今又忝居宰辅之位、身受顾命之责,若今日不以死相争,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禇遂良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表面上好像是要同时保护长孙无忌和李勣,怕他们被皇帝怪罪,其实他保护长孙是真的,保护李勣则纯属扯淡!说白了,他无非是想堵住李勣的嘴,希望他不要开口罢了。

这几句话说得实在漂亮,所以他话音刚落,长孙无忌就立刻投来赞赏和鼓励的一瞥。

李勣一听,心中暗笑。好你个禇遂良,居然不让我说话?行,不说就不说!李勣马上站起来,借口身体不适,要先行告辞,然后拍拍屁股就径直出宫了。

李勣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天子这回是志在必得,长孙无忌这帮人想跟天子硬拼,最后只能是自取其咎。所以,与其跟他们撕破脸面,轻易暴露自己的立场,还不如表面上弃权,作隔岸观火之态,等到双方相持不下的关键时刻再投天子一票。

至此,四个宰相都选择了各自不同的博弈姿态——长孙无忌老谋深算,按兵不动;禇遂良摩拳擦掌,准备冲锋;李勣貌似弃权,实则保存实力;而于志宁则是立场模糊,态度暧昧。

李勣走后,长孙无忌、禇遂良、于志宁三人随即进入内殿。

看着他们姗姗来迟的身影,天子李治显得很不耐烦。他直直地盯着长孙无忌,开门见山地说:“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今欲立昭仪为后,何如?”

禇遂良趋前一步,挡住了天子直视长孙的目光,朗声答道:“皇后名家,先帝为陛下所娶。先帝临崩,执陛下手谓臣曰:‘朕佳儿佳妇,今以付卿。’此陛下所闻,言犹在耳。皇后未闻有过,岂可轻废?臣不敢曲从陛下,上违先帝之命!”(《资治通鉴》卷一九九)

在中国古代,男人想要把老婆休掉,必须要有圣贤规定、社会公认的七种理由,这七种理由称为“七出”或“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大戴礼记·本命》)也就是说,至少要具备这七条理由中的一条,才可以休妻。

高宗始终强调的废后理由,就是其中的第二条——无子。

诚然,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代社会,这个理由确实是很充分的。但是,“无子去”这个休妻理由在后来的实践中也有了附加条件,那就是:只有当女人过了五十岁而仍然无子,才可以被休掉。而此时的王皇后才二十几岁,谁敢说她一辈子都不能生育呢?

因此,禇遂良才会理直气壮地说“皇后未闻有过”。

可是,就算这个废后理由不成立,高宗应该也还有其他理由才对,比如此前炒得沸沸扬扬的杀婴案和厌胜案,王皇后不是都难逃干系吗?有这么好的废后理由,高宗为何只字不提呢?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证据不足。

也就是说,在这两起案件中,王皇后尽管都有嫌疑,却都不能坐实。换言之,高宗对这两起案件可能一直抱有疑问;或许在心里面,他并不能完全排除武昭仪陷害皇后的可能性。这样的疑虑很可能导致了他的心虚,所以他不敢公然用这两项罪名作为废后的理由。

高宗的理由被禇遂良轻而易举地推翻了,而禇遂良提出的两大理由,却又让高宗无力反驳。

一,说皇后系出名门。这确是事实,而且此言还有暗示武昭仪家世卑微的意思。

二,说皇后是太宗皇帝亲自选定的,不能轻废。这个理由当然更是冠冕堂皇。其言下之意就是——皇上您既然一向以仁孝著称,怎么能随意做出违背先帝意志的不孝之举呢?

面对禇遂良的强势反击,天子李治哑口无言。

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当天的对决以天子的失败告终。

长孙无忌和禇遂良对视一眼,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于志宁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庆幸这难挨的一天总算过去了。

可是,难挨的日子并没有过去。

天子睡了一宿,仿佛把昨天的理屈和尴尬忘得一干二净,第二天又把几个宰相叫到了内殿,还是那两个字——废后。

很显然,天子开始耍赖皮了。

他要跟长孙和禇遂良打疲劳战——反正我就是要废王立武,你们今天不答应,我明天再提,你们明天不答应,我后天再提,跟你们耗到底,看谁耗得过谁!

