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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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容西岭的后方突然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一队人马由赤霞关方向急驰而来。

暮色中隐隐听到有急切的女声,似乎是冥川的声音。可是冥川留在席获的身边,此时双方正在交战,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我满心疑惑的站起身,还没有来得及迎上去,娇小的人影已经急急的冲到了近前。

暮色中看去,来人身上所穿的牛皮铠甲血污狼籍,头盔也不知遗落在哪里了,蓬乱着满头的青丝。却正是冥川。

“冥川?”我惊讶的唤她。

冥川蹒跚两步走到了我的面前,眼圈突然一红,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我想上去扶她起来,却只觉得喉头一阵发紧,浑身上下竟连一分力气也没有了。

“席将军阵亡,”冥川哽咽难言,“赤霞关……守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啦!

青岛真是个好地方啊,有美景,有美食。

沙滩细腻,很美。

唯一的遗憾就是去崂山的时候,山上下雨,又起了大雾,十米之外啥也看不见了……

发新章之前,照例先看了大家的留言。感谢一直支持惊鸿的朋友,正是因为有了大家的支持,惊鸿才可以一路走到现在,不断的从大家的鼓励中汲取力量。

谢谢EVEN13的长评。另外,咪呜的十六岁成长感言我也看到了,写的很感人^_^

另外:网友:dreistein 说:我被惊鸿大人骗的好惨....看鹦鹉的时候,结尾怎么说的,女捕快是个轻松的文~~我傻呵呵信以为真来轻松,结果......这个波澜壮阔惊涛骇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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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对上当的朋友表示抱歉。其实,这个故事写得我自己也有点累。这个完成之后,会写一个轻松的故事。不骗你 ^_^

第92章 九十二

从敌人的后方远远传来收兵的号角,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士兵又如同潮水般褪了下去。西边的天空中残阳如血,无情而冷静的照耀着我们脚下被鲜血浸湿的土地。

血亦如残阳。

赤霞关内外尸横遍野,宛如人间地狱。也许就在深夜来临之后,也许会是明天清晨,楚德的士兵就会踏过这遍地的尸骨,发动新一轮的进攻。

冥川默默的将尸体上的标识牌收集起来。她和我一样,身上的铠甲已被鲜血浸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三天以来,铠甲被鲜血浸透,风干,然后再度浸透的过程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从每天一睁开眼,就是无止境的厮杀——人早已经疲倦的麻木了。

冥川坐到了我的身边,苍白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手里的标识牌。良久,才低低的说:“三天了。”

“三天。”我喃喃的重复这几个字,心里却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微弱的跳动了起来:“我们身后有太多的人。我们多挺一天,他们就多一天的时间撤走。”

冥川没有出声,抬起头静静的看了看我。

猝不及防的,我从她依然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正落在我苍白无色的脸上,不显艳丽,反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狰狞。象浴血的修罗,周身都散发着嗜血的残忍和冷静。

我避开了视线,山谷的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此时此刻,楚德的军队象环伺着猎物的猎犬一样,正霍霍的磨着自己的尖牙和利爪,等待着最新一轮的吞噬。

在我们身后,大多数的士兵已经吃过了简单的晚饭开始准备抓紧时间休息了。深秋的夜晚,即使紧靠着火堆,也会感到寒冷。

我用手指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拢好,转头问冥川:“我们还有多少人?”

“不足三千。”冥川低沉的回答我,目光却还贪恋的凝视着远处即将消失的晚霞:“其中有一半是带伤的。”

“你去安排,让带伤的马上撤走。”我说:“还有,家有老小的,跟着一起撤走。”

冥川一愣。

我拍了拍她的手,“去做吧。让他们走白城,军队是不会从那里经过的。过了白城,自然有人接应他们。”

“为什么?”冥川愣愣的反问我:“明天也许就是大决战。”

我深深的呼吸着峡谷中沁凉的空气。深秋的夜风,冷冽入骨。这样的清冷反而让人感觉清醒:“去安排吧。尽量挑好一点的马给他们。”

冥川退了下去,随即,从安静的营地里传来了阵阵嘈杂。我没有过去看,也不想看这样的场面。太累,只想静静的坐一坐。

晚霞已经消失了。天空的颜色开始慢慢变得幽深起来,点点寒星出现在了我的头顶,一闪一闪的亮着冷清的光。似乎很久不曾见到如此安谧的星空了。在我的眼里,它们全都化成了萦绕在脑海中的一张张面孔,父母的、孩子的、师傅的、那些曾经的朋友的……还有……草原上那张意气风发的笑脸……

这张笑脸从意识的深处浮起来,又慢慢的沉了下去,然后变成了一双翠绿如宝石的美眸。

心底里有什么东西融融的,化做了一汪春水。不由自主就想起了我们之间诡异的初识,他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气……而他那副酷酷的造型竟然在酒醉之后全盘崩溃,变成了孩童一般散漫的可爱……

我的唇角忍不住挑起了温暖的弧度,如此任性的一个人啊……

“城主?”冥川的声音轻轻的唤我。

我应了一声,转头问她:“走了?”

