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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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玲兰那阳光下红衣灿烂的背影很是美丽。童静出神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后,不知是在对自己还是对练飞虹叹息说:

“假如我也有她那么强就好了。“

练飞虹听了,心里虽对童静有这样的目标而暗喜,嘴巴却说:“真正要成为高手的人,不会成天把『假如…就好了』这种话挂在嘴边。“

童静本想抗议,但却没作声。一来练飞虹的话确实对;二来她心里有事情想求他。

“你的崆峒派武功…很厉害吧?“她说时没有看着他。

“当然。“飞虹先生取下斗笠。夏风吹动他飘飘的白须,神情傲然,对自己毫无怀疑。

——本身很强的人,假如还要否认,那就是矫饰了。

“你的崆峒剑法,比青城派剑法更强吗?“

练飞虹微笑:“这个我无法回答你。“

“你又不认真了…“

“不是的。“练飞虹眼睛里散射出一股狂热来:“不错,世上确实有的武功,比别的武功更强更厉害。什么『门派无分高低』,简直是狗屁废话!要是这样,世上又怎会有门派存在呢?『门派』这东西,说穿了就是一套套比别人更强的打架方法呀!

“可是当武功精研到某个层次之上后,那就不是靠你练哪种武功去争夺胜利了。因为到了那个境地,不同门派的武功剑法,差距已经很小。到时候胜负的分野就要看『人』。每个人的天分和努力。还有运气。“

“运气?“

“世上没有什么不讲运气的。比如说燕横那小子,他学的正好就是跟他单纯心性很切合的青城剑法。假如他很不巧生在平凉,拜入我崆峒派,我想他的武功造诣连现在的一半也没有。那是他的幸运。“练飞虹想了想,又说:“也是青城派的幸运。“

童静听到这儿不禁回想:自己在成都遇上燕横,并因此再结识其他几个同伴,学到这等名门大派的顶尖武艺;继而去了西安,得以目睹武当掌门姚莲舟的惊人绝学,又罕有地跟武当精英高手交锋…这些全部都是不得了的际遇。

童静沉思良久,然后垂头朝着地上说:“你…可以教我…你的剑法吗?“

练飞虹兴奋得想要手舞足蹈跳起来。但他跟童静相处好一段日子,已经知道她脾性,于是强自压抑着狂喜的心情,故意淡然地问:“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很想把武功教给我的吗?“童静急得跺脚。

“我是问:为什么现在要我教你?“

童静的手指在“静物剑“那乌沉剑柄上来回抚过,低头想了一会儿,这才回答:

“看着你们几个,都为了保卫庐陵受伤流血,我觉得自己很没用。眼下强敌随时再来临,到时那些可怜的百姓,又不知道有多少个会牺牲!我是想,就算多练一天半天也好,也要给大家多添一点战力。“

童静话中自然流露着一股英气,练飞虹听着已忍不住咧齿而笑。他伸出左手,把腰间的崆峒掌门佩剑“奋狮剑“轻轻拔出鞘。

“我平时虽然右手用剑,但其实两只手都行——这是崆峒派『八大绝』的最基础要求。“练飞虹旋腕,舞起一丛剑花,从那圆浑自然的轨迹,可见他左手剑的灵活程度跟右手差不了多少。

这时他举举受伤的右臂又说:“你是用右手的吧?要你跟着我的左手去学,也许会有些困难…不过没办法了,我这只手恐怕没半个月以上不能再握剑。“

童静点点头,也将自己的“静物剑“拔了出来。

“既然难学,而且时候也不多,我就不教你复杂的招式…“练飞虹一边想一边说:“怎么办呢?…对了,应该教你一个心法剑诀,就算运用在最简单的招式里,也可以万试万灵,一用再用的…“

练飞虹来回踱了几步,精神完全陷入其中,不一会儿突然高叫一声“好!“,吓得附近的县民也都侧目。

“就教你这个!“练飞虹跃开两尺,擎剑指向童静。

童静正不知就里,突然看见练飞虹身体移动,长剑蓄势爆发,直指自己的眉心,她急忙横剑上举去挡架!

可是练飞虹这深具气势的一剑并未真的发出来,只是剑尖轻微一动;他延缓了半拍之后,却又再次发招,这次来真的,剑刃犹如长虹,以最简单的直刺射出!

