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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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结束后,李四标发给他一本“海底”,即青帮帮众的证件。那是一本红色小册子,封面写着“义气千秋”四个金字,翻开第一页是一艘运粮船的图案,船上有一面小旗,旗上画有黄色三角标志,边沿则有黄色牙形装饰;第二页是师爷的像,第三页才是赵观的画像和他在青帮中的法名。赵观算是青帮第六代弟子,依照清?静?道?德?文?成?佛?法的排行,以“成”为法字,取名江成杰。

赵观被母亲接引入百花门时也经过一些仪式,但跟青帮的繁文缛节?程序排场实是不能相比。他拿到自己的“海底”,翻看几页,甚觉有趣,暗想:“我赵观的名字又多了一个。赵观已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真实姓名了,再加上上官千卉?江贺和江成杰,连我自己都快弄不清自己到底叫甚么了。”

入门之后,李四标交代女儿引领赵观熟悉帮中规矩。李画眉便向赵观述说青帮的缘起?创始人三老四少的事迹等等,又道:“青帮中人靠着一本海底,便能走遍大江南北,处处受到照顾保护。你若行路时,遇到黑道上的土匪强盗,只要说:‘西北干天一块云,一朵莲花开满盆,上打君,下打臣,不打安清一家人。’或是‘老大不必抓我讯,三老四少请听真,金银财宝我没有,快刀不杀一家人。’强盗便会饶过你命,甚至贴补钱财于你。”

赵观点了点头,心中却想:“要比在黑道上的威风,青帮自是远逊我百花门了。嘿,我若亮出上官千卉的名头,黑道上的人定要吓得屁滚尿流,别说送上钱财,一双手都自己砍了送上来。”

他趁着和李画眉独处之时,忍不住对她嘻皮笑脸起来。李画眉却保持一贯的矜持,说道:“江大哥,你加入本帮,我很是欢喜。我们此刻同是帮中兄妹,却须互相尊重,不可越礼。”赵观正色道:“我入帮便是为了你,此后自然得更加尊重你。”李画眉红着脸,转过头啐道:“你便是没点正经!”心下却不禁暗暗欢喜。

却说赵观加入青帮后一个月,便在李四标的大力推举和辛武坛弟兄的拥护下,当上了辛武坛坛主。辛武坛下见识过赵观手段的兄弟对他自都极为钦佩;未亲见他出手的,看他不过是个二十不到的俊美青年,却不免暗暗不服。

赵观经历过初任百花门主?人心不服的一段,知道要收伏这些血性汉子须得靠信义武勇,为大家干些轰轰烈烈的大事才行,便也不着急,上任后谦退自抑,不自做主张,常与帮中兄弟一块饮酒谈笑,熟悉各人背景性情,并学习粮船航运事务。他原本聪明,跟着兄弟跑了几趟船,便将运粮路线?利源开销?沿途关节都弄得一清二楚,直比帮中老手还要通熟。

辛武坛的帮众见他不摆架子,谦虚好问,兼之酒量惊人,才渐渐将他当成自己兄弟,衷心拥戴。李四标见赵观几个月间便稳住了坛下兄弟,十分满意,心知自己没有看错人,这年轻人确然比自己徒弟和其他手下高明得多。

第二部 青帮新秀 第六十六章 青帮帮主

是年冬天,李四标领赵观去青帮总坛参见帮主。二人来到武汉总坛,在内厅中等候。不多时,一个仆人进来请道:“帮主请李四爷?江坛主入内书房说话。”二人跟着一个仆人来到内书房,但见一个身形臃肿的老人坐在软榻上,他见李四标进来,忙招手让两个姨娘搀扶他站起迎上,脸上满是笑容,说道:“四弟,好久不见了,老哥哥总念着你!”李四标上前握住老人的手,眼中闪出泪光,含笑说道:“大哥身体健朗,兄弟好生欢喜!快坐,快坐。”亲自扶着老人坐回软榻上。

赵观见那老人年过八十,肥胖的身躯裹在厚厚的棉袍下,眼袋低垂,皱纹满面,须发稀疏,一副老迈昏衰的模样,心想:“这便是赵帮主了,没想到他已这么老了。听说四爷和帮主是总角之交,七十多年的交情,果然非同凡响。”

赵帮主和李四标促膝而坐,谈起近况旧事,时而感叹,时而激动。赵帮主兴致甚高,谈着谈着便出了一头汗。他唤姨娘替他脱下厚重的外袍,让另一个姨娘沏上两碗参茶,请李四标和赵观饮用。赵观起身相谢。赵帮主抬起头向赵观望去,霎时间眼中精光湛然,彷佛昔年英气犹存。赵观不由得一凛:“这老人身体已衰弱得很,雄心壮志可没减少半点。”

李四标道:“大哥,这位便是辛武坛新任坛主江贺江兄弟。兄弟,快来拜见帮主。”赵观上前参见了。赵帮主点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四爷跟我说过你制服章万庆的手段,不错,不错。以后帮中事务,就要靠你们年轻人了。”赵观点头应诺。

赵帮主便与李四标谈起帮中情况。李四标道:“兄弟近日探知,乙武林伯超野心不小,大哥须多加留意。”

赵帮主点头道:“我知道。林伯超和他儿子联成一气,摆明想来争夺帮主之位。就怕丁武?己武两坛跟着起哄。”李四标道:“丁武的牛十七意向不明;兄弟知道己武最近闹内乱,应不会插手。兄弟只担心丙武的年大伟会拥护林伯超,那便棘手了。”赵帮主听了,神色凝重,捋须不语。

赵观入帮之后,已得知了一些帮中内情。帮主赵自详登位已有三十余年,年纪老迈,对手下的约束力日渐衰弱。十坛中甲武?乙武?丙武三坛势力最大,其中只有甲武坛的李四标全力拥护赵自详,其他两坛的林伯超和年大伟都各自为政。丁武?戊武?己武三坛势力次之,除了戊武坛主吴长升是赵自详的亲信外,其余两坛都只是表面上忠于帮主而已。庚武坛主便是乙武坛主林伯超的儿子林小超;辛武在赵观接任坛主后,便算是李四标的人马了。其余壬武和癸武两坛较小,虽对赵帮主忠心,却没甚么实力。赵观在百花门见识过四堂相斗的情况,心想:“想来所有帮派都不免内斗,都是这么一回事。”

赵帮主叹了口长气,摇头道:“我年纪老了,这帮主之位,他们爱争,便让给他们也罢。”李四标从未见帮主如此消沉,不敢接口。赵帮主抬头沉思一阵,又道:“四弟,你记得那年青帮中生变,你大哥登上帮主大位之时么?”

