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王晴川作品飞云惊澜录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沈炼石笑道:“毒是中了,只不过好得快些而已!” 邓烈虹见沈炼石眼中精光乍现,大惊之下,一把抓起任笑云,疾退了两步,叫道:“您老……您老是故意让我踢中的?”他一见沈炼石没有受伤,立时便将“沈老头”改成了“您老”。沈炼石笑道:“若不先让你制住,哪里听得到这许多机密大事?”

任笑云眼见邓烈虹胸口起伏,象极了一副老实人受欺负后的窝囊相,不由心下又气又笑:“邓老二这时候还他娘的一副粗人老实相,这门功夫可是江湖罕见!沈老头子不知是否真没受伤,不管怎样,将他唬住最好!”急忙开口叫道:“沈老,不必管我,一刀将这小子宰了!”

邓烈虹更惊,一步已经跨到了洞口,叫道:“沈老,你……您给我老老实实的站着,再上前一步,我先将这小子毙了!”说着单掌已经抵住了任笑云的后背要穴。沈炼石微微而笑,依然一步步向他逼来:“邓老二,你敢伤他一根寒毛,老夫就让你生不如死!”任笑云已经感到了邓烈虹贴在自己背上的手微微发抖,不由笑道:“邓二爷,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必拼个你死我活。不如咱们走马换将,你放了我,沈老也就放过你如何?”

邓烈虹怒道:“放你奶奶的狗臭屁!现下你在老子手中,老子干嘛跟你们走马换将?沈老,您将刀谱和《定边七策》扔过来,我就放过这小子,如何?”话是这么说,任笑云却觉得背后的手抖得更加厉害,知道只要沈炼石再逼上两步,这邓烈虹说不定就会转身逃之夭夭。

沈炼石又笑:“这时还敢放肆……”蓦然间身子一晃,却靠在了山壁上。邓烈虹见他几乎跌倒,不禁又惊又喜,口中却笑道:“沈老头子,你是不是又在诈我?”沈炼石靠在山岩上,仰头呼呼喘气,笑道:“嘿嘿……可给你瞧出来了,咳咳……这也是天数!邓老二,你只需上前一步,就能制住我啦。这刀谱就在我身上……你拿去,尽可去向你那主子邀功!”邓烈虹见他仰在山岩喘息不已,心下暗道:“他奶奶的,这时他门户大开,老子只需扑过去一招‘白蛇吐信’就能取了他性命。只是这老东西素来诡计多端,焉知他不是故意示弱,诱我上前?”他曾亲见沈炼石以肉掌施展“观澜九势”,两招之间就要了巨灵鬼王乙凝的性命,那刀法的可畏可怖让他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这时是说什么也不敢贸然上前。

岂知这时的沈炼石却也是难熬之极。适才他强力压住“卧牛饮”之毒,再以上乘内劲冲开被封的穴道,已经是强弩之末,只盼着故作镇定,唬走邓烈虹,偏偏这时五内之中剧痛无比,显是适才邓烈虹那两脚已经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他眼见邓烈虹目光闪烁,知他胆小萎缩,已起了逃走之意,只要自己再冲出两步,邓烈虹说不定就会亡命逃窜。可是一阵阵的剧痛从胸口传来,他的头上已经滚下了豆大的汗珠,便是再迈出一步也是艰难无比。

偏偏沈炼石越是喘息难耐,邓烈虹就越是畏缩不前。

蓦然之间邓烈虹大叫了一声:“沈先生,罢了,罢了!这小子奸懒馋滑,不肯拜你为师,今日我邓烈虹就拜您为师如何?”这话一出口,沈、任二人皆是一愣。邓烈虹却忽地直挺挺地跪了下来,道:“武林之中素来讲究师徒如父子,我既然拜你为师,自然不能加害于您老人家。你将刀谱和《定边七策》给我,我图个封妻荫子,自然也忘不了您老人家的好处!”

沈炼石见了他那一副又猴急又委屈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这天下最无耻之人莫过于你邓老二了……好……你既然拜师,也要有个诚意,这就先磕一百个响头吧!”一笑之下,却是牵动了内伤,几乎咳出一口血来。

邓烈虹听出了他话中的取笑之意,不由恼怒无比,但在沈炼石积威之下还是不敢上前拼杀。任笑云见这邓烈虹口说逼迫利诱之言,眼射狠辣愤急之光,身子却又一直这么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只觉若论胆小、奸猾和卑鄙,这天下真是无人能出其右了,不禁笑道:“邓二爷,我瞧你就先磕头吧,沈老是言出如山,你磕了一百个响头,他见你心诚,一喜之下,说不定真收了你这么一个乖巧机灵的关门弟子!”

邓烈虹怒道:“放你奶奶的臭狗屁,你也敢取笑老子?”掌力一吐,已将一股内力灌入任笑云背心的命门穴。任笑云吃痛不住,就痛哼了一声。邓烈虹眼睛一亮,不禁裂开嘴,慢慢地笑起来:“沈老,你不是一直爱惜这小子的资质么?你不将东西扔过来,老子就运功震伤他的奇经八脉!看他八脉齐伤,你奶奶的连路都走不了,还如何练你的观澜九势?”说着站起身来,掌中内劲急速逼入任笑云体内。

任笑云忽觉这一股劲力巡经逼来,虽然比之当初陶真君给自己疗伤之时送入体来的内气霸道得多,但却与那时的情形依稀相似,他心中一动,急忙运上了“纳斗真诀”,登时将邓烈虹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的吸了过来。

邓烈虹原来只盼任笑云受他内力挤压,浑身经脉如蚁咬虫噬,必会张口呼痛。哪知内力一入任笑云体内,忽如铁屑遇磁石,给一股极大的吸力一吸,自身的内气竟然源源不断地向他体内送出。邓烈虹大叫一声:“不好!”一叫之下,内气松懈,竟被吸得越快。这时任笑云身上蓄满了陶真君师徒和沈炼石几人百多年的功力,又经沈炼石贯通了中脉,纳斗神功一施,那吞天纳斗之劲比之当初在真人府时已经有云泥之别。而邓烈虹的功力尚浅,也是远难于陶真君相比,不过片刻之间,他的一身内力已经有十之七八到了任笑云身内。

邓烈虹只觉浑身渐渐无力,心中的惊骇更是无以复加——任笑云在真君府的奇遇,沈炼石并未告诉他,邓烈虹还当任笑云施展了什么妖法。危急之中,他猛的咬破了嘴唇,合身一滚,骨碌碌的滚出了洞外。任笑云内力入体,急忙潜运真诀,将那股内气缓缓送入腹内丹田。

返回页首目录

--------------------------------------------------------------------------------

第十章、冷对貉罴凭只手(2)

