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郑丰作品多情浪子痴情侠/天观双侠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盛家梅家众人只道褚孝贤此番闯上庄来,定要大闹一场,没想到他只动了一下手便乖乖走了,都极为奇怪。盛才敏?才捷兄弟忙上前来向凌比翼探问,凌比翼没有多说,只道:“他大约看寿宴太过喜庆,不好意思煞风景罢。”

炎暑山庄长子盛起见到凌比翼出手夺剑,武功不凡,早已离开席间,出来行礼探问,得知他是虎啸山庄的凌大公子,又惊又喜,忙将他迎入内厅。盛赴则叫了儿子和侄儿过来,低声道:“你们还不快带人跟上对头?”盛才敏和盛才捷兄弟忙率领了十多个庄丁匆匆跟上褚孝贤。

盛起对凌比翼极为礼敬,领他去向老庄主盛冰拜?。盛冰见到他,呵呵笑道:“我当年见到你父亲,他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现今你也这么大了!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凌比翼道:“晚辈拜?来迟,还盼老庄主不要责怪。老庄主福寿双全,老当益壮,晚辈见了好生欢喜。”

赵观站在一旁,凌比翼没有引见,他便也不出声。

盛起十分热情,忙请凌赵二人坐下吃喝。赵观甚感不自在,他在情风馆受母亲训诫,下手施毒后定须尽快离去,不留半点痕迹。此番他毒倒了好几人,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愿留在当地以真面目示人,心想:“凌大哥多半要留下喝寿酒,我自己先回承天寺便了。”

却听凌比翼道:“盛大伯见谅,小侄今夜还有要事,不能多留。下回定当再来贵庄造访,向老庄主磕头,向两位伯伯请教。”盛起一再挽留,见凌比翼坚持要走,才索罢了。凌比翼便向盛起盛赴等告辞,带着赵观出了盛家。

不多时盛才敏兄弟回来,向父亲叔父报告在城外见到一群清霜弟子昏倒在地,叫醒了几人询问,才得知凌比翼曾出手退敌,将褚孝贤众帮手阻在城外等情。宴会散后,炎暑山庄又发现了大悲和尚和张五公等卧底的情形,盛家?梅家各人不禁流下冷汗,不敢想象褚孝贤等若真的闯进来,加上这几个厉害内应,炎暑山庄将遭受多大的挫折?凌比翼暗中出手摆平敌人,全不扰到老庄主的兴致,手段实是高明之极。不意他不动声色,暗中已送给盛家如此一个大礼,却不受功,早早离去,果有隐逸豪侠的风范。

第一部 青楼小厮 第三十七章 湖上聆乐

却说那夜凌比翼和赵观出了炎暑山庄,一阵晚风扑面,清凉舒爽,二人都甚觉畅快。凌比翼肚子忽然咕噜响起,赵观笑道:“凌大哥,你午时只在老和尚那里用了素斋,想必饿得很了。”

凌比翼笑道:“是该照顾照顾肚子啦。西湖边上有家酒馆开得晚,那儿的牛肉羹最出名,咱们快去填饱了肚子正经。”二人便找上那酒馆,叫了四五样菜,一壶绍兴,大吃大喝起来。

赵观笑道:“凌大哥,你帮他们这么大个忙,我猜他们还全不知道呢。”

凌比翼道:“盛家的人虽庸碌了些,倒也不那么蠢。我猜他们此刻应已知道了,我无意要他们道谢,才早早辞退。再说,你在筵席中下手,旁人虽不一定看得出,但盛家的人要是心生怀疑,问起是哪位高人出手下毒,你百花门一向行事隐秘,我可不好交代了。”

赵观不意凌比翼想事如此周全,竟处处为自己设想,心下十分感动,举杯道:“大哥,我敬你一杯!”两人对饮一杯。凌比翼又斟了酒,也举杯笑道:“小兄弟,多谢你出手相助,事情才得办得如此干净利落。大哥也敬你一杯!”赵观笑着喝了。

凌比翼甚是好奇,问起赵观是如何下的毒,竟能巧妙若斯。

赵观道:“那和尚最容易。我知道他要使悲情毒粉,先在他身上下了百仙酒和无情秋霜。他一使动悲情毒粉,无情秋霜便会克制住毒粉的药性,又同时催动百仙酒,让他如醉酒一般,昏睡几个时辰才会醒。”

凌比翼拍手道:“妙,妙!”

赵观又道:“那赤璧侠也不难。我见他将兵器藏在衣服底下,露出了一截刀柄;我就将百仙酒粉涂在刀柄上。他一伸手握刀,便中毒醉倒了。那用火药的老头子比较麻烦。我在他的茶里下了药,让他手心出汗;又在他袖口施了黏胶。他过去拿起那篮子,手上的汗和袖口的黏胶混合,便令他的手紧紧黏在篮子之上,再也甩不脱去。他走到一半便发现了,才赶快跳到池子里,好熄灭火药。”

凌比翼哈哈大笑,心下甚是惊佩,赵观小小年纪,竟能在这些高手身上做这许多手脚,令各人毫无知觉,当真是用毒如神。

两人吃饱喝足,坐在酒馆中闲聊,甚是愉快。赵观侧头望向凌比翼,忍不住道:“凌大哥,我在龙宫时,非凡姊姊总向我夸说你有多么英雄,我还半信半疑。现在我才知道她跟我说的一切,还不及你本人的一半哩。”

凌比翼淡淡地道:“那是她太看得起我了。”赵观心下好奇,问道:“凌大哥,你和非凡姊的好事快近了么?”

凌比翼笑容略歇,摇头道:“没定。”赵观见他似乎不想多说,便不再问,心想:“看来凌大哥对云姊姊没那么热衷,枉费非凡姊对他一片倾倒。”又想:“非凡姊对我虽不怎么亲热,但凭良心说,她的容貌性情?家世武功都可说是上上之选,足可配得上凌大哥。却不知凌大哥心中是否已有了别人?那幸运的女子不知是谁?他又为何与非凡姊定下婚事?”

此时已近中夜,凌比翼忽然侧过头,似乎在聆听甚么。赵观问道:“怎么?”