李四标道:“是,兄弟记得。”赵帮主道:“若非成大少爷坚持让位,我又怎能坐上这青帮帮主大位?你大哥忝居帮主之位这么多年,此刻我只盼成大少爷能回来主持帮中大局。”

赵观暗想:“成大少爷?他们是说成大叔么?成大叔曾说他爹爹,也可能是我爷爷的,以前是青帮的大头子,原来赵帮主的位子还是成大叔让出来给他的。不知成大叔现在何处?”又想:“成大叔在江湖上闲散流浪惯了,又怎会来当这帮主?”

果听李四标道:“大哥,成大少爷浪迹江湖,他当年便不受帮主之位,现今是更加不会来插手本帮事务了。大哥为何不早些定下帮主继承人?一旦继承人选定,林伯超他们几个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赵帮主摇头道:“事情没有这么容易。继承人一选出,林?牛几个立时便要轻举妄动。我手下没有足以压服众人的的人选,不能轻易立继承人。”

赵观心想:“你们选不出继承人,何不学我百花门,来个比武夺帮主?”他却不知百花门当时只有三百来人,三堂堂主和第四堂以比试毒术武功来决定门主,并不困难;青帮却有上万帮众,分成总坛和十坛,各坛坛主势力庞大,互不相让,彼此间以地盘?人数?财富?武功相量,情况比百花门复杂百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赵帮主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一阵,睁开时眼中精光一闪,好似睡狮初醒,握拳捶桌道:“本帮团结最要紧。任由他们这么闹下去,青帮定将分裂,不可收拾。青帮若毁在我手中,我如何有面目去见历代帮主?四弟,我这便派人去劝服林伯超。年大伟那边,你可能摆平么?”

李四标道:“兄弟定当尽力。”赵自详道:“如此偏劳你了。”两人又谈了一阵,李四标和赵观才告退出来。

赵观忍不住问道:“四爷,赵帮主当了三十多年帮主,怎么都没培养出个继承人?”李四标叹了口气,说道:“帮主在这事情上,总是犹豫不决。唉,这事我跟他说过很多次,他都无法听进去。说句实话,我也不知大哥该立谁才是?他自己的十多个儿孙都不是人才,五个女婿也庸庸碌碌。这些人长年来彼此争夺青帮的继承权,帮主心知他们都担当不起,因此迟迟不肯立继承人。要他立个外人,他的儿孙女婿又会不服,定要大闹生事。唉!如今几个坛主又不安份,帮主这位子,可不容易做哪!”

赵观道:“四爷,今日帮中有此难处,兄弟定将尽力襄助帮主,维护总坛。”李四标甚觉安慰,说道:“江小兄弟,眼下情势甚是不易,但咱们做为帮中兄弟,总须有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

赵观点头称是,心下却想:“这帮主当得这么苦恼,不当也罢。”他随着母亲长大,虽当上百花门主?青帮辛武坛主,却从无甚么雄心大志,不知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大多胸怀一统江湖?率领万众的志向,如赵自详?李四标这等人物,都是其中佼佼者;数十年苦心经营争夺得到权力地位,岂是轻易能放下的?

第二部 青帮新秀 第六十七章 北上天津

却说赵观随李四标回到杭州,李四标便让他去天津拜访年大伟。赵观先写了一封信送去天津丙武坛,自言新任辛武坛主,盼能来向年坛主请教云云,实际便是去试探年大伟的意向。

青帮乃以河运起家,自明永乐帝注重水运?大力通浚河道后,国内航运繁忙,各港口互通声气,青帮随之盛兴。数十年来,青帮势力渐大,总揽黄河长江水运,成为航运界的龙头。帮中各坛皆设于船运大镇,丙武坛所在之天津乃海运大港,许多货运都以此为,虽不如苏杭的富饶多产,也和泉州?广州并列为国内数一数二的海运重镇。

赵观临行前,与李四标父女商讨劝服年大伟的策略。李四标道:“年大伟是帮中已故大老年效舜的儿子,年家掌握天津多年,势力庞大,帮主向来便让他们家三分。这年大伟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没甚么武林道义,以利害相劝,才说服得了他。”

李画眉道:“林伯超掌握河南郑州,年大伟控制渤海湾,两人合作甚多,关系密切,年大伟肯定知道林伯超怀有异志。但我听说林年也常为了运费分摊而起冲突,要劝得他不跟随林反,须得让他知道总坛的实力,恩威并施。”

赵观笑道:“我知道了。先吓得他不敢动弹,再跟他说不反的好处。最好总坛可以多给他一些甜头之类,让他安心。”

李四标道:“帮主说过,要给他多点利益,不是问题。只要他不跟着林伯超造反生事,帮中平稳,何愁无财源?帮中财物原本是兄弟大家分享,年家入币多,手下人也多,自该多留一些。”赵观点头称是,又问:“这人有甚么把柄没有?”