邓烈虹只觉浑身渐渐无力,心中的惊骇更是无以复加——任笑云在真君府的奇遇,沈炼石并未告诉他,邓烈虹还当任笑云施展了什么妖法。危急之中,他猛的咬破了嘴唇,合身一滚,骨碌碌的滚出了洞外。任笑云内力入体,急忙潜运真诀,将那股内气缓缓送入腹内丹田。

邓烈虹摇晃着站起身来,一双眼睛红得更加骇人,他紧盯着任笑云,有如看着一个刚从地狱中跑出来的恶鬼,颤声叫道:“你……你奶奶的,这、这是什么妖法?”本来这时任笑云穴道未解,沈炼石元气大伤,他若冲上去拼命,沈、任二人仍是只要闭目待死的份。

任笑云嘿嘿冷笑,却不说话,直待一股活泼泼的内力全送入丹田才笑道:“这是纳斗神功,习练观澜九势要先会纳斗神功,你没听说过么?”他虽然运使真气尚不纯熟,但邓烈虹也是一位江湖好手,这一身十之七八的内力一入丹田,登时激发了他本身所蕴含的绝世功力,真气游走之间,胸前的穴道已经全数解开。他一跃而起,抓起披云刀,横身立在沈炼石身前,叫道:“你要不要试一试任大侠练了一十五年的观澜九势?”

邓烈虹见他神气凛凛,想起适才他数招间斩了唐玄厉,不由气为之夺,大叫一声,转身便逃,口中喊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沈老头、任小儿,咱们这笔帐改日再算!”

任笑云想起解元山遭擒全因此人搞鬼,不由扬刀追出,叫道:“还是今日算最好!” 邓烈虹虽然内力大耗,但这时全力逃命,还是快得惊人,几个起落就到了山腰。任笑云追出几步,忽然念及沈炼石伤重未愈,只得望着他的背影忿忿道:“日后就是踏遍天下,好歹也要宰了这厮,给解三哥出了这口鸟气!”

他回到洞中,却见沈炼石正自盘膝而坐,面上已经淡如金纸。任笑云知道沈炼石真元大耗之下,又中了邓烈虹两腿,实在是伤上加伤。他叹一口气,坐在沈炼石身后,伸掌抵在他背后夹脊要穴之上,将一股内力缓缓便直送了过去。

沈炼石叹道:“笑云,你何必来为我弄险?”任笑云吐出一口气来:“你这个老头子是不是又不想欠我的人情呀,嘿嘿,我瞧咱爷俩是你欠我的我欠你的,这笔糊涂帐早已经算不清楚啦!”说罢,再将内力缓缓送入。沈炼石和他同修纳斗真气,得他内力一注,立时间就觉体内真气蓬勃,易经洗髓,舒畅非凡。而任笑云内力充沛,一股活泼泼的内劲竟似永不穷尽一般直向他经脉中灌来。

片刻之后,沈炼石双肩一耸,笑道:“成了!”任笑云见他说话之时神采奕奕,也就一笑收手,他虽送出不少真气,但和沈炼石二人一同气走周天,不知不觉的自身内气运使上已经更上了一层楼,这时收攻而起,非但不觉身倦神疲,反觉容光焕发之感。

任笑云见沈炼石十指指尖上都垂下点点滴滴的黑色汁液,显是卧牛饮之毒已经给他运劲逼出,不禁喜道:“毒全解啦?”沈炼石甩去双手上的汁液:“毒是解了,邓老二踢我之时,我的护体神功已失,仍旧受了些伤,这时还是无法跟人动手!”

他抬头望见暮色沉沉,道:“这一夜时候还长,咱们将就着吃些干粮,就该趁热打铁,我再教你几招!”

观澜九势之中,云起势取云起风生、大潮将起之意,这一招便是虚实相生的攻势。听风势却是静中有动的一记守招,望海势要心阔如天,目空四海,一刀之间要运劲封住四面八方的攻势。澜生势、摧山势和倚天势,取意大浪既起、摧山排空之相,使刀之时务要有睥睨天下横扫世间的刀意。无涯势取意大海无涯,问心势寓意观澜之人反问自心、内求诸己,尘飞势则是沧海尘飞、无色无相之意,这后三招由刚而柔,已趋精妙圆融之境了。

任笑云虽然对那精奥的道理似懂非懂,但他适才一招就力斩强敌,正在兴头上,学起来倒是加倍的福至心灵。沈炼石也不强求他一夜之间将这天下至精至妙的武学融会贯通,只是将云起势、听风势、望海势尽数教给他,余下六式命他将口诀死记硬背住。

天将放明,沈炼石才在洞口坐了下来。任笑云虽然忙活了一夜,但真气随着刀势运转,反觉神气勃发。他挥着刀一边比划一边问沈炼石道:“沈老,你这伤不碍事么?”

沈炼石双眉一扬,忙碌一夜,他脸上不见丝毫疲态,却隐隐有精光流动,闻言一笑:“好在你将老夫在真人府和青田埔送你的内力连本带息的都还了过来,这些皮肉之伤也不碍大事,” 他缓缓将脊背倚在山岩,默默望着提着刀在那里比比画画的任笑云,忽然问:“笑云,你这一辈子可有什么鸿图远略?”

任笑云张着眼睛问:“什么是鸿图远略?”沈炼石知道他装傻,就一笑:“你活着,总也要有个志向吧!男子汉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谁不有个抱负?”

任笑云这一回真的愣了,他停了比画,忽然间心中有如钟鸣鼓响:“是呀,大丈夫便当有个抱负!我的志向是什么?以前浑浑噩噩,只求和郑鼻子他们一起喝喝酒、斗斗鸡的。哪一日大将军斗鸡胜了,我便欢喜得就如中了状元一般。那时候的志向就是扛着那只大将军斗遍京城无敌手吧!那日子简简单单,却也逍遥快活,但倘若一辈子如此,我真就能心满意足了么?”又想,“现如今呢,我今后做什么?这一辈子便如沈炼石、夏星寒他们一般啸聚江湖?不成!日日打打杀杀的也着实没什么趣味。但若不打,自己辛辛苦苦学这观澜九势做什么?便只为了能博唤晴一笑?这么说,我老人家的鸿图远略就是学了本事,日后好娶唤晴为妻了?”

想到这里,连自己都觉得可笑,他挥掌拍了一下脑袋,叫道:“不对不对,那也太没出息了吧!”忽然间瞧见一旁的沈炼石双目灼灼的望着自己,任笑云觉得脸上发烧,笑道:“我先学好刀法,先将解三哥他救出来再说!”心里想:“解三哥,我想救你可是真的,不是拿你来做挡箭牌!”