凌比翼道:“你听,箫声。”赵观静下凝听,他内力不足,只隐隐听到断断续续的几声。那箫声慢慢接近,赵观渐渐听出曲调,只觉那乐声美妙宛转,令人心旷神怡;变化万端,令人心旌动摇。

凌比翼和赵观凝神聆听,箫声愈发清幽深长,扣人心弦,二人只听得如醉如痴。此时酒馆将要关门,两人便结账下楼,循着箫声走去。刚来到湖边,箫声却陡然停下,四周划然寂静,只剩风吹湖面的浅浅波浪之声。二人向湖中眺望,远处似有几艘舟子,却雾蒙蒙地看不真确。忽听一声鹤唳,嘎然划空而过。两人抬头望去,却见一只白鹤掠过湖面,到湖心时忽然敛翼,落在一叶小舟上。湖上雾浓,只隐约见到一人坐在小舟中,手中拿着一枝竿子,不知是钓竿还是洞箫,一动也不动。便在此时,岸上丁东声响,传来几声琴音。

凌比翼心中一凛,这几声琴音中贯注了深厚内力,而那吹箫之人身在湖心舟上,箫声竟能清楚地传至岸边,显然也非等闲。他虽经历过许多江湖凶险,此时情境之诡异,却令他暗自惊栗,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神以待。赵观不知危险,只迷迷糊糊地极想再听那醉人的箫声。

琴声响过后,便又静了下来。过了一会,一丝极轻极柔的箫声从水上飘出,哀哀然悠荡在薄雾之中,好似走投无路的寡妇在湖边徘徊啜泣,又似即将分别的情人在彼此耳边倾诉缠绵离愁。箫声愈响,愈形宛转哀怨,直让人想跪下痛哭一场。凌比翼怔然想起许多心事,闭上眼睛静静聆听,不觉流下两行清泪。赵观虽年幼开朗,此时也不由得想起自己家破人亡?无处可依的境况,脑中一阵晕眩,忽然向后倒下,就此不知人事。

凌比翼听得赵观呼吸突转急促,回身去看,见他昏迷过去,及时伸手扶住了。他心中一惊,忙收摄心神,运气在体内走了一个大周天,才觉得头脑清醒了些。再去听箫声,仍旧哀怨愁苦,浓郁缠绵,却已无法动摇自己的心神。他想:“这人在箫声中贯注了上乘内力,因此能令人心神为之动荡。赵兄弟内力不足,无法抵受。”他扶赵观躺下,伸指探他的脉搏,觉脉象平稳,才放下心,自己盘膝而坐,继续聆听箫声。

便在此时,岸上琴声叮咚响起,奏得是一首喜庆的曲子,弦音跳脱变化,曲调和谐欢乐,凌比翼眼前似乎出现了许多小孩子拍手唱歌?追逐玩闹的景象,一旁大人们欢聚一堂?高声谈笑,一派过年过节的喜乐气氛。琴音中也贯注了内力,丝毫不受箫声的影响。凌比翼暗暗惊诧:“这琴音一派天真烂漫,好似不知世间有愁苦二字。这人在那悲惨哀怨的箫声下仍能弹出这般无忧无虑的意境,实在不易。”此时箫琴交互响起,一喜一悲,一欢一苦,两个极端交缠敌对,直如一场高手的拚杀。

凌比翼听出双方势均力敌,不相上下,暗自赞佩两人的功力,又暗叫好险:“若非我刚才收摄心神,以内力自制,不然骤然听到这一喜一悲两种乐声,非发疯不可。”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琴箫渐渐弱了下来,显然二人都开始感到疲惫。凌比翼心想:“这两人必是当世高人,才能这般以琴箫比拚内力。此时正是比试的紧要关头,听来两人都已力疲,若继续下去,其中一人必受内伤。”心中生起相惜之意,当下吸一口气,出声长啸,啸声中正平和,远远地传到湖面上。琴箫各自微顿,争斗之意骤退,在凌比翼的啸声下渐渐趋于中和,悲者趋于安稳,乐者趋于平淡,不久便同时停下了。

凌比翼也停止啸声,站起身来。但见湖中小舟缓缓荡了过来,一个老者站在船头,手中持着一柄洞箫,小舟来到岸边,老者叫道:“两位朋友,请上舟小叙。”

岸上一个苍老的声音纵声长笑,说道:“松鹤老,你哪里找来这么高明的朋友,躲着为你助阵?”但见一个人影从岸边跃出,站上了小舟,月光下看出是个白发白须的矮小老头,手中抱着一具瑶琴。舟中老人道:“我可没找人来帮忙。我不认识这人,但听来像是虎啸山庄的人物。”

凌比翼见他竟能从啸声中推断自己的来头,甚是惊异,当即走到岸边,朗声道:“小子凌比翼,冒昧打扰两位前辈雅兴,还请见谅。”

抱琴老人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凌霄的大儿子。喂,小娃子,上船喝杯酒罢。”凌比翼微笑道:“承老前辈相邀,小子自当遵命。”伸手抱起赵观,飞身跃上了小舟。

上得小舟,但见那持箫老人满面皱纹,勾鼻鹰目,年纪虽老,容貌仍十分剽悍。刚才见过的白鹤一脚独立,收翅站在他的身后,凝视着来客。抱琴老人身形矮胖,白发红面,头大脸宽,眼细嘴阔,一副慈善和气的模样。两人看来都已有七八十岁年纪,但精神矍烁,一望而知是内家高手。凌比翼向二老行礼,说道:“凌比翼拜见两位前辈。小子识浅,请问两位前辈如何称呼?”

抱琴老人笑道:“凌小朋友不用客气。老夫康筝,跟你太师父扬老是老朋友了。这位是西湖松鹤老,是老夫的表弟。”凌比翼这才知道那弹琴老人便是九老之一的康筝,二人都是自己祖辈的人物,当下恭恭敬敬地向二人行礼拜见。

松鹤老道:“凌小兄弟,请进来坐。”引他走入舟蓬之中。蓬内甚是宽敞,中间一张方几,四个席子,几上点着一盏油灯。两老坐下了,凌比翼也在席上坐下,将赵观放在身边。松鹤老问道:“这小孩怎么了?”

