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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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小山一脸狐疑。他和父亲多年来花了许多工夫,都没能掌握如此重大的情报。

「你们是怎样查出来的?」身边的蒙真已代他发问。

于润生瞧着陈渡,示意他代为解释。

「在我们跟踪章帅时,发现他出城的次数比入城的多——断定了他必定有特殊的通道回京。」陈渡说话的声音尖细但清晰。「最初我以为只是部下走漏了他入城的情形。可是累积下来,我发觉这情况大约每隔十天必定出现。我逮住了这日子,加紧派人在各城门牢牢盯住,经过两个多月,终于才有一次发现了他换乘的车子从济远门进来。」

接着当然是凭那车子的行踪,锁定那女人的住处。这一点不必说众人都明白。

「她就住在这儿。」陈渡站起来,从桌上拿起一根细针,插在地图上温定坊的其中一条街道上。「我仔细查访过了。那女人姓曾,没有人知道出身底细——大概没有京都的户籍,而是外地来的,住在那屋子已经有五年以上。年纪三十上下。屋里只有两名仆妇和一个老杂役……」陈渡继续说出关于这个女人的琐碎资料。

容小山瞧瞧蒙真。蒙真很留心地听,显然已在默默记着。容小山很满意,回去后他便马上派人再去查证,看看于润生的这个重要情报是否真实。

「听起来确实很像章帅会睡的那种女人。」容小山笑着说。

「我们之后密切监视着那幢屋子。」于润生说。「有几辆不同的马车,轮着在不同的日子进了前院。虽然看不见章帅本人,但是与章帅出城的日子和时间完全吻合。」

「干得很好。」容小山兴奋地说。「下一次是哪一天?我回去告诉爹,好叫他准备。」

「不行。」于润生断然回答。「对付章帅的主力必定要由我这儿担当。这些年来,章帅必已在容祭酒的部下里布了内奸。一旦被他察觉有异动,狡猾如『咒军师』是不会再给我们第二次机会的。」

于润生的手掌移向地图的东面,停在九味坊「丰义隆」总行的上方。「何况章帅一死,容祭酒也必须同时去找韩老板,逼他把位子让出来。」

容小山没有说话,等于默认这正是容玉山的计划。

「那么,就拜托于兄把章祭酒的人头带回来吧。」蒙真说。「容祭酒必定很满意这个安排。」

「当然,这是报答容祭酒提拔之恩的时候了。」于润生点点头。

在旁的狄斌听见这句话,心头泛起微微的紧张感,一场叛变已经拍板决定了。

「可是还有一个条件。」于润生收回手掌,再次抚摸着须子。「我希望容公子能够亲身来监督我们这次刺杀,这样我的部下会比较安心。」

容小山略感愕然,但马上听出了于润生话中的意思。以于润生的地位,若独自杀死章祭酒,在「丰义隆」帮众的眼中不免成为大逆不道的行弑者;此举则可表明,刺杀行动是获得容玉山的首肯。

容小山不置可否,只是耸耸肩说:「这得看爹是不是同意啊,我回去再跟他商量。那么,我们什么日子行事呢?」

于润生竖起两根指头。

「两个月后?」茅公雷搔搔那头鬈发。「那可是皇帝老子登极十年的庆典啊。」

「庆典期间人多繁杂,正好可以掩饰我们的调度。」狄斌回答说。

「于哥哥想得很仔细啊。」容小山咧齿笑说。他瞧瞧桌上的地图,然后站起来环视室内众人一遍。虽然还没有决定是否亲临监督,可是,容小山心头已冒起一股指挥重大行动的意气。

「两个月后,『咒军师』将在人间消失。」

◇◇◇◇

「这很可能是个陷阱。」在回程的马车上,蒙真冷冷地说。「于润生这人,就像一条毒蛇。」

「我同意。」茅公雷用力地点点头。「我们调查了章祭酒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发现;于润生来了京都多久?怎么他一查,章帅就忽然冒出一个情妇来?我不大相信。」