沈炼石却不依不饶,再问:“然后又如何呢,你救出解元山之后又当怎样?”任笑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那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便嘿嘿一笑:“日后怎样,我又哪里有什么盘算?我想跟你一般,学成天下第一的刀法可是连您老人家都不敢称作天下第一我这一辈子那是想也不要想的了。我想建功立业,可是朝廷天天拿咱们当作贼一般赶来赶去的看来只要不作贼囚便已经着实不错了!想来想去,还是娶了唤晴做老婆实实在在!”忽然将披云刀一挥,转头问道:“沈老,你这一生又有什么抱负!”

沈炼石抬起头来,却见旭日初起,远山起起伏伏的似是披了一层金子做的薄纱。他长叹一声:“丈夫五十功未立,提刀独立顾八荒!人这一辈子便如朝露晨曦,一下子便是老之将至了。经天纬地的抱负,老夫自幼便是有的,成与不成,却只有看天意了!”任笑云一咧嘴:“我见你们这些有学问的人一张口就是愁啊怨的。可见有志不成,便会愁起来没完。还不如我,这一辈子没什么大志向,倒是悠闲自在。”

沈炼石转头看着他,缓缓道:“这天下之人不是谁会都如郭子仪、霍去病一般,成就一番大功业。一个人一生所做之事,无论大小,总是该当令自己回想起来能感到欣慰——成不成那是另一回事,不过若是个丈夫汉,便总得尽力去做!”

任笑云一愣,只觉沈炼石这番话语恰如他使出的刀法,一刀便斩在自己的破绽之处。他低下头,披云刀映着晨辉,正披着一层异彩流动的云。

直到此刻,立在这一抹动人的朝阳下,任笑云才隐隐觉得自己这二十来年的人生中真好似少了些什么。真要象曾铣、沈炼石那样为国为民肝脑涂地,他实在是舍不得,但仅只是舍不得便什么也不肯做了么?任笑云忽然想起自己那只老是在院子里挺胸阔步的大将军,觉得自己真有些不如那只鸡。

沈炼石也望着那抹灿然的朝阳,缓缓道:“笑云,你会了这三招刀法,再加上一身惊世骇俗的内力和‘平步青云’的逃命之术,用作自保已经绰绰有余了。唤晴他们这时还不会到老君庙。你拿了披云刀,这就赶去,告诉他们金秋影只怕会在那里布下罗网,让他们万万不可在老君庙久留。”任笑云咦了一声:“那你呢?”

“现下最要紧的,就是金秋影必然会在老君庙布局,我径去鸣凤山,与何堂主、陈将军商议,若是措制得当,老君庙倒可有一场好戏。”他凝视旭日,久久不眨,任由双眼给那跃动的红日映得一片红,道:“我最担心的,就是俺答汗座下的黑云城已经发动。俺答汗是蒙古人中最精悍的一部,他们若是乘我边关易帅,人心浮动之际出兵,则京师危矣,大明危矣!我在鸣凤山也不得久留,打算到边关一行,窥探黑云城的动向!”

返回页首目录

--------------------------------------------------------------------------------

第十章、冷对貉罴凭只手(3)

任笑云便一路马不停蹄的赶来,他不在朝廷通缉的人犯之中,逢州过县便畅快许多。赶到青源屯外时,已经是深夜时分,闻得厮杀之声震耳欲聋,便寻声向老君庙而来。奔跑之中,正闻得那句长歌“两宫何处,塞垣只隔长江,唾壶空击悲歌缺……”,他识得是夏星寒的声音,一路拼杀过来,正好救了唤晴的性命。

便在此时,袁青山已经率人赶到,他身后是十余名红衣大汉,人人手中都是一把宽刃厚背大砍刀。曾淳知道他带来的是聚合堂人马,急忙上前迎住。袁青山道:“青蚨帮和剑楼全是一触即溃,辛四弟率人已经追杀下去了。”曾淳一怔,心中便有些隐忧,却见袁青山双目灼灼,已经盯在前面的一场厮杀上。

老君庙前的一片空地上,便只剩下钟舟奇一个青蚨帮中人。

钟舟奇却丝毫没有惧意,在他眼中,四周环伺的群敌还远不如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少年可怕。他两只豆大的眼睛精芒闪烁,紧盯着任笑云,饶是他凶悍过人,一时也猜不出任笑云的深浅。任笑云给他的小眼盯得浑身发毛,不由叫道:“呸呸,你奶奶的,尽盯着老子作什么?喂,我老人家刀法天下无敌,你若怕了这就走吧。咱们初次见面我便放你一条生路!”他想到这人怪里怪气,刀法猛厉出奇,不由心下发虚,只想一两句话将他打发走了了事。

钟舟奇蓦地一声怪啸,奔雷掣电般急冲而到,刀光闪烁,一出手正是本门的绝杀之术——飞天御剑三十六式。刹那间任笑云只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波涛汹涌的刀海锋流之中,他实在想象不到一个人竟会将刀施展得这般狂荡这般迅猛。那日挥刀苦斗唐玄厉时,唐玄厉劈面刺下的一剑已经狠辣恶招了,但和这钟舟奇的狂刀相比,就是萤火比之灯烛了。

唤晴也觉眼前的刀气骇人,钟舟奇那呼啸的刀声更加凄厉,似是无数只刚窜出地狱的厉鬼齐嘶,直震得她心神摇曳。

任笑云大骇之下,急忙挥刀使出那招“望海势”。本来这一招施展之时要有目空四海、心阔如天之意,但任笑云这会可顾不得这许多了,眼前的刀光都空不掉,如何目空四海,心里更是天翻地覆心惊肉跳,哪里谈得上心阔如天? 但情急之下,任笑云的浑身内力也激荡而出,披云刀上劲气纵横,这一招“望海势”还真在身子四周布出了一个青云般的大网。

钟舟奇怒啸连连,对手的反击愈厉,他的攻击也愈加凌厉。一瞬间,任笑云觉得自己的鼻子尖、耳朵根、头发梢,甚至自己裸露的每一寸肌肤都给一层寒气刮着捩着撕着扯着。这寒气一浪高过一浪,似乎要将自己拔下一层皮来。

眼见任笑云的身子已经给刀光层层裹住了,看不清晰了,唤晴的心一个劲的直向下沉去,一个声音只是喊:“笑云,笑云,你……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 那两刀相撞发出的一连串激越之声更是要将她的耳膜刺穿了,忽然间唤晴觉出自己的口角一咸,却是两行清泪已经滑过了口唇。

生死关头,任笑云忽然想起沈炼石说过一句什么“两军相遇勇者胜”之类的话,“你奶奶的,事到如今,老子就跟你拼了!”他大叫一声,反手一招“云起势”便挥了出去。这一招他最先学到,还曾斩了唐玄厉,可说是他老人家的拿手绝艺了,这时情急拼命,居然使得刀意纵横,刀气激荡,刀风狂啸。