李四标道:“年家在天津是有家有业的大户,跟官场的关系定然很好。这等人便有把柄,也多半有法子让官家替他遮掩。”赵观侧头凝思,说道:“我到了天津再暗中探访,随机应变罢了。”

次日他便让丁香扮成男子,带了她和辛武坛方平等十多个兄弟上路往天津去。不一日,一行人来到天津,赵观依帮中晚辈觐见前辈的规矩,让人去丙武坛投名帖求见。过了五六日,年大伟才回帖,请他第二日晚上来坛中相叙。这几日中赵观成日带着丁香和辛武坛兄弟上天津的烟花街巷闲逛,宴饮赌博,出手豪阔,恣意挥霍,引得路人侧目,街坊议论。辛武坛兄弟见坛主出手大方,都乐得跟着他吃喝玩乐。只有方平心细,猜想赵观一到天津便摆出富家公子的气派,多半别有用心。

次日晚间,赵观带了辛武兄弟来到丙武坛,但见坛址乃是好大一座屋宇,处处雕梁画栋,甚是华丽,心想:“这丙武坛当真有钱,房高屋广,像是大富人家一般。我辛武坛相形之下就显得寒酸多了。”

一个丙武坛香主出来接待,请众兄弟去外厅喝酒,独领赵观去内厅等候。过了良久,赵观正等得不耐烦时,才有个兄弟来领他进入坛主书房。他走入房中,却见一个福泰肥胖的中年人坐在一张大书桌后,左手打着算盘,右手拿着笔记账。他身穿宝蓝湘绣大褂,右手拇指戴着一只灿烂耀眼的金刚钻,左手指上戴着两只翠玉班指,色做碧绿,的是上品;胸前挂着一串百零八颗牙雕佛珠,乃是一百零八罗汉,雕工精细,甚是罕见。

赵观上前行礼,说道:“年坛主,晚辈辛武坛江贺拜见。”年大伟点了点头,将算盘推开,盖上账簿,摆手道:“江坛主不用多礼。江坛主年轻俊秀,后生可畏。请坐。”这几句话说得平淡如水,有气无力,毫无诚意。赵观心想:“这胖猪说话中气不足,显然没甚么功夫。”

他一看到年大伟,虽是从未见过,却觉这人十分眼熟。他幼年在苏州情风馆曾见过不少富商巨贾,有的家里富贵了数代,看上去便较有气质涵养;大多却是新富,喜爱炫耀家财,开口闭口不离钱字,更喜欢作威作福,一有不如意,便对下人呼喝斥?,大发脾气,是妓院中最难伺候的客人。赵观幼时最恨这等人物,这年大伟显然便是新贵一流,赵观只觉他面目可憎,心想:“这头胖猪须得好好吓吓,才会知道厉害。”当下口中说了好些客气的恭维话。

年大伟靠在太师椅上,一手数着胸前的象牙念珠,一手把玩着一只景泰蓝鼻烟壶,听了只是微微点头,鼻中哼哼数声。赵观最后说道:“年坛主乃是帮中老前辈,资历深厚,晚辈年轻识浅,新任坛主,对于如何整顿本坛,增进势力,还想请前辈多多指点一二。”

年大伟谦逊道:“我马齿徒长,哪里能够教你甚么?”赵观心道:“胖猪还会掉书包。我说你是猪齿徒长。”口中说道:“贵坛在帮中实力雄厚,一向为其他九坛所敬仰。不知年坛主有甚么诀窍?”

年大伟笑了笑,说道:“甚么叫作实力?小伙子,我告诉你,有钱便是实力。我年轻时汲汲于学武,以为只有武功过人,才能压服别人。成年后才明白,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穷愁能令士丧志’,这话半点也没错。有了银子,甚么都办得到。别人花一两银子,派十个人去做,我花一百两银子,派一百个人去做,当然事事做得比别人好了。”当下又说了七八个例子,证明金钱便是力量,一派教训后生的口吻,足足讲了半个时辰,意犹未尽。

赵观听他说得高兴,口中唯唯诺诺,心想:“胖猪当真市侩得紧。”待他说得告一个段落,趁机插口道:“年坛主说得是。晚辈素闻青帮中‘甲武雄?乙人众?丙财丰’的说法,不知贵坛的财力,当真胜过了甲乙二坛么?”

年大伟道:“四爷手下也算是富有了,林七爷也不差。但真格的比起来,嘿嘿,恐怕还是本坛稍胜一筹。”赵观道:“那比起总坛呢?”年大伟笑了笑,说道:“江小兄弟,你问这话,未免对总坛赵老帮主不敬了。”

赵观笑道:“晚辈失言了。我听说乙武的林坛主常向人夸耀,说他乙武坛比总坛还人多势众,因此想知道丙武坛是否也自认比总坛更有财力。”

年大伟脸色微变,摇头道:“本坛怎能跟总坛相比?”

赵观道:“既是如此,那是最好。不然的话,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年大伟瞪着赵观,皱眉道:“江小兄弟这话,老夫可不懂了。”赵观道:“晚辈的意思,其实清楚得很。年坛主可知道诉讼么?本朝刑法简而严,但是舞弄文弊的官吏大有人在。一旦卷入诉讼,往往散尽家财,还不得救,最后弄得声败名裂,家破人亡。那时节,钱再多恐怕也没法子。”

年大伟双眉竖起,不悦道:“你来我坛内,对长辈说这等无礼不祥之言,是谁教你这般大胆的?”赵观道:“晚辈不敢。请问年坛主,私吞公款是甚么罪名?”

年大伟侧目向他瞪视,冷冷地道:“江小兄弟,你胆子不小。今日你不把话说清楚,别想走出我丙武坛!”

赵观道:“年坛主既然要我说清楚,那晚辈就放肆了。晚辈上个月在直隶某县,听到一件关于年坛主的事。晚辈只是旁听到几句,是真是假,就搞不清楚了。我听说年坛主去年代收直隶十县的粮税,自己吞没了一半。”

年大伟哈哈一笑,摇头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这种谣传,江小兄弟怎能听信?”赵观道:“是,是。但那本收税的账簿,却不知到了谁的手中?”