这一天,禇遂良照例打前锋。可是面对天子的死缠烂打,禇遂良明显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用一种面红耳赤的激愤神情对高宗说:“陛下一定要改立皇后,也请选择天下的名门望族,何必一定要娶武氏?武氏曾经侍奉先帝,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天下万民的耳目,又岂能轻易蒙蔽?千秋万代之后,世人将如何评价陛下?愿陛下三思!臣今日忤逆陛下,罪当万死!”

禇遂良慷慨陈词之后,似乎被自己的一腔忠义感动了,忽然退到殿前,放下手中的朝笏,解开头巾,然后一边用头撞击台阶,一边颤声高喊:“臣把朝笏还给陛下,乞求陛下让臣告老还乡!”

殷红的鲜血顺着禇遂良的额头汩汩而下。

那一刻,长孙无忌懵了。

形势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而且一下子脱离了他的掌控。

很显然,禇遂良的表现过火了。

当众揭穿天子的隐私,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又以辞职相要挟,更是恶化了本已剑拔弩张的事态。禇遂良这么做,不仅把他自己推上了万丈悬崖,而且把天子和长孙无忌全都逼到了绝地死角,让每个人都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完了,长孙无忌在心里发出一声悲凉的长叹,禇遂良这回彻底完了。没想到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

站在一旁的于志宁看着这令人震惊的一幕,顿时脸色煞白,细密的汗珠布满了他的额头和鼻尖。

而此时此刻,坐在御榻上的天子更是青筋暴起、怒目圆睁。

他涨红着脸似乎要说什么,可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禇遂良的话不仅让李治感到极度愤怒,而且让他无比难堪。

他万万没有料到,那层最让人羞于启齿的窗户纸,居然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禇遂良捅破了!

这一刻,高宗李治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天下人面前裸奔。

“武氏经事先帝,众所共知,天下耳目,岂可蔽也?!”(《资治通鉴》卷一九九)禇遂良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李治感觉自己的皮肤有一种被烧灼的刺痛感。

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禇遂良。

可他还是忍住了。

李治最后艰难地挥了挥手,用一种嘶哑的嗓音喝令左右把禇遂良拉出去。

“何不扑杀此獠?”

就在人们还没从这血溅丹墀的一幕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异常激愤的女人的声音,又猛然从珠帘后面飞了出来,像一根尖锐的金针同时刺进所有人的耳膜。

这是武昭仪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如此突兀而又如此狠戾,以致于在场众人无不悚然一惊。就连天子的脸上都充满了错愕。君臣议事,天子却让一个女人躲在珠帘后面偷听,而且这个女人还公然发出咆哮,扬言要诛杀大臣,这实在是令人既尴尬又震惊。

现场的气氛就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于志宁脸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正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最后,首席宰相长孙无忌发言了。

这个饱经沧桑的帝国大佬,用一种沉稳而淡定的表情冲着珠帘背后瞟了一眼,说:“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可加刑!”(《资治通鉴》卷一九九)

高宗君臣的第二次交锋,就在长孙无忌的这句话中草草收场。

一切看上去都和昨天没什么两样。

天子照例拂袖而去。

众人照例默然而退。

关于皇后废立的问题,照例是无果而终。

唯一不同的,就是内殿的台阶上赫然多出了几点血迹。

这几点血迹似乎是一个征兆,预示着在这场越演越烈的君臣博弈中,长孙集团开始要付出代价了。

那将是血的代价。

听说天子废后的态度极其强硬,而禇遂良在进谏的时候居然血染丹墀,侍中韩瑷再也坐不住了。几天后,韩瑷趁着上奏政事的间隙,突然又对废后一事进行劝谏,说到关键处,韩瑷禁不住涕泗横流。可是,就连禇遂良的鲜血都无法打动高宗了,韩瑷的泪水当然更是无济于事。李治根本听不进去,很不耐烦地把他打发了。

第二天,韩瑷又谏,再次作出一副悲不自胜的表情,李治大怒,喝令左右把他架了出去。

韩瑷碰了几次钉子,仍不死心,随后便又呈上一道奏疏,说如果天子不慎重考虑,将“为天下所笑”,“恐海内失望”,并用历史上著名的红颜祸水妲己、褒姒影射武昭仪,还说什么“使臣有以益国,菹醢之戮,臣之分也”(《资治通鉴》卷一九九)。意思是只要他的行为有益于国家,就算皇帝把他剁成肉酱,也是他分内应得的。然而李治却丝毫不为所动,看过奏疏就把它扔到了一边。