凌比翼道:“这位是晚辈的朋友。他功力尚浅,抵不住两位的音乐,昏了过去。”松鹤老道:“既是如此,便让他多睡一会,免得受了内伤。”回头向后舱叫道:“老邱,你进来,将这位小朋友抱去舱里睡下。”后舱一人应了,不多时一个梢公模样的瘦高老人走了进来,将赵观抱了出去。松鹤老又道:“拿酒来。”那梢公点了点头,回来时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和一碟花生,放在桌上。松鹤老道:“老邱,今儿是望日,月色正好,你将船划到翠堤边上,咱们赏月去。”老邱应了,走回后梢,撑篙将舟子缓缓向湖中荡去。

康筝笑道:“松鹤老弟,咱们兄弟七八年没见了,没想到你的箫技进步了这许多。”松鹤老微笑道:“咱们这回比试,仍旧不分上下。”康筝道:“加上凌小兄弟发啸助兴,咱们今夜湖上斗乐,可真精采得紧。”

凌比翼道:“晚辈胡乱出声,扰了前辈雅兴,还请恕罪。”康筝摇头道:“甚么恕罪不恕罪?咱们还该感谢你。若非你出声相阻,咱兄弟斗得高兴,停不下来,只怕都要受内伤了。”凌比翼道:“不敢。晚辈得闻前辈仙乐,大饱耳福,实是受益不浅。”

松鹤老望着他,说道:“你年纪轻轻,内力就有这般造诣,当真不易。”说着斟了三杯酒,举杯道:“老夫敬你一杯。”凌比翼谢了,一饮而尽。

三人饮酒闲谈,临风赏月,甚是欢恰。两老都是世外高人,凌比翼自幼随父母隐居虎山,虽多走江湖,仍不脱隐逸之气,三人相谈甚是投机。凌比翼道:“两位雅善音律,小子好生仰慕。不知可否请两位再奏一曲?”

松鹤老谦让几句,才道:“老头子献丑了。”举起洞箫,悠悠吹起,这回箫声不再哀怨,却带着淡淡的惆怅之意。凌比翼心想:“这位前辈定然有过一段伤心事,吹出的箫声才如此悲怆。”康筝将瑶琴放在膝上,也弹奏起来,与箫声相和。琴箫合奏的曲调渐渐趋于轻灵,有若浮云蒸气,在空中飘然荡漾。凌比翼只听得全身舒泰,好似悬浮于半空,不知身在何处。

第一部 青楼小厮 第三十八章 又见田忠

正倾听时,忽然一声尖号破空而起,有若金属相击,有若鬼哭神号,松鹤老和康筝立时停了下来。三人愕然相顾,都觉毛骨悚然。凌比翼问道:“那是甚么?”

松鹤老摇头道:“传说西湖边的山林里住着一个鬼怪,常在夜半出声号叫。我曾远远听过那号声,这却是第一次这么近听到。”康筝问道:“甚么鬼怪?”松鹤老道:“听乡人说,那鬼怪长得青面獠牙,丑陋恐怖,有时下山来,到农家咬断鸡鸭牛猪的脖子,有时偷去乡人的小娃娃。乡人曾结伴去山里寻猎那鬼怪,却从来没找着。”

正说时,忽听远处岸上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康筝脸色一变,说道:“他当真捉了个小娃娃去?”松鹤老皱眉道:“我早想看看这鬼怪的真面目。咱们去瞧瞧。”凌比翼也甚是好奇,说道:“我随两位前辈同去。”松鹤老点点头,回头叫道:“老邱,快将舟子划去北岸。”

老邱探头进来,说道:“主人要去抓鬼么?”松鹤老道:“我们去瞧瞧。”老邱似乎十分害怕,说道:“我听人说那山鬼会施法术,主人要小心啊。”松鹤老道:“我理会得。你快划船罢。”三人虽都不相信鬼神,当此情景,也不由得生起栗栗之感。

小舟将要荡到岸边,那尖锐的号声再次响起,极为刺耳。三人都听出那叫声并非猛兽所发,其中贯注内力,疑是内家高手。康筝和凌比翼当先纵跃上岸,松鹤老吩咐老邱道:“你照顾着这小孩儿,将舟子荡到湖中。我吹箫召唤时,便过来此地接我们。”说着也跃上岸去,白鹤展翅跟在他身后。三人循着号声来处向山上行去,老邱见三人去远了,忙不迭地将船荡到湖心。

赵观睡在舱中,听到那几声刺耳尖号,不多时便悠悠醒转,睁眼望见篷顶,又见到小窗外的一轮圆月,揉揉眼睛,坐起身来,脑中一片迷糊:“这是甚么地方?凌大哥呢?我怎么睡着了?”他发现自己在一艘小舟上,探头到后梢张望,见一个枯瘦老者正撑着篙,便问道:“老公公,这是甚么地方?”

老邱见他醒了,回头道:“这是我家主人的小舟。”赵观道:“我怎会跑来这里?”老邱道:“我家主人在湖中吹箫,邀请凌大公子和康老来船上喝酒,我见凌大公子抱着你一起跳上船来。”

赵观道:“原来我们早先听到的箫声,是你主人所吹。”又问:“他们去哪里了?”老邱道:“他们去山上抓鬼了。”赵观不知他是说笑还是当真,吐了吐舌头,问道:“甚么鬼?”老邱耸耸肩道:“不知道?传说山上有鬼,刚才听到鬼号,主人就去瞧瞧了,要我们在湖中等他。”

赵观点点头,心想:“幸好凌大哥没带着我一起去抓鬼。”见到桌上有酒,便问道:“老公公,我可以喝酒么?”老邱道:“你是凌大公子的朋友,也是我主人的客人,有甚么不可以?”赵观甚是高兴,说道:“老公公,你也来喝一杯罢。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主人说的。”

老邱这时已停下篙子,让船在湖心飘荡,正准备坐下抽根水烟,听赵观相邀,不由得心中一动,考虑一下,才道:“我只喝一点。你可别跟我主人说。”赵观笑道:“当然不会。我一个人喝酒多气闷,有人陪才有意思。”

此时湖上薄雾散去,月明风清,甚是舒爽,赵观便拿了酒壶酒杯,到后梢与老邱对饮。老邱酒量远不如他,喝一两杯便已醺醺然。一老一少互道姓名,谈天说地,甚是畅快。

此时已过午夜,月亮偏西,松鹤老却仍没有吹箫召唤。老邱靠在船梢上打起盹来,赵观刚睡了一觉,精神爽快,睁眼望着天上繁星,心想:“不知他们去抓鬼如何了?等下会不会把鬼怪带回船上来?”