年大伟脸色大变,干笑一声,说道:“那账簿,自然是在我师爷手中了。”赵观道:“是么?晚辈窃想,这本账簿不知值多少银子?徐大人恐怕没看过罢?账簿中记载盗吞粮税的款项并未呈交给总坛,跟青帮搭不上关系。若被发现,年坛主的家财却不免要充公了。”

年大伟手中念珠拨动加快,另一手握紧了鼻烟壶,向赵观凝视。忽然回头叫道:“来人!”赵观猜想他多半要叫打手进来威吓自己,没想到一个帮众走进来后,年大伟吩咐道:“取三千两银子来。”赵观一呆,忍不住哈哈大笑。

年大伟哼了一声,说道:“江小兄弟,这数字不够么?”赵观道:“三千两比起年坛主的家财,算得甚么?”年大伟道:“那么一万两。”赵观道:“阁下吞没的银子,晚辈粗算了算,总有二十万两。”年大伟冷冷地道:“江小兄弟,做人做事,不可欺人太甚。”赵观道:“是啊,做人做事不可欺人太甚。年坛主吞没人家粮税,不抽个零头,却留下一半,这也算是欺人太甚罢?”

年大伟道:“既是如此,二十万便二十万。”赵观见他眼中露出杀机,微笑道:“年坛主,你以为兄弟真是为财而来么?”

年大伟早已听得手下报告,此人一进城便到处挥霍,出手豪阔,显是富家出身,恐怕确然不在乎这几万两银子,便道:“正要请教。”赵观道:“阁下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要让好汉子折腰,银子却不见得有用。人命关天,年坛主可知道误杀人命是甚么罪行?”

年大伟霍然站起身,脸上满是惊怒之色,喝道:“你究竟知道甚么?”

赵观道:“我也不知道甚么,只晓得金莺院的小凤姐上个月突然失踪,我听人说,小凤姐失踪前有人见到她和令长公子吵嘴。”

年大伟脸色难看已极,这件事情他只道已掩饰得不留痕迹,这人才到天津几日,怎会知道?他心中正转着如何向徐按察使行贿遮掩的念头,却听赵观道:“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听说徐大人性格正直严厉,刚刚派任直隶按察使,一心想树立官威,做事不免急了些。这种人跟他讲不了道理的,你提银子去求情,他立刻便让小吏将你抓起,下牢审问你行贿的罪名。”

年大伟坐下身来,态度全然变了,哀求道:“江兄弟,自家兄弟,我落个难看,对大家都没好处。”

赵观微笑道:“年坛主说得是。自家兄弟,还是以团结精诚为重,相亲相爱为上。但是总坛若是不保,帮内大乱,大家都落个难看。”年大伟会意,说道:“林伯超阴怀异志,我绝不相帮便是。”心想:“这小子是李四爷手下,自是替帮主来试探我的意向的了。四爷哪里弄来这号厉害人物?”

赵观笑道:“年坛主好聪明。晚辈有坛主这一句话,就好放心了。”便告辞出来。

第二部 青帮新秀 第六十八章 伏年大伟

方平等见赵观与年坛主谈了半天才出来,连忙询问情况。

赵观道:“今晚危险些,姓年的多半会派人来杀我。明儿一早,又会派人来求我。大家晚上小心些就是。”

他回到客店,丁香笑问道:“年大财主怎样了,少爷没将他吓死罢?”赵观笑道:“多亏木棉师姊偷到了那账簿,我一提账簿的事,姓年的脸色马上变了。”便说起与年大伟对话的经过。

丁香听了直笑,说道:“青竹姊当真有远见。她听说你要加入青帮,先就安排了人在年府里,咱们办起事多方便。那年大少爷是个浪荡子,咱们院子里对他了若指掌。他失手误杀小凤姊的事,芍药婆婆老早知道,恼怒他们多方遮掩,正想找年大少爷算账哩。门主若能逼他家拿钱出来赔偿,才好饶过了。”赵观道:“这年大伟老奸巨猾,一毛不拔,我要他又失财,又乖乖听话。”

却说到了晚上,果然有三十余个蒙面汉子闯入赵观等下榻的客店,出手偷袭。赵观早让十多个辛武兄弟准备好兵器,聚在一起,一听到有人闯入,便连手抵挡。来人武功不弱,却如何挡得住赵观的快刀?偷袭不成,反被擒住了四人,余下的趁黑逃跑了。

赵观对那被擒的几个汉子道:“咦,这不是丙武坛的兄弟么?年坛主说晚上要来送我银子,却送了三十个大汉来,定是弄错了。”当下解了那四人绑缚,请他们喝酒吃宵夜,直到清晨,才要方平送四人回丙武坛,说道:“四位请回去跟年坛主说,银子他不肯给,我也不要了。此后他自己若有个甚么病痛奇疾,可别算在我头上。”

那四人只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回到丙武坛,跟兄弟说起去暗杀被擒后竟还有酒菜宵夜可吃,都道是奇遇。年大伟果然立时要四人去他府里,询问情况。他听了赵观的传话,冷笑道:“甚么病痛奇疾,胡说八道。”

话才说完,忽觉头痛欲裂,全身发热,呼吸困难。众人见他脸色不对,忙上前搀扶,却听年坛主大喝一声:“别碰我!”坛中兄弟都惊然退开,却见他脸颊?双手陡然肿了起来,隐隐透出黑色。众人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症状,发作得又如此猛烈出奇,都相顾骇然。年大伟的家人连忙请了城里出名的五个大夫来瞧,都道是闻所未闻的恶疾,有的说是血瘤肿,有的说是异种伤寒,有的说是瘴气毒,莫衷一是,问起解救之法,却是谁也不会。到得午时,年大伟已是气息奄奄,全身肿得如要爆裂一般,只好吩咐家丁快去请辛武坛江坛主。

赵观正带着手下在赌馆豪赌,听说年坛主的家人来请,叹道:“我今儿手气背,尽输钱。好在年坛主是城里的大财主,我得快去向他借点本钱。”便跟着年大伟的家人来到年府。年大伟的夫人妻妾早已哭成一团,上来拉着他的衣袖道:“老爷快不行了!请江坛主快快救人。”

赵观奇道:“年老爷怎么了?我昨日见到他还好端端的。”带着手下兄弟走进内室一瞧,但见年大伟全身发肿发黑,好似一个大气球。年大伟一看到他,便挣扎下床,跪下哀求道:“江小兄弟,我知错了,请你大人大量,高抬贵手,饶过我罢!”