冥川十分利落的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然后拍了拍自己的手,神色之间看上去竟有几分难得的轻松。她甚至还对我露出了三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能走的都走了。”

“我们……还剩下多少人?”

冥川又笑了笑:“不到七百。”

不到七百?这还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东瑶城最初征到的士兵都是铁龙族的游牧民,他们原本就是为了金钱才加入军队的。我再问她:“告诉他们走白城了?”

冥川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从脚边摘下一根绒草,绕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她:“你……为什么不走?”

冥川侧过头,笑了笑:“你是掌门啊,我能往哪里走?”

我相信留下的人里面,有一大半都是原来冥宗的人。但是意识到这一点却让我有些愧疚:“只是因为我是掌门?你不后悔吗?”

冥川沉默片刻,淡淡的说:“冥川一出生就被家人扔在路边。没有冥宗,我恐怕早已喂了野狗。可我从小就不喜欢天冥峰。那里一年到头云雾缭绕,远一点的地方就什么都看不见。很闷。”她顿了顿,又展颜一笑:“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因为你原本可以过更好一点的生活……”

冥川摇了摇头:“并不仅仅因为你是掌门。而是我觉得你做的事,是我从小连想都不敢想的,比起让我一直闷在天冥峰上要有趣得多。所以我愿意跟着你。”她又笑了笑:“冥涛也曾经说过,象老掌门一样一辈子困在天冥峰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对不起你们……”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手就被她握住了,她用另外一只手指了指头顶,唇边绽开一个极绚丽的浅笑:“在天冥峰的时候,从来都看不到这么美丽的星空呢。”

我们都沉默下来,仰着头一起看星星。

我模糊的想到,我们之间好象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

睡意袭来之前,我靠上了她的肩头,轻声的咕哝:“如果有来生,我们做真正的姐妹吧。”

冥川喃喃笑道:“我们已经是真正的姐妹了呀。”

楚德的大军在黎明时分发动了进攻。

我们守在峡谷的两侧,用滚石和长箭不停的阻止潮水的涌动——穿着土黄色铠甲的人潮,一波一波的涌进了峡谷里。滚石和长箭只能暂时延缓他们前进的脚步。

加上从英汇身上收回的那一支,我的金箭只有两支了。我抽出一支小心翼翼的搭上弓弦,瞄准了人潮中手举令旗的参郎将。他手中红黄两色的令旗在山崖上看来格外的刺眼。

我拉满了弓,瞄准了他的眉心。在层层铠甲的保护之下,只有这里才是唯一的命门。金色的长箭化身为一道金色的闪电,极快的划过了峡谷的上空,准确无误的射进了他的额头。

红黄两色的令旗在半空中微微一顿,立刻淹没在了土黄色的人潮中。

“放箭!”冥川的声音十分干脆的下令。

山崖两侧长箭飞蝗一般黑压压的射出。然而峡谷中的混乱却只持续了极短的一段时间,土黄色的人潮又开始以无比坚定的姿态继续向前推进。

我收起了弓箭,飞快的冲着冥川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撤到容西岭的时候,午时刚过。

我们迅速的穿过了雷阵,直奔并洲而去。身后,断断续续的响起了地雷的爆炸声。回头

一望,容西岭上空的尘土和烟雾已经扬起了半天高。不过,对于楚德的大军来说,区区一个雷阵,是阻挡不了多久的。

翻过了最后一片荒凉的高地,并洲城遥遥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雾气氤氲中,宛如海市蜃楼一般,晃动着些微的不真实。

“城主!你看!”冥川突然向前一指,脸上流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

的确有些不同寻常。并洲的城门紧紧的关闭着,但是城墙上却人影憧憧。我的视线移到了城墙之上,忍不住心头一颤,只觉得一股寒意由脚底一直蔓延到了头顶:并洲的城墙上高悬的并不是东瑶城的两面城旗,而是……鲜红刺目的……楚德的帅旗!

这怎么可能?