这刺剑练飞虹并未贯以真劲,其实不是特别快,但是吃正了童静横剑防守的拍子空隙,她才举起剑身,也未完成防御的动作,他的刺剑就到了,先前虚招制造的时机恰到好处,童静哪来得及变招,“奋狮剑“的尖锋已停在她胸前三寸之处。

练飞虹使这剑明明未尽全力,童静不忿气,高呼:“再来!“

就算童静不说,练飞虹已经准备好再给她看一次。他还是照办煮碗地把剑指向童静眉心,施以一记佯攻。

童静心里明知这第一剑必是虚招,但练飞虹那假装出剑的姿势和动作实在是太逼真,更散发着一股似乎确实要全力全速刺剑的气势,童静压抑不住身体的自然反应,又再架起剑去挡。然后练飞虹那延迟了半拍的一刺,亦再次精准地探到她心胸前。

“这是崆峒派的『花法』之一,剑诀名字叫『半手一心』。“练飞虹解释:“所谓『花法』,说穿了就是虚招——骗人的技巧。“

他再次作势去刺,但这一回动作非常慢,让童静看清楚:“要成功使这『半手一心』,不外是两大要诀:一是佯击要像样,要真的把将要出手的气势贯注下去,对方才会受骗去防备;第二是接着的真正击刺,得准确地掌握那微妙的半拍,太早的话人家的防守招式还没有发出,仍有变招的余裕,太迟则他那守招已完成,可以再接第二式了。这『半手一心』说来虽简单,但要是练得精深,就算面对最强的高手也用得上!

“眼下你当然没有时间深研,但只要学得够纯熟,再加上你天生就具有掌握微细时机的才能,单这一招就足以横扫一般寻常武人——比如那群术王弟子。怎么样?要学吗?“

童静听明白了这“半手一心“的要旨,跟她在西安时模仿过的“武当形剑“截击之道有点异曲同工,分别只在于“半手一心“更加主动去制造时机。童静跃跃欲试,连忙朝练飞虹点头,突然却又说:“可是我…“

“知道了。“练飞虹打个哈欠:“你不会叫我师父,是吧?这句话,我早就听厌了。别浪费光阴,开始吧!“

三十几名术王众急步越过了“因果桥“,返回那满布红漆符咒的“清莲禅寺“门前。

他们当中八个人拱抬着一个用树枝扎成、上面铺满几件五色杂布袍的担架,其他人等则在前后左右严密地保卫着。

一人躺卧在那担架之上,正是霍瑶花。只见她浑身乏力软躺着,长长的媚目出神地仰视晴朗的天空。她一只右手放在胸口上,五指仍紧紧握着荆裂的小刀。那柄大锯刀则由跟在后头的一名术王弟子捧着。

这伙术王弟子在山脚搜捕荆裂时遇上霍瑶花,当时看见她神色迷糊,独自走在林间小路上,一身贴身的夜行黑衣沾满泥巴,满身是昨夜所受的刀伤,步履左摇右摆,似乎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

术王众从未见过这女魔头沦落成这等狼狈模样,很是惊讶。就连梅心树见了也大感意外:在师兄波龙术王所收的三个“护旗“里,唯有这个楚狼派出身的女刀客最受梅心树看重,并且看出霍瑶花近年武功进步甚大。他虽然曾经是武当“兵鸦道“高手,但他也没有打败她的十足把握。

——假如梅心树知道,昨夜击退霍瑶花的是另一个女人,必然更加讶异。

霍瑶花昨晚跟波龙术王一同夜袭庐陵,却竟落得如此情状。梅心树不禁对师兄忧虑起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一个能够位列武当山“首蛇道“精锐之最“褐蛇“的男人,从不用别人为他忧虑。

可是见过昨晚入侵“清莲寺“而来的荆裂后,梅心树就不敢太肯定了。这次敌人的实力,远超他们过去任何一次遇过的。

——这般高手,江西一省里不可能有…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梅心树更决心,不能轻易放过荆裂。他只分出一支小队护送霍瑶花回大本营,自己则带人继续搜捕那家伙。

霍瑶花的身体虽摇摇欲坠,没有一个术王众有胆量去扶她——过去就曾有两人,因为摸了她一下而给砍掉了手掌。他们只好扎成这个像睡床的树枝担架,等霍瑶花累了自己睡上去,然后才抬着她起行。