赵观假做惊讶,说道:“年坛主,我从未见过你这等怪病。但我曾听家乡长辈说,这是积德不够之征。年前辈,你该好好布施行善,散尽不义之财,安守本分,才能得享天年啊。”年大伟到此地步,如何还敢不听从?满口答应,立时依赵观之意写下据子,捐出二十万两银子给州县内善堂,济助鳏寡孤独?残废乞丐,又拿出五万两给小凤姐的家人。

赵观看着他写好字据,甚是满意,转头见他儿子站在一边,便道:“年大少爷,请你给我倒杯水来。”那少年便赶快去倒了一杯水,双手捧上,赵观望瞭望那水,说道:“还不快拿去给你爹喝下?”少年拿过去了,年大伟连忙接过喝下,忽觉一阵昏沉,倒在床上便昏睡了过去。他这觉直睡了一天一夜,次日醒转时,全身肿胀消失,身体恢复原状,皮肤上连半点迹象也看不出。

年大伟只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心下又惊又疑,不知这江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吞没公款的账簿半个月前突然不见,他只道是师爷胡涂弄丢了,病好当天,那账簿却又出现在书桌上,想来曾被江贺取去又送回,此人在自己家中进出自如,虽有数十个护院武师日夜看守,竟然毫无知觉,实在神通广大。更奇的是他竟知道儿子失手杀人之事,这两个把柄正是他的致命伤,加上昨日无缘无故身患奇病,痛苦不堪,这人一杯水便将自己治好,全然看不出下毒解毒的半丝迹象。年大伟不由得想道:“这人若要取我性命,可是易如反掌。”想来实令人毛骨悚然,不禁对这江贺尊敬若神?畏惧如鬼。

次日年大伟便设宴请赵观,说道:“江坛主还有甚么吩咐,老哥哥一定照办不误。”赵观道:“年坛主是远近有名的大善人?大施主,人人敬重,晚辈怎敢有甚么吩咐?老实说,晚辈刚从武汉总坛回来,很多年坛主的事儿,都是在总坛听说的。我听赵帮主谈起年坛主,总是器重非常,还说年坛主一向忠直重义,对兄弟公平照顾,以后帮中分红,理当多给丙武一些。帮主吩咐晚辈,说我若有机会去天津拜见年坛主,定要将这几句话带到。”

年大伟听了,连连点头,说道:“先父与赵帮主是拜把兄弟,总有数十年的交情。赵帮主算来是我的世伯,这分红之事,我看在两家世交上,从来不去计较。但我坛中手下众多,分红不够已是大问题。我有时不得不走旁门多取些收入,也是逼不得已之举。帮主既关心照顾本坛,还请他老人家考虑重新配红之事。”

赵观道:“帮主体贴手下,自然会多作考虑。帮主眼下有更大的担忧,若解决了,再来谈重新配红的事也不迟。”年大伟点了点头,说道:“是,是。”

赵观见他神色有异,说道:“年坛主,说句实话,事情若是不能解决,对大家都没好处。”年大伟微一迟疑,才压低声音道:“江坛主,这事我听人传闻,也不知是否真确。有人说林家父子打算秘密率众闯上总坛,逼迫帮主让位。”

赵观闻言一惊,林伯超居青帮乙武坛主数十年,手上人众多至五六千人,他若秘密攻上总坛,击杀帮主,自立为主,帮中再无人能制住他。他不动声色,摇头道:“所谓不知天高地厚,轻举妄动,便是指林七爷这样的人了。总坛防守严密,能人众多,这般偷袭如何能成功?”年大伟听了唯唯称是,说道:“我也是这么想。我听人说他想五月初动手,最好他诚心悔悟,实时停手,这事情便算过了。”

赵观道:“五月初,算来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唉,这会要去劝他,也来不及了。年坛主,你想他们人已到了哪里?”年大伟道:“据我猜想,可能已到了信阳。”

赵观知道年大伟多半从头至尾便参与叛变,此人被自己逼得捐出二十五万两银子,定然肉痛得很,他原本大抵答应资助林伯超父子,现在谅他也不敢跟着林伯超反叛,钱自也不会给出了。当下又问:“那林小超呢?已从岳阳北上了罢?”年大伟道:“这我便不清楚了。听说他先往北来,要跟他爹会合后,再一起南下。”

赵观道:“这事需得及早制止,才不致弄得不可收拾。请问年坛主有何对策?”年大伟苦笑道:“一切有李四爷和江坛主主持,我在天津路远难及,加上家财空罄,本人年老力衰,只能早晚烧香祝愿帮主平安无事了。”

赵观见他打算置身事外,两不相帮,心想:“这人被我折磨得也够了,我也不该欺人太甚。”便说道:“所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年坛主既然不愿出钱,那么派几个人去意思意思,也是好的。这就像作生意,你投下一笔小本金,风险嘛并不很大,以后却有大利滚滚而来,何乐而不为?晚辈想请令大少爷带上一百兄弟,跟晚辈去武汉一趟。”

年大伟听他要的人少,不好推托,虽不放心让儿子跟了他去,但心中算盘一打,颇觉得合算,便叫了大儿子年海阔过来,吩咐他率领一百个坛中兄弟,跟着赵观上路。

赵观知道将年海阔带在身边,年大伟更加不敢轻举妄动,甚是放心,当夜便写了一封急信给李四标,告知林伯超的密谋。李四标接信大惊,立即亲自率领手下前往武汉,捍卫总坛,回信要赵观与山东戊武坛吴长升会合,再去九江与张磊?李画眉率领的甲武?辛武手下会合,齐赴总坛。