城墙上射下一排密箭,成功的阻止了我们前进的脚步。雉堞的后面,闪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银白色的头盔,银白色的铠甲,颌下一领红色的方巾。恍然间,竟似出征大楚国那一天,含泪送行的情景……

我的手紧紧的纂住了金弓,再缓缓放开。

竟然是他!

难怪他没有参加偷袭赤霞关的行动——这一瞬间,我全都明白了。

也许只是一瞬间的遥望,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只能看见他的身影,却看不清也猜不到此刻的他,该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表情呢?应该是欣喜吧。那欣喜的下面,也许会有一点压抑的隐痛……

从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会这样隔着一座城遥遥相望……

可我们之间的距离,又何止是一座城池呢……

紧咬的唇齿间渐渐漫起了咸涩的血腥味。

我终究是错了。在这样的时刻,我不该留林汝一个人看守并洲……

冥川焦急的拉住了马缰绳。而我们的身后,已经扬起了漫天的尘土。

我迅速的掉转马头。伸手指向了路良山的方向:“进山!”

一入夜,密林中的山路就变得复杂难辨。

潮冷的雾气阵阵袭来,不多久,身上的铠甲就已经被打湿了。粘答答的贴在皮肤上,说不出的难受。铠甲内层的粗布经过了鲜血的反复浸泡,早已变得脆硬,随着走路的动作一下一下的摩擦着伤口,宛如粗糙的砂纸。

在密林中已经找了整整一个时辰,却还是没有找到半山腰的那座山神庙,不禁有些心浮气燥起来。跟在我身后的同伴却都静悄悄的,没有人发出一声抱怨。我转头去看冥川,几缕湿发粘在她的脸颊上,略略透着几丝疲惫,眼里的神情却是昂扬的。触到我的视线,她展颜一笑,露出了一颗俏皮的虎牙。

那笑容里,有我能看懂的信任,那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我迅速转头,眼里却有止不住的酸涩。

左前方传来一声轻微的“喀嚓”,我连忙停住了脚步。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试探的喊了一声:“山鸡?”

我立刻松了一口气,“山什么鸡?!是让你们学山鸡叫,不是直接喊山鸡!”

树枝分开,露出了风谱难得一见的笑脸。在他的身后,是衣衫褴褛的冥月。冥月的一只胳膊打着绷带,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看到我们,却也是一脸的欣喜。

“城里的人都撤完了。”风谱指了指头顶上方,笑嘻嘻的说:“我们已经等了你们好久了。”

随着他们往上爬,才发现原来山神庙就在我们上方不远处。只是密林中枝叶层层纠缠,阻隔了我们的视线。这座山神庙并不大,容纳不了我们这么多的人。风谱一进庙里,立刻召集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人一起去撬那山神的座台。

林中传来沙沙的声音,雨已经下得大了。站在小小的院子里,抬头望天,却是黑沉沉的,仿佛有极浓稠的东西堆在头顶。要窒息的感觉。

身后的庙里传出“豁啦”一声响。借着摇曳的火光,看到了风谱满脸的笑容。这个人跟风瞳一样,越是到了事情紧急的关头,反而越是轻松。

冥川和冥涛开始指挥大家排好队伍,依次钻进那豁然洞开的密道。一边不断的提醒大家:“洞外有人接应,动作要快。”

一张张疲惫的脸从我的面前缓缓的走过,他们的身上都血渍斑斑,脸上都带着疲乏却又镇定的神情。

听着我自己一阵紧似一阵的心跳,我开始焦虑的在他们的身边来回踱步。当初为了尽快完工,洞口修得并不大。一次只能走进一到两个人的山中密道,要走完这数百人,到底该需要多少时间呢?

远远的山下,轰然响起了一声地雷的炸响。

我的心也重重的一跳,不由自主低喊了一声:“快!”

随着我的喊声,山下又响起了第二声地雷被触爆的轰响。却是越来越近了。

风谱紧了紧身上的腰带,笑微微的说:“我去引开他们。”

我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他却只是一笑:“不要紧的。我和冥月在山里已经猫了两天了,地形摸得烂熟。”话音未落,几个人的身影已经飞快的钻进了丛林之中。

雨越下越大,整座路良山都沉浸在了漆黑的雨幕中。

丑时将尽,正是夜晚最黑暗,也最寒冷的时刻。.