忽见湖面上出现十多个灯光,似乎是打着灯笼的舟子,在水面上映出点点倒影。赵观看得有趣,摇醒老邱,说道:“喂,你看,那是甚么?”老邱睡眼惺忪,摇头道:“谁知道?”便又睡了过去。

赵观凝目望去,见那十多艘船似乎在追逐一艘小船,不多时便将小船围在中心。他隐隐见到那小船帆作青色,船头站了一人,寒光一闪,手中似乎拿着一柄单刀。赵观留上了心,向老邱道:“喂,我们过去看看,好么?”老邱嗯了几声,仍旧不肯醒来。赵观没想到这老头喝了一点儿酒便醉成这样,但听得那边叫嚣声起,十多艘小船渐渐围近,中间船上那人举起单刀,大喝一声,声震江面。赵观心想:“这人被这么多人围攻,情势颇为不妙。我当去看看。”

当下自己抓起篙子,将小舟荡将过去。将近那圈船时,但听刀声响起,众人已动起手来。小船上那人大声喝道:“王八蛋,鹰爪孙,老子不怕你!”回手砍翻了两个跳上他船的人。

赵观将船靠近了,才看见周围众船都打着官家旗帜,船上众人身穿官兵服色,心想:“原来是官兵。不知他们在追捕甚么人?”但见小船上那人身形极为高大,有如一座铁塔,一柄刀使得甚是猛劲,刀法虽不怎么高明,但气势威猛,虎虎生风,以一抵众,毫无惧色。赵观不由得暗赞:“好一条汉子!”

但听为首的官兵叫道:“匪徒田忠,快快束手就擒!杭州县令大人有令,匪徒若顽强抵抗,格杀勿论!”赵观一怔,心想:“田忠?这名字好熟。”

却听那大汉田忠叫道:“鹰爪子要我投降,再也休想!”为首的官兵怒道:“你敢违抗官令,造反了么?”田忠喝道:“狗官为了与我青帮争利,编织罪名,陷我于罪,我如何能心服?今夜我能杀几个就杀几个。上来罢!”

赵观登时想起:“田忠,不就是我年幼时曾结交过的青帮粮船领帮?”他见田忠孤军奋战,勇对众敌,心中热血上涌,将小舟撑上前,穿入那圈官船之中,叫道:“田大哥,我来助你了!”抽出腰刀,砍向旁边船上的官兵。几名官兵没留神,登时被他砍下船去,大声惨呼。

老邱这才惊醒过来,但听赵观叫道:“老邱,将船往中间撑去!”老邱见小舟竟已夹在数艘官船中间,只吓得全身发抖,听赵观指令甚有威严,惶急中别无他茦,只好抓起船篙,将舟子撑穿入圈子。他撑了数十年的船,技术原本甚精,这回夜半酒醒,硬着头皮撑舟穿过一圈官兵船,竟也甚是灵巧,不多时便到了那大汉的船旁。

赵观赞道:“老邱,撑得不坏!”向田忠道:“田大哥,好久不见啦。你还记得我么?我是苏州赵观,碰巧今夜也在这西湖之上,特来助你一臂之力。”

田忠见到是故人,不由得又惊又喜,但想这孩子也不过十来岁年纪,就算有勇有谋,也不知能助己甚么力,但此时自己已处于死地,竟然有人肯出手相助,不由得大为感动,说道:“赵小兄弟,这是我青帮的事,我不愿连累到你,这些人杀人不眨眼,你快快离去罢。”

为首的官兵叫道:“小小孩童,竟敢相助叛逆?来人,两个,不,三个都格杀勿论!”

老邱听他将自己也算了进去,不由得双腿打战,低声道:“赵小哥,咱们还是快走罢。”赵观道:“怕甚么?好,我去他船上,你先回去好了。”老邱虽怕,也知道自己不能舍他而去,说道:“小爷,我求求你,咱们一起走罢。我若将你留在这儿,主人非骂死我不可。”

田忠道:“赵小兄弟,老丈,两位义气深重,在下心领了,这就快去罢!”赵观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你我是旧识,大哥何须客气?”

对答未已,旁边官兵已大声?喊,围了上来。赵观挥出腰刀,挡开两枝长矛。他自幼出手伤人,都是暗中下手,尽管向成达学过刀法,却从未正面对敌。这夜他见到凌比翼孤身以一柄长剑打退众多高手,大为仰慕,这时便想仿效他的英风,也来个以寡击众,挥刀退敌,便收起毒物不用,使开披风刀法,将身边的官兵打退。

为首的官兵没想到这小孩竟然也会用刀,刀法还甚是高明,又惊又怒,骂道:“大胆狂徒,还不放下屠刀,等下死于非命,爷爷可没好心替你念经超度!”指挥手下攻上。

官兵船共有十二艘,每艘上各有五至七名官兵,有的持刀,有的持矛,赵观一瞥之下,已知这些官兵武功平平。他大喝一声,涌身跳上左方一艘官船,挥刀将六七人都砍下船去。老邱眼捷手快,见他摆平了一艘,便过去接他,送他去下一艘之旁。那些官兵原非勇敢之辈,见赵观快刀逼来,很多不等他攻近,便大呼小叫地自行跳入水中,逃命去了。

不多时赵观便打散了八艘官船,转头看去,田忠正被两艘船的官兵围攻,忙要老邱划过去,跳上田忠的船,挥刀相助。他的披风刀法已练得甚熟,虽从未与高手对敌,对付这些官兵却是绰绰有余。赵观心里自也清楚,自己打退一群武功平庸的官兵,和凌比翼打退四五个武功高手,其间的难易实不可以道里计,但此时在湖上逞逞威风,也觉意气飞扬,顾盼生威。

为首的官兵看情势不对,大声喝令退兵。此时只有三艘船上还有未落水的官兵,听得退兵令,如获大赦,连忙救起落水的同伴,匆匆划去了。赵观和田忠都哈哈大笑,赵观叫道:“落水狗,夹着尾巴逃啦!”