除了韩瑷,中书令来济也上疏力谏,李治照旧视而不见。

至此,七个宰相中有四个毅然决然地站在天子的对立面,而左仆射于志宁则一直噤若寒蝉,不敢表态,另一个宰相、时任中书令的崔敦礼也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动静,显然也是采取了明哲保身的立场,投了弃权票。

与此同时,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李勣意识到——长孙集团的火力已经耗尽,再也玩不出花样了,而天子在长孙集团的强力阻击下也已是焦头烂额。

这种时候,自然就该轮到他上场了。

这就叫后发制人!

于是李勣便入宫去觐见天子。

终于看见李勣露面了,李治的脸上露出了无比欣慰的笑容。他迫不及待地对李勣说:“朕想立武昭仪为后,可禇遂良却坚决反对。他既然是顾命大臣,莫非这件事只能照他的意思,就这么算了?”

李治之所以故意强调禇遂良顾命大臣的身份,无非是想提醒并暗示李勣——你也是托孤大臣,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你来发话,朕才有底气。

李勣显然听懂了皇帝的意思。他趋前一步,用一种举重若轻而又毋庸置疑的口吻对高宗说:“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资治通鉴》卷一九九)

李治笑了。

要的就是这句话!

这场旷日持久胜负难分的后位之争,终于在老臣李勣这句四两拨千斤的话中一锤定音。

随后,礼部尚书许敬宗数度前往太尉府,劝长孙无忌放弃立场。这无疑是许敬宗代表天子在对长孙无忌发出最后通牒。

可许敬宗的劝说还是遭到了长孙无忌的厉声驳斥。

许敬宗碰了一鼻子灰,转而在朝中到处放话,说:“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妇;况天子欲立一后,何豫诸人事而妄生异议乎?”(《资治通鉴》卷一九九)

一个庄稼汉多收了十斛麦子,尚且打算换掉老婆;何况天子打算另立皇后,跟别人有何相干,竟然妄加非议?

许敬宗这话虽然有点粗俗,但是话糙理不糙。尤其在武昭仪听来,许敬宗的“换妻”高论简直像歌声一样动听。为了让更多人听到这句话,武昭仪当即命左右亲信到处传播,一意要让它成为朝野上下众口一词的舆论。

九月的一个清晨,霜露浓重,一驾马车从长安的明德门辚辚而出,孤单地行驶在铺满落叶的官道上。

马车的方向是东南,目的地是千里之外的潭州(今湖南长沙市)。

车中的人双目微闭,神情疲惫,脸色就像道路两旁随风飘舞的落叶一样,显得枯黄而了无生气。

他就是禇遂良。

他现在的职务已经不再是朝廷的右仆射了,而是潭州都督。

深秋的阳光透过半掀的车帘照射进来,斑驳陆离地打在他的额头上。随着马车的晃动,他额前那道新添的疤痕看上去就像一条正在困境中挣扎的褐色蜈蚣。

【新皇后:武则天】

永徽六年十月十三日,唐高宗李治颁布了一道废黜王皇后和萧淑妃的诏书:“王皇后、萧淑妃谋行鸩毒,废为庶人,母及兄弟,并除名,流岭南。”(《资治通鉴》卷二百)

至此,这场旷日持久、震动中外(宫中和外廷)的后宫之战,终于以王、萧的全面失败而落下帷幕。

说王、萧二人“谋行鸩毒”,这实在是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味道。然而,形势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人去关心天子所言是否属实了,更没有人敢替这两个被天子抛弃的女人说话。满朝文武如今关心的只是——如何在急剧变化的形势中,迅速作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十月十九日,大唐帝国的文武百官联名上疏,请求让武昭仪正位中宫。

同日,高宗李治颁布了一道诏书,宣布册立武昭仪为皇后。

在这道历史上著名的《立武昭仪为皇后诏》中,李治冠冕堂皇地向天下人隆重推出了他的新皇后武媚,诏书称:〖武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待从,弗离朝夕。宫壸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全唐文》卷十一)〗这道诏书的大意是:武氏门第煊赫,功勋彪炳,出身高贵。过去因才德出众被选入宫中,美誉之声溢满宫闱,德行之光照耀掖庭。朕昔日为储君时,蒙受先帝慈恩,常得侍奉左右,朝夕不离。在内宫之中,始终检点自己的一言一行;身处嫔妃之间,从未与人耳目交接。先帝有感于此,每每赞赏称叹,遂将武氏赐给了朕,就像汉宣帝把王政君赐给太子一样。现在,可以立她为皇后。

