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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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腾格斯扛在肩上的七里挣扎着抬起头,她看到建文对着被困在巨像内的老僧们伸出了双手。

“不要啊!”七里用尽全力大喊,建文却如同没有听到,双手继续缓缓伸向老僧们。

听到这声喊的郑提督,略一走神,被海王的触须重重拍在右腿上,腿竟一时麻痹了。他强忍着疼痛,挥剑砍下拍向自己的触须。

建文的手只是与一名老僧接触,便只觉得全身如同过电,先是酥麻,然后是传遍全身的疼痛,这疼痛远超过为贪狼治伤时的痛苦。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建文反复默念着这句话,索性全身贴在了老僧们中间,几十只手将他牢牢抱住。几十只手变成几十把钢刀刺遍他全身,九千九百九十九名老僧精神的痛苦源源不断传给处于最下方的老僧,传入建文体内。

每位老僧生前所受的痛苦,以及几百年来被施加的妖术都被输进建文的头脑中,九千九百九十九张扭曲的面孔一张张被呈现在他眼前。他闭上眼,感受着这痛苦。

老僧们痛苦的面容渐渐舒展,化作了平静安详。但建文渐渐麻木了,过度的疼痛令他失去了肉体的感知,自己的灵魂也在与那具肉身躯壳分离,连接两者的似乎只剩下七里、铜雀、还有哈罗德和腾格斯细若游丝的呼喊。

忽然,建文的脑海中响起九千九百九十九名老僧们整齐划一的诵经声,他感到胸口发烫,有什么力量在源源不断将散布他全身的痛苦吸走。

“那是什么力量?”建文闭上眼,他感受到了那力量的源头,是一粒小小的砂砾,藏在他胸中海藏珠里的小小砂砾。佛经上说,构成世界的是一座须弥山,周围有四大洲,四大洋,日月,为一个小世界,一千个这样的世界为一个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为一个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为一个大千世界,而这些都可以被一粒沙装载。

这即是所谓一沙一世界。

“唉——”

痛苦悲鸣之声渐渐平息,随着一声如释重负的长叹,构成弥勒巨像的老僧们的身体化作飞灰,从头到脚坍塌,飘飘扬扬像是下了场雪,他们的肉身终于被超度,得到安歇。

建文全身的痛苦最终都被海藏珠吸收殆尽,望着化作飞灰的佛像,恍如隔世。他伸手摸向胸部,嵌有砂砾的小小海藏珠自动滚到了他的手上,只见小小砂砾并未有什么异常,但是一团金光环绕着砂砾在旋转,或许这正是高僧们的灵魂所凝结成的。

建文望向缠斗中的海王和郑提督。

“海王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躯壳,它们的痛苦又何尝为人所知?”想到构成海王的是两个生物上万年来相互纠缠的戾气,建文不禁又觉得悲从中来。

海藏珠似乎听懂了建文的心声,包裹着砂砾的金光爆发似的朝着四面八方飞散,将压在佛岛上的沉沉黑幕顶开。黑幕被这金光一冲,顿时化作乌有,被洗成白茫茫的空间,接着白茫茫的空间也被洗去,芳草鲜花从地下长出铺满地面,白雾消散,现出远方的蓝天碧海。

正在扑向郑提督的海王被这金光一照,恐怖的躯体竟也随风而化,一直化到只剩一具乌贼骨和一具鲸骨紧紧缠绕。疯长的藤蔓和青苔立即爬满了这两具尸骨,似乎它们早在一万年前就在此安静死去。

金色的抹香鲸之神和银色的霸王乌贼之神的灵魂从骨架之中冉冉升起,它们朝着建文颔首,似乎在感谢他超度自己脱离万年的痛苦。抹香鲸之神忽然从空中跳下来,绕着建文转了两圈,朝着山下破败不堪的青龙船扑去。它绕着青龙船转了两圈,船身所有被破坏的地方都变得完好如初,金色的鲸鱼猛地朝着船帆上一扑便不见了,船帆上多了幅昂首飞跃的抹香鲸的画像。