容小山垂头把玩着挂在腰带上一个半边巴掌大的赤色玉佩。「那么你们认为,那一天躲在那屋子里的,不会是章帅?是替身?还是伏兵?」

容玉山很多年前就开始怀疑:章帅能够如此神出鬼没,很可能拥有一个(或者更多)与他相貌、身材相似的替身。

「如果是重用了这么多年的替身,章祭酒绝不会轻易把他牺牲掉。」蒙真分析说。「除非是双生的兄弟,否则尸体总会露出马脚。何况我看不出来,章祭酒假装遇刺有些什么重大好处。」

「那么说就是伏兵吗?」容小山笑着摇摇头。「那样的屋子里,藏得了多少人?我多带一些人马,他们就没辙了。」

「公子……」茅公雷迟疑着问:「这么说,你真的打算……答应于润生?」

容小山抚着下巴沉思。一直以来父亲都担心,他在接班后将欠缺权威,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并没有任何战斗的实绩。

亲自指挥击败「咒军师」章帅——任何人能够做到这件事,都将在一夜之间成为黑道的传奇人物。

容小山想到这儿,胸膛间燃起火焰来。

「于润生这么大费周章,不会只是让我们扑个空吧?如此愚弄爹,他知道会有些什么后果。」容小山抚摸车窗的木栏,夏风透过窗口迎面吹来,他感到爽快极了。「我不知道他心里打什么主意,可是不管如何,章帅很可能确实会出现。只要足够的动员,我想不到他们能够做些什么。」

「我恐怕容祭酒不会答应。」蒙真劝说。「公子是我们整个班子将来的领袖。容祭酒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公子身上,绝不容许公子有任何闪失。」

「我会说服爹。」容小山的战意已溢于脸上。「这是一口气决胜负的重大机会。」

蒙真一脸忧虑的神色。

当然,只有身旁的义弟茅公雷知道:蒙真的表情与心里所想刚好相反。

◇◇◇◇

「明天你亲自去太师府一趟,找那个萧贤。」于润生坐在书房的虎皮交椅上,从怀内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狄斌。「告诉他,我们需要纸上写的这些东西。」

狄斌打开纸片一看,眼睛瞪大了。虽然他早已知道整个计划的每一步骤,可是每当想到其中每个凶险的关节,还是有些紧张。

「把纸上写的记熟了,然后烧掉它。」

狄斌当然明白。纸上的内容要是被官军看见了,那可是杀头大罪。

「还有……请萧贤不要把这事情告诉太师。」

「他恐怕不会答应……」

于润生把书桌上一个小木箱推到跟前,打开盖子来,里面是整齐排列的银元宝。

狄斌点点头,伸手把箱盖合上。

「五哥大概再过十天才回来。」狄斌小心地折起那张纸。「时间很充裕。」

「嗯……」于润生带点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有他在,无论什么事情的成数都大一倍,他是个能够制造奇迹的男人。」

——你也一样啊,老大。

◇◇◇◇

虽然已经结盟了好一段日子,可是佟八云仍然看不惯「联昌水陆」的少主崔丁在「总账楼」里自出自入,还任意翻看柜子里的账簿卷宗。

毕竟「二十八铺」和「联昌水陆」过去一直是道上生意的竞争对手。虽然还不至于是死敌,但彼此间导致流血的磨擦,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而现在,「联昌」的头儿却坐镇在「双么四」的心脏里……

倒是林九仁,对崔丁的才干衷心赞赏。「这小子要不是生在黑道家族,不管做生意或是读书做官,也必定能出人头地。」这是林九仁的评语。

佟八云也不是只会打架的武夫,当然也看得出崔丁的才能:「三十铺总盟」结成的头几个月,崔丁已经把「三条座」之间互相冲突、重叠的业务理顺。其中当然会有某些人因为突然削减了利益而不满,崔丁也适切地在其他方面调动资源以补偿他们。总而言之,不论是管账或人事,崔丁都处理得井然而从容。这个「三十铺」副总管的座位,他很快就坐得牢稳,林九仁这个总管反倒显得像一尊装饰物。