在架子上休息了一会儿后,霍瑶花半途就醒过来。意识虽然还带点模糊,但比先前恢复了不少。

她呆呆看着一摇一晃的天空,满脑子却都是不久前的回忆。

那强壮的怀抱;浓浓的男体气味;肌肤的热力;仿佛会跃动的刺青…霍瑶花的脑海给这些鲜烈的感官记忆充塞着,挥之不去,还感到身体有一股让人酥软的暖流。

她不自觉就把那柄狩猎小刀贴在心胸前。

术王众将“清莲寺“大门推开,诚惶诚恐地把霍瑶花抬入去,匆匆走过前庭,再进了佛堂。

一入佛堂,当先的术王弟子吓得呆住了。其中一人更即时失禁。

只见身材高瘦的波龙术王已然回来,盘膝高坐在那无头佛像跟前,仍然穿着一身夜行黑衣,却通体都是血污——有的是昨夜入城屠杀时所染,有的却刚给溅上不久,正沿着他长长的下巴滴落。

——血污也把他头侧和大腿所受的割伤遮掩了。

波龙术王右手支着出了鞘的银白武当长剑,左手抱着昨晚被荆裂砍下来那“人犬“的头颅,身体定定一动不动,鸽蛋般大的眼睛俯视进来的弟子,形貌恍如一尊令众生惊怖的魔神。

术王众又看见佛堂地上倒着三具尸体,皆是梅心树下令留守“清莲寺“的弟子,全都刚刚死去不久。

——三人皆是波龙术王亲手所杀。一是为了宣泄从县城逃走的不快;二是他感到昨夜诸事不顺,神明不肯保佑,于是杀人献祭。

波龙术王伸出奇长的五指,扫抚“人犬“头颅上的毛发。

“我看见…外面停着尸体。死了不少人呢。是什么回事?“

“回术王猊下…昨夜有个探子潜入来,被梅护法发现,赶得对方堕下山崖…梅护法还在山下搜捕。“

“一个人。“波龙术王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就杀伤你们十几人…还包括我这头珍贵的『人犬』…“

术王弟子脸色青白。但他们知道对术王说谎,后果将更严重。

“还有山脚登龙村,死了十几个留守的兄弟…另外有三个负责山路哨戒的弟子也不见了…“

一记奇怪的异响。

波龙术王的左掌包着那“人犬“头颅运劲,头骨在指头下发出裂音。

“那你们又回来干么?“波龙术王原本很动听的声音,此刻因为喉咙收紧而变尖了,听得出他压抑着极盛的怒气。

术王众慌忙将那担架抬进来。

波龙术王看见受伤躺卧、神色迷惘的霍瑶花,又再回想起夜袭失败的耻辱。

他掌下的头颅在格格颤抖,让人错觉那“人犬“正短暂复活过来。

波龙术王本想马上就组织部众,派师弟梅心树或者三名“护旗“带兵去攻打庐陵城,怎料他们一个都不在,唯一回来的霍瑶花竟又变成这等模样;得知折损了不少部众,术王的眼目更愤怒得充血。

术王众感觉到,首领又要再杀人泄愤了。但他们没有一人敢动一动双脚。谁都知道术王具有武当派的顶尖轻功,再加那种身高腿长,他们就算每人多生两条腿,也不可能逃得了。

可是波龙术王的眼神慢慢收细起来。

——要冷静…已经死伤太多,不能再减少部下了…

他嘴巴噏动,无声地吟诵咒语。心脏的跳动渐渐缓慢下来了。掌底的人头也不再颤动。

已快过午。但鄂儿罕和韩思道仍没有回来。波龙术王很清楚这两人的脾性,知道他们为了避免再跟县城的高手碰头,必定绕远路去找“幽奴“,迟了回来也不奇怪。

——可是实在有太多不顺利的事情接连发生,就连一向睥视苍生的波龙术王,也不得不疑虑起来。

他从佛座跳了下来,走到霍瑶花身边,俯身摸摸她的头发。

怎料霍瑶花竟把脸转过缩开,还挥出握着小刀的手,把术王的大手掌拨去。

波龙术王从未受她如此拂逆,面目瞬间如怒兽,反手一巴掌就往霍瑶花的脸刮了下去!