郑提督目睹了奇迹的发生,他将双剑插在地上,紧闭了双眼。

忽然,他感到一只手搭在自己受伤的右腿上,腿上的痛苦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知道这是建文在为自己疗伤,这伤痛必定都转到了建文身上,可当他睁开眼,却见建文神色如常,并无半点痛苦的神情。郑提督蹲下身子褪起建文的裤腿,只见他小腿上并没有出现转移的伤痕。

“你不想杀我为父皇报仇吗?”郑提督问建文。

建文摇摇头,说道:“破军让我放下仇恨,那只会令我变成海王那样的怪物。”

郑提督双膝跪倒,建文也赶紧跪了下来。突然,建文感到后脑一痛,抱着脑袋回头看去,只见七里正站在自己身后,扬着右手。她本有千百句话要讲,只是如今却讲不出了,见建文被打疼,又觉得心疼起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建文,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

惊魂甫定的腾格斯和哈罗德看着这一切还回不过神来,铜雀从地上捡起传国玉玺,又从灰烬里捡出黄金角插回玉玺里,若有所思。姗姗来迟的王参将和沈缇骑出现在石台阶的下方,铜雀看到他们两人,赶紧将玉玺藏到身后。

“好了好了!”建文被七里抱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让她松开,七里却越搂越紧,搞得一旁的小鲛女满脸不爽。

“对了,郑提督,你说过要办完一件事才来找我受死,你要办的究竟是什么事?”

郑提督没有回答建文的话,他将捆在身上的包裹解下来,层层打开,里面是个毫无半点纹饰的红木匣子。

“这里是先帝骨灰,我想着先帝心心念念要来佛岛,就想着将他的骨灰埋葬在这佛岛,再去找你受死。”郑提督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悲伤,他抚摸着骨灰盒,心中无限的惆怅之情。他淡淡地对建文说:“你父皇鬼迷心窍,竟然想要生你出来做长生不老药的药引子,你恨他吗?”

建文也伸手抚摸着骨灰盒,他想起了父皇厚厚的、带有温度的手掌,那感觉会是装出来的?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他也说不清。或者父皇开始生下自己的目的的确是要用作药引子,只是日久天长,竟也有了些许情感。

“不知道,他毕竟生了我。”

建文目光略一上扬,看到郑提督手上缠绕着什么东西,他轻轻抓住对方的手腕,只见那东西正是自己送给郑提督的天后宫平安符,后来在破军的座船上被自己扔进大海。

“在大海里寻找一枚小小的平安符和捞针并无多大区别。”

郑提督看似随意的口气,引得建文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从眼角流了出来。

两只蝴蝶呼扇着翅膀翩翩从山顶飞下来,飞到郑提督和建文身旁,停落在仰着头似乎正在望着山顶的这对儿或亦师亦友、或彼此结仇的人身上。

“哞————”

青龙船发出一阵低沉悠扬的鸣叫,在佛岛周围平静的深蓝色海面上飘荡,久久不息。

???《四海鲸骑》第一部 完?

【后记】临海望风

建文念完一个故事才要翻页,听到旁边七里的喘息声变得平稳缓慢,他回头一看,只见七里靠着自己的肩膀早已进入梦乡。建文合上《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将膝盖上的两只猫轰开,将七里的身体放平在床上,又将被子给她盖好。

两只被轰到地上的猫拱起身子,想要蹿上七里的床,建文忙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它们不要闹,两只猫果然很听话地开始绕着建文打转。

建文吹灭桌子上的蜡烛才要出门离开,却发现七杀的身影在窗外晃动,今夜月儿正圆,七杀的轮廓形成了美丽的剪影。建文忽然想起汉武帝那位倾国倾城却又不幸红颜薄命的李夫人的故事:李夫人死后汉武帝终日茶饭不思,亏得李夫人的哥哥李延年用剪影做出李夫人的侧影像,在月圆之夜置于纱帐后。汉武帝看到李夫人惟妙惟肖的侧影,哭得稀里哗啦,倒也能聊以自慰。

建文不知道李延年所做的李夫人剪影是什么样子,至少不会比当下七杀的侧影更美。

他又欣赏了半晌,这才轻手轻脚去开门。门开的瞬间,建文先被吓一跳,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七杀,却是小鲛女凶狠的眼神。小鲛女原本就对大明太子的建文没有好眼色,虽说大家也算在佛岛共过患难,但毕竟是建文的皇父杀光她家人,这个槛儿总是过不去,更何况她一心喜欢的七里和建文那么亲近,有嫉妒之情也是自然。