佟八云倒不是真的如此在意崔丁,他想的其实是蒙真这个人。崔丁是蒙真亲自任命的,那是不是就说明了蒙真的眼光……

佟八云倚坐在「总账楼」的窗前,心不在焉地抛接着飞刀,俯视下方市集的风景。在他正对的墙壁上挂了一个已经伤痕累累的木靶,靶子上没有绘画圆心或图形,只是在中央黏了一颗小小的熟糯米。

佟八云没有坐直身子,只是手腕与手肘一抖,飞刀就回转着飞出,「哧」地打进木靶里,刀刃跟那颗糯米只相距约两分。

——妈的,六步之外还是没有把握。

听见刀刃入靶的声音,崔丁抬头瞧了瞧佟八云,又再埋首于案上的工作。

佟八云看了看天色,已快正午了,今天去找孙克刚一起喝酒吃饭。

比起「联昌水陆」来,「隅方号」的个个都是直性子好汉,佟八云倒觉得比较容易相处。尤其是孙克刚这硬汉,佟八云对他格外尊重。

这时佟八云又想起来:有一次跟孙克刚喝酒,那石匠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小佟,你看上次那场决战……会不会其实是蒙盟主和姓于的……合起来演戏……给我们看……」

佟八云当时有些讶异——原来这孙克刚并不是别人眼中没头没脑的汉子。可是人情世故还是差了一点,这种话想一想还可以,怎么能说出口来?

这种可能性,佟八云当然也有想过。他相信林九仁、崔丁,以至其他一些铺主,事后也必定有如此的怀疑。

更何况蒙真被奉为「三十铺」盟主以来,并未有什么重大建树——甚至连这个盟主名位也瞒着外头,只有「三十铺」的最高层,还有像佟八云这样的少数重要干部知悉此事。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佟八云想。

重要的是:「三十铺」里所有的人,到了现在还是忘记不了,去年夏天在这「总账楼」下面的空地上,蒙真展示出的那种气魄。

一个令人衷心地向往跟随、相信能够带领他们到达光荣彼岸的男人——这是过去十多年来,「三条座」最需要却又从来没有出现的人物。只要蒙真能够成功扮演这个角色,其他的事情佟八云都不在乎。

佟八云站起身来,走到靶子前把飞刀拔出。他盯着那颗仍然完好的糯米,心里决定要在这两个月里,把命中的距离练到九步以外。可是现在先要动身去吃饭……

忽然,他瞧见窗子外的天空中,有一件移动的东西。

是一只遍体灰色的飞鸽,直直地朝「总账楼」二楼这边接近。

他当然认得它——这灰鸽以前是他饲养的。

不用阅读鸽腿上缚着的短柬,佟八云已经知道它带来的信息。

他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起来。

——决战快要开始了。

◇◇◇◇

迎接镰首返回首都的,是黄昏风中一阵烤肉的香味。

距离城南的外郭明崇门至少还有七、八里。香气乘着夏日的南风而至,很明显是从首都传来。

「是怎么回事……」梁桩不禁嘀咕。整个下午都在赶路,中途只停下来草草吃过一顿干粮,在这肉香的刺激下,胃囊发出了响声。

坐在镰首怀里的黑子,原本因为马鞍的摇动而熟睡中,此刻也因气味醒了过来,舐着干巴巴的嘴唇。

镰首伸手示意马队停下,后面的二十六骑马上一同勒止——为防太过惹人注目,镰首把带回来的部下分成三批,先后从不同的路线回京。镰首的队伍打扮成商贩,马匹旁都挂着载货的布囊,有的是伪装,有的确实载着镰首从各州府购回来的物品。

镰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是庆典的御猎。」

当今皇上登极十周岁,庆典从数天前开始,一直举行至秋收后为止。

按照开国高祖的遗训,除定期的节日外,一切皇家的庆祝仪典不得在秋收前举行,以免扰乱百姓作息,也可减轻农民进贡的负担;可是延至今日,一朝的作风比一朝奢侈,祖宗的规定早就抛诸脑后。