很显然,诏书中这些肉麻辞藻和吹捧之词都是文臣们帮天子堆砌的,纯属政治上的空话套话,不值一哂,关键是“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这一句,明显是出自高宗的授意,否则没人敢这么编排。

不过很多人都知道,所谓“遂以武氏赐朕”只不过是李治对天下人撒的一个弥天大谎。他试图以此淡化武媚曾经是先帝侍妾的尴尬事实——只要把武媚说成是先帝所赐,那么她的身份就不再是李治的庶母,而是名正言顺的妻妾了,立武媚为皇后的合法性依据也就有了。

然而,这个美丽的谎言实在是编得有些牵强,它固然是把李治和武媚的关系洗白了,可同时却把太宗李世民的脸给抹黑了——很难想象天底下会有这样的皇帝和父亲,居然不惜违背礼教人伦,把自己的女人(而且是已经临幸过的)主动送给儿子当老婆!

不过太宗皇帝既然已经作古,死无对证,这件事就成了一桩无头公案,既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只要高宗能把谎扯得理直气壮、扯得正气凛然、扯得脸不变色心不跳、扯得连自己都相信是真的,那又有谁敢公然指责呢?

再说了,有了禇遂良被贬的前车之鉴,百官们谁愿意步他后尘?他们当然乐得与高宗皇帝一起圆谎,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和胜利的果实,一起为武昭仪的苦尽甘来拊掌相庆,一起为她的正位中宫举手欢呼。

永徽六年这场后宫之战的结果,传统史家往往把它归功于(或者归罪于)武曌的个人因素。在传统的解读之下,武曌纯粹是因为施展了狐媚之术迷惑高宗,并且处心积虑陷害皇后,不遗余力拉拢朝臣,最终才得以正位中宫。而高宗李治则被普遍描述成一个毫无主见、纯粹被武曌利用的昏庸皇帝。

事实上,这未免高看了当时的武曌,也未免低估了当时的李治。

解读历史都难以避免事后诸葛亮。人们往往是因为武曌日后缔造了一个女主登基、牝鸡司晨的历史事实,并且因为李治的确对日后阴盛阳衰的政治局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才会以此倒推,从一开始就把武曌视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家和阴谋家,也才会把李治始终看成是一个懦弱的丈夫和无能的皇帝。

可实际上,这是一种错误的目光,因为它把动态的历史静态化了,也把复杂多变的人简单化和脸谱化了。

武曌固然是一个自信、坚忍、工于心计、不甘被命运摆布的人,但是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或者说在不同的时势和情境当中,她的生命能量必然要受到不同程度的制约,尤其是在正位中宫之前,无论她有多大的野心和阴谋,其力量和手段也终归是有限的,所以,不能认为她当时就已经把李治玩弄于股掌之中。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个逐渐成长、逐渐成熟的过程,武曌当然也不例外。从深宫中的武才人,到感业寺里的女尼,再到二度入宫的武昭仪,她强势的人格特征是一点一滴养成的,她巨大的生命潜能也是一步一步开发的。对于当时的武曌来说,未来如同一条迷雾中的河流,谁也不知道前面是暗礁、激流,还是深不可测的漩涡,所以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着石头过河,绝不可能以一种未来女皇的姿态无所顾忌地往前冲!