建文赶紧避开小鲛女的眼神,去向站在旁边的七杀行礼。两只猫愉快地从门内蹦跳出来,一溜烟的没了影子,七杀怀里也抱着只黑色的暹罗猫,手指还在不断轻抚着它后背上的毛,暹罗猫安静地趴在她怀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愉悦声音。

小郎君将破军死去的消息告诉七杀,据说七杀当时什么也没说,更没有流泪。很快她派来二十条大船,接走了破军所有的猫,小郎君只留下破军最后救下的那只白凤,他说这是破军用命换来的猫,想要留个纪念。

几万只猫在阿夏号生活下来,精打细算的七杀在它们身上花起钱毫不吝啬,猫们在阿夏号到处窜,对生意影响不小,不过七杀似乎也不在意。建文想,七杀一定是把对破军的思念都寄托在了他的猫身上。

“我收到三封飞鸽传书,都是你的信,拿去看吧。”

说罢,七杀示意小鲛女把信给建文,小鲛女不情愿地摸出来交给他。建文正要离去,七杀忽然叫住他,建文回过头,只见七杀轻咬着嘴唇,目光轻飘飘地游移了一下,说道:“明日起来了,再给我讲讲你在蓬莱的事如何?”

建文知道,七杀是想听他讲破军的故事,这三个月来,他给七杀讲过好几次,七杀好似总也听不腻,只要有时间都要叫他来讲。建文微笑着“嗯”了一声,这才离去。

“听说七里姐过几天要去琉球国,她说在那边还有几个远亲,这小子好像也说要远航。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换做是我,怎么也不会和七里姐分开吧?”

背后传来小鲛女对七杀的轻声抱怨。确实,建文想要去历险,经过佛岛的洗礼,他如今对皇位和复仇都已没有兴趣,唯独破军生前对他讲的冒险理想让他心驰神往。

“我要完成破军的理想,去探索四海。”建文暗下决心,是以他拒绝了七里一起去琉球国的邀请,打算自己出去历练一年,只要有青龙船在,自己就算一个人也没有关系。他抽空还想看看小郎君是不是像破军一般有着统御南洋的器量,对方正在进行的这场统一战争,或者会改变半个世界,这也是他所关心的。

建文回到自己房间,取出火石火镰点着蜡烛,取出三封信来观看。

第一封信是来自沈缇骑的,前面一堆不疼不痒的恭维话,建文直接跳过没看,后面才是正文。

沈缇骑先讲了郑提督的近况。郑提督将先帝的骨灰埋在了佛岛上,他说自己以臣弑君本已是死罪,破军的死也与自己关系重大,加上又害死不少大明军将士,良心备受煎熬。他决定留在岛上,王参将本要陪郑提督留在岛上,郑提督让他带着自己的印信和王命旗牌回大明向皇帝复命,大明水师的暂时控制权也交给王参将。从此,郑提督卸去一切官职,荣华富贵皆为过往之事,他的残生将在佛岛度过,每日诵经礼佛为亡者超度。

沈缇骑又提到了胡大人。这位胡大人一直躲在幕后,如今政治上的劲敌郑提督退隐,沈缇骑又向他汇报说建文已被日本人杀害,连人带玉玺都沉到海底,他自然也就不再追查消息真伪,拿着沈缇骑上交的传国玉玺金角回京城报功去了。锦衣卫的一干大小人等都死在蓬莱,沈缇骑借着传递消息的功劳深受胡大人赏识,连升几级,如今做到千户,连他的跟班小弟也鸡犬升天,做到总旗。

信件末尾处,沈缇骑千叮咛万嘱咐,要建文务必阅后将信件烧毁,莫要留下证据。

“没想到这番乱事后,真正升官发财又得利的倒是沈缇骑了,好在他倒也不是奸恶之徒。”想到沈缇骑一会儿要抓自己领功,一会又要来奉承自己,建文苦笑不已,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大明朝廷的染缸里游刃有余。为了不给沈缇骑——不对,现在叫沈千户——找麻烦,建文遵他的意将信在蜡烛上烧了。