这次长达三个月的庆典,除了各项祭礼和仪式外,每逢吉日就在皇城北面的御苑森林举行大狩猎——疏的相隔五、六天,密的连续狩猎三、四日。

既是狩猎,必定有猎获物。每次近百的飞禽与野兽就抬到御苑中央的巨大露天祭坛上烧烤,以肉香上祭苍天,继而由陪猎的文武官员分享。皇帝本人则碰也不碰——为了早日修成仙骨,皇帝听从方士的进言,在四年前开始茹素。可是狩猎杀生,他并没有松懈下来——天下万物的生杀权,当然都是握在天子一人之手。

如此频密的狩猎,御苑即使再广大,林间的动物也将不敷应用,于是又要从各州输入大量的野生禽兽来填补,运送的路途遥远,途中逾半动物都不支死去。御猎所虚耗浪费的人力物力,实在难以计算。

镰首昨日在上京的干道里也遇过一支运送动物的车队,当时不明所以,现在嗅到这烤肉香气方才恍然。

「干你的臭娘,快要饿坏了。」其中一名部下禁不住抱怨。「这香味真他妈的教人发疯。进了京都,非得好好吃一顿肉不可。」

「快到了。」镰首微笑,心里已经在回想城门口的模样。虽然也感到饥饿,可是他牵挂着的不是美食,而是小语那柔软的身体和白豆那温暖的笑容。

可是不一会儿,镰首的微笑消失了。他皱着眉头,想起仍栖宿在京郊那许多流亡的贫民。

——他们嗅到这阵阵肉香,心里在想着什么呢?……

镰首脑海里那城门的形象,蓦然变化成一张血盆大口。整座首都就像一头硕大无比的食肉凶兽,贪婪地啖吃着大地众生的骨肉精血……

——而我为了老大、为了「大树堂」所干的一切事情,是不是也在喂饲它呢?

◇◇◇◇

花雀五知道:自己走到哪里都被容玉山的人跟踪,他并不在乎。

他没有亲自进入温定坊里视察——这样太容易惹人生疑,而是坐在隔邻赫荣坊一家颇有名气的饭馆二楼,慢慢吃着这儿最出名的红豆烤饼,佐以清澈如碧玉的绿茶,等待手下回来汇报视察的结果。

于润生的地图确实绘画得非常详细,但终究每一部分是在不同的时间编绘和记录,即使只相隔几个月,街道的实际状况也有可能出现变更。花雀五决定亲自确定每一细节,尤其是济远门那一带,更是这次行动的关键,不可有任何差错。

花雀五呷了口茶,不经意地扫视一眼四周的客人。他不能确定其中谁是容祭酒的探子,也懒得去分辨。

——反正容祭酒早就知道,我专门替于润生干情报消息的工作,我来打探情况,本来就很正常。

花雀五感觉到:自己四十一岁的人生里,从没有像现在如此充实。从前托庇在义父的羽翼下,虽然获得不少的机会,却始终没能打进帮会的核心;如今跟随了于润生,却能参与「丰义隆」最高权力的战争。

对于于润生的真正计划,花雀五只知道其中的部分环节,因此对于成败之数,实在作不出任何推测。他对于润生的才智与判断力绝无怀疑,可是黑道上并无必然之事……

——假如于润生失败了……谁会是胜利者呢?……

容氏父子坐拥难以动摇的厚实「资本」——包括了朝廷里的影响力和帮会里的压倒兵力,安全得就像坐在一辆镶满钢铁护板的硕大重战车里。就算驾车的人如何失误,车子的移动如何笨拙,被压死的还是碰上来的敌人……

可是花雀五直觉,最可怕的始终还是章帅。

从少年开始,花雀五就从庞文英口中听说了许多「丰义隆」早期的事迹;首都十年黑道战争期间,花雀五虽已开始在帮里办事,可是不擅长战斗的他总是守在二、三线,关于「六杯祭酒」的事情,往往也是从较年长的帮众口中听来。