田忠转过身,向赵观深深一揖,说道:“赵小兄弟仗义出手,救了哥哥性命,大恩不言谢,哥哥总会铭记于心。日后当图报答。”赵观道:“甚么报答不报答,自己兄弟,再也不用提起。田大哥,他们为甚么要捉你?”田忠叹了口气,说道:“无非是官与民争。我青帮近日来生意好生兴旺,引起官府觊觎,索贿压榨不成,便将我等罗织入罪。我原本已在帮众掩护下举家逃离,却不巧在这西湖上被官兵拦截下来。你不用担心,哥哥自有办法逃脱。我不愿给兄弟多添麻烦,就此别过。”

赵观点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跳回老邱船上,挥手道:“走罢。”老邱此时酒早醒,脸色甚是难看,瞪了他一眼,才匆匆将小舟划开。

田忠看在眼中,说道:“老丈出手相助,在下好生感激。老丈请放心,在下定当设法不让阁下受到牵连。”老邱听了田忠的话,脸色才缓和了些。

赵观心下甚觉对不起老邱,待他将船撑远,说道:“老邱,我迫你去冒险救人,当真过意不去。”老邱摇头道:“罢了,罢了。好在主人还未召唤,咱们出来干这等事,我等下定得向主人如实报告,等领责罚,唉!”赵观道:“这都是我的主意,你主人该是讲理的人,不会怪到你头上的。”

第一部 青楼小厮 第三十九章 山中之鬼

正说话间,忽听岸边传来两声洞箫,老邱一惊,说道:“主人叫我啦。”连忙拨桨划去北岸。赵观远远便见三个人影站在岸边,两个是白发老者,第三人便是凌比翼,三人头上还飞着一只白鹤。赵观见他们没有带甚么回来,放下了心,叫道:“凌大哥,捉到鬼怪了么?”

三人待小舟靠近,纵跃上船,赵观这才见到两老的容貌。凌比翼领他拜见了,四人进篷中坐下。松鹤老见桌上酒壶已空,微觉奇怪,唤老邱再拿酒来。老邱端了酒壶进来,便向松鹤老说起赵观打退官兵?解救田忠之事。赵观生怕松鹤老会为此不快,自己是跟着凌大哥来的,不免连累到他,心下惴惴。他答应要替老邱说话,待他讲完,便插口道:“松鹤老爷爷,这都是我的主意,邱公公是被我逼着去的,请你不要怪他。”

松鹤老点了点头,淡淡地道:“青帮田忠,也是一号人物。你们救了他,很好。”老邱和赵观一听,两颗吊着的心都放了下来。老邱又道:“主人,那些官兵若追究起来,认出这艘船,可怎么是好?”

松鹤老道:“田忠临去时,有没有说甚么?”老邱道:“他说会设法不让我们受到牵连。”松鹤老道:“那你还担心甚么?”老邱张口结舌,说道:“就凭他一句话…”松鹤老道:“这等帮会中的人物,别的没甚么,说话一定算话。你放心好了。咱们走。”老邱便不敢再说,回去后梢撑篙。

赵观心想:“这松鹤老对帮会中人的守信重诺倒颇为推崇。”见他不为此事着恼,不由得对他生起好感。

松鹤老?康筝等喝了一轮酒,康筝才嘘了一口气,说道:“好家伙!”松鹤老也摇了摇头。赵观见三人的脸色都甚是特异,似乎见到了甚么奇事,大为好奇,问道:“凌大哥,你们究竟见到了甚么?”凌比翼仰头喝干一杯酒,说道:“咱们见到了挺古怪的事物,待我跟你说来。”

却说松鹤老?康筝和凌比翼三人跃上岸,一齐向着山峰奔去。这山位在西湖边上,森林茂密,向无人居,只有樵夫偶尔上山伐木捡柴。三人听那声音似乎就在左近,又似乎还在老远,施展轻功快步追上,直奔了半个时辰,入山已深,四野寂静,三人停下步来,仔细倾听,那山鬼再未出声,更不知他已奔去何处。

松鹤老道:“看来是找不到了,咱们走罢。”话声未了,忽听前面传来一声尖锐的怒吼,正是山鬼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狼嗥。三人都是一呆,连忙追上前去探视,但听山鬼的叫声和狼嗥越来越凶猛激烈,似乎正在互相扑击厮杀,三人快步掩上前去,声音却陡然消失了,一场大战似乎已经结束,森林之中飘散出一股扑鼻的血腥味。再往前五六步,便见到前面空地之上躺了一只灰色的大狼,身上满是血迹,已然死去。

凌比翼正想上前查看,康筝却拉住了他,低声道:“有东西过来了。”凌比翼抬头望去,但见昏暗的树林中陡然亮起一对绿油油的眼睛,一眨眼便又不见了,过一下又在数丈外出现。凌比翼一呆:“这对眼睛怎能移动得这么快?”

却见那双绿色眼睛转瞬间又出现在灰狼尸体之旁的黑暗处,眼睛的主人似乎能察觉有人在旁窥伺,向三人藏身的草丛间冷然望了一眼,又低头望向地上的死狼。三人见那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奇异的绿光,却不像猛兽的眼睛,不知究竟是甚么东西,都感到背上一凉,运起内力,蓄势以待,心中都想:“莫非这绿眼睛便是山鬼?”

忽听一声尖号在三人右方十来丈处响起,正是那山鬼的叫声。三人都是一惊,心想:“原来那绿眼睛不是山鬼,山鬼却在我们旁边。”但听脚步声响,一团黑影从树丛中跳出,向着绿眼睛扑去,还未到达绿眼睛的身前,便见一道灰影从绿眼睛的身边闪出,不知是甚么猛兽,直向山鬼扑去。

山鬼惨叫一声,似是被那猛兽咬伤了,快步向后退去,那猛兽一击得手,立时回身跃开,跟那绿眼睛的主人一起伏在黑暗中向着山鬼凝视。山鬼在树丛中传出阵阵浓重的喘息声,接着脚步声响,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凌比翼凝目向那身影望去,只见那是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再看之下,才知他确实是个人。他头发长及腰际,散乱已极,胡须蓬松,有若野人,身上披着一件破烂的袍子,看来像是道士袍,左手抓着一柄三尺长剑,右手臂垂下,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似是被方才那猛兽所咬伤。山鬼走到灰狼的尸体旁边,陡然仰头狂呼,尖锐凄厉。却见他手一挥,向对面那绿眼睛扔出一团事物,凌比翼看清了,那团事物竟是一个婴儿,全身是血,想来已被山鬼弄死。

对面那绿眼睛向旁闪开,又没入黑暗之中。便在那对绿眼睛快速闪开时,一丝月光落在其上,凌比翼在那一瞬间已看出那是甚么,不由得震惊难已:那对绿眼睛乃是一个人的眼睛,那人竟骑在一只通体漆黑的猛兽之上,似乎是只豹子。松鹤老和康筝也已看出,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心中都升起同一个疑问:“这山鬼虽可怖,却显然是人;对面那绿眼睛却是甚么?”