建文打开第二封信,这封是铜雀写来的。

载送铜雀回骑鲸商团总部的是贪狼,他的摩伽罗号也参与了将猫从蓬莱运到阿夏号的工作,事后铜雀也就顺便搭乘了。贪狼运猫纯是为了巴结七杀。破军的死,最开心的除了已然先期死掉的幕府将军,就是这位贪狼了。他知道七杀和破军两情相悦,如今破军总算死了,他自觉有机可乘,自然乐得帮死人忙。

七杀原本还想向铜雀追讨之前的债务,铜雀掏出算盘扒拉几下,告诉七杀这次他帮助破军打败明军花了一百万两银子,连本带利足足一百二十万两。七杀只好拿出借条当他的面撕了,就算抵了破军债务。

建文情知铜雀这次资助自己寻找佛岛,结果不但没能赚钱,反而折了不少本钱,这场投资算是失败,便将传国玉玺交给他算是抵押品。铜雀倒也坦然接受,他说自己开始时当真是想拿建文做奇货买卖,以为能大发笔横财。然而经历许多事后,他反倒觉得人生能如此活一番,钱不钱的已然不在话下,钱以后还可以再赚。

铜雀乘坐摩伽罗号离开时,腾格斯哭着喊着也跟上来要一起走,阿夏号的罗刹女战士亚历山大带了几个人在后面追他。贪狼早就看上腾格斯,于是趁火打劫让他签了张为期一年的卖身契,要他在船上为自己卖一年命,要不就轰他下船。腾格斯哭丧着脸盖了十个手指印,就在摩伽罗号上做了学徒,铜雀离船回到骑鲸商团总部时,腾格斯正跪在船上擦洗甲板。

骑鲸商团的十二元老会果然要对铜雀发起弹劾。在商团里什么为非作歹的事都可以原谅,只要你能赚到钱,唯一不能被接受的就是赔本。这回铜雀花了几百万两银子,结果一分钱也没赚回来,传说中的佛岛珍宝也没见到——后来建文才知道,武则天所谓输送到佛岛上的奇珍异宝,指的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位高僧,佛门称佛法僧为三宝,这帮老和尚自然是奇珍中的奇珍了——十二个小个子老头围着桌子吵吵嚷嚷谴责铜雀,铜雀待他们讲完,才将建文抵押给他的传国玉玺双手捧出来,端端正正放在了桌子中间。

铜雀说,那十二个老头当时就吓傻了,两个岁数最大的还现场发了病,剩下人一致通过,铜雀可以继续连任会长。

建文看完铜雀的信,忍不住莞尔笑出来,腾格斯跟着自己确实学不到操船之术。贪狼虽说秉性残暴,对腾格斯倒是喜爱有加,又是航海的高手,腾格斯能跟着他一年,必定益处良多。至于铜雀,自己和他说好了传国玉玺只是暂时放在他那里,等自己以后有钱还要赎回。自己那位燕王叔叔没有玉玺,在京师的皇座上想必坐得也不安稳,若他真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自己倒乐于将玉玺还给他。

他又拆开第三封信,这是哈罗德写来的,看完信件,建文面上的笑意消失了。

哈罗德跟着他们回到阿夏号就遇到了表哥佛郎机的阿方索公爵派来寻找他的使者,那人说阿方索公爵率领一支冒险船队要寻找打通世界的新航路,希望哈罗德能加入成为他的副手。建文等人听了使者讲述才知道,这位其貌不扬的哈罗德竟然是佛郎机国王位的第一百二十四顺位继承人,说来也是个贵族出身。只是这顺位实在太靠后,如果不是再来场黑死病、大地震什么的,王位猴年马月也轮不到他。

哈罗德听说新航路船队终于建成,兴奋得手舞足蹈,他说作为博物学家,最大的荣耀莫过于亲眼看着创造历史。听说阿方索船队已从非洲最南端向东出发,哈罗德立即跳上使者船只,和建文等人挥手告别。