山神庙里,影影憧憧的人群还在有条不紊的撤退。人虽然多,却寂静无声。从我焦急的眼里看出去,简直象有意慢放的黑白胶片。

山崖下传来了滚石隐隐的轰响。顿时将我从半寐半醒之中惊醒。

我惊跳了起来,一睁眼才发现灰蒙蒙的晨光竟然已经透过了枝头的缝隙,丝丝缕缕的洒落在了我的身上。

雨不知何时停了。山林间已经漫起了浓稠的白雾。

庙里只剩下十余人了。冥川和冥涛依然站在密道的入口指挥着大家进洞,微弱的晨光中看去,两人的额头上都满是汗水,不知是因为劳累,还是因为焦急。

看他们的神色,也听到了山下机关被触动的声音。我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小睡片刻,果然让人精神大振。漫不经心的绕到了冥川和冥涛的背后,运指如飞的点了两人的穴道。

完全无视冥川投过来的咬人似的目光和众人惊愕的表情,顺手将他们扔给了面前的两个大汉:“带他们一起走。要快。”

只凭自己的力量去关闭密道的石门,果然是很费力的事。

“早知道这么费事,当初多费些力气加上滑槽就好了。”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力的拉扯炸药的引线。

远处的脚步声已经可以很清楚的听到了。很谨慎的声音。但是这样寂静的山林,又能掩盖住什么样的声音呢?

我默默的计算着密道里的人离开山神庙的距离。伸手晃着了火折子。

引线只能放到庙门口,外面刚下过雨,湿漉漉的。

很近的地方传来了树枝折断的声音。我不再犹豫的引着了引线。引线象一条阴险的火龙,一路跳跃着奔向了山神的座台。

我刚刚窜出山神庙,眼前就出现了一队身穿土黄色铠甲的士兵。

也许是我的出现太过于突兀,他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于是,他们大张着眼睛满脸惊愕的表情就那么诡异的定格在了我的面前。

我的刀也还没有来得及拔出,身后就猛然涌过来一股灼热的气浪,象一记重拳捶打在我的后背上。而我面前的士兵,也在这一瞬间被爆炸掀起的气浪远远的甩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惊鸿重申:这是言情小说,绝对是言情小说啊……

第93章 九十三

迷蒙中,只觉得冰凉的水气从脚底一寸寸蔓延到头顶,再一寸寸渗进了骨髓的深处。即使身在梦中,也因这彻骨的冷而不住的战抖。

无意识的环紧自己的双臂,勉勉强强睁开眼,岩洞外仍然是一片白茫茫的雨幕,仿佛自开天之日起,就一直是这样的一团混沌,从来不曾停歇过一样。

岩洞太小,不足以遮身。我的腿脚即使蜷缩起来也会淋到雨。却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了。我轻轻舔了舔嘴唇,干裂的嘴唇却仿佛经不起这轻柔的触碰,泛起一阵灼热的刺痛。

灼热的刺痛自五脏六腹传来,忍不住伸手掬一捧雨水捧到嘴边,冰凉的触感沿喉而下。却丝毫也没能熄灭烈焰般的烧灼感,反而自身体的深处激起了针刺一般的战栗。

一时间只觉得寒冷入骨。

阴云密布的天色,看不出究竟到了什么时辰。大概已经过了午时吧,算起来,我在这个狭小的岩洞里停留了将近一个时辰了。我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离开这里,继续朝着密林的深处撤退——翻过这座山,也许就可以遇到来接应我的人……

费力的直起身,强烈的眩晕感阵阵袭来。连忙伸手扶住了身边的树干。冰凉的雨水劈头盖脸的浇在身上,眼前顿时一花,什么也看不清了。但是常年身处险境所衍生的本能却猝然之间在我的心底里掠过了一丝警觉。我连忙手足并用,挤进了岩洞后方一条狭窄的缝隙里。

在我的头顶上,几株高大的蕨类植物舒展着茸茸的枝叶,在雨中摇曳生姿。尽管柔嫩的枝条丝毫也不能阻挡落住滴落在我身上的雨水,但是却足以遮挡住自下而上袭来的视线。在眩晕再度袭来之前,我拽过一丛茂密的蕨木,小心翼翼的挡住石缝的入口。

耳边除了雨声还是雨声。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分辨出其中还混杂了一些不同的声音,虽然听不真切,却让人无法刻意的忽略——那是有活物靠近的声音。

我半蹲在狭窄的缝隙里,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想要伸手揉一揉额角,却还是咬着牙忍耐住了大脑中一波一波扩散开来的涨痛。随着体温的持续升高,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体力在一分一分的消逝。如果有药,如果我能找到合适的药,也许伤口的感染还来得及控制……

很近的地方传来一阵乱石滚动的声音,随即一个男人的声音“唉呦”一声痛叫了出来。我的心也不禁随之一缩。眼前是层层绿荫,除此之外就是白茫茫的雨幕,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却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低声的抱怨山路难行。在他的身后,隐隐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和相互之间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

有人开始嘲笑那不小心拐了腿脚的倒霉鬼。还有的人开始估计“女匪首”可能会逃亡的路线。然后,就有一柄黑色的刀鞘很随意的划过了我身边用来遮挡缝隙的蕨木。浓密的枝叶急骤的摆动起来,又随着我激烈的心跳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我握紧了刀柄。原本称手的刀柄,此刻握在掌中,却有一种力不从心的虚弱感。我在心底里忍不住长长叹息。到底从何时开始,它竟由杀人的利器沦落为一只攀山的拐杖了呢?