冷静坚忍的容玉山与果敢勇猛的庞文英,自然是首都黑道上的名人;「三祭酒」蒙俊擅长快攻,嗜好却是种盆栽;「四祭酒」茅丹心略为鲁钝,但每次「丰义隆」陷入困境时,最能激发帮众的士气——传说他自出娘胎到战死为止,一生从来不曾生病;「五祭酒」戚渡江是最不喜欢说话的一个,平素只负责管理帮会的财政账目,直至一次为「丰义隆」追讨赌债,把一个名为「吉发」的小帮会上下四十四人一口气杀尽,人们才见识了他狠辣的手段……

这些故事里,关于「咒军师」章帅的最少,可是他每一次出手总要令所有人瞪眼——包括被杀敌人的尸体。

「章帅这家伙……」花雀五记得义父这样说过:「当人们都几乎忘记了他……就是他最可怕的时候。」

花雀五双掌围着茶杯。窗口吹进来的风很热,可是他的背项却冒起了寒意。

◇◇◇◇

木几上放着一个通体为蓝色琉璃、底部镶着白银莲花座的透明花瓶,刚插上一束雪白的茉莉花;梁上挂了一顶流苏篷帐,以四十几种不同颜色、花纹的碎布缝合而成;各种形貌古怪的贝壳串成的风铃,在窗前摇动发响,教人联想起海岸的浪音;暗绿底色的地毯上,编织了许多遥远的神话人物与异兽图案;青铜制的香炉上,源源冒出带有罂粟奇香的薄烟……

从边陲带回来的各种奇异器物,把镰首与宁小语的房间气氛完全改变了。原有那太过简朴单调的建筑格式,顿时披上了一层粗糙但充满鲜烈能量的生活气息。

镰首拿起一件绣着飞鸟图案的鲜红披肩,轻轻盖在宁小语的身上。

「这些东西,你都喜欢吗?」

除了披肩,他还给她买了一双用皮革条编成的凉鞋,和一只镶着绿玉石的通花银手镯。

「都喜欢。」宁小语笑着点点头,伸出小巧的手掌抚摸他满是胡须的脸颊。

镰首却感觉她的笑容有点异样,是因为分别太久吗?

「真的喜欢吗?」他皱着眉。「你不喜欢就不要穿,我下次再买别的给你。」

「从前的日子,什么华丽的衣服首饰都穿戴过了——都是别人要我穿的,那感觉就像个玩偶人儿。」宁小语幽幽地说。「现在我自己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这些东西我都喜欢,不是只因为是你买的,而是……」

她垂头抚摸那只手镯,泪水缓缓流下来。「……它们让我觉得……自己重新做回一个人……」

镰首双手捧着她的脸,俯首把她的泪吻干。

宁小语激动地仰起头,吻在他的嘴唇上,用力得牙齿相碰。

镰首的手掌沿着她的脸和颈项滑下到胸前,潜进衣襟里,轻轻握着她柔软的乳房,指头捏弄着她粉色的乳蒂……

从前在这样的爱抚下,宁小语全身就马上变得酥软,可是镰首扶着她腰肢的另一只手掌感觉到,她的身体有点僵硬。

「怎么了?……」镰首停止了爱抚,嘴巴也离开了她的唇瓣。他关切地瞧着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宁小语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用力摇摇头。「没有什么……大概……月事早来了……」

镰首伸臂往她背项和双腿后面,把她整个人横抱起来。他坐在椅子上,小心地把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无言抱着她,慢慢地扫抚她的柔发。

积贮已久的强烈肉欲顿时消退了。却是在这样的时刻,镰首才更深深感觉得到,自己是多么爱惜这个女人。

当狄斌派出的使者找到他,带来了「马上返回首都」这个指令时,他就知道距离决战的日子不远了。

——不管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也好,我必定要活着回家。

——为了她。

窗外的阳光变成了夕照。

宁小语埋首于镰首的肩窝,朦胧间睡着了。

在梦中,镰首牵着她的手,不断地向前走。她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只知道他们终于可以离开了。

前赴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的脸颊压在他宽壮的胸膛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第二章 无色声香味触法

七月的天气一直都很好,直到二十六日这一天,天空却变成了一片渗了铅的银色。没有下雨的迹象,可是空气里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浊雾。从首都望向北面,远山的棱线全都看不见了。