这封信发自十天前,哈罗德说他和阿方索船队发现了一个神秘世界,土人说那里有着古神留下的宝物,宝物有着改变世界的力量。阿方索公爵希望将这宝物据为己有,他对佛郎机国王位早就垂涎三尺,希望依靠宝物的力量取得那顶王冠,哈罗德与他发生多次争吵。

信后面的字迹很潦草,哈罗德说会努力保住宝物,并努力劝说阿方索放弃野心。

建文反复将信看了几遍,想要找到关于他们所在地坐标的片鳞只爪线索,却一无所得,他隐隐觉得又有什么大事会发生。他将这封信在桌子上压平,对折两次叠好,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小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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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极荒海域,黑暗海沟沟底。

这个几乎毫无生命痕迹的世界,只有成群游过的安康鱼头顶饵灯带来的微弱亮光,才能让外来者偶然看清这里的真貌。

事实上,这里并非死寂的世界,一群人就住在此处,隐藏在这黑暗沟底的一处天然洞穴改建的厅堂中,充满仇恨地看着地上世界。这群人身穿黑色连帽拖地斗篷。将他们的脸和手脚都遮盖得严严实实。

洞穴墙壁上爬满了发光苔藓,为厅堂带来绿色的幽光。这些人围绕着石头桌子坐着,足有几十人之多。这张桌子被做成圆形,代表与会者身份没有上下高低之分,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存在。

“芦屋舌夫兄弟死了。”一名黑衣人说道。

“是啊,死得很从容,他是为深渊之主而死。”说到深渊之主,所有人都表现出敬意,发言者也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们几百年来竭尽全力,靠近人界的帝王,希望依靠他们的力量唤醒我主。这次功亏一篑,我主非但未能从深渊醒来,驾临天下,连我们为他制造的肉体海王也被毁灭,如何是好?”

“不如抽签,谁抽到了,就去完成芦屋舌夫未尽的事业。”

一名黑衣人从袖子里伸出长长的指甲对着桌面一划,桌面上出现几十根一模一样的海草。众黑衣人都从中抽走一根,海草在他们拿到手中的瞬间,立即变成了黑色,只有一个黑衣人拿到的海草变成了红色。

“看来这回只能由我出马了,何况也只有我最合适。”抽到红色水草的黑衣人语气平静,他缓缓站起来,仿佛是要去做件稀松平常的事。

“此乃天意,愿我主保佑姚国师马到成功。”

一名黑衣人双手在胸前交叉,对被他称为姚国师的这名黑衣人行礼,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众人一起吟诵建文吟唱过的古怪咒文为他祝福。

黑衣人姚国师伸出手望着手中的红色海草,在众人祝福声中用力握紧,将海草握成了一个小球。

番外篇 ?腾格斯番外+建文番外+特别章

?腾格斯番外:勇者无畏(上)

楔子

黑夜之中,一艘高大福船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踽踽独行,透出灯光点点。

浩无边际的海中,它显得渺小不足道,在风浪之间不断浮沉,无法左右自我。

然而它也曾经承受过莫大的赞誉。宋朝宣和四年,被称作“偱流安逸通济神舟”的巨大福船抵达高丽国时,高丽国人倾国耸动,为其欢呼嘉叹。它作为宋代四大神舟之一,可以说是宋代航海术集大成者,纵横四海,巍如山岳,浮动波上,大国煌煌,群邪辟易。

而那是近三百年前之事了。

就如同被朱元璋夺走的大元江山一样,昔日荣光早已过去,仅剩旧朝遗韵。

在舱内看着窗外海浪的大元水师提督博日特脸色冷毅,他拥有蒙古男儿为之骄傲的硬朗容貌,黑色浓密的头发,宽阔充满力量的下巴,还有一双不怒自威的金刚之目。此时他却身着宽袖大襟汉衫,长袖挽起,腰间系一根牛皮腰带,下面则是青色裤,脚下一双羊皮靴。这是为掩人耳目,驾驶这艘好不容易得来的仿造版通济神舟,博日特化名傅怀日,名义上是泉州商贾出海做丝绵生意。