霍瑶花右边脸顿时肿起,雪白的肌肤上多了四道有如鞭打的赤红印记,嘴角流出血来。

她却还是眼神呆滞,瞧着佛堂顶上绘画的莲花。

波龙术王愣住。霍瑶花一向对他顺服如猫,怎么竟有这样的反应?他检视她的头颅侧,发现那儿有一片头发被血痂结住,摸下去高高肿起,显是受了撞击。

波龙术王往自己身上衣服的口袋翻找,寻出一个小小铁盒子,打开来是一排短小的纸卷。他抽了一根来燃点了,放在嘴巴里深深吸了一口,再俯下脸庞,贴近霍瑶花的口鼻,轻轻吐出那燃烧草药的烟雾。

霍瑶花吸进了烟,辛苦地咳嗽好一阵子,脸容才显得放松些,闭上眼睛似要入睡。

“这是什么…“波龙术王留意到霍瑶花手里握着那不明来历的小刀。他先前从没见过她用这兵刃,刀子的形状更不似中土之物。

如今也无法分心去管这等小事了。他抚摸霍瑶花额头,检视她的状况,看来短时间内她也不可能再站起来战斗。

正要发兵攻击时,身边却连一个大将都没有,波龙术王甚是懊恼。

当然他随时都可以亲自带兵去攻击县城。但想到昨夜站在大屋外那七条带剑的黑影,他就不想冒这个险。

从前在武当山接受“首蛇道“的训练,其中一个铁则就是:永远不要把自己置于没有退路的境地里。这教导一直铭刻他心中。

波龙术王忧虑:要是那七个人,都具有跟燕横和练飞虹相近的实力,自己可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因此他宁可先派亲信或师弟梅心树去领军,试探出敌方真正有多少名高手,自己则从旁估量到底要进还是要退。

——既疯狂,也计算。这是波龙术王能够聚结如此势力为自己卖命的原因。

“把死尸收拾一下。“波龙术王下令。他一旦冷静下来,脸容又回复深不可测的模样。他扶起一张椅子坐下,轻轻为自己斟满一杯酒,一边浅酌,一边等待着梅师弟、鄂儿罕和韩思道三人回来。

等力量完全集结,就要展开屠杀之旅。

——他却并不知道:他等待的这三个人里,有两个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二十九

在所有对抗性的运动竞技里,包括足球、篮球、排球等,假动作(fake)都是最基本而常用的对策。武术当然也不例外,通常都是以虚招/佯动(feint)的方式呈现。

虚招顾名思义,是以一个似真实假的攻防动作,诈骗对手做出错误的反应,或者短暂陷入迷惑,从而制造出可乘的空隙,并施以真正的攻击。

虚招的作用有两方面,分别是肢体上和心理上。肢体上的,就是指用虚招诱使对手做出某个错误的动作反应(不论攻击或防守),当对方已经完全投入(commit)这个动作,无法半途收回,身体自然暴露可供侵略的虚位。最简单的例子比如,向对方上路面门佯作挥拳,引诱对手高举双臂抵挡,其中、下路就变成不设防。

心理上的作用则包括了扰乱敌人的节奏拍子。因为虚招不是一个真正的攻防动作,它所耗费的时间比真实招式少,而且因为没有投入劲力,随时可以半途变招,因此就能够造成所谓“半拍“(fraction)的效果——“楔入“对方动作的拍子之间,令对方陷于错乱,无法作出正确反应。这种现象其实在我们日常生活都经常遇到,例如在街上两个人迎面走上,往往出现大家连续两、三次互相闪避,结果却变成互相阻挡,这就是彼此都“楔入“了对方的拍子造成的现象。

当然以上只是解释了最简单的虚招用法。真正的虚招好手,其策略往往更加复杂,一个攻势里包含了复数和多层的欺骗。虚招也不一定是攻击或防御,有时一个故意的停顿、假装呆滞甚至无意义的奇怪动作,同样可以达到效果。武道高手,许多时也是诈骗的高手。

但要注意的是,虚招也不一定是越高深复杂越好,因为骗敌乃是一种心理互动,要看对手是否适合。有时太高明的虚招,对着武功低的敌人,可能全无作用,因为他根本看不见或者没有反应,反而很粗疏的佯动又能让他上当。评估对手技能高低并施以最正确的战法,又是武道上另一层学问。

第五章 舍身刀

荆裂把脸完全泡在水里,好一阵子才抬起来,扬起一头湿透的辫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呼吸了好几回之后,他又把嘴巴凑下去,尽情地再喝几口溪水,然后才满足地坐在岸边。