容小山步下马车时,不住用丝帕抹拭额头和脸颊。热暑的空气带着一种黏稠感,令他烦厌极了。

为免被人发现行踪,他途中换乘了三辆马车,才到来临近济远门的这栋房屋。蒙真和茅公雷恭谨地跟随在他身后。在马车与屋门之间那短短的距离,茅公雷仍警觉地左右察看,确定没有被人注意。

屋子里充溢着四、五十个男人长期挤在一起的汗臭味。容小山皱着眉,用手掩着鼻子。这次行动虽然是他亲自计划,可是事前他从来没有亲自到来视察过。

大厅地上凌乱散着被褥和枕头——这么小的屋子要住上五十人,睡在地上是唯一的方法。厨房也不够大,往往一天有两顿只能吃干粮。茅坑当然也不够用,他们索性就在后院里挖了十几个坑子,解决之后用沙泥掩一掩就算了。

「我的天……」容小山带着厌恶地说:「可不要因为这臭味给章帅发现了……」

有几名休息中的部下听见了,并没有作任何反应。蒙真却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中满不是味儿。

这样的屋子,在附近还有三家,总动员多达二百人。为免让人注意到如此大规模的调动,容小山花了二十几天,分批把这四所房屋一一填满。

于润生虽然说过,容系的人马中可能潜藏了章帅的间谍,不应该作这样大的动员,可是容小山管不了这么多。只有被这样众多的部下包围着,他才有足够的安全感——始终不能确定,于润生会不会玩什么花样。

——反正要是事情败露了,爹也只会怪罪那姓于的……

容玉山也赞成儿子多带一些人马,这个宝贝儿子是他人生所有希望的寄托——敌人当然也都知道这一事实。容玉山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姓于的……他怎么知道章帅今天会来?」容小山一边步上阶梯一边问。

「那个女人的佣人,今早到市集买的菜,比平日丰富许多。」蒙真回答。「过去有两次这样的情况,结果也侦察到章帅到来的车子。」

「呵呵……」容小山到达二楼,倚在一面窗子旁,从窗棂的洞孔向外窥看。「『咒军师』必定想不到,出卖他的是一桌子酒菜吧?」

从窗户可以看见,由济远门一直延伸到温定坊内的这条大街。下午的街道上行人并不多。外面隐隐传来烤肉的香气。

「今天又是御猎啦……」容小山微笑地说。「皇帝老子要狩猎,我们今天也要狩猎……对了,今天那边是谁指挥?狄斌?还是那个……镰首?」

「是狄斌。」茅公雷说。「我没有看见镰首,大概是怕他太显眼了吧?」

「那个矮子吗?倒比较好应付……」容小山神情严肃地说。「记着,待会儿他们得手后,我们要赶紧出去,说什么也得把这功劳拿过来。」

蒙真和茅公雷同时点头。

茅公雷心里却在暗笑:章帅还没有死呢,你却净在想这些……

接着是无言的等待。容小山很明显欠缺了耐性,交叉着双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然后又走到下面的大厅,下一些没什意义的命令,比如叫部下们把厅子中央空出来,把兵刃都整齐排列到地上,让他煞有介事地逐一检查……回到二楼,他又亲自监视济远门的情况,可是不一会儿又感到厌倦……