虽然明国建国不到五十年,可明人的航海术已经远超过往,近海常能看见顶着大明旗帜的官船,巡船,博日特接到大汗令孤身南下,就是为了减小风险。

仅仅出海一个月,他在商行处收到旧部传信。

大元水师正式解散,编制尽数打散,仅剩博日特这一个空头提督。

他这才明白是大汗将他调出缴兵权,兵将分离避免水师哗变,如此一来回去他博日特便是孤家寡人,随意被人拿捏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

不知何时才能看到大元旗帜再次扬帆在四海之中。

跑来一个宽脸汉子报喜道:“家主,主母生了,是个呼……男孩。”

博日特瞪了他一眼,宽脸汉子低头不敢看他,出海前博日特三令五申禁止使用蒙语,哪怕是无人之时也用南人语交流,这也为什么他带会用汉语的部下出海。为避免被识破身份,每个人都剃掉了原本浓密的胡须,在身上涂抹香薰,以减少蒙人体味。

快步走进产房里,博日特看到妻子泰拉勉强睁开眼睛,脸色通白,不由心痛。

他坐在床沿边握住她有些冰凉出汗的手:“娘子,辛苦了。”

“不辛苦……”

泰拉用手指指了指旁边,奶娘怀里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婴孩,他不哭不闹,侧着脑袋,让奶娘焦急不已。

“家主……这孩子不哭啊。”奶娘有些犹豫:“不哭的孩子,容易噎,怕是……”

博日特双手从她怀里接过那个小小的孩子,他粗壮的手臂环绕着襁褓,与那一双小小的黑亮眼睛对视。

孩子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与此同时,船舱开始剧烈抖动。

外面传来水手的通报:“家主,风暴来了,是否转舵?”

孩子在颠簸的船舱里好奇地睁大眼睛,他被摇晃的船体所吸引,竟然忘记了哭泣。

博日特大笑:“转舵,转舵,我们启程返航!”

他将孩子靠近妻子,让婴孩小小的手指和泰拉的脸接触,虚弱的母亲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博日特脸上坚硬的线条也舒展开来:“这个孩子,就叫腾格斯。”

腾格斯,蒙语即为海洋。

这一年,原大元水师提督携子返回大元,账下已无一名水兵一艘战舰。

蒙人彻底放弃了海洋。

1、宋先生

自打记事起腾格斯一直呆在一个巨大连绵的帐篷内。他想出去,宋先生却总是说时机未到。

帐篷中央是腾格斯睡觉和活动的区域,空间最大,往右是母亲房间,往左是父亲博日特的屋子。

穹顶被许多红色木梁密密麻麻地围绕成一个环状,中央是一具刻成几只羊角交错状的木雕,上面安置了五只黄铜灯盏,用两根麻绳升降添置油料。白日里太阳透过布料和木梁投射在地上,光影斑驳,如同一朵巨大的暗花。到了夜里,油灯点燃,加上下面炭火升腾,四周变成一派暖红色,这时透过帐篷竹条编织的帷布,能够清晰看到紧贴帐篷外每隔几步就站着一名头戴帽子的守卫,他们变成了帐篷外面的木梁,任凭风雪,纹丝不动。

对腾格斯来说,帐篷就是他的整个世界,外面是随时会变化的影子。

博日特找了一位南人宋先生教儿子认字看书。

宋先生告诉他,人一离开帐篷就会往下不停坠落,所以他在出去之前要学会怎么保护自己,这种能够让他不会陷落的东西,叫学识。

腾格斯长到七岁时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外面的族人都能够跑来跑去,骑马,射箭,天天唱歌,呼喊,还有牛羊叫,如果是在坠落,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开心才对。

宋先生反问:“你以为坠落是往下的吗?”

宋先生年近六十,全名宋立,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衣衫,披件羊羔毛褥子,面容清癯,眼睛下就像长了两只袋子,看起来总是没睡醒,而他两撇胡子老让腾格斯想要捏一捏,不过他不敢。

宋先生说过,欺师灭祖要被雷劈。

“坠,《说文解字》意为从高陨也。《公羊传·文公三年》中言,死而坠也。《国语》,自先王莫坠其国,当君而亡之,君之过也,坠亦可解释为丧失……”

扭头一看,虎头虎脑的腾格斯已经眼睛发花,嘴巴微张,陷入无意识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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