蓦然间震人心魄的刀声霍然止歇,两个风车般疾转的人影飘然分开。唤晴只见钟舟奇的左手赫然凝着那把短刀,要命的短刀!她的双腿一软,几乎跌到在地上。

却听钟舟奇冷冷道:“想不到中原还有这等刀法,这是什么刀法?”任笑云将刀一横,叫道:“你奶奶的,管是什么刀法,不服便再来!”唤晴双目才一亮:“笑云,笑云竟然无恙!”以往她总是劝他不要骂粗口,这时忽然听到这一句“你奶奶的”,居然是说不出的亲切。

这时唤晴才瞧清,钟舟奇腹前的衣襟已经狼狈不堪的裂开,双手的虎口竟然全已震裂。任笑云口中胡言乱语,门户却半分不敢马虎,依照沈炼石所教,左掌盘腰,右刀横胸,双脚不丁不八,斗鸡一般的盯着钟舟奇。唤晴望着任笑云的那个奇怪的姿势,忽然心中一动,颤声对曾淳道:“这……这便是观澜九势!”

“好!”钟舟奇轻斥一声。他已经陡然拔起,直向后跃去。他这姿势有几分怪异却迅捷非凡,袁青山几人竟然拦他不住。倏忽几闪,钟舟奇那矮壮的身躯已经消逝在浓浓的夜色中。

第十一章、古庙昏烟困群龙(1)

老君庙西有一泓碧水绕过,虽然那河已快干涸了,但在月下还凝着一粼波光。在唤晴眼中,那弯几乎凝滞的浅水恰是天地间的泪痕了。水前是一片一片东倒西歪的芦苇,夜风踉跄着抢过来,片片苇叶就在风中哀哀地摇着,发出阵阵怨诉。几只乌鸦给人声惊了起来,在茅草乱生的庙顶上盘旋不落,那一声声失魂落魄的乌啼,乍一听仿佛是一群小孩子的哭声。

长夜,啼鸦,残月。唤晴感觉自己的这些日子多是这样无穷无尽的凄楚长夜。

钟舟奇是最后退走的,青蚨帮众鬼卒和众剑士见势不妙,早已经联袂退去。

荒村四野的喊杀之声渐远渐息。袁青山、梅道人已带着十数人杀到。任笑云走上前去,将邓烈虹之叛和解元山舍身御敌之事同众人说了。众人闻得邓烈虹竟是黑云城的奸细,均是震惊无比,梅道人更是顿足捶胸:“我和他三年不见,费了好大周折才寻到他。哪知这厮竟然背弃祖师遗训,去作鞑子的走狗!”

听说解元山和桂寒山先后落入敌手,生死不明,袁青山和一众聚合堂好汉心下均是忧心忡忡。

老君庙的院子倒是极大,众人便在正殿前的一片空地上席地而坐,夏星寒的尸身就停在正殿内的天尊像前。淡淡的星月之光下,每张脸上都是新泪未干。曾淳沉吟道:“适才聚合堂的英雄一到,剑楼和青蚨帮一触即溃,显是内藏玄虚。袁兄,你方才说,聚合堂的辛藏山辛四爷似乎是追了下去?”袁青山扬起头来:“辛四弟性子粗豪,这一去莫要中了金秋影的埋伏?”曾淳点头道:“ 邓烈虹已经将咱们聚会老君庙的消息泄漏了出去,这一次追袭金秋影却一直未曾现身,只怕他所图也大!”

梅道人面色一变:“既然如此,此地不可久留。嘿嘿,咱们还是速走为上,到了鸣凤山便太平无事了!”任笑云也是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这时先寻个稳妥落脚之处最是要紧!”他跟了解元山一段时候,只觉解元山这句“留得青山在”的口头禅深合我心,便也时时挂在口边。“此地已近鸣凤山的地盘,我不信金秋影真敢弄险来攻,”袁青山说着站起身来,“为防万一,我这便去接应辛四弟!诸位由我聚合堂的兄弟带着上山。”

众人才站起身来,间院内的两株古柳的枯枝忽然失魂落魄的一抖。

曾淳已经拔剑在手,低喝道:“只怕他们已经来了!”唤晴却银牙一咬:“正好和鹰爪子拼个死活!” 众人叱喝声中,纷纷拔出兵刃来,只有任笑云低声道:“敌众我寡,我瞧还是……”眼见众人脸上均是悲怒交集,他的声音不由越说越低,后半句就咽了下去。

院外飞来数盏孔明灯,忽忽悠悠地直架在了古柳上,瞧那灯飞送而来的沉稳劲儿,显是出手之人武功奇高。那灯内也不知燃的是什么,六七盏灯发出白灿灿的一片光来,将天尊殿映得一片雪白。只是那灯口焰芯冉冉升起一片白烟,弥漫出一片辛辣之味。

袁青山沉声喝道:“鸣凤山、聚合堂英雄在此,来的是何方高人,不必装神弄鬼,这就现身吧!”院外忽然响起两声长笑,一声粗旷低沉,是个男子声音。另一声细若银铃,却是个娇媚女声。唤晴听了那男子笑声,不由双目一寒,道:“是金秋影!”

片刻之间,两道笑声均是越来越高,竟是绞在一起,直送上碧霄深处。众人已知这二人一来炫耀内功,二来似是已经相互较量内力,众人听得这女子笑声柔媚,闻者欲醉,但底气深厚,内功竟然丝毫不在金秋影之下,均是又惊又奇。金秋影的笑声未歇,那女子却咯咯笑道:“金大人,怎地只管在门外笑个没完?小妹可没有你这么精深内力,再强笑一两刻,只怕就要憋死奴家了。”这话语带责备,声音却娇柔婉转,便似是情人之间打情骂俏一般。金秋影也笑道:“绝色掩今古,杀人不闻声!久闻门主大名,今日得睹这惊才绝艳的手段,金某实是三生有幸!”