山鬼狂吼连连,似乎听得出他说:“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替你报仇,替你报仇!”挥剑冲上前,攻向那黑豹和骑在豹上绿眼睛的主人。那黑豹极为灵敏,一跃上树,在树枝间跳跃,不时扑下攻击。绿眼睛的主人口中低声呼喝,浑不似人的声音。曾咬伤山鬼的灰影也跳了出来,扑上去张口向山鬼咬去。凌比翼等已看清那是一只灰狼,身体比一般狼大,与死在地上那只似乎是同种。

那山鬼挥剑抵挡,他剑术竟然极精,不下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黑豹和灰狼无法攻入,不多时灰狼一声嗥叫,后腿被砍了一剑。黑豹几次险险闪开山鬼的长剑,却无法反攻,不多时也被长剑砍中,情势甚是不利。便在此时,豹上那绿眼睛忽然高声呼啸,声彻山林。不多时,一阵沉重脚步声响起,似乎甚么巨大的猛兽奔了过来。山鬼一惊回头,却见一个一人半高的巨物矗立身后,双掌合拢,登时将他合胸围抱住。山鬼长声尖叫,凄惨已极,长剑落地。凌比翼只看得睁大了眼,侧头见二老脸上也露出惊恐之色。三人都已看出,那巨大猛兽乃是一头熊。

三人正想退开,却见豹上那绿眼睛跳下地来,缓缓走到灰狼的尸体之旁,俯身将它抱起。巨熊?灰狼?黑豹围在绿眼睛身边,呜呜低鸣,似乎都甚为灰狼之死哀伤。

凌比翼只觉难以相信眼前的情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但见站在群兽当中的绿眼睛主人身材瘦小,便似个十多岁的少年,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绿色的光芒,诡异已极。一人三兽站了一会,绿眼睛便抱起灰狼的尸身,向着密林走去,转眼便消失无踪。

第一部 青楼小厮 第四十章 少女山儿

凌比翼和二老直呆了好一阵,才走出树丛,但见那山鬼躺在地上,满脸鲜血,已然毙命。松鹤老蹲下去查看,惊道:“是他!是飞天观的杞怀子!”康筝奇道:“当真?难怪他剑术如此精湛。”凌比翼问道:“那是甚么人?”

松鹤老道:“咱们先埋了他罢,我回头跟你细说。”

凌比翼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说道:“那骑在豹子上的究竟是甚么人?我想追上去看看。”

松鹤老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甚么。凌小兄弟,莫要无端蹈险啊。”康筝则道:“小心在意,别去太远了。”凌比翼点点头,说道:“我去看看,很快就回。”便向山林深处奔去。松鹤老和康筝动手在地上掘了个坑,将道士和那婴儿掩埋了。凌比翼对那骑豹之人极为好奇,循着血腥味追上,不多时便见到那巨熊的背影。他心中一惊:“这熊当真庞大,难怪那道士抵挡不住,被它一抱而死。”鼓起勇气叫道:“请等等。”

那一人三兽登时停下,回过身来。凌比翼见黑暗中那对绿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直觉知道:“他一定能看得见我,我却看不见他。”走上几步,说道:“你的朋友受了伤,我有治伤灵药,或可相救。”

那对绿眼睛向前逼近了一些,凌比翼定睛望去,看出那似乎是个少女,身穿兽皮衣衫,看来只有十三四岁,脸上神色漠然,只定定地望着自己。凌比翼从怀中取出一盒虎啸山庄的治伤神膏,说道:“将这药敷在伤口,很快可以复原。”

那少女望着他伸出的手,眼中闪烁着怀疑之色,忽然发出一声低吼,充满了威胁之意。凌比翼一呆,心想:“她不会说话么?”当下向她打手势,告知可将伤药擦在伤口。那少女只是望着他,似乎完全不懂。凌比翼念头急转,取出一柄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流出血来。那少女和三只猛兽一齐望着他,不知他在做甚么。凌比翼取出神膏敷在伤口,流血登止。那少女似乎恍然大悟,伸手接过神膏,转身替灰狼和黑豹敷在伤口上。

凌比翼望着她,心中大为怀疑:“这女孩怎会一个人住在山上,与禽兽为伍?”问道:“姑娘,你怎么一个人住在山里?你的爹爹妈妈呢?”那少女敷完了药,见灰狼和黑豹身上的伤口流血停止,似乎甚是满意,听得凌比翼相问,回过头来,向他摇头表示不懂。凌比翼见她身上衣服都是树皮?兽皮等作成,脸上如禽兽般没有表情,心想:“或许她从小生长在禽兽间,从未与人接触。”

那少女忽然伸手指着他,含糊不清地道:“你,谁?”凌比翼听懂了,心中大喜,指着自己道:“比翼。”

那少女点点头,也指着自己道:“山,儿。”她说话有如三四岁的孩童,咬音不正,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出两三个字。两人交换了名字,便无法再行沟通。那少女皱起眉头,抬头想了一阵,才道:“你,谢。”凌比翼微笑道:“不用谢。”

那少女似乎十分高兴,呼哨一声,率领三头猛兽钻入密林深处。

凌比翼呆了一阵,才回到松鹤老和康筝身边,将所见说了。松鹤老和康筝都甚以为奇,纷纷猜测那少女怎会独居山中,与猛兽为伍。三人相偕向山下走去,凌比翼向松鹤老问起那道士的来历。

松鹤老说道:“这杞怀子曾是杭州飞天观的住持,数十年前在武林中也是一号人物。他曾和一个村姑私通,生下一子。后来发生了一件惨剧,他因此而发疯,不知去向,却没想到后来出现的山鬼便是他!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事情传说是这样的:那村姑不知为何,说要带着孩子离开他,杞怀子大怒之下,出手将母子都杀了。观中其他人都见到他出手杀人,但他激怒过后,却忘了是自己下的手,抱着二人的尸体大哭,立誓要为他们报仇。他怀疑是观中的人杀他妻子,便将众道士都杀光了。他找不到真凶,日益癫疯,发誓要练成绝顶武功,为妻子报仇。但他自己就是凶手,又如何能找到凶手报仇?他后来练功走火,每到月圆便须喝生血,才不致毙命。他偶尔下山去农村杀家禽家畜,偷人家的婴儿,大约便是为此。”