第二部 青帮新秀 第六十九章 兄妹争执

赵观便带着丁香?辛武坛手下和年海阔等南下山东。众人在运河和黄河交口的阳谷县等了数日,戊武坛的吴长升等都未出现。赵观心中感到一阵不祥,忙派人去探查。两日后,派出去的探子回来急道:“不好了,吴坛主已被人刺杀,林小超正率了三百人围剿戊武坛!”赵观大惊,骂道:“他妈的林小超,甚么时候从岳阳赶到了山东?事不宜迟,我们快去解救。”当下率领众人向济南赶去,路上听传言道:“戊武坛两百人逃到了卓山谷,全靠田香主撑住,已血战了三天三夜。”

赵观道:“对方人多,须攻他们个出其不意。年大少爷,林小超多半还不知道令尊已弃暗投明,决定不跟他造反了罢?”年海阔原是个庸庸碌碌的少爷,说道:“爹没交代,我不知道。”赵观道:“你不知道?那最好了。请你带十个手下,去帮大家打先锋。”年海阔吓得白了脸,忙道:“这个嘛,我想林小超多半不知道我爹的事。”赵观道:“好,那么他仍会好好接待你。我要你带五十个手下去投奔林小超阵营,说你爹派你来帮他。今夜子时,我率领其他兄弟攻入,你做内应,引我们攻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年海阔仍旧害怕,说道:“他若发现我去做内应,把我捉起来,可怎么办?”赵观道:“他不敢杀你。你放心好了,我定会救你出来。我江贺甚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年海阔全身发抖,不敢反驳,心下却想:“我才认识你没几日,怎知道你说话算不算话?”

赵观见他害怕得狠了,摇头道:“看你胆小成这样,如何做众兄弟的表率?这样罢,我让我随身侍卫跟了你去。这位丁兄弟会仙术,也会武功,我派他专门保护你,让你半根毛发也不少了。”当下让丁香跟着年大少去,负责保护。年海阔见这丁兄弟矮小瘦弱,更加没有信心,但在赵观威逼下,也只好硬着头皮上阵。

却说年海阔带着五十个手下去找林小超,说父亲派他前来相助,林小超果然没有生疑,反而好生夸赞他一番。到了子夜,赵观率众攻入,与年海阔和丁香等里应外合,果然将林小超杀个措手不及。赵观知道己方人少,须得趁势救出卓山谷中的戊武兄弟,便一股作气杀出一条路来,向山谷叫道:“戊武坛兄弟,李四爷的救兵到了!在下辛武坛江贺,率领手下前来相救,快出来与兄弟们会合!”

过不多时,戊武坛人众果然杀出,赵观见为首的一个大汉身高七尺,手中单刀挥舞,独斗七八个对手,气势雄浑,不由得一呆,心想:“这人好面熟。”

但见那汉子又打杀了十多人,率领弟兄闯出山谷,与赵观的人连手向外冲杀。林小超的手下人数虽多,却因全无准备,乱成一团,不多时便被杀散,林小超自己也趁乱逃去了。

戊武众人和辛武兄弟?年海阔手下合力杀出包围,受伤甚少。此战以少胜多,救出了戊武二百多兄弟,众人都极为振奋。年海阔武功平平,当时在丁香的督促保护下,大起胆子率领手下四处冲杀,威风八面,自己也很觉得意,不断向丙武坛兄弟吹嘘,只说得口沫横飞。

戊武坛的田香主过来向赵观道谢,说道:“属下戊武坛田忠,多谢江坛主为本坛解围!”赵观走上前,喜道:“田大哥,真是你么?”

田忠望向他的脸,也是一呆,惊喜道:“赵小兄弟!没想到老哥哥又被你救了一次。我二人的缘分可真正深厚!”原来这田忠乃是老相识,赵观幼年便曾坐他的粮船北上京城,又曾在西湖上见他受官兵追杀,出手相救,不意今日在此重逢。田忠见赵观也入了青帮,并成为辛武坛主,惊喜交集,两人双手互握,都极是欢喜。二人谈起近况,原来田忠当年在被追捕得紧,便离开杭州,潜逃回家乡山东。他勇武尚义,几年下来积功成为戊武坛的香主。前不久林小超来山东劝戊武坛主吴长升跟随反叛,吴长升不从,林小超便出手偷袭,杀了吴长升,之后派手下围剿戊武众人。田忠率领余下兄弟逃出戊武坛,退到卓山谷躲避,众人苦战数日,又无粮食,几乎便要撑不下去了。

田忠咬牙道:“林小超那夜突然率人来偷袭,我们猝不及防,只恨吴坛主已被这奸贼刺杀了。”赵观道:“可叹吴大哥不幸丧命。我们得到讯息,也只是两天前的事,匆匆赶来,幸而戊武兄弟在田大哥率领下,大都无恙。此刻林伯超多半已接近武汉,我们得尽快赶去保卫总坛。”田忠道:“正是。帮主仁厚,万不能让他老人家着了林伯超这老贼的道儿!此刻帮中生变,正是大伙报效帮主的时机。”

众人在荒野中休息了一夜,次日便起程赶向九江。众人从运河南下,转长江,日夜兼程,五日后便来到九江。张磊和李画眉已率领了甲武一百五十名兄弟和辛武三百名兄弟在九江等候,一行人会合后,都是士气大振。

李画眉道:“爹爹已赶到武汉总坛,与林伯超交了一次手。林小超的人马从陆路赶到了罗田,丁武坛主牛十七带了好几百人,从陕西到了孝感。己武坛的王北征率领手下由四川经水路下长江,逼近武汉。这人是林家的亲信,显是来帮他们的。”

赵观道:“四爷要我们入城么?”李画眉道:“爹要我们在此等你,听候你指挥。”赵观点了点头,心想:“四爷在总坛人力应够,他不让张磊他们直接进城,应是要我们在外面护卫,最好能解决了林家在外的帮手。”当下找了田忠?年海阔来,与张磊?李画眉等一起商讨,订下计策;赵观令田忠率领戊武兄弟上长江,截住王北征的人马;张磊率领甲武坛手下和年海阔的丙武坛手下进守黄冈,挡住林小超的人马;若总坛传警,也可立时入武汉相助。他自己则带辛武坛手下去孝感,对付牛十七。

众人计议已定,便一起北上黄冈。这夜众人在黄冈分坛歇脚,赵观想找李画眉探问牛十七的个性实力,来到她房外,丫鬟却说她不在,说道:“张香主刚才过来,请大小姐出去了。”赵观问道:“他们去了哪里?”丫鬟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在后院罢?”