唤晴听了这话,心中一惊:“这女子想必就是青蚨帮破阵堂主水若清!”一念未毕,老君庙那两扇破旧的大门已经脱栓飞出,数十名锦衣卫和青蚨帮众在门外分作两排,中间一男一女两个人昂然而入。那男子正是一脸病容的金秋影。身旁那女子绛衣红裳,姿容绝艳,这么款款而来,虽然走了不过四五步,却是如同风摆素荷,有一股说不出的韵致风姿。在那女子身后,赫然是司空花、常机子一众青蚨帮高手。

袁青山跨上一步:“金大人来得好快!”金秋影淡淡地瞟了一眼袁青山诸人,却转头对那女子笑道:“水门主,一群反贼齐聚在此!省得咱们不少气力。”

唤晴细瞧水若清,见她年岁在三十上下,雪肤皓齿,玉颈蛮腰,绛红色的广袖长裙衬出一个极修长极曼妙的身段,云鬓高挽成一个侧压下的堕马髻,嘴上隐含笑意,一双水汪汪的媚眼内更有一波艳光勾魂慑魄,时隐时现。只是那两弯高翘的眉梢间却又煞气逼人,偶然眉峰一蹙,就让人心胆生寒。唤晴虽素觉清丽不输于人,但一见水若清,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叫“天生媚骨”。

金秋影忽然将双手一拍,喝道:“押上来!”四五个如狼似虎的缇骑便搡进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来。庙中群豪一见这二人,不由纷纷叫道:“桂五哥!”“解三哥!”原来这二人正是失手遭擒的解元山和桂寒山。解元山失了左臂,桂寒山双腿中枪,都是极重的外伤,又给青蚨帮和缇骑虐待多日,均已形销骨立。但这两人却极为硬气,身处险地,兀自骂骂咧咧地向金秋影几人怒目而视。笑云这时见了解元山,更是悲喜交加,忍不住叫道:“解三哥,你老人家没事就好,可记得要‘留得青山在’呀!”解元山抬起一张血痕斑斑的脸,居然浑若无事地向笑云点头微笑。

“金大人,” 水若清嫣然一笑,“我捉了这么多的反贼,你待会可要好好奖赏我才是呦!”她的话音中有一抹洗不去的吴侬软语,便是金秋影听了也觉心神一荡。他皱了皱眉,笑道:“对面的几人可是着实不好对付,水门主既然成竹在胸,金某倒是乐得捡一回现成的便宜。”

水若清笑而不答。唤晴忍不住心中惴惴,眼见锦衣卫加上青蚨帮人马百余,将这小小的老君庙围得水泄不通,自己一方不过三十余人,况且敌方金秋影、水若清二人俱是绝顶高手,清奇古秀四邪神中尚有三人隐身不现,显是埋伏在暗处。正自焦急间,忽然手上一紧,任笑云轻轻碰了她一下,低声道:“唤晴,那解老三、桂老五的,咱们一时三刻的也不忙着救!一会儿厮杀起来,咱们三十六计脚下抹油为上,我护着你先他娘的冲出去!”唤晴心内一热,也低声道:“笑云,你也要保重!”

这时却听金秋影笑道:“诸位,金某念在武林同道的份上,再劝各位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对抗天兵,螳臂当车,下场便如这解元山、桂寒山一般!”一语既出,早惹得鸣凤山群豪纷纷大骂。曾淳却忽然踏上一步,道:“金大人,水门主,此时强弱已见,诸位是不是觉得咱们已经是瓮中之鳖?”金秋影一笑:“曾公子以为如何呢?”曾淳也笑道:“金大人素来胆识过人,不知这时可敢与我一赌?”金秋影笑得甚是轻松:“不知公子要赌什么?”

曾淳笑容一敛:“群战合斗,与乡间草民何异?金大人若是有胆识,可敢与我们三战定输赢?”唤晴听了这话,心中且喜且忧:这时若是一番厮杀,群雄筋疲力尽之下决计逃不出金秋影所布的杀局。但若真是三战定胜负,自己这边也是丝毫占不得便宜,可是若非如此,便是一点生机也没有了。

金秋影还没有答话,水若清却嗤的一声低笑:“曾公子,不知你可敢与奴家做一赌?”曾淳一转眸,正迎上一双荡人心魄的盈盈秋波。曾淳凝定心神,一字字地道:“水门主要与我赌什么?”

水若清脸上的笑容如花一般绽开:“我赌青蚨帮不费一刀一枪,就可将你们一股脑的生擒活捉,你信也不信?”

曾淳见她笑得妖媚,知她必是用上了迷魂慑魄一类的邪法,要待沉心凝神,忽觉气沮力竭,刹那间四肢百骸便是一分力气也提不起来。他一惊回首,却见身子四周的十余名聚合堂好汉身子摇晃,已经颓然倒地,便连五花大绑的解元山、桂寒山二人也软倒在地。

一旁的袁青山、唤晴、梅道人还在强自支撑,但瞧那样子已经摇摇欲坠。曾淳怒喝一声,要待扑上,忽觉双腿一软,忍不住一下子栽倒在地。

梅道人最后一个栽倒在地,叫道:“是……西域奇毒‘锁魂烟’!”水若清笑道:“梅老道还是有些见识,你倒猜猜看,人家是怎样施放此毒的?”梅道人登时语塞,骂道:“谁知你这妖妇如何行的妖法?”曾淳叫道:“怪烟!必是孔明灯内燃出的怪烟!”

水若清仰天长笑,笑声如珠走银盘,娇媚之中满蕴得意之情:“还是曾公子识见超人!此毒失传已久,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机才重新配成这好东西的。怎样,公子输得可是心服口服?”众人才知那孔明灯中的辛辣之味,便是因灯芯之中添了此毒而致,瞧青蚨帮和锦衣卫诸人无事,显是事先服了解药。

袁青山、曾淳众人一个个软倒在地,只是浑身失了劲力,心思、言语之力却是丝毫未失,听了此话虽怒,偏偏一时又毫无办法。众人之中只有任笑云一人安然无恙,他服过五色神龙之血,又得沈炼石之助贯通了中脉,几已百毒不侵,那锁魂烟自然奈何他不得。眼见众人一个个的软倒在地,任笑云心内又急又惧:“老子若是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那一群狗贼岂不对我一拥而上?英雄不吃眼前亏,老子也倒!”便一下子向地上倒去。

他本来紧挨着唤晴站着,这一倒下,也恰恰倒在她身旁,一颗大脑袋正对着唤晴的娇靥。任笑云低声道:“唤晴,我……我这可得罪了!”唤晴听他口中满是无奈,脸上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欣喜,不由玉面一红,也低声道:“笑云,这时咱们凶险无比,你内力惊人,待会有机会逃走,可不要耽搁!”听得她言语中甚是关切,笑云心中一热,嘿嘿笑道:“我任大侠岂是独自逃生之辈,说什么也要护着你冲出去!”

“笑云,” 唤晴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语气却严厉了数倍:“你一个人走把握大些,这可不是怕死偷生。为了这么多兄弟,你也要冲出去将咱们被困之讯速速报与何堂主!”笑云见了她的焦急神色,只得点了点头。凝视着这张秀眉颦蹙、隐含幽怨的脸孔,他心中却犯了嘀咕:“照理说是该逃出去送信的,但当真就将这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扔在这里不管么?”正自寻思,却听金秋影哈哈大笑,“好,来人,将一众反贼拿下了!”几个锦衣卫便待上前动手。

返回页首目录

--------------------------------------------------------------------------------

第十一章、古庙昏烟困群龙(2)

便在此时却听一个尖锐的声音直窜了过来:“且慢!”这声音有如钢针,直刺入众人耳中。金秋影双眉一扬:“东厂阎公公?”