凌比翼和康筝听了,都不由得惊诧嗟叹。这人剑术高妙,堪称一代高手,竟然落得发疯癫狂,成为荒山之鬼,死于禽兽之爪,实让人不胜感叹。

三人回到岸边,见白鹤立在岸边等待,松鹤老便吹箫召唤舟子过来,回到舟上。

此时已近五更,满月西沈,薄雾升起,天色渐明。赵观听完了凌比翼的叙述,不禁惊异无比,啧啧称奇。天初明时,二人顿感疲倦,便向松鹤和康筝告别,上岸离去。临走时听得湖中箫声琴声轻轻响起,回荡在晨雾之中,若有若无,缥缈空灵。凌比翼和赵观站定了聆听,如在梦境。凌比翼经过一夜剧斗奔波,此时呆立于清爽的晨曦之中,一时不知昨夜的见闻是真是幻。赵观笑道:“咱们昨夜碰见那两位老爷爷,好似遇上了仙人一般。你见到那山鬼和山儿,却是十足遇上了鬼怪。一夜之间,将神仙鬼怪都见全了,可不难得!”凌比翼也颇有同感,微笑道:“你说得是。天快亮了,咱们该回承天寺去睡一忽儿了。”

两人在承天寺单房中直睡到午后,才让小沙弥给叫醒了,说道:“有位姓白的女施主来问了几次,听说两位还在睡,要我请两位起身。”凌比翼和赵观这才爬起身,出门去见白山茶。

白山茶催着二人上路。赵观道:“凌大哥,咱们还没去找那姓胡的钱商算账哩。”凌比翼道:“你白师伯急着见你,我先送你去雁荡山,回头再来教训那姓胡的不迟。”赵观见自己将错过这场好戏,甚是失望,但想去见白师伯乃是大事,只好乖乖上路。

第一部 青楼小厮 第四十一章 幽微谷中

赵观跟着离开杭州,继续向南行去,三四日后,终于来到雁荡山下。白山茶道:“凌大公子,多谢你一路相送,婢子好生感激。此后的路途只有百花门人得入,婢子斗胆,想在此与凌大公子别过。”

凌比翼道:“不妨。赵小兄弟便请你多多照顾了。”转向赵观道:“赵兄弟,你日后若需要甚么,随时给虎啸山庄捎个信来。家父家母定会尽力相助,你大哥也绝不会袖手。”赵观感动已极,说道:“多谢大哥。大哥对小弟一路照顾教导,小弟铭记在心。”当下与凌比翼握手为别,才跟着白山茶向山上行去。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但见凌比翼站在山脚之下,微笑着向自己挥手。赵观心中一阵伤感,不断向他挥手,直到转过山腰,看不到凌比翼的人影才止。

赵观吸了一口气,跟着白山茶走上崎岖的山道。一路上十多个身穿白衣的百花门人从隐秘的藏身处现身,向二人行礼,众女子见到赵观时,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有的甚至低呼出声。行出半个时辰,白山茶领着赵观来到一道瀑布之前。那瀑布的水如一道白练自天而降,打在之下的巨石之上,水花四溅,甚是壮观。瀑布侧立着一块青花石碑,写着“千尺练”三个朱字,笔迹甚是秀丽,赵观念道:“千尺练。”白山茶指着石碑道:“这是百花婆婆的亲笔遗墨。”赵观便上前向石碑恭敬行礼。抬头望去,那瀑布起于几百尺高处,绝没有达到千尺,心想:“百花婆婆爱取整数,自己叫百花,又叫这瀑布千尺。”

白山茶领着赵观绕过大石,来到千尺练之后,却见瀑布之后是一条阴湿黑暗的隧道,水声盈耳,地下凹凸不平;数十步后,才来到山洞的另一头。但见洞外竟然别有天地,放眼尽是茵绿垂柳,环绕着一片碧绿色的池子,水上飘着几株碗大的花朵,鲜红抢眼,既非睡莲,也非荷花,不知是什么花种。

白山茶从洞旁的小竹棚中取出一件蓑衣披上了,又交给赵观一件,领他踏入系在池岸边的一艘小船。赵观低头望向那绿得发亮的池水,但见水色极清,直可见底,忽觉有些诡异;再看一阵,才发现水中连一条鱼都没有,甚至也无半点水草浮萍之类。他心中奇怪,低头细看,忽然闻到水中传来淡淡的甜花茶香,这才领悟:“这池中定是下了‘翠绿碧叶’一类的毒药。记得在娘的书上读过,这种剧毒若沾上了一滴上身,不及时救治,三个时辰便能要人性命。”抬头望向那几朵漂浮在水面上的红花,心想:“这花如何能生长在翠绿碧叶之中?难道这便是传闻中奇毒无比的‘火莲花’?传闻这花只要靠近它一尺之内,就会让人中毒昏晕。是了,也只有这等剧毒之花能在翠绿碧叶之中生长。”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忙离开船边。却听白山茶吃吃一笑,说道:“小心些,别那么靠近船边。这碧波池不是好玩儿的,你没见我穿上了蓑衣么?”说着拿起横卧船底的篙子,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几朵野火莲,将船向对岸撑去。

赵观望着小船在碧波池中画出的波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暗想:“这儿是我百花门的大本营,处处是毒,我可得提高警觉。”不多时,白山茶已将船撑到对岸,停靠在岸边,领着赵观走上岸去。一个老妇人从树丛中走出,说道:“百花盛开,春神永在。”白山茶点点头,褪下衣领,露出烙在颈下的百花印记。那妇人望向赵观,赵观会意,拉起左臂衣袖,露出母亲为他点的百花印记。老妇人细细检查了,才点点头,让二人过去。

白山茶带着赵观走上一条小径,蜿蜒向下,直落下几百丈。赵观问道:“这就是幽微谷么?”白山茶道:“是的。不多远,就快到了。”又走了一盏茶时分,二人来到一间庄子之前,门楣上写着“清水阁”三字,字迹甚是娟秀。二人踏入大厅,却见迎面便是一个灵堂,白花缭绕,堂中十多个女子全身缟素,伏地痛哭。赵观一呆,白山茶脸色大变,向旁边的门人颤声问道:“娘娘…娘娘她…”

一个门人哭道:“娘娘是三日前仙去的。”白山茶闻言,奔上前在灵前跪倒,痛哭失声。赵观呆在当地,他来到幽微谷,原本一心想拜见白水仙门主,不意她竟不迟不早,就在自己来到之前死了。他定了定神,缓步上前,却见灵堂上供着一盆水仙花,犹自开得灿烂,木主上写着“白花门主白水仙之灵”九个字。他猛然想起母亲死去的情景,心中悲痛,跪倒在灵前,流下泪来。