武曌如此,李治亦然。

永徽初年,李治是一个踌躇满志的年轻帝王,他渴望像父亲太宗那样建功立业,也渴望走出父亲的阴影,缔造属于自己的时代,然而元舅长孙无忌却把他视为永远长不大的幼主,不仅架空了李治的君权,而且以他的巨大权威牢牢束缚着李治。

长孙无忌的身份是绝无仅有的——天子舅父、开国功臣、顾命大臣、首席宰相,这些特殊身份就像一道道璀璨夺目的光环在他身上交织闪耀,令朝野上下的所有人都不敢直目而视。可想而知的是,长孙无忌身上有多少重光环,李治头上就会有多少重紧箍咒。所以,血气方刚的天子李治必然会有突围的欲望和冲动,而武曌与王皇后的后宫之战,无疑给李治压抑已久的欲望和冲动提供了一个释放的机会。

因此,在废立皇后这件事上,与其说李治是一个被炽热的爱情烧坏了头脑的男人,是一个纯粹被武媚利用和支配的昏懦之君,还不如说他是在借机消解长孙无忌的权威,并且在此过程中扶植自己的亲信,进而巩固岌岌可危的皇权。

武媚固然是利用了李治对她的爱夺取了皇后之位,可李治又何尝不是以爱情的名义,夺回了一度旁落的天子之权?

说白了,谁也不比谁傻多少。

说白了,在永徽年间这场争位夺权的大战中,李治和武媚不仅是一对被火热爱情吸引到一起的恩爱夫妻,更是一对被相同利益捆绑到一起的政治拍档!

后宫大战尘埃落定之后,满朝文武全都义无反顾地站到了高宗李治和皇后武媚一边,只剩下长孙无忌、韩瑷、来济三个宰相终日愁眉不展,忧惧难安。

似乎是为了进一步刺激他们脆弱的神经,皇后武媚又故意在天子下诏的第三天,上了一道奏疏,说:“陛下前些时候打算立臣妾为宸妃,韩瑷和来济为此事与陛下面折廷争,如此行为实属难能可贵,诚可谓深情为国!臣妾乞求对他们加以褒赏。”

这道奏疏就像是一个无比辛辣的嘲讽,又不啻于打了这两个大佬一记响亮的耳光。

李治看到奏疏,忍不住乐了,赶紧拿给韩瑷和来济看。

看着这两个宰相难堪而窘迫的表情,李治的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报复的快意。

两个宰相实在受不了这等羞辱,过后便频频向高宗提出辞职,可李治自始至终就是两个字——不许。

现在知道引火烧身了,想抽身而退了?

没门!

当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犯颜死谏的劲头哪里去了?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永徽六年(公元655年)十一月初一,长安城仿佛迎来了一个盛大的节日。

这一天,太极宫隆重举行了新皇后武媚的册封大典。忙碌的礼官和辛勤的宫人们从十天前就开始精心筹备这场盛典,他们不仅竭尽全力让太极宫的每个角落都变得焕然一新、流光溢彩,而且还从各地采集了数十万朵金黄色的龙爪寒菊,把这座森严肃穆的皇宫装点得妩媚多姿、富丽堂皇。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蓦然照破东方天际的斑斓云霭,把温暖的光芒洒向冬日的长安,太极宫中早已是万众云集、旌旗飘扬。朝中的文武百官、外廷与内宫的诰命夫人以及在京的四夷酋长和各国使节,从天色微明的时候起就已经守候在皇宫的肃义门下,用一种毕恭毕敬的神态和望眼欲穿的目光,等待着朝见大唐帝国的新皇后武媚。

此刻,皇后的銮驾和仪仗正浩浩荡荡地从内殿走向肃义门。伫立在道路两侧的后宫嫔妃们,纷纷带着一半欣羡一半嫉妒的表情向新皇后行注目礼。她们看见华盖下的皇后武媚头戴凤冠、身着霞帔,脸上始终荡漾着一个雍容而华美的微笑。

当盛妆华服的皇后武媚终于出现在肃义门巍峨雄伟的城楼上时,整座太极宫霎时钟鼓齐鸣,等待已久的人们怀着无限神往的心情纷纷把目光投向城楼。那天有风从终南山的方向吹来,人们看见皇后武媚的衣袂和裙裾在风中款款拂动,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彩翼鸟。

许多初次目睹皇后仪容的官员和藩使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惊叹。让他们感到讶异的是,这个新皇后的容貌虽然谈不上什么沉鱼落雁、羞花闭月,但是她的气质、风韵和神采却分明让人有一种超凡出尘、绝世惊艳之感,尤其是她身上自然散发出的那种摄人心魄的女性魅力,更是绝大多数妇人所没有的。

在响彻云霄的钟鼓之声中,司空李勣和左仆射于志宁代表朝廷向武媚奉上了皇后玺绶。这一刻,武媚的眼前忽然闪现出十七年前那个大雪飘飞的冬日。她看见那个十四岁的女孩被一驾马车接进了皇宫,女孩的脸上一半矜持遮掩着一半忧伤,她听见女孩说——见天子庸知非福?