那声音冷笑道:“亏你还记得老夫!”这笑声不紧不慢,人却来得好快,听声音人已在院外。跟着蹄声阵阵,果然是剑楼诸人已经杀到,听那蹄声,到的剑士当近百人左右。金秋影和水若清对望一眼,均是脸生忧色。

院外一声长笑,阎东来已经率着数骑档头纵马驰入院内。剑楼人马才一进院子,便有数支羽箭激射而来,扑扑扑一串闷响,那几盏施放“锁魂烟”的孔明灯登时熄了。灯才落地,十数名剑士已经举起了火把,将院子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金秋影,擒捉反贼兹事体大。你明知老夫亲临山野,却还要独揽此功么?”阎东来一开口便咄咄逼人。金秋影干笑一声:“擒几个小贼,何必惊动宗主?水门主刚施展妙技将反贼一网打尽,阎宗主便即赶到,正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这话绵里藏针,是说阎东来只会来抢这现成便宜。

阎东来却大咧咧一笑:“陆九霄尽爱搜罗些鸡鸣狗盗的乌合之众!合十万缇骑之力,难道还捉不下几个小贼么?”这话不但讥笑锦衣卫无能,更将青蚨帮直斥为“鸡鸣狗盗的乌合之众”,水若清素来高傲狂荡,在青蚨帮中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了阎东来这等话,不由美目之中寒光一闪,冷笑道:“鸡鸣狗盗也罢,乌合之众也罢,敝帮却是实实在在为圣上分忧,不似有的人只会尸位素餐!”

阎东来白眉一扬,腰间的青玉神剑竟自跃出半尺,一股慑人的寒气直向水若清逼了过去。

但那杀气才侵到水若清身前三尺,不知给什么劲气撞了一下,发出一声淡淡的闷响,忽然消逝得无影无踪。众人这才瞧见一个青衣矮汉已稳稳立在了水若清身后。适才正是他骤然出手,以自身杀气挡下了阎东来所发的紫烟剑气。

唤晴、任笑云等人都识得来人正是四邪神中的怪人钟舟奇。众豪眼见青蚨帮和厂卫互不买帐,争执之下便要兵戎相见,心中倒是多了一分希望。

阎东来眼见对面的矮汉以奇诡身法杀出,而那劲气修为几乎不在自己之下,心中才是一凛:“青蚨帮素来难缠,郑凌风竟搜罗了这许多奇人异士,老夫何苦跟他们多生争执。”他转头对金秋影,道:“圣上早有谕旨,听命厂卫一同勘查曾铣一案。可陆九霄几次独断专行,更放走了贼首沈炼石,才使祸端越出越大。老夫今日既然来了,就断不能袖手旁观,这一群反贼我要亲自押回京师审问!”

“宗主,”金秋影也知不得不开口了,“人是缇骑所擒,理应由卑职押回去。”阎东来嘿嘿冷笑:“这么说,老夫便白来一趟了么?”金秋影虽阴骘内敛,这时也是针锋相对:“宗主披坚持锐,不辞劳苦,卑职自然佩服得紧。但宗主当真提走人犯,让我回去如何向陆大人复命?”

阎东来冷冷道:“你是只知有陆九霄不知有圣上了?”金秋影也一扬眉:“宗主开口闭口圣上,不知可否请得圣旨来?” 这话一语中的,嘉靖皇上专在西苑修道事玄,十余年间不曾上朝,哪里领得来圣旨?阎东来那张孩儿脸一红,终于恼羞成怒:“金秋影,你这卖身贩艺之辈,以为做了陆九霄的家奴便可目无尊卑了么?老夫今日要代陆九霄教训你一番!”

饶是金秋影涵养不错,听了这等尖刻言语,也不禁怒发冲冠,踏上一步,亢声道:“六不铁卫金秋影候教了!”他将自己“六不铁卫”之名喝出,摆明了是要以“不闻、不问、不手软”的气概和阎东来干上一仗!

眼见二人剑拔弩张,水若清却又嗤嗤一笑:“阎宗主、金大人,你这当世两大高人若是动上手来,天下谁能分得开?二虎相争,任是哪知老虎掉下一两根虎须咱们青蚨帮也担待不起呀!奴家倒有个主意,咱们不妨公公正正的赌上一场,赢者自可将人犯提走!”

阎东来双目一亮,道:“赌什么?”水若清道:“听说陆大人和严大人最操心的就是军饷下落。如今人犯虽在,但军饷下落却无人得知。咱们不如各施手段,瞧瞧谁能先将军饷问出,谁便提走人犯!”其实嘉靖帝反复无常,杀人委过对于他已经是极为寻常之事,大帅曾铣他杀了也就杀了,根本不留意什么军饷之事。倒是陆九霄、严嵩和阎东来看出便宜,要藉擒捉“反贼余孽”之名,侵吞这笔来自民间巨饷。所以擒拿人犯为次,翘开曾淳之口、问出军饷下落才是主。

阎东来一听水若清之言,才发觉这女人心思机敏,实在是不同寻常。他知道当真动手,金秋影有青蚨帮之助,自己未必能占上便宜,当即白眉一展:“好,老夫素来好赌!便这么着了。”金秋影素知水若清之能,当下也一笑:“好,这一场比试也算别开生面!”

任笑云见他们适才怒目恶语,不由心下窃喜,正待看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哪知水若清三言两语便化解了这一场几乎就要倾泻下来的暴风骤雨,非但如此,自己一众人还成了他们的赌注。他知道只怕片刻之间厂卫中人就要将诸般酷刑向自己这些人身上施展,他口中不敢言语,心底早将水若清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

身旁却响起一声大喝:“金秋影、阎东来,你们若真是个汉子,就放了咱们,真刀真枪的干上一仗。这么偷施暗算,再烂施酷刑,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却是袁青山开口怒斥。一众聚合堂与鸣凤山的豪杰跟着纷纷叫嚷,一时间骂声四起。

阎东来见了众豪愤激无奈之状,却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好,老夫就喜欢猫玩耗子,赌了一辈子,以这一场最有趣味!水门主,咱们这赌这就开始罢,”蓦地大喝一声,“看座!”

这野观之内也无桌椅,倒是偏殿两侧供有道家二十八宿的神像。众剑士如狼似虎地扑进殿内,将一人多高的几尊神像推倒了,扯了几张石椅搬了过来。阎东来居中坐了,这时候金秋影也不客气,大咧咧坐在他身侧。

水若清在金秋影下首的一张石椅上稳稳坐定,才轻启朱唇道:“阎宗主既然喜欢猫玩耗子,便请先选一只耗子罢!”阎东来呵呵一笑:“既是审问军饷埋藏之地,正主自然是曾淳了!但老夫赌场之上素来后发制人。也罢,曾淳这只肥肥的大耗子就交给你们吧!”水若清双目一亮:“果然姜是老的辣!阎宗主如此大方,曾淳待会若是服输,宗主可不要反悔哟?”