在荆裂身旁只有数尺之处,另一条身影也把头伸往小溪喝水,是他骑来的马儿。

“哈哈…“荆裂侧头看看它:“你也渴了吧?…“

荆裂从昨夜到现在,没喝水其实才不过大半天,但那毒药却令他渴得异常可怕,仿佛滴水未进已经三、四天,喉咙里像被刀割一样。因此荆裂一看见这条溪河,还是忍不住要停下来,也顾不得后头还有敌人在搜捕自己。

经过一轮急激的策骑后,荆裂出了很多汗,帮助他把身体内余毒发散出来;再经这冷水洗涤身心,他此刻已经完全清醒,那股好像害伤寒病似的忽冷忽热感觉也都消失了。看来那箭毒终于已完全克服,荆裂松了一口气。

此时他才有空去回想这匹马的主人。跟那个女武者相遇,其实不过是大半个时辰前的事情,荆裂的记忆却很模糊。只有跟她相拥那一瞬的身体感觉,最是鲜明留存。

——为什么会这样的?…她也是…

他很清楚知道,那温存的感觉并不是幻想。在那个短暂的时刻,他们确实曾经通过身体,发生了一股很奇异的交流。

这种感觉,就像他跟虎玲兰激烈练习刀法时的心情一样。一想到此,荆裂不禁心跳起来。

他又再看看那匹马。它是荆裂骑过少有的良驹。霍瑶花的坐骑,乃是术王众近百匹劫得的马儿里精挑的。

从这匹马,还有那等武功与佩刀,荆裂此际已然猜知,霍瑶花是波龙术王的座下头目——也就是目前的死敌。

荆裂心里不禁喟叹。非到必要时,他绝不想跟女子交手——不是因为他小看女人的能耐,而是要他全心全意地朝一个女人挥刀斩杀,始终是一件很难受的事。这跟与虎玲兰平日练刀比试完全不一样。

仗着这匹快马,荆裂知道敌人大概不容易追击到来,因此才敢歇息。可是这儿距离庐陵县城还远着,他知道自己还不安全,一喝够了水也就马上准备起行。

荆裂站起来,再次检查身上的伤。腰间那刀伤已经止血,现在传来一股接一股火烧似的痛楚,可还不算碍事;手腿关节的挫伤却没有半点缓减的迹象,荆裂拉起裤子,看见右膝盖已经肿胀得比平时大了一圈,关节无法完全伸直或屈曲,左边肩头也是酸软得提不起手臂来。先前他骑马只能靠单一只右手握缰,马儿每跑一步,他都感到肩关节像被锤子击打了一记。

荆裂不禁开始担心:正在关键的时候却伤成这副模样,接下来的仗还要怎么打?…

但这要等活下来以后再说。

他跛着腿去牵马儿,忽然感到一丝异样。

荆裂长年在南蛮丛林与海岛练就的敏锐直觉,此时又再向他响起警号。

他二话不说,一手抓着马鞍,单足发力,一跃就翻上了马背,叱喝着急催马儿渡溪奔行。

几乎同时,他听见了别人的马蹄声。

来自后面远处的林子里。

——追兵!

荆裂提起腰臀,身体俯伏向前,驱策马儿加速。四蹄在浅溪上炸起激烈的水花。

正走在浅溪中央之际,后方有三骑成“品“字形,从那林间猛然冲出来!

当先一骑上面,正是一身黑衣、满脸伤疤的梅心树。彻夜未眠的他仍精气威猛,人马冲杀而来之势犹如饿虎。他只用左手控缰,右手提着绕成一小圈的铁链飞刃,在阳光下闪射着金属的光芒。

在他后面左右,各有一骑身穿五色彩衣的术王众紧紧跟随,同样都已把长近四尺的宽刃砍刀拔出皮鞘,准备马战砍杀。

——荆裂骑着霍瑶花的马,脚程确实甚快,梅心树要全速追他,已顾不得大部分的术王部众。结果参与追捕的数十人里,就只有这两骑好手能够跟着来。

——但是对着一个受了重伤、兵刃全失、饥疲交迫的荆裂,三人已经足够!