这一刻,武媚耳旁又响起了感业寺的晨钟暮鼓。她看见那个青丝落尽、素面朝天的女尼独自一人从感业寺凄冷的庭院中走过,宽大的缁衣被大风鼓起,看上去就像一只孤单的飞鸟;每当夜阑人静的时候,彻夜无眠的女尼总是铺开一纸素笺,任汹涌的泪水与凄凉的笔墨一齐落下,一遍遍倾诉着绵绵不绝的爱断情伤…

这一刻,十七载的悲喜光阴恍如变幻的流云一样在武媚记忆的天空中飘浮,而永徽六年的真实阳光已经不可阻挡地刺破云层,映红了皇后武媚灿若桃花的脸庞,还有她头上那顶金光闪闪的凤冠。天子李治微笑着携起皇后的手,一起向匍匐在他们脚下的万千臣民挥舞致意,人群立刻报以潮涌般的欢呼和祝福。

想当年,十四岁的才人武媚只是一株含苞待放的青涩花蕊,被随意栽植在掖庭宫的某个角落里寂寞成长;而今天,三十二岁的皇后武媚已经以一种母仪天下的姿态伫立在肃义门上,接受万众的顶礼膜拜。

这一天的册封大典给很多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尤其是那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凤冠,就像是一朵娇艳而丰满的金黄牡丹,灼灼盛开在帝国的宫阙之巅,注定会让许多大唐臣民终身难忘。

第七章 走向权力的巅峰

【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做绝!】

武媚正位中宫后,被废为庶人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就坠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悲惨境地。

她们被囚禁在暗无天日、蛛网盘结的冷宫别院中,与她们日夜相伴的,只有横行无阻的跳蚤、蟑螂和老鼠。宫人们起初还会听见她们凄厉的哭喊和疯狂的叫骂,可是没过多久,漆黑潮湿的别院中就逐渐没了声息。

忽然有那么一天,天子李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王皇后和萧淑妃。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尽管李治早已对她们爱断情绝,可还是无法彻底割舍对她们的想念。

李治决定去看一看她们。

然而李治绝对不会想到,就是这次带有恋旧色彩的探访,最后居然把王、萧二人一下子推进了死亡的深渊。

那天高宗李治悄悄来到别院,看见囚禁王皇后和萧淑妃的宫室门窗紧闭,都从外面钉死了,只在墙上凿了一个小洞,用来递送食物。李治一看之下,顿时悲伤不已,禁不住高声呼喊:“皇后、淑妃,你们都还好吗?你们在哪里?”

天子的这声呼喊犹如漫漫黑暗中的一簇亮光,瞬间照亮了王皇后和萧淑妃早已绝望的内心,她们挣扎着扑到门后,声泪俱下地说:“臣妾已经沦为罪人宫婢,怎敢还有尊称!”

李治闻言,也忍不住潸然泪下。王、萧二人稍停片刻,又说:“陛下如果还念及过去的情分,能够让妾身等起死回生、重见天日,乞求陛下将这座别院命名为‘回心院’。”

李治频频点头,说:“会的,朕会马上处理的。”

然而,李治此行并没有逃过武媚的眼睛。

当李治前脚刚刚回宫,有人后脚就向皇后作了禀报。听到宫中眼线的密报时,武媚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回心院?

武媚在心里发出冷笑,还想起死回生、重见天日?真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看来,对付这两只并未真正驯服的“狮子骢”,武媚有必要施展她的驯马三招了。她已经用“铁鞭”把她们逐出了后宫,打入了黑牢;现在,她要亮出她的“铁锤”,让她们生不如死;最后,她要亮出她的“匕首”,把她们置于死地!

所以,还没等高宗李治把回心院的牌匾送到别院,皇后武媚派遣的使者就到了王皇后和萧淑妃的面前。他们严格按照皇后的吩咐,先是将王氏和萧氏捆起来各自杖打一百,接着又残忍地砍掉她们的手足,最后居然匪夷所思地把她们投进了酒瓮里。

用武媚的话说,这叫“令二妪骨醉!”(《资治通鉴》卷二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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