阎东来将头缓缓仰起:“你不知老夫选哪只耗子,又怎知我一定会输!”金秋影眉头一皱:“阎宗主要选谁?”到底他出身孤苦,心内还是不愿将曾淳等人称作“耗子”。阎东来双目一张:“听说有个女子,对那曾淳大有情义,先是独抗我剑楼的十三名剑,后来更是费尽心机,在你青蚨帮手下救下了曾淳。哈哈,老夫选的就是这一只母耗子。”

这话一出,聚合堂、鸣凤山一众豪杰一起破口大骂。但众人越是骂得激愤,阎东来就越是兴高,将手一摆,叫道:“咱们手中都握了一副好牌,谁胜谁负,可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几个剑士蜂拥而上,先将曾淳揪出,再向唤晴扑来。

任笑云的心跳成一个:“沈老头说要跑到鸣凤山布置,要发大队人马来老君庙与金秋影一场好斗,怎地这时还不见人影?我……我要不要先救了唤晴逃走?他奶奶的若是这时老子跟他们强攻,那是鸡蛋碰石头。但若是这些孙子真敢对唤晴下手,老子……老子也就只好跟他们拼上一拼了。”正自胡思乱想,那几个剑士已经将他掀了一个大筋斗,将唤晴从他身旁扯了起来。

唤晴一出,曾淳的面色果然一变。金秋影微微一震:“阎宗主果然厉害!但阎宗主既然先选了人,便让咱们先动手如何?”阎东来见了金秋影的神色,不由一笑:“秋影,还未开赌,你脑袋上就见了汗啦,这回子怎地说起糊涂话来?耗子是你们先选的,动手自然是八仙过海各显奇能了。不过曾公子将门虎子,若是和他老爹一般铁骨铮铮,你们水门主的毒物便再厉害百倍,也奈何他不得,”他又皱了一下眉,问:“水门主,你最厉害的毒物是什么来着?”

水若清倒是自若如常:“这天下没有最厉害的毒物,只有最管用的毒物。好钢用在刀刃上,用作逼供的毒物,有十七八种宝贝可以一试,但用什么宝贝能一击奏效,可就让我费些思量了!”说着伸出一支皓白如玉的纤指不住敲击额头。任笑云听得水若清要用毒物逼供,又开始为曾淳心惊肉跳。

金秋影听得水若清成竹在胸的语气,一直紧巴巴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不知阎宗主是什么手段,要不要将水门主的毒物借给宗主一用?”

阎东来面现红光:“我的手段简单得紧,”说着双手一拍,喝道:“宋十三!”

“属下在!”殿下龙骧虎步地走上一个精瘦的青年汉子,“宋无争听候大人吩咐!”正是十三名剑中年纪最轻的宋十三。

“那日你和范老大明明已经堵住了这沈小姐,却还是让她从你们手下逃脱了,是不是,” 阎东来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宋十三脸色一变,低声道:“属下无能!”阎东来道:“听说你自称剑法在剑楼中排行十三,软鞭功夫却是第一。我一会和水门主斗法时,你就听我号令,头三十鞭抽去她身上的衣服,却不可伤着她的肌肤,你能么?”

宋十三躬身道:“待会若是沈小姐身上起了一道血痕,小人就甘愿受罚一百鞭!”

唤晴听了这话忍不住浑身发抖,道:“你、你们还是杀了我最好!”她素来性情刚烈,乍见这等阵势,又羞又恼,几乎要昏了过去。“你们这些禽兽!”袁青山厉声咆哮起来。曾淳喝道:“阎东来,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如此行事,哪里还象一点朝廷命官?”

水若清却扭过了头,抚掌一笑,道:“曾公子,不要急。伺候你的宝贝奴家已经想好了!就先用‘百爪挠心’和美人蝎试上一试了!”金秋影来了兴致:“愿闻其详!” 水若清取出一只金盒,揭开盖子,一支红色的小蝎立时张牙舞爪地爬了出来,只听水若清道:“这宝贝身子细长如美人,咬起人来也温柔如美人,就得了美人蝎这个绰号。别看它身细嘴小,可厉害得紧,挨咬的人初时不觉,但一柱香之后就会同时体会到疼酸麻涨四种滋味,再过一会就会忽冷忽热,最后就是痒了,痒得他恨不得一头撞死!这滋味便如同恋上一位美女,初时百味俱全,如痴如醉,到后来求之不得,就恨不得一头撞死!”

金秋影倒是来了兴味,叫了一声:“妙!那百爪挠心又是什么呢?”“这个可就费些功夫了,”水若清道:“那要用青溟山产的粒子蜘蛛,外面用天麻丝包住,裹成小丸。逼他吞下十几只小丸后,再灌服独门药酒,天麻丝遇酒立化,粒子蜘蛛就会爬出来,这东西命大,一时三刻决不会死,十几只蜘蛛,百多条腿在人腹中乱爬一阵,你说那不是百爪挠心是什么?”听她说到这里,别说曾淳和鸣凤山众豪,就是那些肃立一侧的缇骑和青蚨帮众都觉头皮发麻浑身发紧。

金秋影探起身来:“曾公子,金某敬重你是个好汉,只要你答应将埋宝之处说出,金某自会以礼相待!”曾淳面色发白,却呸的一声,向地上吐出一口痰。

阎东来却哈哈大笑:“你那些宝贝唬不倒曾公子,还是看我的神鞭!宋十三,还不动手,且看你的神鞭和水门主的宝贝哪个先得手!”啪的一声,宋十三的鞭子已经挥出。

唤晴又羞又怒,眼见鞭子灵蛇一般向自己飞来,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叫。

陡然间青影一闪,一个人疾扑而上,挡在唤晴身前。啪的一声,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了他的身上,跟着砰然一响,那鞭子竟似是给沸水烫着的灵蛇一般,倒飞了起来。宋十三只觉手中一股大力荡来,软鞭拿捏不住,直飞起来,竟卷在了大殿的梁上。

唤晴这才瞧清,这扑上来之人正是任笑云。任笑云不会拳脚功夫,眼见软鞭挥出,惊急之下展出“平步青云”的轻功合身扑上,替唤晴挡了一鞭。而他自身内气反震过来,却将宋十三手中软鞭震飞。

任笑云左手一揽,已将唤晴拦腰抱起,右手将披云刀一横,叫道:“他奶奶的,咱们跟他们拼了!”