赵观心想:“原来她在和师兄幽会,可不好意思打扰他们。但我明日便上路去孝感,定得跟李姑娘说到话才成。”便走进后院找人。

他来到花园内,果听得不远处传来说话声,声音虽低,却似乎十分激动。赵观走上几步,见说话的正是张磊和李画眉。却听张磊道:“你说他降伏了年大伟,怎么只带了年海阔那没用的家伙和一百个人来?”

李画眉道:“丙武坛不参战,对我们已大大有利。怎么,若换了你去,你能降伏年大伟,要他不帮林伯超么?你能以寡击众,打退林小超,救出戊武的兄弟么?你不过是嫉妒他的功劳罢了!”张磊怒道:“不错,他可懂得抢立功劳。哼,他派田忠去打王北征,自己去打牛十七,却要我等在黄冈,不是存心把我冷落一边么?”

李画眉道:“师哥,你怎地这般胡涂?守在黄冈可不容易,又要防备林小超,又要随时救援总坛,江大哥定是因为你和爹爹有默契,加上甲武手下人多,才让你做这最难的工作。你怎么不懂,还要埋怨?”

张磊怒气更炽,说道:“不错,我就是要埋怨!你爹爹听说他立了功劳,高兴得了不得,这人以后在帮中平步青云,你们父女定要牢牢攀附住他了。”

李画眉怒道:“师哥,你在背后这么说师父,还有半点恭敬心么?”张磊道:“我怎敢不尊敬师父?我只恼他不顾女儿的幸福,容你爱上这么一个混蛋!”

李画眉哼了一声,说道:“我问过爹了,他从未跟你家人谈过亲事,上回你说爹已将我许配给你,全是你一厢情愿,胡乱编造。爹既没将我许配给谁,我要嫁谁也不干你的事。我们不过是师兄妹一场,你再胡闹下去,事情弄得难看了,以后怕连相见的余地都没有了!”

张磊静了一阵,终于改变语气,哀求道:“师妹,我对你一片真心,难道你都看不出么?我会一辈子好好待你,那小子不是好人,花心好色,不会好好珍惜你的。你不要将自己弄得低贱了,去跟那样一个人!”

李画眉怒道:“大敌当前,谁不想着尽力一战,保卫总坛?你却在这儿跟我说这些疯话!你自己不惭愧,我都替你脸红!”回身走去,赵观忙躲在一边,见李画眉快步走出后院,张磊追出几步,终于停下,恨恨地跺脚咒?。赵观不用听也知道他是在咒?自己,心想:“我啥也没做,便招惹了这人如此恨我,真是晦气。”他二度听他师兄妹口角,竟然又是为了自己,暗道:“李姑娘不爱师兄,原本不干我的事。但听她处处对我回护,恐怕真对我有情也说不定。”

他来到李画眉门外,隐隐听得门内传来啜泣之声,心想:“她平时率领帮众,气势不让须眉,却终究是个姑娘家,跟师兄吵了几句就受不了了。”忽听李画眉低呼一声,喝道:“谁?”接着惊叫一声。赵观一惊,忙推门而入,却见李画眉坐在床边,背对门口,他低声问道:“李姑娘,你没事么?”

忽见眼前银光一闪,他侧身避开,左臂一痛,已被暗器打中,他连忙拔出单刀,倒退数步,但见眼前数点银光闪动,四枚暗器迎面飞来,他一一挥刀打下。便在此时,烛火熄灭,赵观在火熄前看清了,李画眉床上躲着一人,一手持刀抵在李画眉颈中。那人打熄烛火后便挟持李画眉往窗口奔去。

赵观在暗中听得李画眉惊呼之声,忙循声上前,挥刀砍向那人。那人侧身避开,来到窗边,挥掌打落窗棂。赵观在月光下隐约见到那人的身形,左手挥出蝎尾鞭,啪一声,正中那人右腕。那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放下李画眉,跳窗而出。

第二部 青帮新秀 第七十章 手刃刺客

赵观伸手扶住李画眉,问道:“李姑娘,他伤到你了么?”

便在此时,张磊和五六名帮众闻声奔来,见房中黑暗,忙取了灯笼奔入,他见赵观站在房中,怀中抱着的正是自己的师妹,不由得暴怒喝道:“不要脸的小子,你半夜进我师妹的房间干甚么?”不由分说,便向赵观射出三柄飞刀。赵观挥刀打下,欺上前又打落张磊手中三柄飞刀,单刀直指他的胸口,骂道:“他妈的,还不给我住手!有刺客来绑架你师妹,你没见么?”

张磊大惊,转头望向李画眉,问道:“师妹,你没事么?”李画眉惊魂略定,说道:“我没事。江大哥,你受伤了?”

赵观一摸左臂,知道中了一枚银镖,幸而他及时侧身躲避,刺入不深。他伸手拔出银镖,李画眉见他流血,惊道:“快坐下,让我替你瞧瞧。”赵观道:“不碍事。”李画眉急忙取出布条伤药替他包扎。

张磊眼睁睁地看师妹为情敌治伤,心中满不是滋味,回头对手下喝道:“还不快去追刺客?”赵观倏然抬头,说道:“不准追!”