「妈的!」容小山跺跺脚,英气的浓眉皱成一线。「那情报是不是假的?于润生是在骗我们吗?」

茅公雷忍不住说:「公子,伏击就是这样子啊……」

「这不用你来教我!」容小山把怒气转移向茅公雷。「我四岁就会读兵书了!你呢?你读过多少部?」

茅公雷瞧向义兄,蒙真摇摇头,茅公雷只好沉默不语。

「车子!」监视的部下一声轻呼,打断了容小山责骂的兴头。

「让我看看!」

容小山凑近纸窗的洞孔,看见一辆只有两匹瘦马拉着、式样十分平凡的马车,驶进了细小的济远门,并没有停下来接受卫士的检查,一直朝温定坊里行走,速度不缓不急。

「看来是了。」蒙真的声音冷静如磐石。

容小山看着车子,全身在冒冷汗——不是因为炎热,他知道今天的行动对自己具有多大的意义。除去了章帅这大患,「丰义隆」里就再没有能够威胁他父子俩的敌人——容玉山已在「凤翔坊分行」齐集了大批人马,一等收到这边成功的消息,就马上出发往九味坊的总行,向韩老板「逼宫」。然后大概再过一年半载,把帮里的一切平定、理顺之后,他——容小山就成为「丰义隆」的新任老板,首都黑道的第一人……

「可以就在这道上袭击吗?」容小山焦急地问。「通知前面那些屋子里的人,先把去路截断了,我们这儿再夹击……茅公雷,你来下手……」

「可是,不知道章帅本人是不是在车子里啊……」蒙真提醒说。

容小山的脸涨红——情急之下,竟然连这么基本的一点都忘掉了。

车子在大路上渐渐走远,到了一个路口往右拐弯——确实是前往那情妇的屋子所在。容小山更感兴奋了。

茅公雷走到楼下,命令众人把兵刃挂上,随时候命。

「狄斌会用哨子声通知我们。」蒙真说。「成功了就是长的哨音;假若出了什么岔子就是短音……」

容小山咬着嘴唇,表情仿佛正在等待父亲买玩具回来的小孩子。

「公子,不要太急。」蒙真轻拍他的肩膀。「不管待会儿发生什么,都等把所有人齐集才出动。那姓于的……也许会弄什么花样……」

「他敢?」容小山冷笑。「我这儿有二百人,把他们都砍了!」

「可是那个镰首,抵得上一百人……」

「我也有公雷啊!」容小山摔开蒙真的手。「在京都里,谁敢跟我们姓容的……」

忽然传来哨音。

连续七、八记短促的尖锐哨声。

「怎么回事?」容小山焦急中索性把窗户整扇推开,伸首往刚才马车消失的方向看。「出了什么事?」他又缩了回来,抓着蒙真的衣襟。「快叫人出去看一下!」

蒙真还没有回答,下面的路上传来急激的马蹄声。

只有一骑,从刚才车子拐过的弯角转出,朝城门这一头迅急驰来。马上骑者的身影渐渐扩大。

白色的衣衫飘飞。

容小山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他从小就认得。

确确实实是章帅本人。

容小山奔向阶梯,一边呼喊:「快去!去追杀他!」

蒙真追在后头:「公子,不要!外面也许有埋伏!」

容小山已到了楼下大厅,气冲冲地捡起一柄刀子:「哪有什么埋伏?城门里外,我们的人早就看过了!有多少匹马?」

一名部下迅速回答:「院子里只有十来匹,另外有二十几匹藏在隔邻几家屋子里……」

「都带出来!所有人上马!他要跑啦!」

十多人立刻奔向后面的院子取马,其余所有人也一起涌出屋子。

「谁斩了他,黄金五百两!」容小山激动地呼喊,然后挥手叫蒙真和茅公雷跟随他到后院去。

后院并没有马厩,只是在树荫底下并排拴着马匹。为免马儿的嘶叫声惊动了外面,嘴巴全都勒着布带,部下正手忙脚乱地把布带一一解下来。

容小山对马匹十分熟悉,一眼扫过去就挑出其中最壮健的一匹来,纵身一跃坐在马鞍上,那动作十分利落。他又示意蒙真和茅公雷乘哪两匹马儿。

——早知道会变成这种状况,就把我那匹黑马带来!

马儿被缚了这么久,一旦解除了布带,全都发出悍怒的嘶声来。

「去!去!」容小山以刀背拍打马臀,立时单骑从后门驰出。蒙真与茅公雷也迅速调缰追出去。

其他已外出的部下也一一骑马从巷道出现,在大路中央的容小山四周集结。可是章帅的马早就越过了屋子,已经到达济远门前。

「追!」容小山点点骑数,集合的已经有三十来匹,于是发出命令。

「可是守门的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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