金秋影、水若清见聚合堂人中竟然有人能自解“锁魂烟”之毒,已经吃了一惊,待见这人一招之间便震飞了宋十三的软鞭,更是震惊非常。阎东来面色一变,他知道宋十三的功底,自度便是自己运起十成功力,也无法单以背上之力震飞宋十三手中一根软绵绵的长鞭。这少年扑上来那一下毛手毛脚,好似不会武功,但震飞宋十三手中软鞭,却又是实实在在的高深内力。阎东来等人心下均是一阵迷惑。

唤晴见任笑云竟未中毒,不禁又惊又喜,叫道:“笑云,你不要管我们,先冲出报信!”任笑云情急之下,只得揽住了唤晴纤腰,叫道:“我任笑云不会做那贪生怕死的行径。若是我一走,这群王八蛋只怕又要找你麻烦!”

唤晴听他说得情真意切,眼中也忍不住有清泪涌出,轻声道:“笑云,你……你这是何苦?”忽然一转脸,正瞧见曾淳的目光也向自己望来,眼中神色又是担忧,又有几分伤痛。唤晴的玉面登时羞得连耳朵也红了,急忙低唤一声:“笑云,快放下我来!”

笑云素来对她言听计从,知她性情端淑,这般在大庭广众之前让自己拦腰横抱,必然羞涩无比。急忙将唤晴放下,让她倚坐在在大殿内的一根明柱旁,然后他将刀一横,转向水若清叫道:“水门主,适才你和曾公子打赌,说是青蚨帮不费一刀一枪,就可将咱们一股脑的生擒活捉。可这时我却是生龙活虎,贵帮这时便是动手擒下了我,也不能算做不费一刀一枪了。这个赌你可是输了的!”

水若清一愣,随即嫣然一笑:“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便是我们输了又怎样?”

任笑云道:“门主既然输了,便该大大方方的将我们放了,日后江湖中人说起青蚨帮,才能赞贵帮拿得起放得下!”水若清俏脸一寒:“我们若是不放呢?”任笑云道:“便是不放咱们,也不该用那些毒虫折磨曾公子,不然日后江湖中的朋友们提起,便该说青蚨帮的人说话如同放那个什么一般,全没有一分大丈夫的气概!”东扯西拉原本就是任笑云的拿手功夫,这时抓住水若清适才说过的一句话便滔滔不绝的辩将起来。

水若清笑颜如花:“小兄弟,你倒是生得一张好嘴!不过如此形势,我青蚨帮能饶你,金大人、阎宗主却饶你不得。便是我们都饶了你,这位宋少侠也饶你不得吧!” 说着美目流转,竟然幽幽地瞟了一眼宋十三。宋十三适才给任笑云肩不动膀不摇的震飞软鞭,早觉大没面子,这时一见水若清递过来那如怨如诉的眼神,忽觉心神澎湃,怒意勃发,虎吼声中,便即拔剑扑上。

阎东来知道水若清那一眼之中,必是运上了移魂慑魄一类的邪功,但任笑云的武功实在太怪,他也正要宋十三再去试试深浅,便未加拦阻。

返回页首目录

--------------------------------------------------------------------------------

第十一章、古庙昏烟困群龙(3)

任笑云眼见宋十三扑到,却不敢离开唤晴半步,牢牢挡在她身前,右手展开观澜九势御敌。宋十三的剑法以快见长,瞬息之间便攻出连环七剑。任笑云展开披云刀,以兼攻带守的“听风势”御敌,只听得当当当三声响,宋十三的起首三剑全撞在了刀上。宋十三只觉这三下一下比一下反击的力量大,第一刀震得他虎口出血,第二刀将他长剑震作两段,第三刀击来,他再也拿捏不住,长剑脱手飞出。

宋十三面色惨白,回手从一名剑士手中接过长剑,又再扑上。任笑云瞧他势若疯虎,忍不住叫道:“唤晴,这小子要拼命,可如何是好?”口中似是怕得要命,手上丝毫不软,蓦然运劲劈出一刀“听风势”,呛的一声,将宋十三长剑再次震飞。

躺在地上的袁青山忍不住大声喝彩:“好!任兄弟,好利落的刀法!”鸣凤山众豪也是随声呼喊,宋十三的长剑每震飞一次,殿内便爆出一片喝彩之声。片刻之间,殿内响起五次彩声,宋十三便在这一次比一次响亮的彩声中,将手中的长剑换了五把。他的双手虎口都给震裂,但他打发了性,仍是缠斗不休。

这一来青蚨帮和厂卫中人更觉骇异,只见任笑云半步不退地挡在唤晴身前,每一次使出的招式都似曾相识,却能一下子攻破宋十三那眼花缭乱的剑招,震飞他的长剑。水若清、金秋影诸人面面相觑,均觉这人像是个丝毫没有学过武功的莽汉,又似是已趋大巧若拙的极高境界的高手,这人的武功当真称得上是“高深莫测”这四个字了。

厂卫众人中只有钟舟奇领教过任笑云的厉害,急在水若清耳边低语了几声。水若清面色一变,使个眼色,司空花、常机子怪啸连连,一同窜出。这两人依稀认得任笑云,只觉这小子数日前给自己撵得团团乱跑的,这时怎地来充起英雄来了,多半是剑楼的宋十三太过不济。

唤晴急唤一声:“笑云,这两大鬼王可是不好对付,你不要顾念我,若是不敌便速速突围而出!”眼见此时凶多吉少,她那一双秀目便忍不住再向曾淳望了过去。却见曾淳虎目蕴光,正自紧盯着任笑云。她的心微微一痛,却想:“笑云是聚合堂目前唯一的胜机,淳哥的心中必是正自拼力筹划,但愿他及早想出个好主意来!”

任笑云听了唤晴的话语,面色一冷,暗道:“这两个鬼东西正是废了解三哥一只胳膊的罪魁祸首,可要打起精神来!”一念未毕,只觉身前劲风飒然,两大鬼王和宋十三已经一齐攻到。

殿内陡然响起一声怪啸,声如厉鬼嘶喉,满殿火把在啸声中齐齐抖了一抖。司空花一啸之下,已经先声夺人。

二鬼王一使毒龙软鞭,一使龟背抓,这两门兵刃一软一短,一灵一险,夹击之下,效力奇猛。宋十三也长了心眼,展开轻功,绕着任笑云飞转。任笑云只觉身前身后全是敌人攻来的招式,兼之司空花鬼啸阵阵,扰得他心烦意乱,他这刀法初学乍练,情急之下就忘了换招,只将这一式兼攻带守的“听风势”反过来倒过去的施展。

鸣凤山众豪眼见厂卫三大高手围攻一个任笑云,忍不住一起大声鼓噪。

  如果觉得飞云惊澜录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王晴川小说全集飞云惊澜录月明霜天雁飞残月天大唐辟邪司玄武天机,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