张磊一愕,赵观已站起身来,说道:“这人很不好对付,我自己去追。张香主,请你率领弟兄留下防守。”

张磊虽非赵观手下,但赵观以坛主身份下令,张磊对他虽恼恨已极,却不得不遵从,当下出屋大声呼喊,命令手下严加防守。

赵观当时生怕那刺客会伤了李画眉,一出手便用了百花门的独门兵器?喂了剧毒的蝎尾鞭。他不愿青帮中人发现他用此剧毒,才亲自前去追赶那人。这蝎尾鞭毒性极强,入肌蚀骨,伤处发出焦臭之味,赵观奔出门后,俯身查看那人的足迹,循着味道追上,往西方奔出十多里,来到一条小溪前。但见溪前跪了一个人影,赵观停下步,冷冷地道:“这毒是洗不掉的,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性命了,好好念佛生西罢。”

那人全身一震,从溪旁站起来,向他瞪视,说道:“是蛛仙派的人么?”赵观哈哈大笑,说道:“蛛仙派算甚么?”那人道:“是五毒岛梁岛主座下么?”赵观道:“五毒岛是甚么东西?”那人一呆,啊了一声,颤声道:“是…是仙容神卉座下?”

赵观冷笑道:“你倒知道上官门主的名头,算你有点见识。你若不想半个时辰后全身溃烂而死,便报上名来。”那人惨叫一声,脸色灰白,过了半晌,忽然举刀斩向自己右腕。赵观抢上前握住他的左腕,冷冷地道:“斩了手腕,照样送命。我有解药,你先报上名来,免得待会死得惨不堪言。”

那人全身抖得如要散开,喘息道:“我…姓孙名三,牛坛主派我来绑架李大小姐。请…请你给我解药。”赵观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说道:“拿去,擦在伤口上了。”孙三连忙接过,将药膏敷在手腕上,伤口万虫咬啮的剧痛登时消失,他低声道:“多谢阁下相饶。”

赵观问道:“牛十七现在何处?”孙三道:“他在孝感,即日便要往武汉去。”赵观道:“还有谁和他一道?”孙三道:“还有十多个帮派。川西大刀会?岭南苗家?昆仑神剑等等,我一时也记不清了。”赵观道:“牛十七的帮手倒是挺多的啊?”忽听得脚下有异声,单刀出鞘,斩向地上,三刀落地,砍死了三条青蛇。

孙三脸色一变,转身便逃,忽觉腿上一紧,已被绳索缠住,正是赵观的蜈蚣索。赵观俯身拣起半截青蛇,走上前来,冷冷地道:“你还忘了说一个。你是青蛇洞赤练客的弟子罢?”孙三吓得脸色苍白,想开口求饶,却已说不出半个字来。赵观道:“手段狠辣,恩将仇报,跟你师父一模一样。我给你解药,却换来三条毒蛇。哼,你胆子当真不小,知道我的来历,还敢用这种小把戏对付我?”

孙三见他自承是百花门中的人物,自知逃不了一死,问道:“你究竟是谁?”赵观微笑道:“咦,你刚才不是叫出了我的名号么?”

孙三一呆,惊道:“你…你便是…”赵观道:“不错。你既颇有见识,我也该让你少吃些苦头。”手起刀落,孙三登时毙命。

赵观杀了他灭口,忽听身后草丛中传来细细的呼吸声,他陡然向后纵出,单刀挥出,已抵在那人颈中。却听那人低呼一声,竟是女子的声音,赵观连忙撤刀,说道:“李姑娘?”

那人果然便是李画眉。她担心赵观孤身出来追敌,随后追了上来,听得赵观说话的声音,便从后掩上,却被赵观发现。她问道:“江大哥,你没事罢?”赵观在月光下望着她的脸,并不答话,只摇了摇头,心想:“她刚才听到了多少?”

李画眉又问:“那人呢?”赵观道:“被我杀了。”李画眉点点头,说道:“探到了甚么?”赵观说出孙三透露的消息,李画眉大为担心,说道:“牛十七竟然弄了这么些旁门左道的门派,可不好对付。牛十七本人以奸诈多计著称,此刻多半已派人上总坛暗杀帮主了。”

赵观见她神色,应当并未听到自己说出来历,微微放心。二人并肩走回分坛,赵观问起牛十七的性情?实力?底细,李画眉一一说了,将近分坛时,赵观已有决定,停步望向李画眉,说道:“李姑娘,请你派人去向总坛通报,要四爷留意牛十七派出的杀手。我明日带十个兄弟赶去武汉,降伏那姓牛的家伙。”

李画眉惊道:“你只带十个人去?不行,这太过凶险。”

赵观微笑道:“有你挂念着我,所有的危险都逢凶化吉了。”李画眉脸上一红,说道:“江大哥,我跟你同去。”赵观道:“你千金之体,怎能跟着我去涉险?”李画眉缓缓摇头,说道:“我熟知牛十七的为人,或可帮得上忙。再说,这番叛变若成,爹爹也免不了祸害。我哪里还顾得自己?”

赵观沉吟道:“你要跟我去,那也不妨。但你不怕你师兄生气么?”李画眉皱眉道:“这紧急关头,谁有功夫去管他?”赵观微笑道:“好罢。你要跟我去,可得听我的话。”李画眉道:“这个自然。”

赵观一笑,忽然低下头,在她颊上亲了一下。李画眉一惊,啪一声,清清脆脆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赵观笑道:“打得好!好香!”李画眉满脸通红,又恼他轻薄,又觉过意不去,半晌才道:“多谢你今夜出手救我。”转身快步走回屋内。

赵观望见她轻嗔薄怒的娇美模样,心中暗想:“李姑娘这般的美人儿,若嫁给她师哥,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第二部 青帮新秀 第七十一章 奇计退敌

次日赵观便带了李画眉?丁香和十个辛武坛武功较强的手下,骑快马赶入武汉。赵观知道牛十七招了这些黑道邪帮相助,自己多带人手也没用,因此只带了少数几人,同时传令给小菊,请她带二十个手下赶去武汉与自己会合。

众人急行一日,赶在牛十七头里,先入武汉。入城后,赵观便率领手下兄弟守在入城要道,派方平去总坛向四爷示警。方平回来报导:“已通知了总坛,帮主将派人严密守护。李四爷人却不在总坛;乙武说要和甲武谈判,邀了四爷去城外的武丈原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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