握刀的手绷紧,却又身不由己的缓缓松开。外面的声音还没有走远,我已经靠在石壁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朦胧中,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蓦然间,一声凄厉的啼鸣掠过我的耳边,竟让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不知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周围已然是无边无际的空寂和黑暗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一团团潮冷的雾气。象夜晚出没的幽灵一样,悄无声息的在浓重的夜色里飘来荡去。

条件反射般惊跳起来,在第一时间伸手去摸玄武刀。

刀还在。忍不住就松了口气。我掀开遮挡在头顶上的丛丛蕨木,从石缝里费力的钻了出来。体温并没有降下来,也许是因为小睡了片刻,神智清楚了许多。眩晕的感觉也没有那么强烈了,只除了大脑中还在一波一波的嗡嗡作响的涨痛。

从山神庙爆炸的气浪将我摔倒在一处无名的山崖下开始,算上今夜,已经整整两天两夜过去了。在密林中没有办法辨别方向,我只能本能的沿着高处往上爬。不知道风谱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呢?

“……这里的地形摸得烂熟……”这是他走前说过的话,希望这一次,他不是在夸口说大话……

黑暗中渐渐的透出了蒙蒙的微光。

林中雾霭氤氲,远远近近响起了鸟雀的啼鸣。晨风中混杂了雨后的山林所特有的清新。如果我这个逃亡者不是饿着肚子,而且身上的衣服没有湿漉漉的粘着伤口,也没有不停的打冷颤——眼前的世界该是多么完美的一副画面啊。

竟然是晴天啊。林间的气温似乎也开始缓慢的升高。

身后有什么东西发出扑啦扑啦的声音,我深吸一口气,紧握着刀柄拍了过去。

草丛里发出一声嘶哑的鸣叫,然后就是一阵拍翅膀的激烈挣扎。拨开草丛一看,原来是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

我抓紧了野鸡还在抽搐的翅膀和爪子,强迫自己把腥热的血都喝下去。

嘴里弥漫开来的腥味在我的脑海里激起了一点久远的回忆,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睁开眼看到的那个圆眼睛的小男孩。同样是流离在荒无人烟的密林里,然而斗转星移,一切的一切却都已经不同了……

如果睁开眼看到的是虎子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此刻的我,是否还有勇气让这一切重新来过?

我摇摇头,把所有无稽的想法都赶出脑际。

也许是因为野鸡的血提供了我足够的能量,我一直爬到了视线最高处那块突起的岩石上才停下来休息。一回首,整个人却瞬间石化。

从这里竟然可以看到极远处,极远处的田野……

金黄色的田野。仿佛从树梢的后面一直肆无忌惮的蔓延到了视线的远处,深深浅浅的黄色,带着一种令人骄傲的丰饶,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展露在我的眼前。一瞬间,几乎逼出了我的眼泪。

胸膈之间涌动着一团我不能分辨的东西,象炽热的气体,又象是澎湃的热血,在心房中不断的膨胀,仿佛要在我的身体里爆裂开来,连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战战发抖。

我知道眼前的景色,就宛如一枚最完美的印章,已经深深的烙在我的灵魂里。终其一生,都不会再忘记。

终于……还是要离开啊……

因为山神庙爆炸后短暂的昏迷,我已经彻底偏离了计划中的路线。

随着阳光的消失,我的头脑也越发的昏沉。眼前断断续续的,开始跳跃出各种各样的奇怪画面,上一刻,我看见自己徜徉在中京繁华的街道上,身边是衣相鬓影,人头攒动,而下一刻,我又置身于万毒谷的万亩花海中,炽烈的阳光下繁花似锦,花香混合了药香,浓烈的催人欲醉……

……

黑漆漆的夜幕已然降临,山风冷冽。耳边袭来阵阵松涛,其间又夹杂着夜鸟冷厉的鸣叫,仿佛不甘心只能出没在黑暗中的命运,却又无力挣扎……

身上的衣服似乎挥发了所有的水气,变得象一块干硬的木板。摩擦着身上的伤口却已经没有了疼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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