忽觉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赵观回过头,却见身后站着一个身形纤小的妇人,约莫三十来岁,穿着一袭守丧麻衣,肤色雪白,双目极大,眼角已出现淡淡的皱纹。她双眼红肿,低声道:“这位想必是火鹤堂赵师弟。我是白兰儿,水仙堂继任堂主。”

赵观站起身来,说道:“兰儿姊姊。门主她…她也是被人害死的么?”白兰儿叹了口气,说道:“请跟我来。”拉着他的手走入内厅,请他坐下,说道:“娘娘的死因原本不是甚么秘密。唉,这事说来既可笑又可恨。门主在三十多年前曾与百合堂主萧百合师伯决斗,彼此在对方身上下了极深的奇毒,须得每年互换解药才能活命。数年前百合堂的山寨被人攻破,萧百合师伯自杀身死,只有女儿萧玫瑰和少数百合堂门人逃了出来,投奔此地。她们未及带出解除家师身上奇毒的解药,家师苦心思索,仍旧无法自救,毒性一日日深入骨髓。她自知命不久长,听闻师弟仍在世上,立即让山茶师妹去接你过来。家师她这几个月来身体越来越虚弱,终于…终于在三日前辞世了。”说着双眼又红起来。

赵观怔然,不明白这两个师姊妹怎会有如此深的仇恨,竟致互下剧毒,却不敢多问,只道:“原来如此。我听闻北山山寨被人挑了,原来竟是真的。”

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冷笑道:“娘说火鹤师叔收了自己儿子为百花门人,我道师叔不会如此胡闹,原来竟是真的!”另一个女子道:“可不是?我道火鹤堂全死尽了,原来还有人活着。”

赵观回过头,却见两个女子相偕走进,一个身形高挑,一身红衣,约莫三十来岁,容色秀丽端庄,眉目间却带着一股狠霸戾气。另一个身形较矮,做丫鬟打扮,穿淡红衣衫,总有四十来岁年纪,神色忧愁,口角下垂,似乎刚遇着了十分不如意的事。两人手臂上各绑了白布,显出在守丧,除此外衣着打扮一如平时。

白兰儿道:“萧堂主,这位便是火鹤堂主赵观师弟。”指着那红衣女子道:“赵师弟,这位是百合堂继任堂主萧玫瑰师姊。”又指着那淡红衣衫的丫鬟道:“这位是小菊师姊。”

赵观起身行礼,说道:“两位姊姊好。”

萧玫瑰抬起下巴,向赵观打量了几眼,嘴角微撇,说道:“门主千里迢迢让人接回来的,就是他么?”白兰儿道:“不错。”小菊道:“兰儿师妹,令师此举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百花门主之位原本老早便可定下,令师遗命非要等山茶接了赵师弟到此才决定,嘿嘿,实在是多此一举,多此一举!”

白兰儿双眉扬起,冷冷地道:“家师死于百合堂仙术,我已令本堂弟子不许对贵堂寻仇。没想到两位还敢这般放肆无礼,对先师不敬,难道连长幼之序都不顾了么?”

萧玫瑰冷笑道:“说起长幼之序,我百合门原是长门,此时本门无主,自该听从我堂的主张。兰师姊竟想以本门之主自居,岂不笑掉人家的大牙?”说着与小菊大笑起来。

白兰儿沉着脸等二人笑声停下,才缓缓说道:“本门向来不分入门先后,只凭武功仙术。此刻三堂堂主俱在,这门主之位,便可做出个了断。”

小菊笑道:“兰师妹,谁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对赵师弟温柔和善,不过想拉拢他,让他支持你。嘿嘿,你对他若全无恶意,为何对他下了‘神飞魄散销魂粉’?再说,就算有这小娃儿相助,你又怎是我们的敌手?”

白兰儿脸色一变,大眼睛中露出怒意,站起身道:“萧师姊既然如此相逼,便请赐教。”

萧玫瑰双手背在身后,侧目相望,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第一部 青楼小厮 第四十二章 钩心斗角

便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百花门主之位,哪能这么轻率就决定?”但听门声响动,十多个老妇人从门外走入,身上都穿蓝印花布衫裙,并未戴孝,年纪都在五六十岁以上,有几个似已有七八十岁。当先一个老妇拄着拐杖走入,但见她满面皱纹刀疤,一目已瞎,双眉下垂,神色阴沉沉地甚是可怖。她向赵观瞥了一眼,便没再理会他,转向白兰儿和萧玫瑰道:“你们这些黄口竖子,在前辈面前可有半分敬意么?”白兰儿和萧玫瑰对望一眼,一起行礼道:“参见紫姜师叔。”

老妇人紫姜走上几步,冷笑道:“想当年百花婆婆手创百花门,收了两百弟子,杰出者不下数十位。哼哼,你们以为武林三朵花在江湖上有些名声,便很了不起了么?当年暗杀少林伏虎堂主空密大师?丐帮副帮主施千手?独行采花盗邱棣的任务,可不是三朵花可以担当得了的!”

白兰儿和萧玫瑰?小菊三人听了,都是一惊,白兰儿道:“原来那三个都是婆婆下的手?”

紫姜昂然道:“不错!我这只眼睛,便是毁在空密手下。老身正面与他对敌,一掌打在老和尚的胸口,他吐血身亡,临死前禅杖一点,我这只左眼才没了。”她望向白兰儿,冷冷地道:“白水仙向空密出手三次不成,百花婆婆才派我出手。那年师父传衣钵给白水仙,我第一个不服。若非师父严令禁止老身挑衅,白水仙只怕早已死了十七八次了!你!”伸手指着白兰儿,喝道:“不过是白水仙的一个丫鬟,算甚么东西?”又望向萧玫瑰,说道:“你老娘本已不是老身的对手,几番输在老身手下,你今日还有脸跟老身争么?”

白兰儿和萧玫瑰脸色微变,小菊大声道:“你说的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啦。当年百花婆婆没有传位给你,自有先见之明,知道你性情古怪,心胸狭窄,不能胜任此位。你此刻年老力衰,还来跟年轻人争,岂不叫人笑话?”

  如果觉得多情浪子痴情侠/天观双侠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郑丰小说全集多情浪子痴情侠/天观双侠神偷天下,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