三骑驰过浅溪。宁静的山野顿化为杀气奔腾的猎场。

荆裂手腿不便,人与马儿的协调不免有些影响;梅心树则势猛力雄,在这短途爆发的追逐下,两匹马的距离渐渐拉近。

他们追逐到一片空旷野地之上,淡黄色的沙雾扬起阵阵烟尘。这时正刮着西风,四匹马都迎逆风而行,对体力大耗的荆裂就更不利。

荆裂专心策骑,尽力与马儿的跑动契合,希望能保持速度。他此刻只能寄望,这匹马拥有比对手更强的持久后劲,挺过这一段之后就能再次拉开…

可是却听见后方传来奇特的呼啸声。

只见梅心树仍保持着冲刺的骑姿,右手却已挥起铁链,在头顶上方旋转蓄劲。他腿下马儿没有因此稍为减慢,仍紧紧盯着荆裂的马后。

——一看即知,梅心树与这座骑,早就曾经练习过这种马战招术。

荆裂以眼角瞥见梅心树的动作,已然心知不妙,连忙拨马往右斜走闪避!

梅心树的铁链脱手。

这铁链经过转圈蓄劲,加上梅心树挥出的强猛臂力与骑马奔跑的惯性,前端的兽牙状弯刃满带能量,向前迅疾飞射!

——这样的骑马飞刃攻击,要是以停在地上的人体为目标,绝对具有穿透骨头的杀伤力!

荆裂的马儿已是非常矫捷,在全速急奔中还能横移。可是梅心树的铁链实在太猛,荆裂虽然避过了这袭向他背项的攻击,但那弯刃顺势坠落,还是打中了马儿的左后腿!

马腿经受不起这飞刃攻击而倒折,马儿朝左猛地倾翻,荆裂的身体被颠离了马鞍,向左前方空中飞出去!

荆裂左肋被岩石撞伤了,腰间也中了一刀,再加上左肩重伤,整个左上半身都经受不起撞击;他人在空中,自然反应是要顺势翻身,改用右边身子着地,好保护这些伤处。

但他半途改变了念头。

——要是着地时连右臂也挫伤,再无任何反击之力,那就真的完了!

最后他还是强压着身体的本能,勉力缩起左臂,承受那落地的冲击!

沙尘炸起。三处伤患同时猛袭来的剧痛,也如爆炸。要是一般人早就当场昏厥。

后面三骑因为追得太急,瞬间越过了落地的荆裂,方才收慢回过头来。

梅心树右手运劲一抖,那拖在地上的铁链就倒飞回去,他灵巧地伸手接住铁链,链子在他手腕绕了三圈才停下来,染满马血的弯刃垂在臂侧。这兵器听话得就如他身体的一部分。

荆裂用绝大的意志,顺着落势滚成半跪姿态,右手吃力地撑着地,不让自己倒下。从散乱的辫发间,他双眼紧盯着三丈之外那三骑敌人。

因为那撞击的强烈痛楚余波,荆裂呼息变得浅而急促,只能用上平日三、四成的深度吸气。这又令他体力血气削弱,本来黝黑的脸容显得苍白。

前所未遇的劣势。

但“放弃“这两个字,从来没有在荆裂心里出现过。一次也没有。

在梅心树眼中,这个伤得几乎连站也站不起来、身上没有任何兵器的男人,却仍然散发出一股野兽般的危险味道。梅心树被伤疤半掩的眼睛,不禁透出敬佩之意。

——不能跟这样的家伙决斗,真可惜。

但这念头只在他脑海里飘过一阵子。梅心树随即提醒自己:自从离开武当山那一夜开始,你已经放弃了那种虚幻的追求了…

荆裂瞧着梅心树,眼里同样没有痛恨的神色:此人能死咬不放追捕他到这里,那意志能耐也实在教他欣赏。

“你…“荆裂要再吸一口气,才能继续问:“是怎么找到来的?“

“你只能怪自己倒霉。“

梅心树说着,从马鞍侧的革囊里掏出一枚短箭,抛到地上去。

那正是术王众所用的毒袖箭,箭镞的锋口上有一丝很小的血渍。

它是梅心树的部下在青原山脚意外拾到的。梅心树看了,断定荆裂为它所伤。他深知淬在这箭上的“锁血杀“药性,中者若不毒发身亡,亦会异常缺水干渴,因此他就赌上一赌,全速赶到最近的溪流去搜索,结果给他押中了,果然找到有人骑马逃离的蹄迹。

“不到最后,还不知道是谁倒霉呢。“

荆裂说,展露出他一贯面对挑战时的笑容。

——这家伙还能笑!

梅心树见了亦微笑起来。但这微笑不代表半丝的仁慈。

“砍了他。“

梅心树往两名部下一挥手。

两个术王骑士早就等得急了,一得到梅护法的命令,立刻催马扬刀,往半跪着的荆裂冲杀过去!

因为先前县城鄂儿罕和韩思道败走一役,术王众失了近五十匹良马,余下能配给的马儿已经不多;这两名骑士获授足可跟上梅心树的快马,自然因为是术王弟子当中的顶尖好手。只见他们的骑功果然非常了得,在马鞍上挺身举刀,身姿平衡十分自然,马战甚为娴熟。

这两人里,右边那骑是个身材矮横、一脸虎须的黝黑汉子,骑在马上时全身都像贯满了能量;左边的骑士则细目锐利,身材比梅心树还要高壮,人在马鞍上举刀向天,高高的刀尖带来极大的威胁感。

他们都争着要取荆裂的头颅。这家伙敢孤身夜探“清莲寺“,一夜间杀了他们许多同伴,定然是敌方阵营里的重要人物,若诛杀得他,波龙术王必然重赏;昨天鄂儿罕和韩思道才犯了大错,术王要是高兴起来,甚至可能提拔功臣取代他们“护旗“之职。这激起了两名骑士争功之心。

两柄砍刀的宽厚银刃在阳光下闪耀,朝荆裂快速接近。

荆裂不再笑,专注地测算着与对方距离,还有交接一刻的时机。

他的右掌紧抓在地。

右边那黝黑骑士先一步到来,砍刀已经举过头顶,将要乘着马匹的冲势挥下——

荆裂挥臂,往上撒出一大把泥沙!

那骑士突被不明物事迎面袭来,一时忙着闭目挥刀去挡——他昨夜已经目睹过荆裂在崖下朝上发出强劲的镖刀,暗器功夫令人忌惮,骑士不敢用身体去冒险,砍杀之势顿时崩溃。

荆裂一撒了沙就已朝右方翻滚,避开冲来的马儿。

后面另外那个高大骑士因为也急于砍杀荆裂,跟前面那骑贴得太近;荆裂滚到前一骑的右侧,就等于用它来挡住后面一骑,这骑士无法下手之余,还因前面那骑突然收慢,他也要狼狈勒马。两骑都没能出刀,就从荆裂身边奔过去了。

全因这两个骑士争功,没有好好配合攻击,给了荆裂从中脱出的机会,暂时避过第一轮攻击。

这一记翻滚闪避,也让荆裂乘机检测自己的身体状态:右臂和左腿的活动都正常有力;腰肋虽痛楚,但腰胯发力运劲还没有问题。

——我还能够战斗!

荆裂心里已经在快速盘算着,要怎样迎对下一浪的攻击。

他同时瞥一瞥梅心树。那黑衣男人的坐骑仍停在原地,似乎真的无意加入。荆裂心里一时未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看着那已经回转马首的两名骑士。第二次攻势,两人必定不会再如此鲁莽,将互相配合着进击。

荆裂剩下的战法已不多了。要脱出困境,就得赌在这一次之上。

两名术王骑士相视一眼,都知道眼前这家伙不容易对付。要是再拖延下去仍然砍不倒他,梅护法可能就不耐烦了。他要是出手,他们俩都将失去立大功的机会。

“平分吧。“那高大的骑士说。

另一人点头:“不管谁杀的,之后你我都在他身上再砍几刀。“

两人心意一决,即以刀背拍打马臀,这次分一前一后,相隔约三个马身的距离冲来!

——这种分隔距离之下,荆裂即使躲得过第一刀,第二刀马上就在他来不及重整时砍至!

梅心树倒是一副满怀兴味的表情,远远看着三人,很想知道这次荆裂又以什么方式挣扎求生。

荆裂见两骑起步杀来,马上用一条左腿,单脚向旁跳跃转移方位,动作颇是狼狈。

当先那名黝黑的胡须骑士不禁笑了:这家伙疯了吗?用一条腿去跳,就想逃避四条马腿冲过来?

他随着荆裂移动,调整马儿冲刺的方向,同时已经举起砍刀。他的高大同伴也在他左后方,同样作出预备斩杀的架式。

荆裂勉力站立着,膝盖受伤的右腿只能轻轻点地。

可是那姿势眼神,却半点不似被追杀的猎物。

算准了距离方位后,他突然把手伸向胸前,在那挂在颈项的大串不同护身饰物里,抓住了一个小小的佛牌。这鎏金的五角状佛牌,是他在暹罗大城王国修行之时,当地一位高僧相赠之物。

荆裂指头拿住佛牌,并非要祈求运气或安慰。他从不仰赖神佛,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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